你昨晚溜去了哪里,怎么摔折了腿,我哪里知道,关我什么事…元曜心中委屈,但却不敢违逆,只得呐呐道:“好吧,可是要买些什么菜呢?”

离奴想了想,道:“小香鱼,大鲤鱼,鲫鱼,鲈鱼都行,既然是你买菜,你喜欢哪一种,就买哪一种吧。”

元曜哭丧着脸:“小生都不喜欢…为什么缥缈阁中一日三餐都吃鱼?”

离奴拉长了脸,道:“因为爷掌勺,爷喜欢!快去给主人送酒,送完酒后就去市集买鱼,不要一天到晚只知道偷懒!!”

010春宴

元曜苦着脸,端酒走向后院。

尚在走廊中,元曜就已经听见后院中传来一阵悦耳的乐音,仔细听去,有琵琶、古筝、箜篌、笛子、箫…许多乐器合奏成一曲繁华靡丽的典乐,宫商泛羽,袅袅醉人。

这样华丽的曲子只有皇家的宫廷歌宴中才能听得到吧?为什么会从缥缈阁的后院中传来?元曜满腹疑惑,疾步向后院走去。

刚一踏入后院,元曜不由得眼前一花,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大,几乎端不住手中的托盘。

芳草萋萋,绯桃树落英缤纷,后院中宽阔的草地上,白姬笑着倚坐在胡床上,她的身边围坐着一群衣饰华丽,容颜俊美的男女。从这些人的气质和衣着来看,有飘逸的白衣卿相,有端庄的帝女贵妇,有疏狂的游侠少年,有清媚的闺阁少女,有风流的王孙公子,有妖艳的胡姬舞女…

这些形貌各异的人,正望着庭院的中央。

庭院中央,一群乐师模样的绿衣人坐在草地上,手持琵琶、古筝、箜篌、笛子、箫等乐器演奏。七名金衣赤足的美丽舞娘正踏着乐曲的节奏翩翩起舞,耳坠双络索,青丝缠璎珞,说不尽地妖娆婆娑。

元曜穿过衣香鬓影,笑语喧喧,走向胡床上的白姬,他心中疑惑万分。缥缈阁中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客人?他一直在大厅里,怎么都没看见?另外,那些豢养在后院的珍奇鸟兽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只剩下空空的笼子?

白姬看见元曜,笑道:“轩之,你来得正好。漫漫午后,无以消磨,大家就举行了一场春日宴。来来,一起来品乐赏舞。”

一名面若绯桃,梳着乌蛮髻的少女早已笑吟吟地接过了元曜的托盘,为白姬斟酒。一名高鼻棕眸,褐衣卷发的胡姬笑着拉元曜坐下。

元曜懵懵懂懂地坐了。

春草柔软如毯,桃花飘飞若絮,乐声美妙绕耳,舞姿曼妙醉人,身边美人环绕,元曜只觉得自己置身在梦幻之中,如此美好,如此愉悦。

元曜不自觉地侧头望向白姬,想确认她也在自己的梦里。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她的梦境,他会觉得怅然若失。

白姬仿佛知道元曜的心思,笑道:“浮生一梦,雪泥鸿爪。你在我梦中,我在你梦中,谁之于谁,都不过是梦中说梦。”

元曜茫然:“好玄奥,小生听不懂。什么是梦中说梦?”

白姬浅品了一口琥珀杯中的美酒,笑了笑,“梦中说梦啊,简单来说,就是你我在此说梦。呵呵,好了,不要再管梦的问题了。春日宴中,应当品乐赏舞,不要因为谈玄,就错过了眼前的真实。”

元曜点头,“白姬所言甚是。”

白姬、元曜沉浸在乐舞中,春日午后的时光流水般过去。当绿衣乐师华美的典乐换做了轻缓的雅乐,金衣舞娘旖旎的舞步变得轻灵时,白姬淡淡的,突兀地问元曜:“轩之,你不觉得恐惧么?”

元曜从乐舞中回过神来,奇怪地道:“小生为什么要觉得恐惧?”

白姬道:“你不恐惧?经过昨晚的事情,普通人都会感到恐惧和不安,而不敢再呆在缥缈阁吧?”

元曜望着白姬,淡淡一笑,“小生恐惧,却又不恐惧。”

白姬懵了,“恐惧,却又不恐惧?这是什么意思?”

元曜笑了笑,道:“这意思,大概和梦中说梦一样吧。”

白姬望了元曜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轩之,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元曜挠挠头,不明白自己哪里有趣了。从小到大,从私塾里的同窗,到家中的仆人,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无趣的人。

白姬品了一口玛瑙杯中的美酒,问道,“如果夜里,再有意娘那样的客人上门,你不会觉得害怕吗?”

“小生会礼貌接待,绝不会失了礼数。”

“…”

“白姬,你怎么了?小生说错了吗?”

“不,我只是在想,轩之你的脑子里是不是少了一根筋…”

“怎么会呢?小生从没觉得脑子里少了东西啊?!”

白姬抚额,“算了,品乐赏舞吧…”

“好。”小书生欢快地道。

也许是阳光太温暖,也许是乐声太柔缓,元曜渐渐觉得困倦,耳边的乐曲缓缓远去,舞娘的身影慢慢模糊,他伏在褐衣卷发的胡姬膝上睡着了。

元曜睁眼醒来,已经是夕阳近黄昏,他仍然置身在芳草萋萋的后院中,只是绿衣乐师、金衣舞娘都不见了。草丛之中,绿色的螳螂、蚱蜢、绿虎甲在跳来跳去。绯桃树下,七只金色的蝴蝶在翩跹飞舞。白姬和那群衣饰华丽,容颜俊美的男女也不见了。凄迷的春草中,大大小小的笼子里,缥缈阁豢养的毛羽华艳的鸟兽们又都回来了,它们或眠或醒,或伏或立,悠闲而自得。

呃?!元曜心中奇怪,他感到头下毛茸茸的,软软的,侧目望去,正好对上一双棕色的眸子。元曜吓得翻身而起,才发现那是一只西域产的褐色卷毛狗,正是豢养在后院准备货卖的宠物。怎么枕在它身上睡着了?白姬呢?春日宴呢?

元曜正在懵懂中,离奴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双手叉腰,凶巴巴地道:“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原来是溜到后院来偷懒了!喂,书呆子,鱼买回来了吗?”

元曜一拍脑袋,“呃,小生睡忘了…”

见离奴的脸色渐渐泛青,小书生急忙起身开溜:“小生现在就去…”

元曜一溜烟跑了,离奴在后面跺脚:“已经是吃饭的时间了,集市早就散了,哪里还有鱼卖?!”

褐色卷毛狗一见离奴,突然一跃而起,向他扑来。离奴大惊失色,逃跑不及,被扑翻在地,哭着骂道:“死书呆子,你在后院偷懒也就罢了,干嘛把狗放出笼子?!呜呜,我最怕狗了,谁来救救我…”

元曜隐约听见离奴在后院哭喊,以为他腿脚不灵便摔倒了,急忙折回来相帮。谁知放眼望去,哪里有离奴的身影?只有一只黑毛野猫被褐色卷毛狗扑倒在地,正发出一声呜咽:“喵——”

奇怪,离奴呢?哪里去了?元曜摸了摸头,也懒得理会猫狗掐架,径自奔向市集去了。

月圆如镜,夜风微凉。也许是下午睡得太足的缘故,元曜在地上翻来覆去,也没有困意。他翻身坐起,双足对盘,结了一个跏趺坐,闭目学老僧入定。

“嘻嘻。”耳边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

元曜睁开眼。白姬不知何时站在了大厅中,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我正好要出门,轩之既然睡不着,不如陪我出去走一走?”

元曜犹豫:“现在已经过了子时,在街上走会犯夜…”

白姬笑得神秘:“没关系,我们不会犯夜。走吧,轩之。”

元曜还在犹豫,白姬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知怎么,他就站了起来。隔近了,他才发现白姬穿着一袭纹绣白牡丹的曳地长裙,挽着一道白蝶敛翅的绫纱披帛,梳着乐游髻,髻上簪着一朵盛开的白牡丹。平日淡扫蛾眉的女人,今夜难得地细涂鹅黄,精点口脂,两边唇角还以螺黛点着靥妆。整个人如同暗夜中盛开的一朵白牡丹,华美中透着几缕幽艳。

元曜一怔,她这般盛妆华容,莫非是要去哪里赴宴?可是这深更半夜,哪家会开宴会?

“白姬,我们去哪里?”

白姬简单地道:“去看意娘。”

元曜一惊,意娘已经是死人,去哪里看她?去郊外的坟地么?可是这个时间怎么能够出城?再说,去坟地看骷髅,需要盛妆华容,如同去皇宫赴宴一样么?

“白姬,你这般盛装,倒像是去赴宴,而不像是去上坟啊!”

白姬笑了笑,嘴角的两点靥妆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妖娆魅惑:“赴宴?轩之,你说对了,今夜月圆,长安城中倒真有一场盛宴呢!我们走吧。”

元曜道:“你且等一等,小生去找一盏灯笼。深夜出门,还是点一盏灯笼,免得摔倒了。”

白姬指了指柜台上,一只净色瓷瓶中插着一朵青色莲花,道:“不必去找了,这盏青灯不就很好么?”

净瓷瓶中的青莲正是昨夜意娘送给元曜的‘青灯’。白姬走到柜台边,取了莲花。

元曜摸了摸头,“这是睡莲,不是青灯…”

元曜的话尚未说完,就已经吃惊地张开了嘴,白姬手中的青莲又变成了一盏荧荧青灯。

白姬笑吟吟地道:“给,轩之,拿着。”

“啊!好。”元曜吃惊地接过青灯,提起来凑近了细看,没有变成青莲,还是青灯。青灯中间还有一截蜡烛,青色火焰在幽幽地跳跃着。

011 非人

月圆似明镜,夜云仿佛香炉中溢出的一缕缕轻烟,将明镜衬托得缥缈如梦。元曜跟着白姬走过延寿坊、太平坊、去往朱雀门大街。月光很明亮,街上很安静,偶尔会碰见巡逻的禁军。

第一次遇见禁军,元曜下意识地想逃,但是禁军披坚执锐,踏着整齐地步伐走过,对他视而不见。于是,渐渐地,他也不害怕了。

过了益尚坊向右转,就来到了朱雀门大街。朱雀门大街是长安城的中轴线,也是长安最宽阔的街道。

此刻已近丑时,元曜料想朱雀门大街必定空寂无人,安静如死。可是没有想到,刚一转过尚德坊,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片熙熙攘攘,人声喧哗的场面。

元曜停住脚步,抬头望着月亮。

白姬奇怪地道:“轩之,你在看什么?”

元曜道:“小生在看天上挂着的是不是太阳。这不是白天吧?!”

白姬掩唇笑了,“当然不是。你仔细看看,这是一场夜晚的盛宴呢。”

元曜擦了擦眼睛,仔细向两边张望。不细看还好,这一仔细看去,他只觉得头皮一瞬间炸开,心中的恐惧如夜色般四散蔓延。

从元曜身边经过的行人,有舌头垂到肚脐的女子,有眼珠吊在脸上的孩子,有脖子扭曲成一个诡异弧度的老人,还有穿着囚服捧着头颅行走的男子…

街边陈列着各种摊位,有肉摊,有布摊,有面具摊,有灯笼摊,纸鸢摊…元曜正好经过卖肉的摊位,一块巨大的木案上陈列着血淋淋的肉块,还有心、肝、肠、胃等脏器,都还带着鲜血。

元曜疑惑,这些是什么动物的脏器?猪?牛?羊?

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站在砍肉的案台后,挥舞着手里的菜刀,对元曜笑道:“这位书生,买点人肉炖汤喝吧?很补的。”

元曜脸色煞白,急忙摇头,“不、不、不用了…”

卖肉的恶鬼手起刀落,斩开了木案上的一物,殷勤地笑道:“不买肉,那买点人脑吧?瞧,新劈开的人头,脑子白花花的,多鲜嫩。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你这书生头脑空空,正该多吃点这个呢!”

一股腥味弥散开来,元曜捂嘴便吐。他这一吐,真不凑巧,正好吐在一名华衣贵妇的裙裾上。元曜急忙道歉:“对、对不起…小生不是故意的…”

华衣贵妇的皮肤很白,两点蚕眉,一点樱唇,发髻高耸入云,簪珠佩玉,气质高贵而优雅。她穿着一身花纹繁芜的孔雀紫华裳,约有两米的裙摆长长地拖曳在地上,在夜色中泛着点点幽光。元曜的呕吐物,就吐在了她拖曳在地的裙裾上。

贵妇回过头,淡淡一笑,气质雍容高贵,“没关系。这位公子,你看妾身的裙裾皱了,你能替妾身将它理平吗?”

元曜晃眼一看,贵妇拖曳在地上的裙裾确实有些褶皱了。他正因为弄脏了贵妇的裙子,心怀愧疚,急忙道:“好,小生愿意效劳。”

元曜将手伸向地上的华裙,却被白姬阻止。白姬笑着对贵妇道:“佘夫人,这家伙笨手笨脚,还是我来吧。”

佘夫人一怔,瞳中幽光闪没,也笑了笑,“原来,他是白姬你的人,那这次就算了。”

佘夫人转身离去,步履高贵而优雅。当佘夫人走到明亮的月光下时,元曜才发现她的华裳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蛇蝎,蛇皮和蝎壳上泛着剧毒的幽蓝色冷光。

这时,一个摇摇晃晃的僵尸不慎踩到了佘夫人的裙裾,密密麻麻的蛇蝎沿着僵尸的脚蜿蜒而上,迅速覆盖了僵尸的全身。僵尸痛苦地挣扎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化做一架白骨。

元曜牙齿上下打颤,“白姬,她、她是什么人?”

“缥缈阁的客人。”白姬淡淡道,见元曜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又道:“放心,她不常来。”

两人继续向前走。元曜看见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一边背着论语,一边飘:“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同是读书人,元曜觉得亲切,就多望了他几眼。书生飘来,对元曜揖道:“这位兄台,看你模样也是读书人,要和小生探讨《论语》吗?”

元曜咽了一口唾沫,问道:“你、你是鬼吗?”

书生闻言,十分生气,拂袖飘走:“哼,又是一个愚俗之人!岂不闻,子不语怪力乱神…”

路边的一棵槐树下,坐着一名身段窈窕的女子,她纤手执笔,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元曜正在奇怪,那女子站起来,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裳。

非礼勿视。元曜急忙转头,白姬却又将他的头移了过去,“轩之,看着,待会儿会很有趣。”

元曜再次望向槐树下的女子,她已经全身不着寸缕,低垂着头,双手环向后背。她的皮肤雪白,酥胸丰满,双腿修长,蛮腰纤细,十分美丽诱人。

元曜有点口干舌燥,但见那女子动了动,又脱下了一件衣裳。不、不会吧,她已经不着寸缕了,还有什么能够脱下?!

元曜定睛望去,顿时头皮发麻,女子脱下的“衣裳”是人皮。脱了皮的女子是一团模糊的血肉,臂骨和肋骨清晰可见,还有蛆虫在蠕蠕爬动。她扔了旧皮,拿起新画的人皮,如同穿衣一般,裹在了身上。不过一瞬间,模糊的血肉变成了另一名赤、裸的女子。女子白肤,修腿,细腰,芙蓉如面柳如眉,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

女子回眸,见元曜正望着自己,遂勾唇一笑,千娇百媚,“公子,奴家有些头晕,你可否过来扶奴家一把…”

元曜已经吓得头晕了,哪敢上去扶她?他拔腿就跑,踉踉跄跄地追上白姬,哭丧着脸道:“白姬,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真是吓死小生了…”

白姬笑道:“这里是朱雀门大街。”

“小生知道这里是朱雀门大街,可是眼前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姬神秘一笑,唇角的靥妆将她衬托得诡魅如妖:“月圆之夜,妖鬼夜行,就是这么回事了。”

元曜舌挢不下,“他们都是妖鬼?”

白姬道:“也不全是。按佛经中的叫法——非人,更为准确一些。一切人与非人,皆是众生。”

“什么是非人?”

“佛经中,非人是指形貌似人,而实际不是人的众生。”

元曜咽了一口口水,问道:“你、你也是‘非人’吗?”

白姬没有直接回答元曜的话,只是淡淡道:“天龙八部(1)应该也算非人吧。”

元曜还想再问什么,两人身后响起了马蹄声、车轮声、踏步声。踏步声十分整齐,像是王侯出行时摆驾的仪仗队。

白姬、元曜回头,果然看见一片甲胄鲜明的仪仗队正在缓缓行来。路上的千妖百鬼纷纷退避,白姬也拉着元曜避到了路边。

元曜奇怪地问道:“这样的阵仗,莫不是帝王出巡?”

白姬睨目一望,笑道:“确实是骊山来的帝王出巡呢。”

仪仗队走近了,元曜才发现他们竟是真人大小的土俑,个个作兵马打扮,栩栩如生,精神抖擞。不过土俑的装束不像是大唐武将,倒像是先秦时的风格。

仪仗之后,缓缓驶来一辆肃穆的四乘马车,装饰着帝王的龙幡,拉车的四匹骏马也是土俑。

元曜暗自奇怪白姬的话,骊山来的帝王?圣上应该在大明宫,怎么会去骊山?又怎么会夜巡?

四乘马车在元曜面前停了下来,车中传来一个威严而沉厚的男声:“好久不见了。”

“欸?!”元曜惊奇,车中人在和自己说话么?不,不可能。虽然没有看见车中人,但只听声音中的气度,只看仪仗队的气势,他肯定自己不会认识这般身份高贵的人物。他莫不是认错了人?

元曜正在疑惑,但听身边的白姬淡淡笑道:“陛下上一次来缥缈阁是九百年前,可惜您想要的东西缥缈阁中没有。您的愿望,白姬无力实现。”

车中人道:“白姬,你曾说缥缈阁中虽然没有不死药,但是东海有蓬莱山,蓬莱山上有不老泉。朕依你之言,遣徐福去东海,但是终究没能等到他从蓬莱山取回不老泉水。”

白姬淡淡道:“一切皆有缘法,不可强求,更不可逆天。”

车中人道:“其实,死,也并没有朕生前想象得那般可怕。至少,朕死后终于明白为什么朕许下敌国的财富,你也不肯去东海蓬莱山取不老泉,也明白了世间为什么会有缥缈阁。”

白姬淡淡一笑,云淡风轻:“我不是不肯去东海,而是不能去。众生有了欲望,世间便有了缥缈阁。”

车中人道:“龙不能入海,倒真是世间最痛苦的惩罚。好了,时候不早了,朕该回骊山了,有缘再会。”

白姬笑道:“有缘再会。”

仪仗起步,马车起驾,骊山来的帝王渐渐远去,消失在了朱雀门大街上。

白姬收回目光,对犹自呆立的元曜道:“轩之,走吧,你还在看什么?”

元曜回过头,“白姬,他、他…骊山,徐福,不死药…他不会是那位陛下吧?秦…”

“嘘!”白姬将食指置于唇上,笑道:“他已非人,非人禁止言名,这是这个世界的规矩。”

元曜有些激动,他虽然是一个读书人,却一向佩服秦皇汉武的雄才伟略。

“他…陛下,也会来缥缈阁吗?”

白姬笑道:“有缘者,都会来缥缈阁。”

元曜跟着白姬走到丰安坊时,已经是圆月西沉。虽然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元曜一点也不觉得累。丰安坊十分僻静,与百鬼夜行的朱雀门大街仿佛两个世界。

注释:(1)天龙八部:佛教术语,八部包括: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许多大乘佛经叙述佛向诸菩萨、比丘等说法时,常有天龙八部参与听法。文中的白姬,属于龙众。

012鹣鲽

武恒爻的别院坐落在丰安坊。一年之中,武恒爻几乎很少住在位于永兴坊的官邸,而是住在这安静僻幽的别院中。

借着月光望去,元曜看见一座荒草丛生的宅院,占地很大,但院墙大门朱漆剥落,杂草蔓生。与其说是富贵人家的别院,倒更像是一座废弃的寺院。

元曜敲了敲门上的铜环,久久无人来应。要么,是家仆早已经睡死,要么就是没有家仆。元曜为难地望向白姬:“没有人来应门,怎么办?”

白姬沉思了一会儿,道:“唔,爬墙吧。”

踏着石墙凹凸不平处,元曜颤颤巍巍地攀上了墙头,骑坐在墙檐上。虽然院墙不到三米高,但是对于手无缚鸡之力,且饱读圣贤之书的小书生来说,可以算是一件摧残身心的苦差事。

元曜拉着苦瓜脸,对提着青灯站在院墙下的白衣女子道:“白姬,这,这不妥吧?要是被人看见了,当做是贼,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唉,轩之,你都已经坐在墙上了。横竖都洗不清了,还是赶快跳下去吧。”

小书生想拉一个共犯,“白姬,你不上来吗?”

白姬含糊地道:“你先下去,我就能进去了。”

小书生“哦”了一声,咬着牙壮了一会儿胆子,还是不敢往下跳。白姬在下面等得有些不耐烦。忽然,一阵疾风吹来,小书生如同墙头草,一下子被吹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