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地睡下,不一会,就坠入了深度睡眠中。

睡之前,她想起,从东京去维亚纳前,抽个时间去祭望下翼。

午夜时,依稀听到手机响个不停,她奋力只睁了下眼,又沉沉睡着了。

第五十四章雪意阑珊(九)

大岛浩去了渡边俊之的家。车驶过山道,凛冽的北风刮来,让他的心情有些沉郁,身上也不得劲。半路上,出乎意料的,雪吧嗒一声落在车上,吓人一跳。

时间还有点早,但是他顾不得礼仪什么的。从山口真一那里回来后,他整夜的不能睡,许多疑问压在心底,堵得有点窒息。

渡边俊之夫妇被清早突然出现的大岛浩吓了一跳,陪着他坐在起居室里,隔夜的炉火还没熄去,艳红的火焰映着大岛浩苍白的面容。

大岛浩按住心口,“怎么舍得那样去做的?”

渡边俊之和玉子先是一愣,然后明白过来。渡边俊之低下头,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玉子红了眼眶。

“让他这里空着,睡在冰冷的山里,你们怎么舍得的?”大岛浩拍着胸膛,加重了语气。“是不是想让我一辈子活在对渡边家的愧疚里?我已经欠你们太多,早活够了,不需要你们再这样的施舍,不值得。”

以前,虽然痛苦,但命运还在自己掌控之中,换了心之后,他却像找不到自己了,替别人活着,替别人爱着,他到底是谁????

“浩,这一切都是天意。”渡边俊之心痛地叹了口气,“翼被送到医院时,五脏六腑均被刺穿,独一颗心完好,这不是上帝的安排吗?他自从知道你是他大哥后,比我们还珍视你,四处打听有没适合你的心脏源。他临走之前,叮嘱把心留给你。我们这样做,没有要你回报什么,这只是翼的一个遗愿。你一直不肯承认是我的儿子,现在你的身体内有了翼的心,你确确实实是我的儿子了,这可能就是翼的用意。浩,你漂泊得太久,该回家了。”

渡边俊之说完,老泪纵横,玉子在一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会强人所难啊!如果用他的心换取我的再生,我不稀罕的。”大岛浩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惊人。

“浩,你说错了。翼是因为车祸离世的,是老天的残酷,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那场车祸,共死三百多人,翼是其中一个。他把心移植给你,不是换取你的再生,而是让你的生命延续。”

“延续我的生命帮他去爱冷以珊吗?”大岛浩冷笑着,无法从命运这种新的组合中平静下来,他爱冷以珊,是大岛浩在爱,不是一具躯壳,被渡边翼的心利用着。

玉子含着泪,愕然地看着他,被他的话吓住了。

渡边俊之温和地端详了他几眼,“情感的事不能强求。我虽然老了,身边还有玉子,还有兄弟姐妹说说话,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有点遗憾,但还能和玉子相互照应着过下去,还能在你的成功中找些安慰。可是以珊呢,她独自在日本,没有亲人和朋友,就只有翼,翼…最最放不下的就是她吧!你是他大哥,他只有拜托你帮忙关心下以珊,不是一定要你去爱她。浩,这事你不要放心上。”

该死的,确实没人强求他爱她,而是他自动自发地已经爱上她了,远在没有这颗心脏时,他就爱上她了。可是谁信呢,人人都以为他爱她是因为渡边翼,连她对他的关心也是因为渡边翼。

他一点都不想与渡边翼有任何关系。如今,扯得开吗?

“以珊哪里需要我们关心,她很坚强,一个人咬着牙过,我想疼她都不能。”玉子幽幽地说,“说起来我们对她很残酷,翼的心脏送过去时,她并不知情,还亲自为你做心脏移植。她要是知道她捧着的是翼的心时,该是多么的痛啊!后来山口先生对她说起时,她一点都没埋怨我们。她失踪的三个月,我都不敢想她是怎么挺过来的。她没有因为翼就成为我们家的责任,还是独自呆在札幌。浩,不要因为心事翼的,就有什么压力,你也不欠任何人的,也不需要为任何人做什么事。”

说得真轻松!大岛浩都想拍掌了。他能没有压力吗?如果渡边家穷困潦倒,还能用钱买些心安。受了这么大的恩惠,他怎么回报?

“我只想你健健康康地活着,有空回来看看我,就可以了。”渡边俊之语重心长地说。

他闭上眼睛,心中象九月季风里的海浪,汹涌澎湃,良久以后,他“霍”地站起身,孤傲的背脊挺得笔直。“似乎很多事已经身不由已,谈不上做什么与不做什么,我…同意入渡边家的户籍,尽一个人子的责任。”

“真的吗?”渡边俊之双唇哆嗦着,一时间,唇边满是激动的泪水。

“是真的。”大岛浩严肃地点点头,“渡边翼的责任,我会全部扛下。但是我的名下不接受渡边家的任何股份和财产。”这是他的底限,他会替渡边翼尽人子的孝道,但是他是大岛浩。这样做,算回馈那个不征求他的意见就硬把心塞给他的温雅男子吧!

下了这样的决心,心情才象轻松一点。

“我帮你安排…房间?”玉子掩饰不住欢喜,询问地看着大岛浩。

“要不住翼原来那间吧?”渡边俊之建议道。

“翼的房间留给冷以珊。我住小时候住过的那间。”他不会再去抢着遮去渡边翼的痕迹了,存在的永远都会存在,谁都无法替代。

她不爱他是一种痛苦。

然而永远与她没有牵涉却是一种比痛苦更加可怕的恐惧,就像坠入永不醒来的噩梦。

他收回那天对她讲的话,他愿意呆在与她有关的地方,显目地坐着,期待她的回首。

“也行。以珊上次来就住的翼的房间,如果她愿意来小住,确实需要准备一个她的房间。”玉子说。

“马上不是要过新年了吗,医院也放假的,邀请她一同过来过年吧!”

大岛浩的唇角勾起一抹惆怅的苦笑。

感冒在几天后,终于痊愈了。冷以珊早晨醒来,看到手机上有几通未接来电,还有两条短信。

未接来电是大岛浩的,短信是山口真一的。

她一怔,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岛浩的心脏出现了问题,忙不迭地回拨过去。

“你还好吗?”电话一接通,她紧张兮兮地问。

大岛浩冷漠的声音在电波的另一端响起,“你想问的是我的心脏还好吧!”

冷以珊沉默地抿紧唇,不敢接话。

“你觉得为我牺牲许多,象个圣女似的,可是你问过我情愿接受吗?不爱就不爱喽,我坠落放荡与你有什么关系,舍不得那颗心,就重新挖走好了。为什么要假装接受我呢?在你眼中,我就象是渡边翼心脏的一个载体,不是真正的一个人,对吧?”他不惜余力地扔下狠话,要逼起她的罪恶感。

冷以珊闭上眼睛,细黑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轻颤。“不是这样的,你…就是你。”

“可以把你的意思理解为你当初接受我是因为爱我?”

她身子巨震,心底一片混乱的疼痛。

她的沉默有点惹恼了大岛浩,“回答不出来,还是不想回答?有那么难吗?反正我们已经分手,你没必要再说假话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大岛浩痛吼,“看到我那样傻傻的爱你,你是不是在偷笑?抱着我想着另一个男人,心里很舒坦?我说怎么突然之间没有爪子的呢。”

“对不起,对不起!”她喃喃念叨。

“对不起有何用?”

“我只是想做你一辈子的医生,好好地守护你的心脏。可是你不接受,第二次送进医院时,我觉得我在失去你,那种恐惧让我很害怕。我不再想太多,只想留住你。只要你能好起来,我愿意爱你…显然,那样做也错了…我的爱不是你的药。”她痛不欲生地说。

“你愿意?不,你不愿意,你是被逼的。你一点都没有为我们之间好好努力过,你总在徘徊,只要我好一点,你就远离一点,不然我会那么恐惧…”

“在意又怎样呢?我很在意翼,他没有讲一声就丢下了我走了。你呢,不管我为你做了多少,你轻易地就能抱着别的女人亲吻,轻易地就和别的女人上床,脱口就说出分手…你们都很潇洒,留下一点回忆给我,然后华丽转身。所以不在意…好了,不说这些话,你找到为你复诊的医生吗?”冷静如她,在失控的边缘又拉回了理智。

“你为我生气过?”他惊喜地问,跳开她的问题。

“呃?”冷以珊无力地叹了口气,大清早不该打这一通电话的。“不生气的。听你的声音好像还不错,就这样吧,我今天很忙!再见!”

她率先关上手机,忽想起还有一条短信。

“有几天没有联系了,还好吗?心中一直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你一声,想想还是说了,至少让你有个准备。我与大岛浩见过面了,他已经知道移植的心脏是渡边翼的,情绪很激动,我估计他会迁怒于你。又要让你面对这些事,有点不舍。如果烦闷,给我打电话吧,我会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还有不收咨询费哦!”

冷以珊无奈地倾轻嘴角。

大岛浩的反应她的预期内,不过好像比预期的反应要小一点。

认识大岛浩真象是个魔障,本来是毫无相关的两个人,但因为翼,和他就扯不断理不清了。真是烦心,冷以珊疲惫地揉揉额角,起床查看昨晚收拾的行李,有无拉下什么。

“小姐,起来了吗?再不起来,就赶不上去东京的飞机啦!”美津在门外喊着。

“就好了。”冷以珊拉开门,把行李箱递给美津。

“你今晚住东京机场附近吗?”

“嗯,天气预报这两天东京有大雪,我怕去机场的路会堵,会赶不上明早飞维也纳的飞机,想想就住机场附近。”冷以珊回头看了下房间,拿起大衣,下楼。

“那下午去东京呀!干吗要一早去,不会是想逛街吧!”美津麻利地给她端上早餐。

冷以珊抿嘴一笑,“不是逛街,去看个朋友。”

“大岛先生?”美津喜上眉梢。

冷以珊黯淡了眼神,摇摇头。

美津把冷以珊送到机场后,在街上转了一圈,午后又回到别墅,她要查看下水电,冷以珊出国十天,她想和朋友一起上山去洗温泉,也度个小假。

门铃被按得很响。

美津拉开大门,乔放大的俊容映入眼帘。“乔!”她惊喜地大叫,两手攀上乔的肩,“你怎么来了…大岛先生?”她看到了乔身后还站着阴魅冷漠的大岛浩。

“医院说冷医生自哀家中,她在楼上吗?”乔发问道。

大岛浩的目光从敞开的大门望向客厅。

“冷医生早上去东京了。”美津眨眨眼,不解地看着两人。

“我早晨和她通话时,她不是在札幌?”大岛浩冷冷地凝视她。

“早晨是在札幌,但也是早晨去了东京,她明天去维也纳参加个学术会议。”

“该死的什么都不说。”大岛浩低咒一句,嘴唇抿得很冷。

美津被他的神情吓住,连忙补充,“她说去东京看个朋友,十天以后回日本。”

“不会是去找我们吧?”乔看向大岛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