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闻言,擦干眼泪,仔细一看。原来,韦彦没被吊死,而是被白绫捆住了腰,悬挂在房梁上,乍眼看去,像是上吊。韦彦的身上也不是血迹,而是被人用朱砂写满了字,甚至连他的脸上也被写上了。朱砂字只有一句话,让人不寒而栗:欠命还命。

裴先和元曜把韦彦解了下来,放在地板上。韦彦虽然还没死,但是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煞是吓人。元曜发现,白姬给韦彦戴上的桃木手链已经断了,木珠洒了一地。

裴先、元曜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有人闯了进来,一路悲哭,“彦儿,彦儿,你怎么忍心叫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

元曜、裴先抬头一看,竟是韦德玄。原来,刚才元曜大哭的时候,阿纤和两名胡姬都惊醒了,她们见韦彦挂在房梁上,元曜在哭丧,吓得花容失色,也不敢细看,就急忙跑出去向老鸨报信了。不一会儿,“韦公子上吊惨死”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长相思。

韦德玄昨夜也和几名同僚在长相思作风雅之欢,今早宿醉刚醒,就听见儿子在楼下上吊了,惊得鞋子都没穿,光着脚就跑来了。

元曜、裴先赶紧见礼,“韦世伯。”“三姨父。”

韦德玄老泪纵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彦儿怎么上吊了?”

元曜、裴先也解释不清,只得道:“丹阳没有上吊,只是挂在上面了。”“大概是谁恶作剧,和他开玩笑吧。”

韦德玄看了一眼儿子,确信没死,才松了一口气。韦德玄叹了一口气,举袖抹泪,“唉,老夫前世造了什么孽,这一世如此不省心!两位贤侄都是自己人,老夫也不怕家丑外扬,非烟那丫头不守礼教,到处拈花惹草,结交美男子,老夫已经是脸上无光。如今,彦儿竟然在青楼上吊,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了,老夫还怎么在长安做人?家门不幸,惹人笑话,老夫愧见列祖列宗!”

元曜、裴先安慰了韦德玄一番。韦德玄见韦彦还昏迷不醒,叫了随行的家人抬他回府,找大夫医治。裴先告辞自去了。元曜本来担心韦彦,想和他一起去韦府,但是念及和离奴还有约,决定先回缥缈阁一趟,再去韦府看韦彦。

元曜离开长相思,来到昨天和离奴分别的三岔路口。他等了一会儿,离奴才怏怏地走来,“书呆子。”

“离奴老弟,你怎么看上去无精打采?”

“玳瑁不在家。我等了它一晚上,它也没回来。”

“啊?!”元曜想起昨晚那场血腥的噩梦。在梦中,蛇女叫猫女为“玳瑁”,猫女也曾让他向离奴问好,“那个,离奴老弟,令妹的左唇角是不是有一颗痣?”

“是啊!咦,书呆子,你怎么知道?”

“小生昨晚好像遇见令妹了…”元曜将梦里的情形说给离奴听,最后道:“令妹还让小生向你问好。”

离奴愁眉苦脸地道:“真伤心,自从我跟了主人,玳瑁就一直避我不见。当然,见面了,我们也会吵起来。我想让它也来缥缈阁,和我一起过日子;它想拉我入魔途,逆天道,求长生。唉,有一个不听话的妹妹,真是伤透了脑筋,我想不管它,但是爹临死前又交代让我照顾好妹妹…书呆子,一想起玳瑁,我就愁苦…”

元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安慰离奴,“不管怎么说,令妹还记得向你问好,这说明它心里也还惦记着你这个哥哥。”

“唉——”离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元曜、离奴一起回缥缈阁。白姬给的一吊钱,元曜还没用,他在街边小摊上看中了几本坊间传奇小说,花了几文钱买了。离奴一见,抢了半吊钱,去买了一包香鱼干。元曜见离奴买了香鱼干之后,不再愁眉苦脸了,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元曜、离奴回到缥缈阁时,白姬正坐在屋顶垂钓。远远望去,飞檐之上,一袭白衣静如雕塑。白姬结跏趺坐,手持一根碧竹钓竿,吊线垂在空气中,不知道在钓什么。

白姬低头,见元曜回来了,笑眯眯地道:“轩之,沏一壶茶送上来,再拿一些点心。”

元曜抬头道:“好。不过,白姬,你爬上屋顶钓什么鱼?”

白姬轻声道:“不是钓鱼,是钓夜光水母。嘘,小声点儿,别把水母惊走了。”

元曜手搭凉棚望去,但见一阵夏风吹过,白姬的衣袂翩跹飞舞,仿如谪仙。她手中的钓线垂在庭院中,本该是钓钩的地方,坠了一小块碎玉。庭院中并没有看见什么水母,不过白姬有时候会收一下钓线,仿佛钓到了什么东西。她将钓上的东西放入了一个带盖子的琉璃小瓮中,重新绑一块碎玉,继续垂钓。

离奴手搭凉棚,望了一眼庭院,笑了,“嘿嘿,今年的夜光水母也不少呢。”

元曜擦了擦眼睛,努力地望去,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离奴去厨房吃香鱼干了。

元曜放下书本,沏了一壶香茶,盛了一盘蔷薇糕,一盘羊乳酥,端到了院子里。他望了一眼坐在屋顶上的白姬,犯愁了,“白姬,小生上不去,你还是下来喝茶吃点心吧。”

白姬摇头叹道:“欸,百无一用是轩之。”

元曜没听清,问道:“白姬,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怕元曜生气,不给她送点心了,白姬赶紧道。她伸出手,对着西方天空的一朵白云吹了一口气。白云缓缓飘来,飞落在缥缈阁中,铺散开来,化作云梯,从元曜的脚下延伸到屋顶。“上来吧,轩之。”

元曜怕云朵不结实,犹豫了一下,才踏了上去。云梯软软的,像是棉花,但很坚实,元曜踏了几步,也就不再害怕了。

元曜来到屋顶,在白姬身边坐下,放下了茶点。碧竹竿上的钓线颤抖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咬住了碎玉。元曜定睛望去,什么也没看见。

白姬收了钓线,将钓上来的东西解下,放入了琉璃小瓮中,盖上了盖子。

元曜朝琉璃小瓮中望去,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白姬放下钓竿,开始喝茶吃点心,“看轩之气色不错,想必昨晚在平康坊一定玩得很开心。”

元曜苦着脸道:“别提了,昨晚小生和丹阳怕是遇见女鬼了。今早,丹阳还被吊在房梁上,现在正昏迷不醒…”

元曜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白姬。

白姬咬了一口蔷薇糕,“欠命还命…看来,韦公子有麻烦上身了…”

“啊?!”元曜十分担心,“丹阳欠谁的命了?!他不会有事吧?!!”

“应该是欠了非人的命了吧。韦公子应该没有性命之虞,否则他已经丧命了。对方并不想置他于死地,只是在恐吓,或者说泄愤。”

“那,丹阳欠了哪个非人的命了?”

“这就不清楚了。人类每天有意无意地,都会伤害几条生命,比如无意中践踏的蝼蚁,蓄意谋杀的生灵,食案上的肉类,身上御寒的毛皮…人类不欠命,就无法存活下去。对韦公子来说,他欠的命实在太多了,可能报复他的非人也太多了。只不过,怨气达到会专程化形而去,把他吊起来泄愤,这样的非人就不多了。韦公子一定做了一些特别的事情,才让某个非人如此记恨他。”

“究竟丹阳做了什么事?”

“这得等他醒了,才能知道。”

“白姬,今晚小生想告假去韦府看丹阳,可以吗?”

“可以呀,轩之在韦府住几天也没关系。”

“太好了。”

“不过,轩之不干活,月钱要减半。”

元曜生气地道,“你这…”

白姬拿了一块蔷薇糕,塞进元曜的嘴巴里,把“这也太过分了!”几个字堵住了。

元曜吃完了蔷薇糕,气也消了。他抬头看天上缥缈的白云,可能是满口香甜的关系,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白姬,离奴老弟的妹妹玳瑁姑娘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吃人?”

“鬼界三道中的非人,都会猎食人类,尤其是饿鬼道中的非人。它们食人五脏,慑人生魂,轩之下次见了,记得躲远一些。”

元曜不寒而栗,“什么是鬼界三道中的非人?”

白姬淡淡地道:“天地六道,分为天界道,人间道,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其中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被称为鬼界三道。鬼界三道中的非人都十分可怕,会伤害、攻击人类,人类称之为‘恶鬼’。鬼界三道和人间道有交集:阎浮屠是地狱道与人间道的交集之一;平康坊是饿鬼道与人间道的交集之一;大明宫是修罗道与人间道的交集之一。轩之看到的玳瑁、蛇女、鹰女、蝎女,都是堕入饿鬼道的非人。饿鬼道中的非人捕猎人类为食,它们食用了人尸之后,会把人类的生魂拿去献祭给鬼王,以炼不死之药。饿鬼道中的非人通常穿着红鞋,轩之晚上看见了穿着红鞋的人,记住不要靠近,不要搭话,更不要跟他们走。”

元曜连连点头,“小生明白了。那,地狱道,修罗道中的非人呢?它们穿什么颜色的鞋子?白姬请告诉小生,也好让小生有一个提防。”

“嘻嘻。”白姬笑了,“不,地狱道、修罗道中的非人很少在人间道行走,如果人间修罗横行,狱鬼四伏,那必定是生灵涂炭的乱世了。地狱道、修罗道中的非人没有特定颜色的鞋子,也不一定吃人,轩之不必费心提防了。”

“这样啊。那,修罗道是指‘阿修罗’么?阿修罗不是和白姬你一样,也是八部众之一?”

“修罗道中有各种非人,阿修罗一族是修罗道中的鬼王。阿修罗众和我们天龙众一样,都是八部众之一。”

“那,白姬,你也是恶鬼吗?”元曜颤声问道。

白姬望着元曜,嘻嘻诡笑,“你说呢?”

元曜觉得,白姬比鬼界三道中的恶鬼加在一起还可怕。当然,这个想法他不敢说出来。

第五章 盈盈

下午,元曜告假去看望韦彦。

元曜来到韦府时,已是黄昏光景。从仆人口中打听到韦彦没事了,元曜松了一口气。元曜本想立刻去燃犀楼看韦彦,但是路过花园时,恰好碰见了韦德玄,见礼过后,被他拉去书房说了一会儿话。等元曜来到燃犀楼时,已经掌灯了。

元曜曾在燃犀楼住过一段时间,去了缥缈阁之后,也偶尔会来和韦彦饮酒,对这里十分熟悉。仆人们也都认得他,笑着打招呼,“元公子,来看望大公子么?”

元曜笑道:“小生是来看望丹阳的,他已经无碍了么?”

“大夫来扎过针之后,大公子就已经没事了。现在,大公子应该在房间里和南风玩耍吧。”

元曜来到韦彦的房间,房门没有关上。

“丹阳,你好些了吗?小生来看你了。”元曜一边道,一边走了进去。

韦彦的房间分为内外两室,中间隔了一架水墨画屏风。韦彦的喜好比较诡异,屏风上既没有绘花草,也没有描美人,而是画了一幅地狱十殿图,狰狞而可怖。

屏风后面,铜镜台前,一座七枝烛台上燃着幽幽烛火。一个身穿艳丽衣服的人坐在镜台前,正在用牛角梳梳理鬓角。从背影看去,那人是一名男子,但他握牛角梳的手翘着兰花指,动作充满了女子的柔媚之态。

元曜素知韦彦的娈童南风比较女儿态,以为是他,问道,“南风,丹阳不在么?”

“元公子,又是你。”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响起。

“欸?”元曜吃了一惊。

南风仍在细心地梳理鬓角,没有回头。

“南风?”元曜好奇地走过去,刚才是南风在尖着嗓子说话么?为什么南风的背影看上去好像比平常要高大一些?

元曜绕到南风侧面,南风恰好转过头,与元曜对视,媚然一笑。

南风转过头来时,元曜才发现他不是南风,而是韦彦。

元曜冷汗,“丹阳,你搞什么鬼?”

韦彦妩媚一笑,神色间满是女子娇态,“元公子,你不认得奴家了?”

元曜冷汗如雨,“丹阳…你、你的声音怎么成女人了?!!”

韦彦掏出一块绣花手绢,翘着兰花指,替元曜擦汗,“奴家本来就是女人呀。元公子,你怎么出汗了?”

韦彦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但是元曜一时想不起来是谁。韦彦口吐女声的怪异场景,让元曜冷汗湿襟,他张大了嘴巴,再也合不上。他无意中望向铜镜,看见镜子中韦彦的脸,又吓了一大跳。

铜镜中,韦彦的脸一半是他自己,一半是黄鼠狼。那半张黄鼠狼的脸元曜看着眼熟,他脑袋中灵光一闪,喊道:“盈盈姑娘,你是盈盈姑娘?!!”

韦彦以手绢掩唇,侧头,“元公子终于认得奴家了。”

元曜道:“盈盈姑娘,这些天你去哪里了?白姬到处找你都找不到。还有,你在韦府做什么?你把丹阳怎么了?”

韦彦幽幽地道:“奴家已非阳世之人。奴家在韦府,是为了向韦彦索命!”

元曜惊道:“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韦彦眼圈一红,咬了咬红唇,无限伤心。他突然伏在元曜的怀里嘤嘤哭泣,“元公子,奴家死得好冤——”

“丹阳,不,盈盈姑娘,你且慢哭,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韦彦抬起头,泪眼婆娑,欲说还休。最后,他牵着元曜走到墙角,指着一块悬挂在墙上的毛皮,幽幽地道:“元公子可还认得这个?”

元曜定睛一看,那毛皮是棕褐色的,毛细如针,水滑如油。毛皮上还带着一颗黄鼠狼的头,正是黄盈盈。

“呃!!”元曜心惊,继而明白了一些什么,悲伤地望着韦彦,“盈盈姑娘,你…”

原来,之前元曜推却不愿去的那一次狩猎,韦彦在七里坡的林子中猎中了一只黄鼠狼。他本来是想射一只獐子,但是箭法太臭,射偏了。好巧不巧,一只路过的老黄鼠狼恰好被射中了腹部,挣扎了一下,死了。

韦彦很高兴,他提着死黄鼠狼向裴先炫耀,回到韦府之后,又吩咐下人把死黄鼠狼的皮连头剥下来,保存作纪念。

被韦彦射死的老黄鼠狼就是黄盈盈。它的生命本已不多,它等了玉郎一辈子,唯一的愿望是再看一眼玉郎。它从缥缈阁得到了来世草,本以为可以实现夙愿,再见玉郎一面。可惜,它还没有找出玉郎的下落,就已经命丧黄泉。

黄盈盈不甘心,化作一缕冤魂,来报复韦彦。韦彦最近不得安宁,都是以为黄盈盈在作祟。“长相思”的那一晚,真正的夜来在陪裴先,黄盈盈化作“夜来”,和阿纤一起出现在韦彦眼前,捉弄、报复韦彦。

黄盈盈对元曜道:“虽说欠命偿命,但是奴家本已是风中之烛,行将就木,死在韦彦的箭下,也是天命注定。奴家虽然有怨愤,但倒也不是真想置他于死地。奴家有一桩执念未了,无法瞑目,故而借韦彦的身体一用,直到执念达成,奴家才能安心离去。”

元曜道:“你的执念是见玉郎吗?”

韦彦点头,以帕拭泪,“见不到玉郎,奴家不过奈何桥,不饮孟婆汤。”

元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起白姬还在找黄盈盈,道:“盈盈姑娘,白姬上次给你的来世草,是喝醉之后,做下的错事,有失考虑。她酒醒之后,觉得还是拿回来世草比较好,我们最近一直在找你。”

韦彦道:“奴家知道白姬在找奴家,但是奴家不会把来世草还给白姬,绝不还给她。”

韦彦神色决绝,元曜也不敢多言。他暗暗打算明天回缥缈阁,叫白姬来韦府,再做打算。

一整个晚上,韦彦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他自称是七里坡的黄鼠狼,吵得燃犀楼的人无法安宁。大家都道韦彦中邪了,被黄大仙附体了。韦德玄闻报赶来,看见儿子作小女儿娇态,癫狂百出,他又老泪纵横地哀叹家门不幸。元曜在燃犀楼中熬了一个晚上,不曾合眼。第二天一早,他就奔回缥缈阁去了。

元曜回到缥缈阁时,白姬正悠闲地坐在美人靠上,津津有味地读元曜买回来的坊间小说。

元曜风风火火地道,“白姬,丹阳被黄大仙附体了!你赶快去韦府看看吧!”

“韦公子被黄大仙附体了?哈哈,一定很有趣。”白姬大笑,并不急着去韦府,“轩之,先去给我沏一杯香茶来。”

元曜道:“那位黄大仙,就是盈盈姑娘。”

白姬立刻站起身来,“轩之,去韦府吧。”

“为什么听到丹阳出事,你无动于衷,而一听见盈盈姑娘的名字,你就要去韦府?”

“韦公子命数奇特,此生不会因为非人而丧命。而盈盈姑娘,我必须去拿回来世草,才能安心。来世草是仙界之物,妖灵承受不了,她也许会因为拿着来世草而丧命。”

“那个,盈盈姑娘已经丧命了…”

去韦府的路上,元曜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白姬。

白姬的神色有些凝重,“事情有点麻烦了…”

韦府,燃犀楼。

韦彦穿着一身艳丽的女装,坐在铜镜前涂脂抹粉,口中还哼着小曲儿。南风一脸黑线地站在旁边打扇,丫鬟仆人们在走廊上站着,低声窃窃私语:

“好好的,公子怎么招邪了?”

“平康坊那种地方,一向都不干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去江城观请道士了。”

“老爷最恨怪力乱神的事情,怕是不会去请道士。”

韦彦回头,看见白姬、元曜,嫣然一笑,“奴家就知道,白姬大人您一定会来。”

白姬笑道:“不来不行。我得拿回来世草。”

韦彦道:“奴家不会把来世草还给您。”

白姬道:“盈盈姑娘,您不是来世草的有缘人。我因为醉酒,错把来世草给了您,这是我的过失。您本不该猝死,来世草冥冥之中,带您入了幽冥。因为来世草,您已经失去了性命,不要再继续留着它了,也不要再执念求不得的欲望了,去您该去的地方吧。”

韦彦的脸渐渐变化,生出细毛,嘴鼻凸出,变成了黄鼠狼的模样。它顽固地道:“不,奴家不见玉郎一面,死不瞑目。”

白姬道:“你拿着来世草这么多天,还没有找到玉郎吗?”

韦彦流泪,“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找不到。”

元曜道:“盈盈姑娘,不管怎么样,请放过丹阳吧。他杀死你,只是无心之过。小生代他向你道歉。”

韦彦嘤嘤哭泣,道:“不,除非再见玉郎一面,奴家才肯走。”

元曜和白姬冷汗。

白姬轻轻咳嗽一声,道:“你曾踏入缥缈阁,也算是有缘人。我没有办法拒绝你的愿望。如果,再见玉郎一面,是您的愿望,那我就替您实现这个愿望。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韦彦眼中露出惊喜之色,柔声道:“什么条件?”

“归还来世草。宽恕韦公子。”

韦彦幽幽地道:“奴家的愿望只是再见玉郎一面,并非想占有三世草,窥探天机。如果您能让奴家见到玉郎,奴家一定会还您三世草。至于韦公子,其实是奴家自己心不在焉,撞在了他的箭下…唉,也是命该如此,奴家也不恨他,只要奴家了了心愿,就离开他的身体,去往幽冥。”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你把来世草拿出来,我替你寻找玉郎。”

韦彦神色微黯,“奴家试过许多次了,来世草无法找到玉郎。”

白姬道:“再试试吧。”

韦彦道:“奴家将来世草放在七里坡的家里了。”

白姬道,“那我们去七里坡。”

韦彦道,“好。”

元曜向韦德玄编了一个借口,说是带韦彦去青龙寺,找怀秀禅师念经驱邪。韦德玄相信了,对元曜道:“有劳元世侄了。”

白姬、元曜、韦彦离开韦府,出城向七里坡而去。三人来到七里坡时,已是夕阳近黄昏。一座草堂坐落在乱石岗中,竹篱森森,白雾环绕。韦彦推开竹篱,引白姬、元曜进入草堂。韦彦点燃了桌上的灯火,请白姬、元曜坐下,“寒舍粗陋,请白姬、元公子不要嫌弃脏乱。”

元曜借着烛光望去,但见草堂中的陈设十分雅致,竹桌、竹席、竹椅、竹帘、竹柜、竹屏风,所有的家什摆设都是竹制物,精巧而雅逸。

白姬笑道:“哪里粗陋了?很雅致的草堂,主人也一定是一个心思玲珑的雅人。”

韦彦很高兴,道:“白姬大人谬赞了。啊,您跟元公子还没吃晚饭呢,家中还有一些存粮,奴家去做饭给你们吃吧。”

“有劳了。”白姬笑道。

元曜冷汗。黄盈盈顶着韦彦的身体去做饭,怎么想都很诡异。

韦彦去里面换了一身家常穿的荷叶绿长裙,又用碎花包袱裹了头发。他去厨房生了火,又叫元曜去帮忙,“元公子能来帮着添加柴火吗?”

元曜忙道,“好。”

韦彦在厨房中素手调羹汤,开心地忙碌着。元曜一边添加柴火,一边偷眼向韦彦望去。火光之下,乍眼一看,唇红齿白,眉目俊美的韦彦仿佛谁家纤好贤惠的新妇。

元曜一头冷汗。黄盈盈不仅忘记它已经死了,更忘了它还附在韦彦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