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道:“小姐,你不会爱上龙公子了吧?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呢?万一他是江洋大盗,或者是朝廷乱党可怎么办?”

韦非烟的花痴又犯了,脸颊上浮起了两抹红晕,“不管他是江洋大盗,或者是朝廷乱党,我都愿意跟着他。”

“呃…”元曜一头冷汗,他回头望向白姬,“非烟小姐万一,不,她已经想要嫁给你了,这可怎么办?”

“主人要娶妻了么?不对,主人是女人,怎么娶妻?”离奴挠头。

白姬深吸了一口气,“轩之,把怀秀禅师的墨宝拿去送给非烟小姐,就说龙公子已经离开长安了。”

“好。可是,你为什么不去告诉她你是白姬,不是龙公子。”元曜问道。

白姬笑了,“非烟小姐命数特异,非人能不以真身,真名去见她,就不以真身,真名去见她为妙。放心吧,以非烟小姐的性情,等过一段时间,遇见更多的美男子时,她就会忘了‘龙公子’。”

元曜摘下了墨宝,卷了起来,准备拿去送给韦非烟。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元曜一边走出缥缈阁,一边念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离奴拎着咸鱼去厨房,这么念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白姬倚着柜台,笑得诡异。

(《竹夫人》 完 )

《虫宴》

(上)

盛唐,长安。夏夜,风轻。

缥缈阁后院中,元曜、白姬、离奴正在紫藤花边乘凉。元曜抱膝坐在胡床上,捧着脸望着天河发呆。白姬倚坐在胡床上,手持牡丹团扇,眼帘半阖。离奴化作黑猫的原形,在草丛中扑流萤玩。

微风吹过,铃虫微鸣。

“今夜,是夏至啊…”元曜自言自语地道。

“已经夏至了啊!”白姬蓦地睁开双眸,眼角的泪痣,红如滴血。

“怎么了?夏至有什么不对么?”小书生奇怪地问道。

“我突然想起,似乎该去城外收回一座房子了。”白姬站起身,拖曳在草地上的月白色披帛,如水一般流动。

“什么房子?”元曜疑惑。白姬在城外有一座房子么?收回?难道谁在住着?谁?有谁敢住鬼宅?!!本身就住在鬼宅里的小书生,心念百转。

“租给一户人家住的房子。去年秋末时,因为山洪的原因,那户人家的房子被毁了,来缥缈阁向我借一座房子暂住。当时说好,今年夏至还给我。”白姬笑道,“走吧,轩之,我们收房子去。”

“现在已经宵禁了,怎么出城?再说,小生还光着两只脚,今夜恐怕走不得远路了,还是等明日去买一双新鞋子了,再陪你出城去收房子吧!”晚饭后,小书生的鞋子被离奴扔到井里去了,他一直赤着脚。

“啊,这样啊!”白姬嘴角勾起一抹诡笑,“轩之,光脚走路会不会很痛?”

“当然会很痛。”小书生傻傻地回答道。

“那就…走吧!”白姬愉快地道。小书生忘记了,白姬的乐趣是折磨和奴役他。

“好、好吧…”元曜不敢说不,泪流满面。

“离奴!”白姬唤来黑猫。黑猫迎风变大,健壮得如同一只猛虎。它的尾巴也变成了九条,在身后迎风舞动。夜色中,九尾猫妖口中喷着青色的火焰,碧色的眼睛灼灼逼人。

白姬骑坐在猫妖背上,月白色的披帛在夜风中翻飞,有如仙人。“轩之,上来。”

元曜望着离奴庞大的身形,和口中喷出的青色火焰,有些恐惧:“这,这,离奴老弟…”

“臭书呆子,主人让你上去,你就上去,还磨蹭什么?!”离奴骂道。

元曜急忙跳了上去。

九尾妖兽驮着白姬、元曜向金光门而去。月光下,妖兽四足生风,轻灵地跃走在鳞次栉比的屋舍上。元曜坐在白姬身后,惊奇地望着身边的景物飞速后退,耳边呼啸生风。金光门的城墙近在眼前,当猫妖最后一个跃起,几乎与夜空的明月齐高时,他们飞出了高耸的城墙。在那一瞬间,元曜仿佛看见了月中的广寒宫。

猫妖稳稳地落在地上,巍峨的城墙已经在白姬、元曜身后。猫妖停在齐膝高的草丛中,白姬走了下来,诡笑,“今夜风清月朗,接下来还是走路吧。”

白姬径自走上了荒草中的小径。

元曜光着脚不肯下地,央求离奴,“小生没有穿鞋,烦请离奴老弟再驮小生一程。”

猫妖炸毛,把元曜摔下地,朝他喷火:“臭书呆子,不要得寸进尺,爷是你的坐骑么?!”

元曜被妖火烧焦了头发,抹泪,“你把小生的鞋子扔进井里,害小生一直光着脚,现在驮小生一程,又有什么不可以?”

离奴化为人形。——一个眉清目秀,但瞳孔很细的黑衣少年。他瞪着元曜,骂道:“活该,谁叫你把那么臭的脏鞋子放在爷的鱼干旁边?!”

“小生只是把擦地时弄湿的鞋子晾在树下,哪里知道离奴老弟你把鱼干藏在树洞里…”

“哼!”黑衣少年冷哼了一声,快步跟上白姬,不再理会小书生。

夜风习习,蛙声阵阵。白姬、元曜、离奴走在田陌间,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夏雨平添瓜蔓水,豆花新带稻香风,夏夜田野里的景致有着蓬勃且旺盛的生命力。

“夜晚在田野里散步,真是非常惬意啊!”一阵夜风吹来,白姬的雪袖轻轻舒卷,鬓发微扬。她回头望了元曜一眼,笑眯眯地道:“轩之,你觉得呢?”

元曜拉长了苦瓜脸,“小生觉得很不舒服。什么时候才能到啊,小生的脚受不了了…”

田陌上有许多碎石子,刀子般割着元曜的赤脚,他的两只脚丫子已经磨起了水泡。

白姬摸了摸下巴,抚掌,“啊,我记错路了,应该是在相反的另一边。轩之,看来我们得倒回去了。”

白姬转身,轻盈地往来时的路上飘去。黑衣少年又变成一只小黑猫,欢快地在田野里跑着。

“喵~”小黑猫望着小书生的眼神,幸灾乐祸。

元曜欲哭无泪,只得转身,拔腿跟了上去。这就是卖身为奴的下场,他在心中恨不得把韦彦掐死。

“轩之,你不要哭丧着脸嘛。”白姬道。

“小生脚疼得笑不出来啊!”

“离奴不是也没穿鞋子么,它跑得很快乐啊!”

“小生怎么能和离奴老弟比,它是猫,小生是人。”

“为什么不能比?人和非人,都是众生。”

“小生觉得,人和非人还是有着微妙的区别。”

“什么微妙的区别?”

“比如,穿不穿鞋子的区别。”

说话间,白姬和元曜走进了一片树林。朦胧的月光下,一座华美的宅院出现在两人眼前。宅院朱门紧闭,石兽低伏,门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

“到了,就是这里了。”白姬笑道。

元曜借着灯笼的光望去,只见门匾上写着几个遒劲的大字,但是已经十分模糊,无法辨认。元曜问道:“住在这里的人姓甚名谁?是什么人?”

“这家人姓马。”白姬含糊地道。

黑猫化作黑衣少年,他走到朱门前,叩了叩门环。不一会儿,一个下人模样的年轻人打开了门,“找谁?”

离奴彬彬有礼地道:“请向马老太君传达,我家主人按照约定,来收回这座宅院。”

“你家主人是…”马府下人疑惑地问道。

离奴笑了笑,“缥缈阁,白姬。”

“啊!”马府下人似乎吃了一惊,急忙道:“您稍等,我这就进去禀报太君。”

白姬、元曜、离奴三人在门外等候,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两扇朱门被人打开了,出来的人除了之前开门的下人,还有五名褐红色衣服的中年男子。看五人的服饰和气度,似乎是马府的主人。五人的模样长得也很相似,似乎是兄弟。

年龄最大的男子约莫五十岁,白面微须,他向白姬拱手道:“不知白姬大人您来了,马大有失迎迓,还请恕罪。”

白姬掩唇笑了,“我来探望太君,她老人家近来身体可好?”

“母亲她身体康健,烦劳牵念。母亲正在大厅等您,请进,请进。”马大请白姬,元曜,离奴三人进府。

元曜走进马府,心中吃惊。马府中非常大,借着月光望去,崇楼叠阁,驭云排岳,若非人间帝王宫廷,便是天上琅嬛仙府。一路行去,更让元曜吃惊的是,马府中到处都是人。假山边,亭台中,阁楼上,水榭旁,无不站满了人。而且,所有的人,都是男人。这些男人全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褐色短打,正在忙忙碌碌地搬运东西。元曜留神去看他们搬运的是什么,但看不真切,他感觉似乎是吃的东西,却无法辨认出来。

白姬望了马大和他的四个兄弟一眼,淡淡地道:“我记得,上次相见时,你们不止五位吧?”

马大叹了一口气,老泪纵横:“初夏时,为了新房子能够早日完工,老六、老七、老八、老九、老十冒着雨去河边搬运泥沙,不提防河中涨水,他们都被水冲走了,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呜呜…”

“呜呜…”想是老大勾起了伤心事,马家其余四兄弟也哭了起来。

白姬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既然没有找到尸体,他们说不定还在某处活着呢。”

马大擦干了老泪:“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这么想,还真是悲伤得活不下去呢。”

“新房子完工了吗?”白姬问道。

“原本计划立夏时完工,可是因为老六、老七、老八、老九、老十出了事故,耽误了工程。不过,也赶在芒种时完工了。您瞧,大家正在搬东西去新房子,今晚就可以空出这所宅院。”

“嗯,那我明早就将这座宅院带回缥缈阁去。”白姬随口应了一声。

元曜恍然。原来,这些人忙忙碌碌,竟是在搬家。可是,白姬未免也太急了吧,让人家多住两日又有什么关系,非得大晚上来把人家赶走?等等,将这座宅院带回缥缈阁?这偌大一所宅院,怎么能带回缥缈阁?

马大带领白姬,元曜、离奴来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大厅中烛火通明,布置得十分华丽。一位极富态的,穿着暗红色金纹长裙的老太太,笑眯眯地坐在胡床上,一群仆役簇拥着她,如同众星拱月。元曜觉得奇怪,因为老太太身边的仆人都是褐衣男仆。照理说,大户人家中,服侍女主人的不应该是丫鬟么?

马大上前,跪下行礼:“母亲大人,孩儿将白姬大人带来了。”

马老太君微微颔首,转头望向白姬,笑道:“老身身体不便,就不起来迎接了。请坐。”

马老太君实在是太富态了,庞大如山的身躯,堆积的赘肉几乎占据了整张胡床。看样子,她不仅很难站起身来,只怕连挪动一下也会很吃力。

“老太君不必客气。”白姬笑道。仆人搬来胡床,白姬坐下了。元曜和离奴站在她身后。

马老太君对白姬道:“去年秋天,家族罹灾,多亏白姬借了这座宅院,老身和孩儿们才能有一瓦栖身,实在是感激不尽。”

白姬笑了:“太君您客气了。”

马老太君笑道:“白姬的恩情,老身无以为报。今夜是在这宅院中的最后一夜,又恰逢白姬您前来,不如开一场夜宴招待您吧。”

白姬脸色微变,似乎想推辞:“这…不必…”

“有镜花蜜哟!”马老太君笑眯眯地望着白姬。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白姬笑着改口。

元曜奇怪。看白姬的神色,明显不想参加这场夜宴,但是一听说镜花蜜,就改口了。镜花蜜是什么东西?能让这条奸诈腹黑的白龙动心?

马老太君对马大道:“吩咐下去,在花厅设宴,招待客人。”

“是。母亲。”马大领命而去。

在等待开宴的过程中,马老太君和白姬开始闲聊。有些话语,元曜能听懂,有些话语,元曜听得一头雾水。白姬问马老太君:“不知,太君您的新宅建在哪里?”

马老太君笑道:“就在此宅附近,有一棵老槐树的地方。”

元曜心中奇怪。刚才来的时候,是在树林里看见了一棵老槐树,可是哪里有房子?!

白姬笑了:“如此甚好,搬运起东西来,也方便。”

“是啊。不过,主要还是因为这里风水不错,老身舍不得搬走。”

白姬笑道,“太君福泽本就深厚,加之此地风水,一定会更加子孙兴旺,家族繁盛。”

“哈哈,借您吉言。”马老太君非常开心。她望了白姬身后的元曜一眼,忽而怔住,“这位后生,是谁?”

白姬笑道:“这是缥缈阁新来的杂役。轩之,还不快过来见过马老太君。”

元曜闻言,来到马老太君身前,作了一揖:“小生元曜,字轩之,见过老太君。”

马老太君忽地拉住元曜的手,望着他,滚下泪来:“这后生长得真像老身死去的九儿。我那苦命的九儿啊,自从在河边被大水冲走,就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马老太君哭得伤心,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服侍她的男仆们吓了一跳,急忙围上来,端水的端水,捶背的捶背,掐人中的掐人中,忙做了一团。

“太君,您醒醒啊!”

“太君,您不要伤心了!”

“太君,您要保重身体…”

元曜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大一边抹泪,一边解释道:“我们兄弟十人中,母亲最疼爱九弟。九弟被河水冲走之后,她老人家就茶饭不思,整日垂泪。仔细一看,元公子你和九弟长得颇像,母亲年迈,有时候会犯点儿糊涂,她肯定是把你当成九弟了…”

不一会儿,马老太君悠悠醒来,向元曜招手,泪眼迷蒙:“九儿,你终于回来了!快过来,让为娘仔细看看你…”

元曜踟蹰。白姬小声道:“老太君既然误认为你是九儿,你就装成九儿宽宽她老人家的心吧。治愈人心,也是一种积福的功德。”

马大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元曜,“元公子你就行行善,装作是九弟,宽慰一下母亲她老人家吧。”

元曜素来心善耳软,从来不会拒绝别人。况且,眼前这个丧子的慈祥老妇,让他想起了自己过世的母亲,也就向马老太君走了过去。

马老太君一把搂过元曜,将他抱在怀里,一边哭泣,一边“九儿九儿,我苦命的九儿…”地叫唤。元曜陷入马老太君的怀抱,只觉得被一团软绵绵的肉包围,无法呼吸,更无法挣脱。

就在元曜窒息到快要晕过去的瞬间,马老太君松开了他,伸手捧着他的脸,泪眼迷蒙:“九儿,你瘦了,瞧这一把骨头,都不像以前白白胖胖的九儿了…你一定在外面吃了不少苦,我苦命的九儿啊…”

马老太君一边心肝儿肉地叫着大哭起来,一边又把元曜抱在怀里使劲揉。元曜被马老太君揉得奄奄一息,无力地冲白姬道,“救…救命…”

白姬以袖掩唇。

众人正在闹着,有仆人进来禀报,“老太君,花厅中已经准备好夜宴了。”

马老太君闻言,对白姬道:“那就去花厅?”

“客随主便。”白姬笑道。

马老太君舍不得放开元曜,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九儿陪着为娘。”

元曜被揉得奄奄一息,靠着马老太君坐着,看什么东西都恍恍惚惚。八名身强力健的男仆走到胡床边,弯下腰身,连胡床带人抬起马老太君和元曜,走向花厅。

白姬、离奴、马氏五兄弟跟在后面。

元曜光着的脚丫子在胡床边晃荡着,马老太君见了,宠溺地笑道:“九儿,你总是改不了喜欢光着脚的坏毛病。不穿鞋子,仔细路上的碎石子割坏了脚!”

不穿鞋子,仔细路上的碎石子割坏了脚!简单的一句关切话语,让元曜的心中一酸一暖,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孩儿以后会记得穿鞋,母亲不必挂心。”元曜笑着对马老太君道。

马老太君闻言,眼眶一红,又抱着元曜揉了起来,“九儿九儿,我苦命的九儿…”

众人来到花厅,花厅中灯火煌煌,瓶花绽笑。一张长约七米,宽约两米的梨花木桌摆在花厅中央,木桌上摆满了山珍海错,美味佳肴。男仆将马老太君的罗汉床放在了上首。马老太君对白姬、离奴笑道:“白姬请坐,狸君也请坐。”

白姬和离奴在客座坐下。马氏五兄弟坐在下首相陪。

元曜坐在马老太君身边,望着眼前的珍馐佳肴,心中有些奇怪。这些装在精美食器中的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但是不是鲜蔬海味,也不是六畜八珍,完全看不出来它们是用什么食材烹饪的。

珍珠帘后,几名穿着褐色衣衫的乐师捧着乐器演奏乐曲,轻缓而悠扬。

马老太君对白姬道:“食物粗陋,请不要嫌弃。”

“老太君客气了。菜肴如此丰盛,怎么会粗陋?”白姬笑道。可是,她几乎不动箸,只是喝着琥珀杯中的镜花蜜。

离奴倒是举箸如飞,吃得很欢快。

马老太君笑道:“今年的镜花蜜,味道如何?”

“很美味。”白姬笑道:“春分那一晚,我也本想去月之湖取一些,可惜有事情耽误了。第二夜再去月之湖时,镜花蜜已经没有了。”

“镜花蜜是好东西。长安城的千妖百鬼每一年都在等着春分之夜,镜花盛开,去往月之湖取蜜。僧多粥少,去晚了,自然没有了。老身今年去得早,取了不少,明天送你一些带回缥缈阁吧。”

白姬笑了:“如此,多谢老太君。”

元曜很好奇地喝了一口镜花蜜,澄黄色的蜜汁,入口清冽如水,但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甘甜,让人神清气爽。元曜刚要喝第二口,马老太君爱怜地看着他,“我的儿,你都瘦成这样了,怎么还一个劲地喝稀的?来,来,张开嘴,要多吃一些肉…”

马老太君夹了一些肉菜,一个劲地往元曜嘴里塞。元曜却不过马老太君的热情,全都囫囵吞到了肚子里,一股极腥,极腻的味道,充溢了他的嘴。

元曜疑惑,“这些都是什么菜,怎么这么腥腻?”

马老太君笑眯眯地道:“儿啊,这些都是你平日喜欢吃的菜啊!”

马老太君端起一个荷叶纹六曲银盘,里面装着白花花的肉,晶莹雪白。马老太君用银勺剜了一块肉,喂进元曜嘴里,“这个清蒸肉芽不腥,来来,我的儿,再吃几口…”

白肉入口即化,软软的,果然不腥腻,似乎还有点清甜。元曜又吃了几口,很是受用。

马老太君又端起一个六瓣凸花银盘,里面盛着炸得金黄酥脆的东西。马老太君用象牙箸夹了,塞进元曜嘴中,“我的儿,你瘦得都只剩皮包骨了,可怜见的,这次回来,一定要多吃一点…”

说着,老太太又流下泪来。

元曜心中一酸,不忍伤老人的心,张口就吃了。这道菜不知道是什么,金黄的外皮裹着黢黑的肉,吃着很腥。元曜吃了三个,实在吃不下去了,但是老太太还要给他夹。元曜胡乱从桌上端起一碗汤食,道:“唔,孩儿还是更爱喝汤。”

担心马老太君还给他喂那炸得金黄的东西,元曜急忙喝了一口汤,把嘴巴填满,汤的味道十分鲜美。他又吃了几个汤里的乌色丸子,口感像是鹌鹑蛋,但蛋白是乌色的,蛋黄是黑色的。

马老太君看了,又抹泪,“我的儿,你还是改不了贪吃珍珠汤丸的毛病,那东西吃了积食,要少吃一些…”

夜宴中,马老太君把元曜当做失而复得的爱儿,一个劲地给他喂食。元曜心善,怕马老太君伤心,也就一个劲地吃。看着马老太君开心的笑容,元曜虽然肚子撑得难受,但心里却很开心。能让一个失去儿子的老人展颜欢笑,他多吃些东西,又有什么关系?

白姬一边喝着镜花蜜,一边听乐师演奏乐曲。离奴和陪坐的马氏兄弟猜拳斗酒,笑声不绝。月色清朗,瓶花绽笑,夜宴的气氛十分融洽欢乐。

夜宴进行到尾声时,元曜已经撑得神志不清了,他隐约听见马老太君对白姬道:“今夜已晚,恐回城不便,不如暂且在此歇下?”

白姬笑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