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落叶满阶(三)

“渡边社长,请…你再说一遍好吗?”山口真一光着脚站在地板上,浓眉不安地蹙着。

“以珊今早不辞而别了,电话也打不通。”精明锐利的夏音社长在经历了接二连三的事后,像苍老了许多。

山口真一咬了咬下唇,无力地闭上眼,“你…试试渡边翼先生的手机,我昨天交给她了。”

“都试过了,也去过机场,查过今天飞上海的旅客名单,没有她,后面几天都没有。”

电话里隐隐传来低低的哭声,一定是玉子夫人。山口真一恼恨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他昨天应该提醒一下的。

“社长,你不要急,我去山里看看。”他轻声安慰了几句,合上手机。

顾不上洗漱,他狂乱地跑下楼梯,飞车向山里驶去。

晨雾如纱,山峦清秀,被阳光洒遍的山坡上,洁白的石碑安静地耸立着。

山口真一默然闭上双眼。

他又追去机场,站在候机大厅里焦急地张望着,这次,他没有看到那张淡定而又清丽的面容。

她寄存的行李没有取走,那么,她去了哪里呢?

他打去心脏医院,院长说她在休假,现在应该在中国上海。

渡边俊之的秘书给她在上海的家中打电话,急得团团转的冷家爸妈听说女儿因事不能回国,一颗悬着的心才款款入肚。

日本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岛国,但想找一个人,有时也是很难的。

冷以珊,突然之间失去了一切消息。

越是黄昏时刻,越觉相思难耐。

通常,寂寂静夜提供了人类一个放纵情绪沉沦的机会,而忙忙碌碌的白天又有工作来分离视线,唯有黄昏时分,在太阳将落未落的交界点,大脑从急骤的忙碌纷扰准备进入休息期,情绪会逸出一道裂缝,让悲哀的感受趁虚而入。

大岛浩其实很享受这个时光。心里装着一个人,牵挂着,渴盼着,无力着,却是欢喜的。

他也会有定下心来的这一天呀!

以珊走了近半个月了,小气得连个电话都没打一个,他打过去,竟然还关机。看来是真心想好好地休息了,拒绝外界的一切,他是外界吗?等她回来,一定也好好地拷问。

拷问是舍不得的,他会拿出多年修练来的吻技,吻得她天旋地转,吻到她不能呼吸,柔软在他怀中,任他为所欲为。

他偷偷想过,和爱的人做最甜蜜的事,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最快乐的一件事。

先前只是抱下以珊、偷亲下,他都失控到颤抖。

如果以珊也能像他这样爱他,就好了。

时间会改变一切,说不定以珊回来后,对他就不同了。真是好向往那一天啊!

他这几天有偷偷爬楼梯,当他一口气爬上六楼时,他发觉他没有心率不齐、心跳过速到他不能承受。

今天到医院复检前,他也悄悄爬楼梯上来的。早田看着他的心电图,眼睁得大大的。

“大岛浩,你这哪是别人的心脏,简直就像是新生出来的,健康、鲜活,充满生命力。呵,这颗心脏的主人一定比你年轻,大岛浩,你赚到了。”

瞧着护士走出检查室,大岛浩靠近早田,“早田医生,你说我可以做正常男人常做的事了吗?”他斟酌了半天,委婉地问。

“当然可以,你要是不能做,女人们会伤心的。”早田大笑出声,又言归正传,“一般心脏移植的病人,三个月时还在排斥期,能行走就不错了。你看你,面色红润,双眸炯炯,呼吸自如,精力充沛,当然能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病情都是因人而异的,各人的体质和基因不同,恢复的程度也就不同。你是个心脏史上的例外,一个幸运儿。遇到这么合适的心脏源,遇到冷以珊那么优异的医生。”

也遇见了一生深爱的女子,大岛浩在心里加了一句。

“大岛浩,你大概是想打冷医生的主意了吧!”早田笑问。

“我要是不想打她的主意就坏事了。”大岛浩愉悦地系上衬衣的纽扣。美代从外面走进来,脸拉着。

“怎么了,美代?”早田问。

美代撇了下嘴,坐到椅上,“还不是给病人气的,问出院后应注意哪些事项,我说了,他偏不信,非让我给冷医生打电话,他要听冷医生怎么说。电话又拨不通,他就开始闹了。”

“冷医生还在关机?”早田不止一次听过美代的抱怨了。

“嗯,她走时还说有事就给她电话,现在也不知怎么了,手机一直在关机中,我有许多事要问她呢!”

“你有她上海家里的电话吗?”大岛浩微微有点心慌。

美代看了他一眼,“有是有,可是我不会说中文。要是她父母接,我讲什么呢?”

“不要看我,我也不会。”大岛浩耸耸肩,看向早田。早田也摇头。

“去旅行社找个翻译吧,现在北海道的中国旅客很多,会中文的人也多了起来。”

早田想了个办法。

“不去,人家还以为怎么一回事呢。”美代发泄完心情,不情愿地又回病房了。

大岛浩俊眉拧着,以珊不会有什么事吧?

昨夜,还是花红满枝。一瞬之间,枫叶脸色一变,满街深深浅浅的红,北海道的秋浓墨重彩登场了。

冷以珊该回医院了,美津把寓所里里外外擦洗了一遍,熏了被、整理了衣柜,冰箱里塞满了食物。

每到夜晚,大岛浩都会放下手中的笔,走过来。他在以珊的寓所旁边也租了幢别墅,只有几步之隔。

寓所中的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秋天是北海道各种海鲜最丰富的季节,他等着以珊回来一起吃海鲜,喝啤酒。

从日本海刮过来的风,吹起满街的落叶,秋慢慢深了。

北海道大学里的那一片几百年的白杨林,光秃着身子在风中静立着。一群俏丽的女生手挽着手,低声哼唱着,从大岛浩的身边走过。

“当开始嗅到秋季的味道,好想复习那曾经的微笑。

远处斑驳已久的石板桥,陪着孤独的心慢慢的变老。

山间遍布蓝色的薰衣草,你甜美温柔的面容。

花谢的季节悲伤躲在身后,静静体会榻榻米上的温柔。

凋谢的向日葵还傻傻等候,也许默默等待我说句挽留。

花开的季节麻木渐渐渗透,喃喃自语早已别无奢求。

九月北海道花儿日渐消瘦,这时我在左你却转身向右。”

医院的草坪,藤野陪着大岛浩坐在长椅上。

“这次检查情况怎样?”

“没有上次好。”大岛浩轻轻按着心口。这几天,心无故就会加速乱跳,跳得过快时,他的呼吸都有点跟不上。

“跟心情有关,你在担心冷医生!”

大岛浩勾起一抹苦笑,“显然,她不需要我的担心。”一个月前,她就该回来了。

“中国是她的根,只有紧紧扎牢根,她才能重新生长。”藤野院长眺看着时计台,叹了口气。

“她如果留在国内,一定会讲一声的。她是一个很认真的人。”

“可能她觉得这事说不出口,就选择了沉默。”

“要是真的这样,我不会原谅她的。”大岛浩交错起长腿。

“原谅不原谅,她已经顾及不到了。大岛先生,渡边医生的离开对她来讲是致命一击,她缓不过来、力不从心。人可以克服困难、险境,能吃苦,唯独不能主宰心。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子。心,在人体器官里,不管最复杂但却最奇妙。它任性的时候,就会忽视大脑的指挥,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

藤野的话触动了大岛浩,“她若回来,我一定会束缚住她的心,让她没寄回做出任性的事。”他要比从前还要爱她,还要疼她,她是冰,他就是火,去融化她;她是石,他就是劲风,吹开她。他不信,这么深重的爱,她就能无动于衷。

阳光拉长了一个身影,瘦瘦长长的走了过来。

“大岛先生!”

大岛浩抬起头,山口真一像鹰一般的犀眸凝视着他。

“是大岛先生的朋友吗?”藤野笑着伸出手,指指木椅,“坐下吧,我要进去忙了。大岛先生,如果难过得很,就住院吧!”

山口真一恭敬地道谢,站着目送藤野走进办公大楼才坐了下来。

“山口先生,如果你想谈入户渡边家的事,我的答复还是和从前一样。如果想谈依子,我们现在已不再联系。我的心情不算好,不太想说话。你不要因为我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大岛浩老实不客气地说,他本能的讨厌山口真一咄咄逼人的眼神,当然还有他的职业。

“如果是谈冷以珊呢!”山口真一不紧不慢地说。

修长的俊眸霎时眯紧了。“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山口真一闷哼一声,“依子和你之间的事我不插手,你们都是成年男女,散与合各自决定。我现在是在讲冷以珊。我怎么认识她的,你别管。她走了这么久,你都不担心吗?医院里护士说你在追她,可有此事?”

“这事你也别管,你有她的消息吗?”口吻虽然没什么好语气,却沉潜着一丝丝询求。如果有谁告诉他以珊的近况,他不在意被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