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任性的象一个孩子!”冷以珊无力地看着墙上的黑胶片,苦涩一笑,“我怀疑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吓死。”

黑木细细地端详她,好一会,开口说道:“冷医生,你知道吗,那天渡边翼的心脏摘除手术室我做的。到今天,我都记得那天的情景,很少有人在死亡来临时还那么清醒,他口中一直喊着的那个人名是你吗?”

冷以珊纤细的身子猛地一颤,她缓缓转过头,清澈的眼眸柔和而坚强,“他很勇敢吧!”

“何止是勇敢!”黑木仰起头,深深地呼吸,“打开胸腔时,他的大脑还没有死亡,整个过程,他应该是有意识的。我把心脏从胸腔中捧出时,我似乎都能感觉到它的跳跃。渡边社长进来拿保鲜盒,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后来听说那颗心捐赠给时装设计大师大岛浩,手术室你做的。”

“是,我很庆幸是我。”冷以珊幸福滴浅浅微笑,“生死无定,我们阻挡不了。可是能在生命消逝时还能留下某一丝气息,就会觉得特别幸福,就像他没有真正离开,总在不远处看着你。我现在总乐观地这样想,和那些失去挚爱的人相比,我很幸运。”

“所以特别紧张大岛浩的心脏?”黑木轻轻地问。

“能不紧张吗?”她淡然一笑,伸出手,“谢谢黑木医师的检查,如果大岛浩留在东京,就请你多多关照。”

“那是肯定的。不过,冷医生亲自护理不比我更好吗?”

“他的事业重心现在在东京,每次都去札幌很麻烦的。”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无意和别人说起太多她与大岛浩之间的过结。“我该去看看他了。”

黑木匪夷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怎么去了这么久?”大岛浩在诊处一遍遍地转圈,过一会看一下通往医生办公室的走廊,终于看到冷以珊出现了。

“和黑木医师聊了几句。”她轻轻侧过头,灯光下,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楚。

“饿了吧!”他竖起她大衣领子,温柔地替她扎紧腰间的衣带,“我们去吃火锅好吗?”

冷以珊轻叹一声,“大岛浩,你不应该先问一下检查的结果吗?”

“那些事你操心的事,你是我的爱人,我的医生,我要是连这个都操心,你干什么?我关心的是你的胃。这么冷的天,吃个暖暖的火锅,汤煲的浓浓的,再多点蔬菜,一定不错。我公寓旁边就有一家火锅店,走吧!”他很熟稔地揽住她的肩,经过的小护士羡慕地向她投来几眼。

“就这么信赖我?”听他说得很轻巧,再想到他一贯的恶径,气不打一处来。

大岛浩性感地勾起唇角,轻轻地执住她的手,“以珊,你没有老,怎么老是把以前的事挂在嘴边呢?好啦,我都认过错了,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是个坏家伙,你骂过了、打过了,气还没消吗?还是再来一个耳光?说真的,以珊,认识你以后,你好像打过我好几次,人小小瘦瘦的,手的力度可不小,你看我的脸,现在还肿着吧!”他抓住她的手就按向脸腮。

冷以珊真有些哭笑不得,“我是随便打你的吗?不要这样,人家在看呢!”

“知道,打是亲,骂是爱。看了又怎么样,我们是情侣。”他朝她挤下眼,理所当然地搂着她的腰。

“大岛浩,你到底有几个面?”魔鬼般的大岛浩?孩子气似的大岛浩?优雅如绅士般的大岛浩?邪魅情圣般的大岛浩?她像走进了一团迷雾中,看不清楚他。

他做了坏事,对她吼叫一通后,提出分手,她忍痛无奈地接受,现在却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又死皮赖脸地出现在她面前。唱的哪出戏啊?心中的警戒线亮起了红灯。

“你最喜欢我哪个面?”他俯身吻上她的眉毛,唇微有些凉意,带些颤抖,然而轻柔。

“大岛浩!”她避开他的唇,“对于情感的事,我没有呢那般收放自如,说开始就随意开始,说结束,就脱口而出。我提出和你交往时,是思索很久以后才下的决定,你说分手,我也是想了一夜才接受。所有的我都是很认真。但不管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都会一如既往的关注你,呵,不要拧眉,对,是关注你的心脏。除了护理你的心脏,我比较在行,其他我又在行什么呢?至于…其他,我暂时不想考虑。我现在这个样子,不适合开始新的恋爱。如你所讲,心里放着别人,怎么能接受别人的爱呢?”

俊眸漆黑得象一个深潭,有点寂寥,有点无奈,有种灼热,有种痴迷。“还是耿耿于怀我的出轨呀!”

“我们又没结婚,怎么谈得上出轨不出轨,那是你的自由。”她轻笑着,抽回手插在衣袋中,心里有点酸涩。站在候诊大厅谈这些问题,好象不太适宜。挂急诊的病人挂着吊瓶不去输液,只顾了看他们了。大岛浩俊美的外形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走吧,去吃个饭,然后我要会酒店。”

“我永远都比不上他?”他叹了口气,好像累极了。

“说实话吗?”

他忘了她半晌,淡淡地笑了笑。“还是别说了吧!那些以后再谈,我们去吃饭。”长臂一伸,搂着她走向茫茫风雪之中。

吃完晚饭,已是晚上九点多。雪还肆意地下着,去机场的高速已经关闭,估计明早所有的航班都会停飞。冷以珊无奈只得随大岛浩回公寓暂住一晚。

能够多留她一晚,他是愉悦的。

迫不得已和他同处一室,她是怅然的。

相同的场景重叠,多多少少总有些不同的思绪泛上来。她很想念他的心跳声,“咚、咚”一声接着一声,响在她的耳边,就像是温柔的呢喃。

一个人孤单那么久,突然这样面对面,他衬衫半敞的胸膛就象是无声的邀请,让她紧张得心“怦怦”直跳。

可是能想吗?

都已经不是交往的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能有那么亲密的行为。她强抑住自己的心跳,拎着包包走向客房。

“以珊,这边!”大岛浩叫住他,指指卧房,“我是临时住这边,不久就要搬家了,客房里什么都没有。”

“搬家?”秀眉微扬。

“嗯!我入了渡边俊之的户籍,以后就是渡边浩,当然哟啊搬去大宅住。”他环住她的肩,并排走向卧室,不时侧过脸,温柔地笑笑。

她一怔。她知道他非常骄傲,一直不想与渡边家有牵涉,为什么突然下这样的决定,她有些纳闷。

诺大的床呈现在二人的面前,气氛一下迷离起来。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你行李都在酒店吧!今晚只能穿我的睡衣了,天啦,那样估计不行,我的衣服堆于你来讲太长了,还不得全拖在地上,我给你找件T恤吧!”他的表现太自然了,让她觉得自己脸红耳赤的样,象心怀不轨。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她现在说什么,都显得太造作矫情,索性大方些,大岛浩不会为难她的。

对,似乎大岛浩从来都没有为难过她,在那些个相拥的夜晚,他对她非常尊重和体贴,一丝一毫唐突令她生厌的动作都没有过。

大岛浩这样的浪荡子,能做到这一点,说明什么呢?她…在他心中是不同的?

想到这,她不禁深深看了他一眼,正对她温柔的凝视。一时间,一股无语胜千言的脉脉情愫隐隐约约飘荡在室内。

淡黄的灯光熄去,卧室内静了下来,暗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睡意,可是也没有谁说话。身体紧挨着,对方的呼吸清晰可闻。

过了很久。

他侧过身,伸出手臂,低声说:“以珊,我抱着你可以吗?”

温柔又恳求的语气让她的心一颤,“嗯!”她不忍拒绝,很乖巧地依到他怀中,迫不及待的把耳朵凑向他的心口,唇角缓缓弯起。

谁会想到还有这么一天呢?大岛浩拥抱着纤细的身子,轻轻地开始颤抖,俊眸染上一层薄薄的湿意。

心贴着心,十指合着十指,温暖对着温暖,激动的泪无声的滑落,他不禁把她拥得更紧。

“以珊,你以后会不会记得我的样子?”他柔声问。

第五十七章 花之物语(二)

不敢置信,她真的在他怀中,两手小心翼翼地拥着她,一动也不敢动。自婚纱秀之后,他们的关系降到冰点,他甚至悲观绝望的对她说,他死心了,以后再也不和她有任何牵扯。

时间才过去一个月,他就后悔了。如果你真的爱上一个人,什么豪言壮语,也不敌她一个温柔的眼神、一声幽幽的叹息。

虽然能真真切切地触摸到她,心里却明白,她之所以留在这里,不是因为爱,是因为他的这颗心。

这是他的症结,也是他和她唯一的联系。反过来想想,幸好是他接受了渡边翼的心,不然怎么可能得到她的关注?

不敢苛求,不敢强求,为了爱她,他准备放弃自我。

“以珊,你以后会不会记得我的样子?”他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问。放荡不羁、性感邪魅、张扬孤傲、惊世骇俗,是他从前的面目,这些都会成为记忆了。

她怔住。“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我去维也纳十天,不是十年,没那么容易忘记你的。”

他淡淡勾起唇角。“不管容易不容易,一定要记住。哪怕让你讨厌到极点,想起来就一脸不屑,也要尽量记得。”

她愕然地僵住,然后,一阵沉痛让她的声音也开始颤抖,“大岛浩,你…是不是在盘算什么?下午的时候,你答应我什么的,又想食言了?我是不喜欢你游戏人生的样子,可是你要是莫名其妙的玩消失,我不会原谅你的。”

抱着她的手臂一紧,“我会消失到哪里去?不能坐飞机,我连意大利都回不了,还敢去别的地方。”

“那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他语气中的放弃让她觉得害怕,像是决定了某件事,态度很坚决。

“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那么,我就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到那时候,你就会爱我了。以珊,你不只是医治了我的心,也救赎了我的灵魂。你对我的重要,超出你的想象。这些话,我说过太多次,你可能都听腻了,所以我以后不再说,我做给你看。”

“唉!”她叹了一声,离开他的胸膛,躺平在床上。

“你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是吧?”他问得很轻,象是知道答案,却还要确定下。

“大岛浩,换做是你,如果你爱我真的象你讲的那样,我…突然出个车祸,不,或者是飞机失事,一瞬间,天人相隔,你会怎么样?”

心脏一阵剧痛,他惶恐地翻身,压在她的身子,吻上她颤抖的唇,用力的吻,象没有明天似的狂热地吻着,“这些话能随便讲吗?你要是敢有个什么,我决不饶你。”

“放开我…”她躲闪着、挣扎着,大喊,“这只是比如,不是真的。”

他怔住,从惊恐中清醒过来,“以珊…”忽吻化成密密的细吻。“不能这样吓我的。”

“好了,好了,我不会有事的。”她轻拍着他的后背,忽视他带给她内心的悸动。“我能明白你的感受,整个心象被挖走了,就好像整个世界坍塌掉了…那种痛苦和伤害,是以后再多的幸福也替代不了的…所以不要再问我那些傻话。痊愈有个时间,有的人恢复的快,有的人恢复的慢,我没有呢那么好的体质,很快就缓过来。以后…我可能会和一个人偕老,但这一两年我的心不属于我。不是我不懂你对我的心,也不是不明白你对我的期待,我想回报,但是无能为力。你和别的女人亲吻、上床,我只是心疼你的那颗心,却不吃醋和妒忌,我不想欺瞒你,才同意和你分手。浩,你其实并不滥情,也不花心,放任时,你比任何人都痛苦,你只是气我不珍惜你。”

“你原来都懂的。”他轻轻屏住呼吸,苍白的手指僵硬发抖。

“不能回报,我只能忽视。浩,不要再爱我了,去爱一个可以回报你爱的女人吧!”

他抱住她,用力地抱住她。“就笃定你永远都不会爱上我?”

“不能让你无望的等下去,我什么保证都不能给你。”她慢慢往外挪离身子,命令自己不要贪恋他的心跳。

他一把揽回她,按在胸前。“真是会乱操心。我不要你保证,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你这里,”他温柔地点住她的心口,“总有一天一定是我的,而且不会很久。”

“无可救药,病得不轻。”她说得口干舌燥,动情动理,一点效果都没有。

“对,所以这辈子都离不开医生了。”他为她掖好被角,轻柔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睡吧,明天要坐七八个小时的飞机呢,真是心疼!”

又是不按牌理出牌,突然的急转峰回,她措手不及,无力的酸痛压垮了她的神经。

“干吗要求那么多呢,在冬天的夜晚,这样抱着你,已经就是幸福。”他自言自语的摇摇头,下巴抵住她的发心,闭上了眼睛。

冷以珊咬住嘴唇,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表情忧郁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