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东也是经过学生时代的,他看得出浣沙是个老实孩子,所谓和同学不融洽,肯定是个别同学嫌他学习好,家境贫寒,所以经常欺负他,这事儿很常见。

既然来了,就得给浣沙架着点,刘汉东揽着浣沙走进教室,站在门口冲全体同学说:“我叫刘汉东,是浣沙的哥哥,我是干什么的,你们也能看出来,我就一句话,谁敢欺负我弟弟,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身材高大,穿着警服,本身又有一股经常杀人形成的戾气,制服的威严加上个人的气场,立刻震慑了这些高一的娃娃,平川一中到底是重点高中,虽然也收一些高价赞助生,但不成气候,总体风气还算良好,刘汉东这一顿威慑,作用相当大,从浣沙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

“去吧,好好学习,给你姐姐争脸。”刘汉东拍拍浣沙的脑袋,打发他回了座位,三人和老师打了招呼,转身离去。

浣沙的同位问他:“那人谁啊,没听说你有个当警察的哥哥啊?”

“是…是我姐夫。”浣沙撒了个谎,其实也不算是谎言,他很期待这个大哥哥能真正成为自己的姐夫,有当警察的姐夫撑腰,自己不受同学欺负不说,家里的日子也会好过,爸妈的病也能治了…

刘汉东带着梅姐和浣溪出了校门,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教育局。

“去老教育局还是新教育局?”司机问道。

“去教育局招办。”刘汉东道。

“那兴许是新教育局,在新城区市政大楼里面的。”司机说着,径直向前开,笔直的大路两侧是造型优美的路灯,车流不多,两边绿化挺好。

司机是个碎嘴,开着车也不闲着,唠叨着:“建设新城区,这帮当官的可没少捞,这么多的路灯杆子,等民主了怕是都不够挂的。”

很快到了市政大楼,这是一片宏伟壮观的建筑区,主楼极其庞大,立方体建筑,前面是占地颇广的喷泉,两侧有副楼,上万平米的大理石广场,高高的旗杆上,五星红旗猎猎飘扬。

市政大楼的正门非常气派,是一座雄浑的穹顶,门前是电动伸缩门,挂着市政府通行证的车辆开近,门禁系统收到车上的ECT信号,自动开启,节省人力,门前有哨兵,是穿着礼服配着绶带的武警,手持镀铬的五六半自动步枪,威严神圣。

出租车开到门前,三人下车,付了车资,登记进门,大概是因为刘汉东的警服缘故,进门还挺顺当的。

教育局在市政大楼内,进了大门,是宽敞无比的大厅,地面铺着大理石,正面是万里长城的油画,门旁摆着一张桌子,坐着保安人员,问清楚他们要去的地方,指明楼层,有专门的电梯小姐送他们上楼。

梅姐见人就喜欢唠嗑,和电梯小姐攀谈起来:“小姐,在市政府上班待遇咋样?”

电梯小姐满脸倨傲,随口答道:“工资一般,福利还行。”

梅姐说:“像你们这样在市政府工作的年轻人,家庭背景都不得了,手眼通天的。”

电梯小姐露出一丝笑容,似乎很自豪。

到了三楼教育局,走廊里静悄悄的,空荡荡没有一人,办公室没有表明职能科室的牌子,只有门牌号码,推一推门,出了厕所,每一扇都是锁死的。

刘汉东从第一间开始敲,咚咚咚的敲门声回响在走廊里,没人应声,他狐疑地问梅姐:“今天星期天?”

“不是啊,今天上班的日子。”梅姐也很纳闷。

继续敲,还是没人答应,刘汉东敲门的力气越来越大,终于有一个人从走廊尽头的屋子出来,很愤怒地喝道:“敲什么敲!这里是政府机关!”

刘汉东也怒了:“政府机关没人上班,这是你们养老的地方么!”

男子看清刘汉东身上的警服,语气立刻和缓许多:“不是没人上班,现在都去开会了,你们找谁?”

“找招办。”

“哦,招办不在这儿。”

“那在哪儿?”

“在老局机关,市区里面。”

“哦,谢了。”

出师不利,三人心里都不大舒坦,出了市政大楼,外面宽阔的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这是新城区,开发程度还不足,出租车都没有。

不过先前载他们来的哪辆出租车并没开走,远远地停着,司机拿着鸡毛掸子在车上扫着浮灰,见他们出来就笑了:“我就知道你们过不了十分钟就得出来。”

刘汉东奇道:“为啥?”

“你们是来办事的吧?”

“是啊。”

“这不就结了,这是给老百姓办事的地方么,除非认识人,要不然十分钟就得出来,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儿难办,别管事情大小,起码折腾你一两个月。”

招生办在市区老机关大院内,这里的建筑也是崭新的,教育局是一栋独立的办公楼,门口一样有保安站岗,进去之后转了一圈,终于找到招办,里面一帮年轻工作人员正在忙碌,问谁是领导,答曰领导不在,我们都是临时工,来帮忙的。

等了半个钟头,领导终于来了,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听说是社会人员报名高考的事情,立刻摇头:“不清楚政策,我们平川招办很少有社会人员参加高考的。”

刘汉东说:“很少有,那就是有了,麻烦您,我们跑好几趟了,就给办一下吧。”

妇女说:“上面没政策,我也不好办,这样吧,你们到局机关去问一下领导。”

“局机关在哪儿?”

“在新城区市政大楼。”

踢皮球啊,刘汉东恼火了,可是一点办法没有,这帮尸位素餐的官员就是属算盘珠子的,领导拨一下,就动一下,在群众面前就是稳如泰山,天崩地裂都不动的。

只能再想办法,出了教育局往外走,考虑着去教育局直接找局长解决,忽然刘汉东注意到路边停着一辆朗逸轿车,车牌号码很眼熟,仔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想起来是那天来接被拐孩子的家长开来的。

这里是机关大院,来办事的社会车辆只能停在外面,朗逸停在固定车位上,说明此人是政府工作人员,再看风挡玻璃,确实有机关大院通行证,还有市政府家属院的出入证。

可是不清楚姓名,这里这么多机关,怎么找?刘汉东有办法,向门岗咨询,可是门岗很有警惕性,推说不知道。

刘汉东急了,猛拍车身,朗逸的警报器叫起来,楼上匆匆下来一人,打扮考究戴着眼镜,正是被拐的“小宝”的父亲。

“哟,是你啊。”他认出了刘汉东,转怒为喜。

“来平川办点事,看见你车了,问保安车主在哪儿他也不说,我就出此下策了。”刘汉东笑道。

“怎么叫下策,这是最好的办法,中午别走,我安排!上回真是太匆忙了,没来得及感谢你,刘警官,中午不许走啊,到了平川就是我的地盘了,你要是走了,就是不给我面子。”

刘汉东道:“不走,我还有事想麻烦你呢。”

“哎哟,你这话就是骂我,什么事你只管说,能办的我给你办妥,不能办的,我找人给你办,归口哪儿管的,直接找局长,局长不行找市长,市长不行找书记,平川地面上,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第三十七章 平川的酒局

经过交谈,得知被拐小孩的爸爸叫高启文,是平川市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在本市可以称得上呼风唤雨,没啥办不成的事儿。

刘汉东把浣溪准备以社会人员参加高考的事情说了一下,高启文面露失望之色:“就这个事儿,太简单了吧,我给教育局老郑打个招呼就行,不过我建议不以社会人员身份参考,随便找个中学办个学籍,跟着大家一块儿考,也方便,不然啥事都自己跑,太麻烦了。”

“高主任,这事儿就拜托你了,我还有任务,下午要返回近江。”刘汉东和高启文握手道。

“下午走啊,那中午必须安排。”高启文拉着他的手不放。

“我还有同事。”刘汉东婉言谢绝。

“一起喊上,吃顿饭而已。”高启文豪气万千。

刘汉东看看手机,已经临近中午了,自己的一上午假期快结束了,如果不按时归队就是违纪,如果再续假期就是心里没数,眼里没水,多少同事连天加夜的奋战,家里事儿一点都照顾不上,自己为了朋友就请一天假,说不过去啊。

此刻他深深理解了缉毒警察们的辛酸与无奈,家里的事儿一点照顾不上啊。

可是再看看浣溪期盼的脸,他还是不能忍心撒手不管,高启文看的是自己面子,如果自己不留下吃饭,就是不给他面子,万一再出点纰漏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给耿大队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说了一下,没想到耿大队很通情达理:“好啊,中午吃饭是吧,我去。”

平川人都好面子,官场中人更是如此,高启文得知江东警界有名的耿直大队长要来赴宴,觉得倍儿有面子,工作暂时先放一放,全力以赴安排中午的酒局。

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是正科级的干部,任谁都得给点面子,高启文一通电话,联系了不少各方面重量级的朋友来陪客。

酒场上,陪客人的身份也很重要,级别太高太低都不妥,要和客人对应才行,要在当地有身份,能谈政治,能说段子,最重要一定要能喝,能陪客人喝尽兴才好。

至于酒宴场所,这个不需要低调,因为是高启文自己私人宴饮,和公务招待两码事,人家找回他被拐的孩子,属于救命恩人,隆重招待那是应该的,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相比起来,浣溪的高考学籍问题,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高启文平时在新市政大楼上班,今天碰巧来老机关大院办事,索性也不回去了,开着朗逸载着恩人和梅姐浣溪,直接来到一家装潢豪华的大酒店,大堂经理迎上来招呼:“高主任来了,有什么安排?”

“一号大包中午有空么?”

“必须有啊,订了也能给高主任腾出来。”

“那行,我们先上去坐坐,泡壶极品龙井。”

“好嘞。”

高启文带着大家上楼,包间就在二楼,面积极其宽敞,摆四张桌子都够,里面有自助微型KTV,有洗手间,铺着厚厚的地毯,窗帘桌布都是崭新的,液晶电视足有七十寸,硬件设施在整个平川市都算一流的。

梅姐见的世面多,倒也无所谓,浣溪从没来过如此高档的场合,有些手足无策,不过高启文没注意她,光忙着招呼刘汉东了。

服务员泡了一壶茶,又拿了两盒苏烟摆在茶几上,高启文一看就说不行,换九五至尊来,自己先从包里拿出软中华请刘汉东抽,做办公室主任的人都是很有眼色的,高启文察言观色,看出刘汉东对浣溪挺关心的,立刻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打完了才说:“一个朋友,是民办中学的校长,都是自己人,这些小事儿一句话就办了。”

浣溪和梅姐对视一眼,欣喜万分。

过了一会儿,陪客们陆续来到,有治安大队的中队长、城管局的大队长、政府机关的一个科长,基本上都是高启文圈子里的人。

“都是自己人,随便坐。”高启文嘴里说随便坐,大家还是很有眼色的坐了下首。

又过了一阵子,耿大队和平川当地缉毒的中队长来到了酒店,大家寒暄一阵就坐,在座的政法口的居多,光警察就四个,城管大队长勉强也算国家暴力机关的人,也能说上话,大家有共同话题,谈的就开心,关系也就迅速拉近了。

十二点左右,一个男子送来四瓶酒,两瓶部队特供茅台,两瓶五粮液,高启文介绍说这是市政府小车班的小王,招呼他坐下一起吃,小王很勤快有眼色,给大家倒酒点烟,忙前跑后的。

冷盘端上,大家杯中酒满,梅姐和浣溪倒了果汁,正要举杯,刘汉东说:“要不等校长来了再开席?”

“我打个电话催一下。”高启文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没人接,只听走廊里传来手机铃声“今天好运气,老狼请吃鸡…”,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夹着皮包拿着手机,呵呵笑道:“不好意思,学校里有点事耽误了。”

高启文说:“这是我哥们,育才中学的肖汉,肖校长,老肖你来晚了,自罚三杯。”

肖校长找了个位子坐下,自己倒满了白酒就真要罚酒。

“过会再喝你的罚酒,我给你介绍一下…”高启文又重新介绍了一遍,顺便提了一下浣溪参加高考的事情,肖校长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人到齐了,酒宴正式开始,大家一起干了三杯,然后各自展开,平川的规矩多,喝酒也比较猛,一轮下来,一瓶白酒就见底了,大家酒意也上来了,梅姐见状起身说话,端着果汁要替浣溪敬肖校长一杯。

“换白的,果汁哪行。”高启文说。

梅姐爽快人,直接换了大杯子,白酒咣咣咣倒满,一仰脖干了,亮出杯底,博得一片叫好声。

这场酒喝的痛快,四瓶白酒喝光,又拿了四瓶红酒,两箱雪花啤酒,喝的是昏天黑地,起初大家还互相称呼头衔,到最后就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好的宛若一母同胞的兄弟,一直到下午三点钟,肖校长喝的出溜到桌底下,其他几个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唯有高启文、刘汉东和耿大队还比较清醒。

“没陪好省城来的领导,真是过意不去。”高启文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

“下回去省城,我安排。”别看耿大队平时板着一张臭脸,该说场面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

高启文送他们下楼,让没喝酒的小王开车送一下。

平川之行顺利结束,浣溪的事情圆满解决,下午直接去育才中学办手续即可,高考在即,浣溪也不用再回近江,直接住在育才高中宿舍里和同学们一起复习,等待高考的到来。

缉毒警们押着疑犯和罪证踏上归途,刘汉东和耿大队一辆车,坐在面包车后排休息。

“耿大,你酒量不错啊,今天你喝的最多,一点不见醉啊。”刘汉东道。

耿直说:“大部分都被我吐了,这种场合,都是萍水相逢,犯不上豁出命来喝。”

刘汉东奇道:“那你为啥还去应酬啊,再说那都是好酒啊。”

耿直说:“不是正和平川缉毒中队争案子管辖权的么,借花献佛了,酒桌上谈事儿,效率高,这不就解决了么,那两瓶茅台,未必是真的。”

“假酒啊。”刘汉东笑了,高启文堂堂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居然拿了假茅台来充数。

“不真,但也未必是假酒,茅台每年出厂就那么个量,哪能供得起全国市场,尤其是这些带特供、军供字样的,其实都是茅台镇周边厂子生产的,质量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可以放心喝。”

“耿大队懂得真多啊。”刘汉东笑道。

“你这个马屁拍的没水准,驳回重新拍。”耿直笑笑,调整座椅靠背,躺着睡觉了。

三小时后,车队抵达近江,刚进院子,一个同事就急匆匆过来报告说,出事了,林小武在押往看守所的路上跑了!

“怎么办的事儿!有伤亡么?”耿直大怒。

“一个同事被打成脑震荡,还有一个鼻梁骨断了,汽车也差点报废。”

耿直松了一口气,没有牺牲就好。

“全力搜捕。”

“是!”

缉毒警察们再次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根本没有时间休息,刘汉东作为队里的实习人员,更是忙得连轴转,什么都得向前辈们学习。

大家正在忙碌,一辆警车驶入大院,车上下来三个警察,蓝色警服衬衫的胸口挂着银色的盾形督查徽章,夹着公文包匆匆上楼,迎面遇到端着茶缸子的耿直。

“什么事?”耿直一愣。

“耿大队,我们是来找刘汉东的,他在么?”

“找他干什么?”

“涉嫌违规使用警械,现在人家都闹到市局来了,我们要带他回去调查。”督查客客气气地说道。

“胡闹,不就是打死两头藏獒么,缉毒人手这么紧张,还要抓我的人,不像话,我给你们队长打电话!”耿直拿出手机直接拨到市局督察队,经过一番交涉还是无果。

刘汉东被叫了出来,耿直拍着他的肩膀说:“早去早回。”

“知道了。”刘汉东坐进了涂着警务督察的字样的警车,离开了缉毒大队驻地,同事们都停下手头的活儿驻足观望,默默看着曾并肩战斗、生死与共的战友被督察带走。

第三十八章 我就是她妈!

警务督察并没有给刘汉东戴手铐,只是例行询问调查而已,不过这种感觉总归不好,刘汉东很愤怒,耍起了态度,不但不配合调查,还质问起督察来,问他们怎么不去抓纵容猛犬伤人的坏蛋。

“态度端正一点,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让你脱衣服。”负责调查他的督察严厉的训斥他。

刘汉东当即将警服衬衫脱下甩过去:“脱就脱,这样的警察不当也罢!”他气得脖子上青筋乍现,两眼都红了。

没想到督察的态度立刻和缓起来,说:“刘汉东你不要有情绪,我们也是按照程序办事,群众投诉公安人员,我们就得出警,就得调查问讯,并不是说就要处理你,事情的经过我们已经初步了解过了,现在就需要你的口供了。”

刘汉东情绪稳定了一些,开始叙述当日事发经过,说到自己擅自开枪的时候,两个督察疑惑的对视了一眼,问他:“你没接到分队长的开枪命令?”

“没有,姬扬没有下令,是我先开的枪,然后其他同事才跟着开枪的。”刘汉东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吧,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开那么多枪,把子弹都打光了。”督察继续做着记录。

刘汉东想了想说:“那两头藏獒非常凶悍,体形庞大,而且我怀疑有狂犬病,如果只开一枪的话,很可能无法将其制服,反而激怒它,周围群众很多,冲进人群,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开了五枪,然后又用手枪射击,打了十五发子弹,也未能使第二头藏獒彻底丧失行动能力,是同事们补了几枪才解决问题的。”

督察点点头,写了一段话,合上记录本,关了摄像机,对刘汉东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这样就完了?”刘汉东很纳闷。

督察笑了:“你还想留下来吃饭啊?走吧,再不走,耿大队该来要人了。”

刘汉东起身捡了衣服离开,走到门口督察又说道:“说句不该说的,你没给警察丢人,换了我也会开枪。”

“谢了。”刘汉东阴霾笼罩的心灵终于透入一丝亮光,还是好人多啊。

他走出督察办公室,手机就响了,是林连南打来的。

“小林,啥事?”

“找你好久了,你手机怎么关了?废话不说了,你摊上大事了,打死那两头藏獒,我操价值上千万,人家天天堵着支队的门闹事,你是一走了之,大家可都倒霉了,跟着你开枪的几个伙计都离岗了,姬扬也停职了,听说狗主要起诉你呢。”

“起诉我?这货当法院是他家开的啊。”刘汉东气笑了。

林连南说:“哥们,你说错了,这个李随风能量很大,要不然支队能让人堵着门还不敢出声么,现在网上都是不利于咱们的帖子,你有空搜搜看。”

“行了,我知道了。”刘汉东挂了电话,长吁一口气,天上艳阳高照,他却有一种乌云盖顶的感觉。

宋欣欣从解剖室出来,长吁一口气,点燃了一支香烟,静静地抽了几口,压制着心中的愤懑。

她是江东医科大学的法医学硕士,毕业后考入近江市公安局,四年后破格提拔为刑侦大队法医鉴证中心的副主任,晋升三级警督,穿上这身制服已经五年了,见过各种各样的尸体,残杀的,肢解的,腐败的,到现在基本免疫了,不会产生心理上的波动。

但今天解剖的这具尸体,却让宋欣欣动容了。

死者叫王凤霞,六十岁,市政环卫处临时工,一个月八百元工资,属于外地户籍务工人员,两日前早上工作的时候被两头藏獒咬成重伤,送医后不治身亡,伤痕累累,触目惊心,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被畜生撕咬至死,整个过程竟然没人过问!警察来到现场也无能为力,又拖了半个小时,直到防暴警赶到击毙恶犬才救出伤者。

解剖的时候,宋欣欣看到死者一双粗糙的手,指甲缝里都是黑泥,脸上皱纹沟壑纵横,这是一张朴实的、卑微的农妇的脸,像极了自己的外婆。

宋欣欣是孤儿,从小被外婆带大,这也养成她孤独而偏执的性格,总是呈现要强的一面,第一次参加工作,刑警队的同事讥讽她是娇小姐,干不了活,宋欣欣硬是穿着裙子下到污水潭里,将装着腐尸的编织袋拖了上来,亲手打开,已经巨人化的腐尸因为内压巨大,腐败物质从嘴里喷出来,所有人都吐了,唯独宋欣欣纹丝不动,当时就把全部人给震了,从此不敢小觑这个年轻美丽带着神经质的女法医。

死者的胃里有食物残渣,是白水面条,连咸菜都没有,这再次让宋欣欣想起了外婆,外婆没有工作,在街上摆摊卖些针头线脑养活自己,自己高考那年,外婆整天吃白水挂面,却给自己买肉补充营养,每每问外婆为什么只吃面条,她就笑呵呵地说,外婆不喜欢吃肉。

解剖完毕,死因确定,并不是因为藏獒撕咬直接致死,而是过度惊吓导致的突发性心脏病,宋欣欣在死因鉴定报告上签了名字,出来抽烟,她本来不会抽烟,只是为了压制尸臭才学会的,每次只抽半支。

抽了半支烟,将烟掐灭在手中的烟灰缸里,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自己,身上衣服脏兮兮,两条麻花辫很蓬乱。

“小妹妹,怎么在这里?”宋欣欣蹲下来问道。

这里不是公安局,而是医科大附属医院的法医鉴定中心,因为设施比较齐全,公检法都喜欢借用这里做鉴定工作。

小女孩吸了一下鼻涕,说:“奶奶在里面。”说着指了指解剖室的大门。

宋欣欣想起来了,王凤霞重伤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就带着个孙女,民警询问过,她们祖孙俩相依为命,平时扫大街,孙女就帮奶奶的忙,如今阴阳两隔,小女孩却不知情,以为奶奶还活着,还在抢救,所在守在冷森森的解剖室门口。

“你叫什么名字?”宋欣欣鼻子一酸。

“我叫毛丫,阿姨,奶奶啥时候好啊。”

“毛丫,奶奶受伤了,要住院,住很长时间。”

“你骗人,奶奶说明天带我去吃粘玉米的,一块钱一个,我不用奶奶掏钱,我自己有,我攒的钱,好多呢。”

毛丫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都是毛票和硬币,忽然她发觉不对劲,歪着头看了看宋欣欣,“阿姨,你怎么哭了?”

“阿姨没哭,迷眼了。”宋欣欣将毛丫抱在怀里,泪水扑簌簌落下。

“奶奶说,迷眼吹吹就好了。”毛丫很认真地说。

宋欣欣强忍着不哭出声来,但眼泪却如同开闸的洪水泛滥,这里是医院最僻静的角落,偶尔经过的工作人员都好奇地看着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女警察抱着脏兮兮的小女孩在哭泣。

远处走来几个人,是负责此案的民警,以及社会福利院的工作人员。

“宋警官,这是怎么了?”民警很纳闷。

宋欣欣立刻收起泪水,站起身来,却依然紧紧拉着毛丫的手,冷冷道:“没什么。”

“毛丫,跟这个阿姨走吧。”民警指了指福利院的工作人员。

毛丫摇头:“不,我要奶奶。”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过来牵毛丫的手,她吓得躲到了宋欣欣背后。

“你们这是干什么?”宋欣欣质问道。

“是这样,这个孩子是被王凤霞收养的弃婴,没有户口,也没有亲人,现在她奶奶死了,就只能送社会福利院了。”民警解释道。

毛丫哇的一声哭了:“胡说,奶奶没死!奶奶住院了!”

宋欣欣恶狠狠瞪了那警察一眼,抱起毛丫说:“她哪儿也不去,和我在一起。”

民警很尴尬,福利院的人却说:“收养孤儿也要走程序的,不能说收养这就抱回家去,要审核条件,办理领养手续。”

宋欣欣说:“我会办的,但孩子绝不能跟你们走,她有家,有亲人,有妈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她妈!”

众人很为难的彼此看了看,决定妥协:“好吧,就暂时寄养在你这儿,手续等你有空了再补办。”

等人走了,毛丫才问宋欣欣:“阿姨,你真是我妈妈么?”

宋欣欣严肃地点头说:“是的,我就是你的亲妈妈,你小时候妈妈有事出差,现在才回来,奶奶有病住院,现在妈妈来照顾你。”

毛丫半信半疑,不过宋欣欣白大褂里面穿着警服,小孩子也知道警察是好人,是不会骗人的。

“那我以后能喊你妈妈么?”毛丫想了半天才问道。

“能,我就是妈妈。”宋欣欣再次泪奔,她也是孤儿,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喊一声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毛丫喊个不停,似乎很兴奋,宋欣欣却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毛丫身上的衣服鞋子全都是捡来的,小孩许久没洗澡,一身的馊味,脸上尽是污垢,只有一双眼睛是亮晶晶的,宋欣欣不嫌她脏,带她打车来到中央大街的帝豪商厦,直奔童装柜台。

销售小姐见到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登时一副嫌恶的样子,宋欣欣才不理会她们鄙夷的眼神,掏出帝豪钻石贵宾卡和工商银行公务员信用卡往柜台上一拍,指着几件最贵的女款童装说:“这些我都要。”

第三十九章 放松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