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远,隔着海还是隔着山?”她仰起泪湿的脸庞,双手按着脸颊,

“隔着两座洋、无数重山。”

她苦笑,挥去不争气的眼泪,眼睛是极度的冷然,“说得好象真有那么个人似的。迈森,不管有没有那样一个人,我都不会等了。”

“为什么?”

“爱情好可怕。。。。。好可怕。。。。”她的双肩微微发颤,她的眼泪湿透了他的手心。

“我要离开北京,到南方去重新开始。像你所说的,爱情只是生命的一小部分,一辈子没有,也不会有什么。我可以尝试有点出息,专注于事业或者别的。我就一个人过,不要牵挂,不要失望,什么都不要。走得动时就四处走走,走不动时就找个福利院,等着上帝的召唤。”

他凝视她很久,缓缓低下头吻在他轻蹙的眉宇之间。

“留在北京会怎样?”

左幽低下头,“留在北京,别人就不能好好呼吸。不信吗?哦,我可是很有影响力的。”她浅浅一笑。

迈森缓缓蹲下身,伸手拨开她散在前额的长发。温热的气息轻拂过她的脸庞,抚去她所有不安。

左幽没有动静。

“好了,最坏的事已经发生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走,陪我去吃饭。听说美食可以疗心伤。我中午才到北京的,这次就是巡查琴院,是悄悄过来的,没有演出。你可不能出卖我。一天都没好好吃饭,真饿!”

他笑了,笑得让她一阵脸红。

天快要黑了,气温低得连呼出的白气一会都能冻住。

左幽以为迈森是要带她去西餐厅,没想到琴院的司机把他们带到了离琴院不远的一家典雅的日式料理店。

清一色的原木设计,木格子的精致窗台搭配米色的麻布窗帘,桌上的器皿是手拉胚的陶制品。内部有一算得上气派的吧台,吧台旁有个小舞台,柔和的灯光在空荡的小舞台上流转,有一抹城市的沧桑更有一抹原始的朴素清逸。

空气中有浓郁的咖啡香,也有淡淡的菜香。店内坐了七成的客人,大部分是外国人。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左幽有点讶异,说起来她在北京呆了好多年,竟然不知有这么好的餐馆。

“上次在北京和汉斯来看琴院时,无意发现的,这是个惬意的餐馆,对不对?”

她点点头。

“每一份餐点都很精致,你随意点!”他优雅地笑着把菜单递给她,对店中的小妹点点头。

“哇,有卡布其诺哦!”她惊喜地说。

“对呀,我要一杯。”

她真的随意点了一份餐点,食物美妙得让她几乎忘记了心中的悲伤,她完全沉醉在完美的口感之中。

一个人能品味出食物的美味时,心里的伤痛就会被带走一半。

“怎么样?”迈森微笑地问,温柔的凝视足以融化所有。

“好吃,你看我都快吃光了!”她让他看餐盘,眼睛找寻着小妹,对后面的卡布其诺不禁有些期待。

迈森悄悄松了口气,伸出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真希望你每天都有这样的好胃口。”他轻扬起唇角荡起一抹动人的弧线。

在他的目光中,她有些羞窘,结结巴巴地顾左右而言他,“那个…那个迈森,你这次来,怎么没让达琳娜小姐一起过来玩玩?”

迈森迎视她闪闪烁烁的星眸,“爱情不会在原地等候的,我们分手了。”

“她不是说只是为了激起你内心的激情,故意离开的,其实她的心没有离开过你一步。”她说得有些底气不足,这话是她在音乐厅偷听来的。

“我失望的就是这一点,她并不了解我,我不是一个颓废的人,所谓的激将对我没有用,我是在寻找新的高度,不是放弃自我。”

“迈森,好几年的感情哦,舍得吗?”她心戚戚地问。

迈森抿抿唇,“当她离开我去柏林时,我已经放下她了。哦,咖啡来了!”

左幽轻叹一声,收回目光。

咖啡盛放在一个浅褐色的陶瓷杯中,泡泡轻轻地蔓延向杯沿,左幽浅尝一口,满意地对着迈森笑了。

“这是我们店赠送给迈森先生的甜点。”小妹害羞地一笑,递上一份起司蛋糕,精致的白瓷盘上有香浓的鲜奶油,用巧克力画成的叶片纹,贴着两片翠绿的薄荷叶,衬着鲜嫩的红樱桃。

“好像一幅画!”左幽惊讶地捂住嘴,眼睛瞟向吧台后面,一个留着长发的男子对迈森举杯示意,“他认出你了,不是我出卖的。”

买色耸耸肩,“好象是!”他保持他的微笑,有如高雅的贵族。“我不吃甜食,你负责把它吃光,不然有负店老板的好意。”他把糕点推向她。

“我要是吃下去,今晚就不敢睡了。”

“不敢睡就别睡,陪我倒时差。吃吧,吃完我给你一个惊喜!”

“可不可以透露下?”今晚是她从德国回来后第一次这么轻松,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她都暂时把所有烦恼的事放在一边,专心地享受这个夜晚。

迈森笑笑,站起身,走向吧台,俯耳对店老板说了什么,店老板瞪大眼,愕然地点点头。

左幽真是很好奇,他们是怎么交流的。

迈森走上吧台,坐上高脚椅,店老板提了一只黑提箱给他,然后打开,拿了一把金色的萨克斯风。

左幽眼前一亮,迈森不会是要吹萨克斯吧!

灯光一暗,气氛突地一变,闲聊的客人全都安静下来,悠扬的爵士乐,自迈森手中流泻出来,让人如沐春风,如痴如醉。一曲从头到终,他柔柔的视线一直深深凝视着左幽。

左幽合起双手,被这一刻的惊喜陶醉了。

迈森是古典钢琴演奏家,爵士乐却是时尚、新潮的,虽同是音乐,差别却很大,两者之间向来是水土不容,一个为雅,一个为俗。迈森却在二者之间穿梭往来,自如、娴熟。

有许多客人认出了迈森,和她一样,惊异得连掌声都忘了。直到迈森走下台,她只手托腮,才清醒过来。

热烈的掌声有点迟到,却经久不息。

“迈森,你真是多才多艺!”她感叹地对他说,“你有没有不会的乐器?”

“有,中国的民族乐器,比如二胡、琵琶!”迈森的笑意中有一丝宠溺,“其实你太夸大其词了,我会的乐器很有限,就钢琴、小提琴和萨克斯,别把我捧得太高。萨克斯还是青涩少年时,背着父母学的,好多年不碰了,要是我被媒体拍到刚才的画面,那些乐评家不知又要骂我什么的!”

“谢谢!”左幽仰着小脸望着他,“我不懂音乐,不知用什么词来描绘它的动听,可是我懂你的好意。迈森,谢谢!美食能疗伤,音乐能疗伤,我现在心情真的很好。”

迈森淡淡一笑,深邃的蓝眸陷在一片无垠的深海之中。“但愿这是真的!”他起身,为她穿上大衣,招手买单。

走出餐馆,夜色和寒气齐齐扑面而来。两个人站着,谁也没有说话,可能是谁也无法说出“再见”,久别重逢,何况还有刚刚共度的美好的夜晚。

“我要走了!”终于,左幽伸出手。

迈森握住,紧紧的,“如果我留你,你会留下吗?”

这么寒冷而又萧瑟的夜,悲伤得让人心疼站在风中颤抖的她,一切让他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他想吻她,想紧紧拥着,不是那种“斯文、有教养”的轻轻搂着,他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左幽有些愕然,有些羞窘,更多的是难过。她想起了上次在她的公寓,她因为想安慰迈森,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就抱在一起,幸好左静撞进来,才没有让失控继续下去。

“这…是个不错的建议,呵,可以相互慰藉,又不需要负担,但,迈森,我现在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复杂,谢谢!”她转过身,向车道边的出租车招手。

“我不是留你一个晚上,如果你愿意,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寒风送来迈森低沉的话语。

“你需要一个翻译?”她纳闷地回过头,茫茫地,她刚才理解错了迈森的话吗?

“既然决定离开北京了,不如跟我回奥地利吧!”他一下就确定了心意,丝毫不愿动摇了。上帝赐给他失而复得的惊喜,他不能再错过。

左幽的泪成串地滑向脸颊,他没有像考虑很久,平常而自然地说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迈森,我。。。真的不懂音乐,奥地利会说德语的人很多。象我这样子,在南方的大城市,找一份优裕的工作不难,可是到了国外,我就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人,虽然离北京越远越好,可是在异国他乡,孤单感太强了,我不想…”

两双眸子胶着的刹那,画面定格了,空气凝结了,连呼吸都停止了。

“我们都曾经深深爱上过别人,但是最后呢,我们除了一份心碎的回忆,还是只有自己。爱又如何?所以不再奢求什么惊心动魄的爱,遇到一个相处舒适的人,就行了。”

“你…。?”左幽怅然摇头。

“幽,我想做你的江郎!”他走近她,轻轻地把她拥在怀中。

江郎才尽,就是站在江边的男子,倾尽毕生的才华与财富,为所爱的人。这是她当时故意曲解的解释,他居然记得。

她眨着眼,拍拍额头,试着清醒,“迈森,相处舒适的人很多,不一定是我。”

“她们没有你这样的经历,不会体会我的感受。你给我一种踏实、真实的感觉,不会让我摸不着边,不会让我痛苦。幽,和我一起后,我不会束缚你,如果你以后遇到你所爱的人,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这可能是属于西方人的潇洒和大度,不像东方人,一旦决定成婚就背起了责任和义务。

“谢谢迈森,我不能接受。”她对苏雯说,现在只要有男人愿意娶她,她就嫁,可是,她不想一嫁就立即离婚。她自己承受不住,爸妈也承受不住,传到别人耳中,又不知会演变成什么,她有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不,也许迈森不是指成婚,可能是说做情人之类的,解决生理的需要,没有负担,没有牵扯!迈森那样的大音乐家怎么可能会娶她这样无名的小女子,她又把事情想偏差了。这就是东西方人的观念差异,左幽自嘲地一笑。

“晚餐很好吃!你在北京呆几天,我应该也尽下地主之谊,还有二天休假,后天晚上一起吃晚餐行吗?”语气趋近疏离,没有了刚才的轻松、自如。

“幽,要遇到一个爱你你又爱着的人,就像在大海里找寻一滴熟悉的水珠,很难。再考虑一下,好吗?我带你去奥地利,远离北京,可以给予你想要的一切。”包括自由。

左幽咬着唇,低下头,“你说得很对,我对那种缥缈又唯美的情感早就不抱希望了。迈森,我想要的一切,暂时我自己能努力得到。”她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强,“谢谢你的关心,晚安,做个好梦,后天我给你电话。”她挥手后退,走到车道边,才转过身,泪无声而落。

坐在出租车上,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她颓然地抱着头,觉得心灰意冷,觉得欲哭无泪。本来,她还把迈森当作心灵契合的朋友,所以才放任的在他面前流露出情绪,没想到,他竟然要求她做他的情人。想到这些,不禁有些自怜,她有这么惨,有这么可怜,沦落成这种地步吗?心中更是巴不得生出翅膀,飞出北京,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拾自信。

心中难受得不能自已,她在离公寓有一站路的地方要求下车,想走走,不然,真怕会疯了。

路灯微弱,街上已经没几个行人了。左幽听着自己的脚步,泪冻结在腮上,一辆车缓缓地跟在她的身后。

过了一个岔路,她无意回头,整颗心脏感觉都要跳出来了,那辆车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十公尺内,而且是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