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道:“你没犯罪投什么案,你要配合警方调查。”

刘汉东沉默了一会,道:“我想先去看看我妈。”

老人道:“先帮爷爷浇浇花,定一下心神。”

半小时后,刘汉东来到位于博爱路上的煤机厂宿舍,这是一栋七十年代的筒子楼,外墙红砖剥落,自来水管道锈迹斑斑,上了四楼,掏出钥匙打开门,一室一厅的房间,塞满了东西,电视机还是老式的二十一寸平面直角长虹彩电,电冰箱门上的绿漆都掉了,大衣柜镜子上贴着九十年代的广告画,阳台上晒满衣服。

刘汉东在破旧的沙发上坐下,感受着弹簧的弹性,小时候他经常坐在上面做作业,茶几还是以前那个茶几,玻璃都磨花了。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有人掏钥匙开门,简陋的防盗门打开,一个穿旧迷彩服的中年秃顶矮胖男人站在门口,见到刘汉东,急忙放下手中的菜篮子道:“东东回来了,吃了么,我去给你买包子。”

“不麻烦了,我妈呢?”刘汉东道。

这个男人是他的继父,也是他生父的战友,父亲战死在越南战场,而他却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娶了自己的母亲。

刘汉东鄙视他,除非不得已,不愿意和他说话。

“你妈出摊子去了,早市卖鱼,生意好。”继父道,走进狭窄的厨房,拿出一包挂面来“下鸡蛋面给你吃吧。”

“我不吃。”刘汉东道,出门扬长而去。

家附近有个农贸市场,大棚下各种新鲜蔬菜、肉禽蛋鱼,熙熙攘攘,地上污水横流,刘汉东静静站在角落里,看着鲜鱼摊前,妈妈娴熟的从盆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摔在板子上,剔掉鱼鳞,掏出鱼鳔。

刘汉东觉得鼻子有些酸,妈妈两鬓已经斑白,每天起早贪黑做小生意,还不是为了攒钱给自己买房结婚么,自己二十大几的人了,连个工作都没有,情何以堪。

妈妈看见了刘汉东,招呼同行帮自己看着摊子,摘下手套喜滋滋走过来:“东东,啥时候到的,吃了么,妈给你钱买麦当劳去。”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沾着鱼腥味的零钱来。

“妈,我吃过了,我就是回来看看,没啥事。”刘汉东道。

“东东,工作找好了么?”这是妈妈最关心的问题。

“找好了,给人家开车,是事业单位哩。”刘汉东低下头,这是他成年以后,第一次说谎。

“事业单位好啊,旱涝保收,好好干,有点眼色,巴结着领导,争取转正。”妈妈很高兴,又问道:“单位叫什么名字?”

“叫…”刘汉东一时语塞。

“近江交通局下属的职业技术学院,给学校开大巴,绝对的好工作,大姐你想啊,交通局多肥的单位,每月光福利就好几千,下属单位能差了?”一个男子从后面走了过来,笑呵呵地说道。

“交通局下属的学校,这工作太好了,东东你得好好干啊,这位是?”妈妈欣喜万分。

“哦,我是刘汉东的同事,我叫韩光,学院后勤处的。”男子自我介绍了一下,转头对刘汉东说:“今天我带车到江北来接学生的,顺便让小刘回家看看。”

刘汉东点点头。

妈妈说:“哎呀,有公事啊,别耽误了,看也看过了,赶紧忙你的去。”说着将兜里的红色大票子数了三张,塞进了刘汉东的口袋。

“妈,那我走了。”刘汉东跟着韩光走出了农贸市场,回身看去,妈妈还在门口冲自己招手。

“谢了。”刘汉东道。

韩光拿出证件:“江北市公安局刑警二大队,韩光。”

第十五章 癌症乌龙

刘汉东伸出了双手:“铐吧。”

韩光道:“你又不是罪犯,戴什么手铐,请你回去协助调查的,你小子挺厉害的啊,在部队服役的时候是特种兵?”

刘汉东道:“汽车兵。”

韩光愣了一下,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比特种兵还能打的汽车兵。”

刘汉东道:“那是因为你认识的特种兵没打过仗。”

“你打过仗?”韩光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个汽车兵不同于内地部队机关小车司机,而是边疆一线部队战士,经历过战火考验的,怪不得临危不乱,枪法精准,他是干刑警的,知道枪法再好,临战状态下能发挥出三分之一就算不错,心理素质才是一个士兵最重要的东西。

“有点意思。”韩光拍拍刘汉东的肩膀,冲路边一招手,一辆布满灰尘的爱丽舍轿车开了过来,如果不注意,还以为这辆车停在这里很久呢,看来刑警二大队为了等自己,费了不少工夫。

“从什么时候盯上我的?”刘汉东问。

“你进滨河小区的时候。”韩光拉开车门。

“怎么早不来找我?”刘汉东明知故问。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见见家人怎么行。”韩光道。

两人坐进了车里,刘汉东注意到农贸市场附近有几辆车陆续撤离,想必都是便衣刑警。

“你们对所有人都这样?”刘汉东问。

韩光想了想,道:“不一定,看情况,有个杀人犯,跑了十年,熬不住了,回家过年,我们的侦察员在他家门口等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带他走的。”

刘汉东道:“你是个好警察。”

韩光一笑,拍拍司机肩膀:“开车吧。”

汽车启动,直接向南,过江上高速公路,直奔省城近江市而去,路上韩光问了一些关于昨天傍晚枪战的经过,这案子不归江北刑警管辖,他只是纯粹出于好奇才问的,刘汉东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韩光哑然失笑:“王星这小子也参与了啊,还行,没给我们二大队丢人。”

刘汉东奇道:“王星和你是同事?”

韩光道:“他是江北走出去的刑警,以前当过卧底侦察员,是很好刑警苗子,可惜啊可惜…”

刘汉东点点头,没说什么,看着窗外的景色。

“小张,前面服务区停一下,放水。”韩光道。

爱丽舍驶入服务区,韩光和刘汉东下车上厕所,司机熄了火,在车旁边抽烟。

两人从厕所出来,服务区小超市里买了几瓶水,上车继续前进,省厅领导发话,让韩光亲自送刘汉东过来,任务很紧张,耽搁不得。

司机发动了汽车,爱丽舍哼哼了几声,熄火了。

再次发动,打着了,前行了十几米,再次熄火。

司机下车,掀开引擎盖,骂道:“老爷车关键时刻掉链子,我操!”

韩光皱起眉头:“赶紧修,不行再调一辆车过来。”转头对刘汉东道:“刑警队资金紧张,几辆好车都执行任务去了,只剩下这辆破车了。”

刘汉东一言不发,下车走到车后蹲下闻了闻,又趴下看了看,道:“我试试。”

司机半信半疑,韩光点点头。

刘汉东上了驾驶座,启动了几次,点着火,大脚油门猛踩,爱丽舍轰鸣着,引擎渐渐恢复了正常。

“怎么回事?”司机问。

“能启动,就不是电路故障,没生油味,地上没漏油,说明喷油器没阻塞,油管也没破损,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输油压力过低,燃油压力调节器可能坏了,不过影响不大,转速慢慢提上来就好了,多轰一会儿。”刘汉东解释道。

“哥们,可以啊。”司机递过来一支烟。

“小刘,修车的技术不赖啊。”韩光也赞道。

“不值一提,我可是汽车兵。”刘汉东有点小得意。

爱丽舍再次上路,三个小时候,驶入了近江市公安局,省厅将9.2枪击大案列为督办案件,责成刑警支队三日内破案。

对口的刑警支队警官万旭东接待了韩光一行,他俩是警校同学,关系很好,双方握手寒暄,将刘汉东移交。

“韩光,晚上一起吃个饭,喊着王星。”万旭东道。

“不了,急着回去,还有几个案子上面催着呢。”韩光推辞道,当刑警的都忙,万旭东很体谅,哈哈一笑道:“那就下回。”

韩光将万旭东拉到一旁道:“照顾着点,小伙子不错。”

万旭东笑道:“你放心,省厅一把都发话了,谁也不敢动他。”

韩光道:“宋厅这么给面子。”

万旭东道:“这案子很重要,下回再说吧,上面急等着口供呢。”

“行,你忙吧,我回去了。”

两下告辞,刘汉东被请进会议室,万旭东给他做笔录,将这几天遇到的事情做了详细的记录,笔录在第一时间送到了公安厅长宋剑锋案头。

宋剑锋看完笔录,眉峰一挑,刘汉东的经历让他想起一位老朋友,也是如此横空出世,犀利彪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窗外万家灯火,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宋剑锋带着笔录下楼,司机打开奥迪A6的车门,将宋厅长送到不到十分钟距离的公安厅家属区,这里警卫森严,灯火通明,是省城最安全的所在。

宋厅长家住在一楼,宋剑锋进了屋,接过秘书手中的公文包道:“小李,你先回去吧。”

秘书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一条苏格兰牧羊犬叼着拖鞋颠颠过来,宋剑锋换上拖鞋,摸摸狗头:“可可,姐姐在家么?”

苏牧回头叫了两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从书房出来:“爸爸你回来了。”

“双儿,人呢?”

“在屋里呢。”宋双招招手,舒帆从屋里走出来,身上穿的衣服略微显大,想必是宋双借给她穿的。

时间倒回到昨天晚上,医大附院停车场上,舒帆以一百万的天价雇佣王星去救刘汉东,经过半秒钟的天人交战,王星终于接了这单生意,两人拉钩成交,但此去刀山火海,带着一个小女孩显然是累赘,如何将舒帆安置到安全的所在,成了一个大问题。

王星脑子转得很快,舒帆的伯父家肯定是不安全的,自己家也不行,老婆大着肚子哪有精力照顾她,最稳妥安全的地方莫过于公安厅家属院,这里防卫森严,墙头上拉着电子围栏,摄像头密布,保安尽职尽责,陌生人进出大门都要登记,更重要的是这里住的都是公安系统人员,犯罪分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到这儿撒野。

他本来打算把舒帆送到老同学万旭东家里,没想到在大门口登记的时候,遇到了宋厅长的宝贝女儿宋双,宋双认识王星,探头喊道:“哟,寒羽良来了,找我爸?”

王星忙答:“我可不是城市猎人,我被人家猎还差不多。”

宋双看到后座上的舒帆,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问王星到底咋回事,王星将事情简单介绍一下,宋双当即大包大揽:“送我家去吧,我来保护这个妹妹。”

于是,舒帆就成了宋厅长家的座上客。

宋剑锋昨天就和舒帆聊过了,对于案件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他并不反对舒帆住在家里,因为青石高科是本省纳税大户,夏青石更是国际能源领域的领军人物,论起社会地位,丝毫不比厅局级干部差。

舒帆还是不爱说话,但见到宋剑锋,眼中明显流露出关切的神情,她在关心刘汉东的安危。

“放心,刘汉东已经在省厅的保护下了,你爸爸乘坐的航班也快到江城机场了。”宋剑锋道。

舒帆松了一口气,终于笑了。

医大附院住院部,洗漱间,马凌帮父亲洗着带血的衬衫,这件衣服上虽然有枪眼,但洗洗还能穿,忽然她发现口袋里有一张纸,拿出来一看,虽然被水泡得模糊了,但字迹依稀可辨,胃癌,晚期。

晴天霹雳!马凌的手在颤抖,眼泪啪啪地落在水池里,她忽然明白,一向循规蹈矩、默默无闻的父亲为什么这次如此搏命,单枪匹马和歹徒驳火街头,原来他知道自己身患绝症,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马凌将诊断书收了起来,强作笑颜回到病房,可是眼圈却是红彤彤的,马国庆已经醒来,因为胃部中枪,他现在只能吃流质食物,同事们送的水果补品都让马大嫂拿回家去了,还有大堆的鲜花,直接让医院门口的花店来收走,只留下几个省厅市局支队领导送的花篮充场面。

“小凌,咋哭了,谁欺负我的宝贝闺女了。”马国庆抬手要帮女儿拭去泪痕,这个动作更让马凌难过,父亲已经是癌症晚期,再也不能疼爱自己,宠着惯着自己了。

她趴在病床上号啕大哭,正巧查房医生进来,问道:“哭什么,病人恢复得不错啊。”

马凌擦擦眼泪,道:“医生,救救我爸爸。”

医生道:“手术已经做过了,很成功啊,只是挨了一枪而已,人家胃切除的都没事呢。”

马凌将医生拉出病房,拿出诊断书,抽泣着说:“我爸爸…晚期了。”

医生接过来瞄了两眼,推了推眼镜:“不对啊,手术的时候没发现肿瘤迹象啊,是不是误诊了。”

“误诊…”马凌石化状。

“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是误诊,你爸爸慢性胃炎倒是挺严重的,这样吧,回头做个切片检查一下,也好让病人和家属放心。”医生说的什么,马凌基本没听见,大喜大悲,又大悲大喜,她的脑子短路了。

第十六章 全市闻名

从中午抵达公安局之后,刘汉东就一直在会议室录口供,午饭吃的是盒饭,第一份笔录做好之后,又换人接着问,每个细节都不放过,同样的问题问了不下八遍,刘汉东说的口干舌燥,有些不耐烦,好在好烟好茶管够,倒也能忍受。

一个老警官反复询问了关于在铁渣街108号院内枪战的细节,基本上和马国庆的笔录互相对应符合,他忍不住放下笔问道:“你这孩子,胆子怎么这么大?面对一群拿枪的歹徒还能镇定还击,难道你不怕么?”

刘汉东道:“事后怕,但当时脑子里没想别的,就想着怎么干死他们,我也不知道他们来了多少人,总之干死一个够本,干死两个赚一个。”

老警官问:“歹徒挟持马国庆的时候,你一枪打死了他,甚至不给他留说话的机会,你哪来的自信,不怕误中警察么?”

刘汉东道:“不怕,那么近的距离我再打不中,干脆找个头发吊死算了,对了,我在部队用的八一杠,十米内我能把子弹打进弹壳。”

老警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浓茶:“部队培养人啊,看你的档案,荣立过三等功,是射击比武得的吧?”

刘汉东道:“不是,我是部队的喂猪状元。”

老警官差点喷出一口茶来,看刘汉东的表情不像开玩笑,点点头道:“不错,行行出状元。”

门被推开,万旭东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进来,道:“小刘,这是省厅请的心理专家,为你做心理辅导的。”

刘汉东奇道:“辅导什么?”

女子坐下道:“你好,我叫上官瑾,你可以称呼我上官老师,通常军警在击毙罪犯后,或多或少都会有心理障碍,我就是来帮你缓解这种情绪的。”

刘汉东道:“谢谢,不用了,我好得很。”

上官老师淡淡一笑,看向万旭东,后者干咳一声道:“那好,有需要再找上官老师也不迟。”

上官老师拿出一张名片留给刘汉东,和万旭东出去了。

晚饭依然是盒饭,内勤的娘们送了两盒到会议室,过了一会,又来了几个穿警服的老娘们,端来两个盒饭,说她们正减肥吃不了,刘汉东也不客气,几口全扒肚里去了。

直到夜里十一点半,作为重要证人的刘汉东才被万旭东派人送到公安厅招待所下榻,招待所就在公安厅隔壁,只对内营业,装修按照四星级宾馆的标准,一个楼层只住了三个人,一个是刘汉东,另外两个是派来保护他的协警,说是保护,还不如说怕他跑了。

招待所的床很柔软,床单雪白,冷气很足,还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刘汉东坐在床上弹了弹,说:“我还没住过这么高级的宾馆呢,哥几个,出去吃烧烤,我请客。”

两个协警急忙推辞,说什么也不愿意,刘汉东也不好勉强,冲个澡上床睡觉,这两天累得够呛,主要是精神高度紧张,忽然松弛下来,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的,但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准时睁开了眼睛,这是当兵养下的习惯,睡不了懒觉。

他此时还不知道,这一夜发生了很多事情。

七点半,刘汉东在协警的陪同下回到会议室,继续做笔录,可是等了半小时也没人答理他,直到九点钟,万旭东才步履沉重地进来,一脸疲惫,两个黑眼圈。

昨天晚上,被王星一砖头拍成脑震荡的杀手从医院逃走了,而整个案件最关键的人物古长军则离奇地死在公安局拘留室里,初步检查是心脏病突发。

根据古长军的马仔狗子交代,八月三十一日那天,他受古长军指使,伪装成警察绑架了一个小姑娘,用胶带和尼龙绳绑起来,装在编织袋里,在路上物色了很久,才挑中了刘汉东。

根据古长军的意思,把绑来的小姑娘放在黑车里,然后再把黑车司机弄死,造成黑车司机绑架并杀害女孩,然后车祸落入淮江的假象,岂料中途被司机发现,不得不提前行动,最终两人不敌黑车司机,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古长民一头撞死,狗子被抛出车外,钢筋穿脸而过,幸亏这个工地是世峰集团的项目,尾随而来的古长军调动吊车将他救走。

结合舒帆的回忆和刘汉东的口供,整个案情清晰明了,但唯一说不通的是古长军为什么要杀舒帆,而且第一次不成功之后,居然雇佣了一小队杀手强攻,最合理的解释是他受王世峰的唆使谋杀舒帆以报复夏青石。

古长军的计划果然天衣无缝,不久前发生过一起黑车司机劫杀女青年的恶性案件,搞得人心惶惶,趁着前一起案件影响还没消失再制造一起类似案件,警方将承受来自上级和舆论的双重压力,在这种情况下难免会有所疏忽,匆匆结案,这样杀人罪行就圆满的栽赃给了替罪羊黑车司机。

如今对着古长军的猝死,案件无法继续下去,只能草草结案,留下许多悬疑。

这些事情,万旭东自然不会告诉刘汉东,他只是和刘汉东握握手:“小刘,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回去吧。”

“这就没事了?”刘汉东有些遗憾,公安局的盒饭很好吃,招待所的空调冷气很足,住着挺舒坦的。

“没事了,谢谢你的配合,有事儿我们会再找你的。”万旭东心不在焉地说道,古长军一死,一场风波归于平静,但总要有人承担看管不力的责任,市局怕是要迎来一场风波。

“对了,我的车呢?”刘汉东想起自己哪辆报废的普桑,兴许修修还能用。

“被交警部门拖到报废处理厂去了。”万旭东丢下一句话,带着两个协警回去了。

刘汉东惦记着普桑,直奔南郊报废处理厂去了,这里停放着大量违章暂扣和事故车辆,也有许多各单位报废汽车,每天都有强制报废的车辆被销毁,十几辆破烂不堪的汽车一字排开,一辆履带式工程车吊着个大铁盘子轰隆隆的砸下去,汽车瞬间被砸成铁饼。

那辆普桑也在其中,被生生砸成了一堆铁皮,刘汉东站在土坡上看的心疼,转眼又看到不少看起来还算四五成新的汽车,不由得动起了念头。

“嗨,站住,说你呢。”背后传来一声吼,刘汉东回头一看,冤家路窄,那天晚上追击自己的交警竟然出现在报废处理厂中。

刘汉东拔腿就跑,交警紧跟着追过来,一边追一边喊:“你给我站住!”

处理厂地处荒郊野外,空旷平坦,刘汉东跑得飞快,那年轻交警跟他卯上了,死死追着不放,两人从厂区跑到田地,又从田地跑到公路上,刘汉东后劲还很足,回头一看,交警已经累得走不动,扶着腰慢慢往前走,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路边。

刘汉东嘿嘿一笑,正要离开,忽然一辆桑塔纳警车斜刺里杀出,横在他面前,驾驶座上的交警指着他道:“跑,再跑,看你腿快还是我四个轮子快。”

“不跑了,爱咋咋地吧。”刘汉东道,他再能跑,也跑不过汽车。

年轻交警拎着帽子,一瘸一拐走过来,警服都被汗水浸透了,脸上表情非常痛苦:“哎呀妈,肺管子都跑断了,老吴车里有水么,给我喝一口。”

又指着刘汉东道:“你跑个什么劲,我又不抓你,你小子真能跑,属马的吧。”

刘汉东看看警车,被自己撞坏的后视镜已经换好了,但车身的一些擦痕还在,不由得一阵心虚,他不怕被警察抓,怕罚款,身上就三百块钱,还是妈妈给的。

年轻警察从车里拿了两瓶纯净水,丢给刘汉东一瓶,自己拿了一瓶先灌了几口,然后把半瓶水浇在脑袋上,甩甩头发道:“你小子行啊,我是市局长跑亚军,硬是跑不过你。”

刘汉东乐了:“就算你是冠军也跑不过我啊,我们部队驻在高原上,每天五公里越野,还背着枪支弹药,这算啥。”

年轻警察道:“刘汉东你在哪儿当的兵?”

刘汉东道:“我在云南当兵,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年轻警察道:“全市各警种都知道你的名字,你可把我们全近江的警察折腾得不轻啊,一宿没睡,连轴加班,当场击毙,生死不论,我当警察两年也没见过这么大场面。”

老警察道:“通缉也就通缉了,最他妈出奇的是,头天晚上还格杀勿论,第二天就成见义勇为的英模了,别说小谭你了,我当二十年警察也没见过这样的。”

刘汉东道:“合着你们追我就为这个?”

年轻警察道:“可不是么,这么牛逼的角色不得见见,听说你打死几个持枪歹徒,咋干的?”

刘汉东道:“饿了,走,吃饭去,我请,饭桌上再聊。”

老警察看看时间,道:“上车。”

三人驱车来到南郊附近的一家把子肉馆,正值中午,饭馆前的道路两侧停满了来吃饭的出租车,遮阳棚下坐满了赤膊大汉,看到警车出现,的哥们慌忙跑出来,忙不迭地去开车。

“算了,换一家吧。”老警察苦笑道,交警和的哥是猫和老鼠的关系,在一个棚子底下吃饭总觉得不自在。

换了一家人少的家常菜馆,刘汉东点了四个菜,都是以肉为主的硬菜,因为中午上班时间,就没要啤酒,在隔壁小店买了盒红梅,和俩警察边聊边吃,得知老警察叫吴良海,年轻点的叫谭家兴,都是蕴山大队的巡逻交警。

谭家兴说:“你到报废处理厂干什么去的?”

刘汉东道:“找我的车去。”

谭家兴道:“你那辆车已经强制销毁了,你想找个开车的工作,不妨去出租车公司打听一下,最近正在招人。”

没聊几句呢,对讲机响了,说附近出了事故让老吴小谭处理,两人赶紧放下筷子,拿起帽子,和刘汉东道个别就开车走了。

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菜,刘汉东让服务员打包结账,服务员说账已经结过了,是那个年轻警察付的钱。

第十七章 伤离别

刘汉东拎着两塑料袋剩菜,先回到了租住的筒子楼拿自己的行李,因为房租到期,房东将他的行李都堆在走廊里,两双鞋子,一套迷彩服,一床被子,就是刘汉东的全部家当。

抱着这些东西,刘汉东打车回到铁渣街,他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可不能就这么走了,走进108号的时候,牌局依旧,看到他进来,正在打牌的四个大婶齐刷刷回头看来,却都不言语,包租婆抬起眼皮扫扫他,视若无物一般,干咳一声,大家继续。

刘汉东上楼,发现墙上的弹孔都被泥灰抹平,血迹也清理干净,丝毫没有血战过的痕迹。上了二楼,张大姐两口子都不在家,朱小强依然缩在闷热的屋里打DOTA,看见刘汉东回来,他立刻摘下耳机跑出来,神神秘秘道:“你这两天跑哪儿去了?前天这儿发生大案子了,派出所把我的手机存储卡都收去了。”

“是么。”刘汉东敷衍一句,上了四楼,房门大开,屋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又被公安翻得乱七八糟,十分凌乱,刘汉东坐在床上,觉得缺点什么东西。

是小帆。

和这小丫头相处不过两天一夜,但经历的却都是生死考验,忽然不见,心里空落落的。

江东国际机场,一架来自美国的湾流G650公务机降落在跑道上,机上只有一名女乘客,T恤牛仔裤打扮,带着简单的行李,匆匆通关,出口处一群穿西装的男女见她出来,急忙围了上去,七嘴八舌说着话。

“小帆在哪里?”安馨将行李丢给一个女职员,快步走着,手下们一窝蜂跟在后面,报告着情况:“小姐在公安厅长家里住着,非常安全;集团网站遭到黑客入侵,损失不太严重,工业园区建设受到当地流氓阻挠,已经停工三天了;两名工人出事故重伤,家属在公司大门口闹了两天了,研发部高级总监杨隽提出辞呈…”

安馨忽然站住,柳眉倒竖:“还有什么?夏总和我不在家,公司就乱成这样,你们干什么吃的?”

众人噤若寒蝉。

安馨继续前行:“究竟是谁要绑架小姐?黑客的IP查到了么?工业园区建设和当地公安部门协调解决,分局不行找市局,市局不管找省厅!受伤工人多给钱,安排家属就业,立刻去办;杨隽的事情,我亲自和他谈。”

一行人来到停车场,安馨看到来接自己的车辆有三辆一模一样的黑色奔驰S350,两辆兰德酷路泽,车里坐满了穿黑色BDU的制服保安,不禁气笑了:“兴师动众,小题大做。”

一个保安主管模样的汉子道:“安总,非常时期,非常处置,集团经不起损失。”

安馨点点头:“上车。”

车队打着双闪行驶在机场高速公路上,安馨手持平板电脑,耳朵上戴着蓝牙耳机,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公务,快进城的时候,吩咐车队解散,只带了一辆奔驰,前往省厅家属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