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了闭眼,她都忘了有这一号人在。

山本太太喜不迭地端着两碗红豆汤放到餐桌上,笑吟吟地喊两个人过来。

冷以珊习惯吃夜宵,因为她通常不吃晚餐,夜宵也就是她的晚餐。山本健是山本太太的儿子,她就不必太多礼,端起自己的红豆汤,专心地吃着。

山本健只是用汤勺意思似的挑了挑软糯浓稠的汤,并没有入口。

“我们健对小姐最钦佩了,这么年轻医术就这么高超。一直想认识,现在认识了,以后两个人就好好相处。”山本太太在一边笑得美美的。

冷以珊怔了一下,汤勺停在半空中。山本太太这话好耳熟,她记起来了,在渡边翼搬进来的前一夜,山本太太曾经说过“我们健”。

她微微拧了下眉,不自然起来。感到山本健看过来的目光滚烫滚烫的,今天真是犯桃花运的一天,她自嘲地一笑。

雨中传来一阵紧急刹车的声音,她听到“咚,咚”的脚步踩着雨水跑上别墅的门廊。

“山本太太,以珊回来了吗?”渡边翼扶着大门,脸色发白,气息有点急促,“哦,你回来啦!”他看到温馨的吊灯下,相对而坐的冷以珊和山本健。

“对不起,渡边医生,不知道你来,我只做了两份红豆汤。”山本太太来。

“没关系,我吃过晚餐了。”渡边翼温和地一笑,忽略心头的不适,瞧见他的拖鞋穿在山编健的脚上。他穿着袜子走了进来。

山本健向他伸出手。

山本太太得意地向他又介绍了一遍,“到北海道大学教书不错哦,环境又好,工作又舒适,很幸福。”渡边翼笑着说,眼睛却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冷以珊。

山本健是个识趣的人,“妈妈,太晚了!让冷医生早点歇息吧!”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冷以珊。

“好的,小姐!那明天见。”山本太太也察觉到冷以珊今天有些怪异。

冷以珊起身相送,关上门之后,她又回到桌边。一碗红豆汤真多,她都吃了好一会,才喝了一半,胃口虽然坏了,但她坚持在喝,不然能做什么呢?”

“以珊,下次要是先回来,给我打个电话,不然医院迟早有一天会被我拆了。”

渡边翼温柔地笑着,坐到她身边。

她放弃地把碗推开,抬起头,“我们…以后各走各的,你不要找我了。”在他们没有正式交往前,她大部分都是独自回家的,就让时光倒流到那时候吧!

山本太太虽然目的不光明,但有句说得对,绝对和部电影住在一起,确实是仓促了点。

“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他脸上的微笑,光若初夏的阳光穿过清香的树叶,轻轻柔柔洒照在她的面容上。

“没有理由。”她站起身,向楼上走去。她不会吵架,也不知该吵什么。渡边翼太完美了。

“以珊!”渡边翼抓住她的手,关切地询问,“你还好吗?”

“我很好!”她眼神闪烁,就是不肯落在他的身上。

“我不信,以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和我讲讲,好吗?”他温柔地揽住她的腰,贴近自己。

“你为什么不问刚才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中?”她睁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

“他是山本太太的儿子,陪她妈妈过来的,顺便和你打声招呼。”

她的心突然象被人攥紧,“如果他有别的目的呢?”

“不会的。”他仍在微笑。

空旷的屋中一片寂静。

时钟悄无声息地走着。

“是你太过自信,还是你根本就不在意呢?”她喃喃自语,拿开他放在腰间的手,从他身边漠然走开。

渡边翼伫立在楼梯上,笑意一点一滴地从唇边消失。

她为他在客房铺了床,换洗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在床被上,第二天换的衬衣挂在衣架上。他听到她房间纸门缓缓拉上的声音,然后,她这一夜就没有出来过。灯早早就熄了,她好像很累。

他们住在一起才一周多,现在算是分局了吗?

渡边翼疼惜地看着她紧闭的房门,黯然转过身。

他在客房的床上翻来覆去,想念着一墙之隔的她。她真的是个很单纯的女子,什么都写在脸上,从不让他乱猜。显然他错了。他感觉到她在和他生气,可他不知错在哪里。

她看似冷静自制,非常好相处,但却很又给性。如果她能象别的女子一样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虽然嫌烦,至少也知怎么回事。以珊是骄傲的、理智的,什么情绪都压在心底,你看到的永远是一张平静让你无比信赖的面容,就像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多眨一下眼。

她什么都不说,可他明白他们之间有点疏离了。

同一个屋檐下,各怀心事,也不知几时睡着了。渡边翼醒来的时候,冷以珊已经走了。

他追到医院,她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查房。她被实习医生围着,他皱了下眉,走开了。

下午时,他们共做一个手术。她仍然冷静、专心,给实习医生详解时,清晰、条理。手术结束,他想和她说会话,她早早就走了。

他匆匆处理完手中的事,就跑去她办公室。医院里哪里还有她的人影。

以前,随便转一下,总能碰到她。但现在,特意找她,却找不到她。

飞车回别墅,整幢房子里唯有她房间的灯亮着,客厅、走廊漆黑一团,她显然不愿再与他分享她的空间。她不曾开口说,是给他主动离开的尊严。

渡边翼仰躺在驾驶座上,凝望着透出窗户的一束灯光,疲累地闭上眼。

手指无意识地按下一个键,手机是通的,但无人接听。“以珊,想一个人独处几天是吗?嗯!我知道了,那我会公寓睡了,如果想和我讲话,任何时候都可以给我电话,我就在手机的旁边。爱你!”他给她留了言。

午夜时分,他发动汽车,缓缓离开了别墅。

一切在一夜过后又恢复发哦从前的模样,他和她各自回到原来的定位,不,好像是回到六年前了,她是初来日本的留学生,对谁都保留着一份提防。

两个人在医院里没有刻意回避对方,但敏感的同行们还是察觉到了。

“你和渡边医生在冷战吗?”美代坐在餐桌边,一边吃着盘中的午饭,一边分神问。

“没有!”冷以珊神色淡然,一幅“不愿多谈”的表情。

美代笑了起来,“我真的想象不出你们两个医学博士怎么吵架,是不是都用医用术语骂人啊?不过,要让你们两个冷战的话,事情一定不小。冷医生,渡边医生这两日憔悴了许多。他们家现在已风雨飘摇,你就别折磨他了。多好的一个男人。”

他就是太好了,好得不像一个正常人了。她郁闷得就是这一点。

“好了,赌气、任性、只能一周,时间太久,男人会没耐性的,当心被别人趁机抢走啊!这是过来人的这里赠言。”美代塞进一大口饭,对她挤挤眼。

“一周就等不了,谁还敢寄希望一辈子。”她含糊不清地说。

“矜持、任性都是爱情的催化剂,加太多,就失去了效果,男人不是幼稚园园长,在一天疲累的工作之后,还要面对一个孩子气的恋人,一次可以,有了几次,谁都不能消受的。”

“孩子气?”冷以珊笑,要是说她有孩子气,医院里会跌落一地的眼睛。

“女人要疼,男人也一样。”美代说得头头是道,捧着餐盘站起。

冷以珊无力地闭了闭眼,不知如何消化美代的话,爱情这个课题可能比挑战某个医学极端还有复杂。她再次睁开眼时,面前坐了另一个人。

第二卷 不惹尘埃 第二十章 哭泣的铃兰

“冷医生!”雷鑫微笑着在冷以珊面前坐下,放下手中两个大大的纸袋。“好久不见了。”

听到久违的中文,冷以珊平静的面容泛起开心的波浪,“来接周小姐出院的吗?”

“是,接到她电话,说可以出院,就急着过来。容妍因为怀孕不能坐飞机,她托我带了点台湾的果干和花茶给你,让你休假时一定去台湾玩。”

提到容妍,冷以珊笑意更浓了。她们只见过一次面,后来因为周似蕾的病情,通过几次电话,一下就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冠先生是不是管她管得很严?”她想起那位一脸严峻的俊朗男子。

“嗯,她现在是冠总的手提包,每天带在身边上下班,寸步不移。”雷鑫温柔地笑着说。

“她能忍受吗?”

“敢怒而不敢言。”

两人不禁都放声大笑。

“好的,谢谢你隔海过洋带来的礼品,晚上我请你和周小姐吃饭,庆祝她出院。”冷以珊好奇地从纸袋中拿出一块芒果塞到嘴中,口感和日本的就是不同。“真好吃!”

“那以后我定期给你寄。”雷鑫抱起纸袋,陪她往病房大楼走去。“一会帮似蕾办完出院手续,我们想去富良野住几日,就不打扰冷医生了。”

“嗯,也行。札幌去富良野只有三十多分钟的路程,可以坐那种小火车。呵,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班次很多。”

“似蕾她彻底好了吗?”雷鑫还有点担心。

冷以珊点点头,“只要生活有序,远离烟和酒,她应该不会复发。可以结婚,可以生孩子,一切都不会有影响的。”

“真是谢谢冷医生了,你这样一说,我彻底放了心。”

“谢我什么,是你这味心药好呀!你给了她信心和坚强,她才会痊愈得这么快。”

雷鑫淡淡抿了下唇,“若不是似蕾突然患病,我可能还不知自己真正的心意,幸好一切还来得及,我会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

“对,现在还不晚。有许多人明白过来时,就已成千古恨了。祝福你们!”在病房大楼的草坪前,她接过雷鑫手中的纸袋,看到周似蕾一身俏丽的裙装站在结账处。她挥了挥手,“快去吧!玩得开心点,但不要碰惊险的项目。”

“嗯,我记下了。”雷鑫整张面庞因周似蕾焕发出温柔的确光泽,与冷以珊轻握下手,急急地跑向周似蕾。

高大的男子,娇小的女子,轻轻柔柔地拥着,真是一幅养眼的画面,去富良野看海,吃冰淇淋,买护肤品,在这么好的阳光下,手牵手,真让人羡慕。她没这样的好命,冷以珊扁扁嘴,轻轻一笑。

小径上,擦肩而过的护士们三三两两成群,掩着嘴轻笑。

眼光闪闪烁烁地瞟向花园中树荫下的凉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