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妍想自已是不是有点太冷情,面对这样深情款款的表白,她不感动,只觉得心里沉重得很,象呼吸被谁掐住一般,她没有自大到飘飘然,觉得一切匪夷所思。

什么都不能讲时,只有保持缄默。

雷鑫抬手拿起了遥控器,轻轻一按,电视屏幕上开始出现容妍初来台大的生活画面。“容妍,你看过《白兰》吗?”

容妍摇头。

“有一位女子叫白兰,她想到国外去工作,可是却没办法,只好通过虚假婚姻来获取国外的绿卡,当然这是要付钱的。她与那个名义上的丈夫只匆匆见了一面,然后那个男人就到外地去了,她留在异国一座小城。到了异国才发现一切并不象想像中的那样,没有高学历,语言又不通,她根本找不到工作。为了生存,她只好做起了皮肉生意。孤寂的夜晚,她很想家,也会想起那位户口簿上的老公。于是,她就开始给他写信,写她的心情,写她每天的生活。一天天写下去,她发现她爱上了自己的丈夫。给他写信,是她唯一的幸福唯一的快乐。可惜她没过多久,因身染恶疾,就去世了,骨灰扔在一个小教堂里。教会通知他丈夫回来领取。她丈夫回来了,看到了骨灰,也看到了那一封封未寄出去的信。读完所有的信,丈夫痛哭失声,他不知道自已被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女人这样深爱着,如果时光能够回头,他不会扔下她一个人的。”

“容妍,我觉得我有点象这个白兰,在机场被你吸引,然后天天看着这些画面,不知不觉就陷得很深。劳累一天回来,看到你,就让我觉得幸福。时光不会回头,你可不可以在我还没有崩溃而死的时候,给我们一个机会呢?”

容妍哭了,泪水湿润了双眼,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自已。为这样一个伤感的故事,也为雷鑫对她的一片痴心。

她相信雷鑫是真的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对我是这样?”她象失去了理智,捂着嘴,哭得很抱歉。

雷鑫微微笑着,眼色温柔,大掌轻抚她肩上散落的发。“我也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老土,玩一见钟情。”他低声说。

“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她哭,为自已心中莫名的恐慌和无助。

“不要准备,只要给我机会,让我们慢慢相处,如果相处后,你还没有这份感觉,我会松手。”他摸摸她泪湿的脸,深吸口气,很忐忑地问她,“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容妍泪光闪动,轻轻点头,泪光滴落温热的手臂。“我真的不能保证。我在台湾都没朋友,我们先象朋友相处好吗?”

“好,只要你肯见我,肯和我讲话,我等得起。”深邃的眼睛在浓密的眉毛下打量她,专注而又深情。

容妍的肚子却在这么浪漫的时候,很不识相地发出饥饿的抗议。她蓦地刷红了脸,真的是难为情。

“你没吃晚饭?”雷鑫疼爱地拥着她坐下,忙倒了杯水。

“对哦,我打工回来,刚下班车就被你塞进车里。”想到那一幕,仍心有余悸,容妍瞪了雷鑫一眼。

雷鑫没有道歉,“我也是逼的,借着酒劲,从山上开车下来,就直奔台大,幸好遇到你,不然我有可能会把台大翻个遍。”

“以后你千万不要再乱来,我们好好相处。”雷鑫一脸温和、儒雅,可是发起狂来,真让人害怕。

雷鑫起身,边卷起袖子,“呵,当然不会,我毕竟是公众人物,这点自重还有,今天是例外。我很少开伙,家里就只有面条,我给你做碗面条吧!”

“面汤可以醒酒,你多做点吧!”

“呵,我的酒量其实很大,但我很少喝,你不要担心,一会一定平平安安把你送回台大。”

雷鑫找了一下,下了两碗面。味道很香,容妍怔怔地,想起了台风夜的那杯鲜奶,轻轻叹了口气。

一会,汤面就上了桌子。很烫,容妍一口一口小心地吃着;吃着吃着,她的心也一口一口热起来。

怎么也没想到雷鑫会为她下面。

“你怎么会------呃,煮面的?”屏幕上雷鑫帅气温雅,很不真实。

雷鑫笑说:“在国外读书时,吃够了洋餐,没事就自已做点中餐慰劳自已。”

汤面的味道掌握得很好,咸淡恰当。这是她来台湾第一次吃煮面。“有一种错觉,好象这面是妈妈做的。”

雷鑫一愣,温柔地抓住她的手,“以后我休息时,你就来我这里,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容妍不作声,低头继续吃她的汤面。

“容妍,我们那个…。约会…。可能要有些特别。”雷鑫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容妍脸突地就红了,“我们不要急着约会,先用邮件联系吧!”约会是情侣们之间的事,他们现在还没到这一步。

“我可能不能陪你逛街、看电影,就连在路边散步都没有办法,但我可以带你去游车河,我们可以呆在公寓里看片,也可以煲电话粥。”

“我理解,就写写邮件吧!”容妍不愿太快,她还不太能面对这份突然而至的情感。台湾的名主播,大陆的学生,怎么扯也扯不到一处呀!

“那对我太残酷了,我想见你,怎么办?”雷鑫苦着脸。

“等我适应了就可以见到了。”容妍坚持,私心地连电话也没有告诉雷鑫,没有缘由的。

容妍回到公寓已近凌晨。整个楼层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她知道还有几个在台北打工的同学住在公寓里,但有时,她们会住在男朋友那里。

她知道台湾两性关系很前卫,不能以自已的观点要求别人。开了门,一室黑暗,只有电话在角落中拼命地鸣叫个不停。

没有第二个人,而那个人耐性也不算太好,她忙得连鞋都没顾上脱,就跑了过去。

“你去哪里了?”冠世杰的声音焦急又气恼。“班车三个小时前就该到台大了。”

“我…。出去吃晚饭的。”她支支吾吾,一脸羞愧。

“法国大餐?”冠世杰已经在吼了,为这个太牵强的理由。

“不是,是和同学一起去夜宵的。”

“我怎么不知你有这么好的同学?”

容妍听出冠世杰口气中重重的愠怒,她聪明地闭上嘴,等待下一波吼叫。

“你一个小女生深更半夜在台北街头乱晃,你不知台北的治安很差吗?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你现在最好打好腹稿,给我好好地编,明早给我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冠世杰“啪”一声搁了电话,火气从电线那端传了过来,容妍一颤,轻轻放下电话。开了灯,发觉电话里有二十个来电未接,在这三个小时中,冠世杰是每隔十五分钟就打一通电话。

各种公事已经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可他在喘息之际,还要担心她。被他又是吼又是训,容妍却幸福地笑了。

她知道冠总是暴君本色、菩萨心肠,对她。

容妍根本没有多虑,又拿起了电话,按了个反拨号,没有让她等待,电话很快就通了。

“腹稿打好了?”磁性的嗓音克制住心底的喜悦,在容妍被逼给他电话号码时,这是容妍第一次主动给他电话。

“没有,我只是想和冠总说声晚安,哦,不是晚安了,应该是早安了。”容妍轻笑,眼睛晶亮,毫无倦意。

“知道时候不早还不快快上床,明天不是周日,要按时上班打卡的。”

“你不是也没有睡,我陪你好了。”

冠世杰心间立时温暖,但他是理智的,“煲电话陪我吗?”

容妍犯难了,“那我打车去公司吧!”

“不要!”冠世杰大叫一声,“容妍听好,现在给我乖乖上床,明早准时上班车,我们上班见。”

“哦!”她居然有点失望。

“我累了一天,也要睡了,快,说好梦,挂电话。”

“好梦!”乖乖地挂上电话,坐在床边发呆,满脑子都是冠世杰的影子,雷鑫刚刚那深情的表白,她竟然忘得光光。

人生中许多美好的东西,都是意外。但有时,我们是不察觉的。

三十一,不速之客(上)

四十二楼人声喧嚣,充塞着一股温暖喜悦而显得极富亲和的气氛。很少露面的董事长冠希文和太太看望大家来了,还带来了许多水果。

容妍刚送完文件上楼,看到特助室门前放着的的大果篮,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四十二楼一向除了工作内的议论声,其他的话是很余的,她听到特助们和谁在谈夏天哪里避暑最佳。她怔了一下,很有些意外。

周雅琴眼尖,瞟到门前闪边的纤影,指指大门,“世杰在里面吗?”

“总裁一早就去黄氏集团,一会就回来。”

“那你们忙,我和董事长去他办公室坐坐。”

“好的,夫人,容妍在里面呢!”

容妍!周雅琴眼角笑纹堆了起来,多好听的名字,拉着老公急不迭地就推开了大门。

“你们好,总裁暂时不在,你们先请坐会。”容妍从办公室里迎了出来,礼貌地一笑,把他们让进沙发,砌上茶。

冠希文一眼就认出了容妍,大陆妹!锐利的浓眉一蹙,神情就有点沉重。在电视中看容妍的采访,就很欣赏,真正见了面,她比屏幕上还显气质,还讨人欢喜。可做媳妇?

周雅兰不知道容妍的身份,但一眼看到容妍,吓了一跳,青涩得象个高中生,比世杰的妹妹似蕾还小很多,她愣了,搞不好和世杰走出去,人家会以为是带个侄女。

夫妻对视一眼,各怀各的心思,先前的那种期待和兴奋全飞了。但他们也知道,儿子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人,他如此做一定有许多思量,想说服他,太难。

容妍不知道这些,收拾着桌上的公文,做做记录,有时还会侧过头,对冠希文两口子笑笑,很抱歉让他们等候这么久。

“两份报告,我下午要!”冠世杰雷厉风行地推开大门,后面跟着一大帮特助,看到来客,皱了皱眉,“你们怎么来了?”顺便担忧地看看容妍,她回了他一个微笑,他才放心下来。

“我的公司我不能来吗?”冠希文不是平时一幅乐哈哈的面容,很是严峻。

“那应该去董事长办公室。”冠世杰站得稳如泰山。回头对特助们一挥手,“你们先出去吧,容妍,我有封文件丢在大厅,你下去帮我拿一下。”

“嗯,你们慢坐。”容妍盈盈笑着,马尾一甩,和一帮特助出去了。

“世杰,她太小了。”周雅兰抢着表达意见。

“她是大陆生。”冠希文扔下一枚炸弹。

“大陆生!”周雅兰惊讶地捂住嘴,“她是大陆人,怪不得讲话不象台湾人,天啦,世杰,她不只是小,她还…”

“爸,妈,她不叫大陆生,她有名字,叫容妍,有非常优秀的父母,从中国的北京大学交换到台北大学。”冠世杰的语气不疾不徐,态度相当从容。“请你们尊重她。”

“不行啊,世杰,小也就罢了,只要她不在意,我和你爸爸也能做到不在意,但她是大陆生,世杰,你不要冲动,各家集团都有不错的千金。”周雅兰是一百个不同意。

“冲动?妈妈,我早不是冲动的年纪。我们冠氏到现在,需要商业联姻吗?笑话,不要那样辱没我,没本事,靠裙带关系来壮大事业。对,寇氏是台湾的企业,可是现在多少台商到大陆做生意,有的就在大陆成家定居,人家大陆能包容广大,为何我们还在这儿斤斤计较。容妍只是一个学生,你们要挑什么?”冠世杰声音说着说着大了起来。

冠希文夫妇对视一眼,“如果传出去,媒体炒作起来,对公司会有影响的。”

“人家客户是认商品不认总裁的,我又不是什么偶像,喜欢个人还要玩地下。何况我们冠氏就有四家媒体,能炒到哪里去!爸妈,这个世界上我一直认为只要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所以我从不谈希望,只用行动去等待结果。但一直以来,我努力的都是冠氏的一切,没有一样是属于我个人的。容妍出现,我才发现我原来是这么贫穷,没有什么能得到她的专注。她是我第一次想完完全全只属于我的一个人,但是我没有把握,只能摸索着走。现在,好不容易才能起色,你们也想干预吗?”

周雅兰没有听过世杰这样无奈而又寂寞的语气,心疼得泪水纵横,这真是五岁后就一直自制、对商场风雨谈笑自如的儿子吗?

“你就这样肯定?”冠希文冷静地问。

三十二,不速之客 (下)

冠世杰慎重点头,“比让冠氏跃上台湾第一集团的目标还要肯定。”

“哦,”冠希文沉吟一会,“你没有让我和你妈妈失望过,我也知道这次你是真的动心了。好,我和你妈妈不反对,但也不赞成,保留我们的看法。”

“行!”冠世杰恢复本色,态度很满,“给我独立空间就行,象这样冒然来访,以后就不必要了。”

“可是,世杰,我想帮忙。”妈妈总是偏心儿子,看儿子那个决然的眼神,她就不敢反对了。既然肯定是未来的媳妇,现在早接触早相处也好,那小女生很讨人疼的。

“你不要添乱了。”冠希文拍拍妻子的手。

“怎么会是乱,人家一个人在台湾,怪可怜的,我关心不行呀,当阿姨也可以啊!”周雅兰很坚持,回过头,朝已坐回办公桌后准备办公的儿子堆起一脸的笑,“世杰,让小女生陪我去逛下街,可好?”

“不行!”一点没商量的口气。

“那去我们家做客!”

冠世杰不耐烦地抬起头,“妈,你想干吗?她到现在都不知我的想法,刚刚才安心地呆在冠氏,你想把她吓跑呀!”

“不,不!”周雅兰同情地看着儿子,原来还在暗恋中呀,那她更得帮忙了,“好吧,就一起喝个下午茶,可好?”

“好,去地下餐厅吧!”冠世杰面无表情。

“那太寒酸,附近的茶餐厅吧!一个小时,我保证什么都不讲,就随便聊聊,好不好?世杰?”攀着儿子的手臂,周雅兰一脸达不到目的不罢休的表情。

“世杰,”冠希文开口了,“让你妈妈带大陆…。容妍去吧,董事长夫人和员工喝个下午茶很正常的,你不要多想。”汗颜呀,看到儿子冷着个脸,他也紧张。

“一个小时!”冠世杰竖起手指,“什么都不准乱提!”

周雅兰举手发誓,“一定,一定!”

话刚完,容妍就落落大方地拿着文件推门进来,看到周雅兰泪水未干,体贴地想掩门退出,冠世杰叫住了她。

“容妍,我妈妈吃不惯公司餐厅的东西,我现在比较忙,你陪她去隔壁的茶餐厅吃点吧!”

“麻烦你了!”周雅兰没等容妍说话,就笑着走过来挽住她的手臂。

容妍睁大眸子看着这个温和又亲切的夫人,点点头,“不麻烦的,夫人!”

“那希文,我走啦!”周雅兰得意地冲老公挤挤眼,欢天喜地拉着容妍就出去了。

父子俩对看一眼,同时摇头,五十多岁了,还这么孩子气,真是宠坏了。

“容妍,好好听的名字!”电梯里,周雅兰目不转睛地看着容妍,看得她脸红红地低下了头。

“不会,台湾人的名字才雅气呢?”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里有一个雅字?”周雅兰兴奋地问。

“呃?”容妍呆了。这么巧?

“容妍啊,我们商量个事,一会呢,我们进茶餐厅,你可不可以叫我周阿姨,不然就冠妈妈,你总是夫人夫人的,人家会很以为我们是出来谈公事,那多无趣啊!”

容妍愣愣的,看着她一脸等待,只得点头,“好的,周阿姨。”

“呵,其实冠妈妈更好呀!”有人还很失望。

容妍笑,有点喜欢这位周阿姨了,不相信那么高大冷面卓 越的冠世杰是她生的,她这么小巧,这么健谈,这么温和。

茶餐厅在公司对面。附近多家公司有时会在这里吃个商务餐请客户喝个茶。餐厅宽敞明亮,没有几张空桌。周雅兰一到,大堂经理就笑着迎了上来,领进靠窗的雅座,对她身边的容妍也是小姐长小姐短的,非常客气。

容妍在台湾的纪录一次次被改写,这是她第一次到台湾的餐厅吃饭,而且是这么高档的餐厅。

她很不自然,面前一杯红茶,两眼瞪着那座精致的三层银盘,很怀疑那到底是给人吃的,还是给人欣赏的?很有点象林黛玉初进贾府,不懂规矩,只得小心地看着别人慢慢学着。

可是对面的人并不开动,看她比看食物多,还好心地一直笑着让她吃。

“周阿姨,我没吃过这么正式的下午茶,”容妍老实承认。“有什么规矩吗?”

真是好纯真的小女生,周雅兰和蔼地一笑,“我们不需要如此拘束的,不过阿姨还是要告诉你的,”她指着银盘,由下往上,“先吃三明治,再吃松饼,最后是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