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门上车,来到市中心一处老旧小区,停在一栋居民楼前,耿直带他上楼,敲响房门,开门的是个老头,很客气:“耿支队来了?快进屋坐,这位是?”

耿直说:“这是我们同事小刘,刚从外地出差回来,特地来祭拜一下。”

刘汉东已经呆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墙上的遗像,方正穿着警服,英姿勃发,正冲自己微笑。

客厅布置简单,布艺沙发,化纤地毯,上面摆着许多儿童玩具,阳台传来牙牙学语的声音,一个老太太抱着孩子走过来,耿直接过孩子逗了逗,说大叔大姨,这是刘汉东,和方正关系可好了。

刘汉东和两位老人打了招呼,在方正遗像前三鞠躬,上了香,他注意柜子上摆着相框,里面是甜蜜的一家三口,而这一切都随着丈夫和父亲的离去而烟消云散,从此夫妻父子阴阳两隔。

记得刚到缉毒大队的时候,方正是第一个朋友,他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一切都像是昨天…刘汉东眼睛湿润了,摸摸身上,将钱包里所有的大票子悄悄拿出来,塞在一件玩具里。

“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千万别客气,奶粉和尿布明天我让小李送来,今天来的匆忙忘记带了。”耿直陪着方正的父母聊了一会,招呼刘汉东:“小刘,还有任务,咱们走吧。”

两人出了方家,回到车上,耿直沉痛道:“方正是和贩毒分子枪战的时候中弹牺牲的,那天正是他儿子的周岁生日,他是我们队里最优秀的战士,也是我的好徒弟,他就这么走了,丢下年迈的父母,吃奶的孩子,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耿大队顿了顿,大概是哽咽了。

“所以,我不管贩毒分子是谁的兄弟,谁的朋友,谁的关系,只要他贩毒,我就要将他绳之以法,绝不留情!”

刘汉东不由自主的点点头:“我没二话。”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当缉毒警的时候,正气凛然,义无反顾。

耿直说:“好,我没看错你,现在火雷躺在医院肯定是废了,这条线就要断,我们半年的部署筹备全都要泡汤,所以必须有一个人顶上去,代替火雷和上家交易,这个人选我想了很久,最合适的莫过于你。”

“我?”刘汉东大惊,他现在的身份可不适合干这个玩命的勾当。

“对,你,火雷在外面混,打得就是你的旗号,道上谣传你才是真正的大老板,你替他出面,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我干不了,你另请高明吧,打击贩毒是警察的责任,我现在是老百姓,而且也快结婚了,事业干的还不错,你让我装毒贩子和上线接头,你不是还想当场抓捕吧,那些人都是随身带手榴弹的,我答应,我媳妇也不答应啊。”刘汉东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他干过这一行,知道风险性,以前刚入警急于立功,愣头青不怕死,现在有钱有地位了,闲的蛋疼才去玩这个命。

耿直说:“你现在有钱了,干的也是正行生意,那点线人经费你肯定看不上,我也拿不住你什么把柄,总之你考虑考虑吧,不为帮我,权当帮方正报仇了。”

刘汉东只好说我考虑考虑。

回到小区,刘汉东上楼,火颖还在等他。

“怎么去了这么久?有啥事?这钱咋办?”火颖不傻,已经猜到她哥哥做的是什么生意。

“没事,这钱不能动,全部放回原处。”刘汉东很有分寸,这些钱是毒资,动了就是耿直手里的把柄,他宁可自己掏腰包,也不想被逼着当卧底。

刘汉东开着路虎揽胜来到欧洲花园庆丰地产,他身为老总,调用几十万现金不是难事,可是意料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公司门口聚了一堆人打着“业主维权”的横幅,要求退房,其中不乏满脸横肉的刺头,一看就是别有用心的人雇来捣乱的。

公司保安维持秩序,辖区派出所的人也来了,现场闹哄哄一片,有眼尖的人瞅见刘汉东,大喊道:“他就是总经理,找他去。”

一群人呼啦围上来,刘汉东见状只能下车应付,众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好歹听明白了,原来是欧洲花园的房子不通水电,根本没法住人。

刘汉东双手四下里压一压,根本没人答理他,继续吵吵嚷嚷,保安递上电喇叭,刘汉东把音量调大,一阵刺耳的啸叫,大家终于渐渐收声。

“都听我说,水电的问题正在解决之中,这么大的一个商业中心,住宅小区,怎么可能不通水电?政府也不会允许的,想退房的可以,我按照原价给你退,一分钱都不少你的。”

人群寂静下来,忽然有个家伙跳出来说:“说得轻巧,我几百万买的商铺不能用,退钱就能解决么,利息怎么算?我损失的商机怎么算?”

刘汉东说:“这位业主朋友,一会到我办公室单独聊好不好?”

那家伙说:“谁不知道你是黑老大,我才不去,要去大家一起去谈判。”

稀稀拉拉几个人响应,但大多数人都在思考。

刘汉东懒得和他们纠缠,转身就走,一肚子火气,进了公司大门,几个职员迎上来诉苦,说账上没钱了,下个月工资都发不出。

“钱呢?”刘汉东质问道。

会计一阵解释,说公司流动资金本来就不多,现在房子卖不动,还有业主闹着退款,再加上人员工资运营开支,入不敷出。

“我来协调水电。”刘汉东丢下一句话又出去了,他已经想好了,把这辆路虎先卖了给火雷看病,无论如何毒资是万万不能动用的,那钱不干净。

带着火颖来到医院,医生说火雷病情加重了,今天做了脑部CT,发现有多处出血点,导致病人至今不能苏醒。

“是不是就成了植物人了?”刘汉东立刻想到了还躺在病床上的祁庆雨,如果火雷也这样,那真是生不如死。

医生打量一下刘汉东:“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我是他大哥。”刘汉东说。

“那你跟我来一下吧。”医生带着刘汉东来到办公室,拿出CT片给他看:“今天刚做的头部CT,脑子不但有出血,还有萎缩,根据验血结果,初步判断病人有吸毒史,病人看起来强壮,其实身子已经掏空了,你们要做最坏的思想准备。”

第六章 毛骨悚然

刘汉东步履沉重出了医生办公室,就看到火联合两口子正在打架,确切的说是包玉梅殴打火联合,被众人拉开后,包玉梅依然破口大骂:“你个败家子,家里两个钱都让你糟蹋完了,你个畜生!不是人!”

火联合一言不发,抱着头蹲在角落里,他两鬓白发添了许多,整个人憔悴不堪,刘汉东过去一问才知道,火家的大笔存款都被火联合偷偷拿出去赞助红歌会了,说什么在人民大会堂表演红歌,能和国家领导人合影,能吃国宴和庆丰包子,光会务费服装费什么的就交了十万块,现在家里根本没钱,火雷又没有医保,只能自费看病,单纯的骨折外伤花个几万也就够了,如果脑子再出问题,就真的打不住了,一天下来,费用清单就一米长,数不清的检查费,医药费,各种乱七八糟的费用。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火雷二十多岁正当年的一个小伙子就这样废了,做父母的伤心欲绝,包玉梅抹着眼泪说:“活的就是孩子,小雷这样,我也不想活了。”

火联合和包玉梅两口子虽然市侩,但对刘汉东一直不错,来近江这些年,承蒙他们照顾,火雷火颖兄妹俩也把刘汉东当成大哥,就跟一家人一样亲,看他们悲伤,刘汉东心里也不是滋味。

心情不好就想抽烟,病房内严禁抽烟,于是出了住院部大楼,刚把烟掏出来就看到一群戴着帽子穿着蓝白条病号服的患儿在医生护士的陪伴下列队,其中几个还坐着轮椅,孩子们兴奋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医院大门口暂时实行交通管制,保安和交警一同维持秩序,有人高喊,来了来了!医院领导们急忙迎上去,只见一辆丰田考斯特驶入医院停稳,车上下来几个衣冠楚楚的男女,为首的是位风姿绰约的少妇,气质高雅,笑容可掬。

患儿们齐刷刷喊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少妇先和医院领导握手,然后接受了患儿代表送上的鲜花,还弯下身子亲了亲小姑娘的面颊,记者们举起长枪短炮一阵猛拍,记录下这一温馨时刻。

这帮人前呼后拥的进了大楼,患儿们也被护士带走,刘汉东这才注意到,小刀的妹妹也在其中,他们帽子下是光溜溜的脑袋,原来这些都是化疗的癌症患者。

住院部大门上挂着横幅,上写“热烈欢迎飞慈善基金会主席徐女士莅临”。

原来是搞慈善的,刘汉东很感动,有了慈善援助,起码小敏治病的钱能解决了,虽然自己看起来光鲜无比,身兼数职,开着豪车,其实驴屎蛋子外面光,私人的钱很少,火雷的医疗费和赔偿款起码上百万,绝非小数字,就算自己想帮忙,也无能为力。

回到楼上,火颖就等在电梯口,一见他便怯生生道:“东哥,我爸要和你谈谈。”

火联合等在楼梯间,正闷头抽烟,听到脚步声站起来道:“汉东,我听小颖说小雷住的地方藏了很多钱,有没有这回事?”

刘汉东看看火颖。

“东哥,我实在没办法,就说实话了。”火颖低下头嗫嚅道。

刘汉东点点头:“是有很多钱,几百万的样子。”

“还有很多毒品,是不是?”火联合痛心疾首,“我没当好这个爹,小雷走上犯罪道路,我有责任!”说着猛抽自己耳光,火颖过去劝,被他一把推开。

“我整天唱红歌,大会上发言,老区里演讲,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结果儿子吸毒还贩毒,丢人现眼,我他妈活该!”火联合一下下抽的很用力,啪啪脆响。

“病不看了,拉回家随他死去,贩毒的钱一分不能用!这钱不干净。”火联合的话语掷地有声。

“还有赔偿人家死者的钱…”火颖小声说。

“卖房子!”火联合发狠道,“家里什么值钱卖什么,不行就舍下老脸去借,拉饥荒也比用贩毒的钱强。”

火大叔的表现让刘汉东有些错愕,这和他心目中的火联合简直不是同一个人,火家人应该是很市侩的那种典型小市民形象,好逸恶劳,男的唱红歌女的打麻将,靠收房租度日,成天买彩票幻想一夜暴富,如今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几百万现钞唾手可得,火联合竟然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当然话又说回来,这钱已经被公安监控了,即便火联合想拿来用也是不可能的。

“我再想想办法吧。”刘汉东说。

走出医院,刘汉东吐出一口浊气,火雷的事情实在出乎自己的意料,这么阳刚爽直的小伙子居然是隐藏至深的毒枭,而且还打着自己的名头,要不是耿大队信任,不就被他坑惨了么,想想就觉得憋闷,按说甩手不管也没人说什么,可是看到火家人备受煎熬,自己心里总是起恻隐之心。

刚才他问过火颖,有没有沾毒品,火颖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说玩什么都可以,但哥哥绝对不让她碰任何毒品,哪怕是摇头丸,咳嗽糖浆这些,曾经有个混混拉火颖溜冰,被火雷知道后暴打一顿,肋骨都踹断三根。

是帮,还是不帮,刘汉东难以抉择,不过他想到一个人,金樽的经理江浩风,火雷大部分时间都在给他帮忙,论起关系来,他俩更近一些,火雷出事,江浩风理应站出来才是。

他给江浩风打了个电话,江浩风说已经从柜上支了十万块钱送过去,不过数字再大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事情了,毕竟金樽的老板是葛天洪,再说火雷早就不在金樽帮忙了,他只是经常在金樽出没,做自己的生意。

江浩风有些吞吞吐吐:“东哥,火雷的生意做得不小,他手里起码有几百万,不缺这仨瓜俩枣的,要不你找找看。”

刘汉东说:“火雷做的买卖你也知道?”

江浩风沉默了一会说:“夜总会少不了这种助兴的东西,他不干别人也会干,起初我也说过他,没用,他翅膀硬了,谁的话也不听,东哥你别生气,我夹在中间难做人,总之火雷不是你想象中的火雷了,他背后有别人。”

刘汉东默默挂了电话,他理解江浩风的苦衷,娱乐场所的经理人混迹在黑白之间,哪边都能说上话,哪边都不得罪,指望他主动通风报信,大义灭亲那是不现实的。

火雷背后有人,这句话让刘汉东毛骨悚然,火雷背后难道不是自己?他还有其他靠山,这个靠山头脑很不简单啊,拉大旗作虎皮,躲在幕后兴风作浪,敌在暗,我在明,他不由得看看周围,兴许哪个窗户里,就有瞄准镜盯着自己呢。

他越想越害怕,贩毒分子交易都很隐秘,公安人员很难找到线索和证据,假如火雷不出车祸的话,继续这样作下去,和自己没关系都能扯上关系,到时候就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他越想越害怕,冷汗都下来了。

路虎车慢慢靠边停下,刘汉东给耿直打了个电话。

“耿大队,火雷不是毒枭,他背后还有人。”

“我知道,但到底是什么人在幕后遥控,我们还没用掌握,请你当卧底,就是想引出这个人。”

刘汉东想了想说:“耿大队,我考虑过了,如果你能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帮你。”

“你说。”

“第一,火雷家里急需用钱,我想请你批准动用一部分毒资;第二,我想替火雷求个情…”

“等等,第一个还好说,第二个条件免谈,他该什么罪是法院判,和公安无关,你要说放了他,你觉得可能么?”

刘汉东说:“耿大队,火雷伤得很重,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如果真的这样的话,我想请你帮我圆个谎,就说他也是警方的卧底,你看行不?”

耿大队似乎在思索,半晌才答道:“你港片看多了吧,口头上说一下可以,你让我出具公章证明文件,那做不到。”

“有你一句话就行,我是不想让他家里人太难过。”

“好吧,还有其他条件么?”

“最后一个条件,你要保证我的绝对安全和清白,别弄假成真了。”

耿直笑了:“这个没问题,我以近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队副支队长的名义向你担保,你是我们的特情人员,绝不是犯罪分子。”

刘汉东一愣,随即想起方正的父亲称呼耿直为“耿支队。”原来不是口误,是耿大队升职了。

“恭喜耿大队,哦不,现在是耿支队了,对了,我还需要一把手枪防身,92式就行,能弄来么?”刘汉东说。

“门都没有。”耿直立刻拒绝,“你不是公安人员,不能配枪,不过火雷家里有一把77,你先拿着用,别乱显摆就行。”

二十分钟后,刘汉东来到火雷的居所。耿直已经等在这里,他从毒资里拿了五十万给刘汉东,又把77式手枪递给他。

“这些都是违反原则的,你知我知,懂么?”耿直目光炯炯看着他。

“多拿点吧,五十万不大够。”刘汉东说。

“不行,过几天要有一个大交易,需要用很多钱,五十万已经是上限了。”

“那就五十万。”刘汉东将钱揣进包里,却看到耿直在脱衣服。

“耿大队,你要闹哪样?”刘汉东纳闷道。

耿直将外套里的防弹背心脱下递过来,郑重道:“穿上。”

第七章 超级大枭

刘汉东将防弹背心推了回去:“耿大队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别万一你挂了,我弄假成真成了毒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耿直笑了:“你小子电影看多了吧,放心,子弹避着我走,再说我这里面还有一件。”

刘汉东定睛一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耿大队穿了两件防弹背心。

“我连内裤都是凯夫拉的,信不?”耿直笑道,“干这一行经的危险多了,我们比普通刑警更注重保护自己,你的身份更加不成问题,别忘了,你可是沈副局长的特情。”

刘汉东故作惊讶状:“这事儿你也知道?”

耿直说:“这个特大贩毒案,是沈局长亲自抓的,请你出马也是他点的将,总之你放宽心,不会出现无间道里的情况。”

刘汉东正要再询问一下细节,耿直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接了,道:“马上有俩人过来,是火雷的马仔,我离开,你留下,从现在开始你就进入角色了,明白么?”

“来的是谁?”刘汉东问。

“你认识。”耿直匆匆出门,没走电梯,从楼梯下去了。

两分钟后,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刘汉东故作镇定,端坐在沙发上,门开了,进来的两个人果然是老熟人,暴走E族俱乐部的谭帅和申华伟,这俩人家庭经济条件都不差,竟然也成了毒贩,实在令刘汉东震撼。

俩人鬼鬼祟祟进来,看到屋里有人,吓了一跳,手不约而同伸到腰间,认出是刘汉东才松了口气。

“东哥。”两人招呼道。

“坐吧。”刘汉东煞有介事,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两人规规矩矩坐下,也不敢多说话,在他们心中,火雷固然是大哥,但刘汉东才是真正的幕后老大。

刘汉东说:“火雷出事,计划全都打乱了,这事儿弄得,真他妈晦气,对了,你俩过来有事?”

两人对视一眼,欲言又止,眼神闪烁。

刘汉东拍拍身旁装钱的袋子说:“这钱谁也不能动。”

两人赶忙辩白:“东哥,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刘汉东淡淡的问,不怒自威。

两人急的抓耳挠腮,胡言乱语,越描越黑,刘汉东两只手指在茶几上敲敲:“好了,都回去吧,等我通知。”

“那我们先回去了,有事叫我们。”两人点头哈腰,转身走了。

刘汉东关紧房门,拉上窗帘,把整套房子又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还是上次搜到的那些钱,粗略清点一下,大约二百五十万,他面对小山般堆积的钞票,点了一支烟细细思量。

十分钟后,刘汉东拖着一口巨大的旅行箱进了电梯,他把所有钱打包带走,继续存在此处已经不安全,必须转移,下楼把箱子搬上车,一溜烟开走,刚到小区门口就看到耿大队冲他招手,一踩刹车,耿直跳上了车。

耿直戴着墨镜和棒球帽,即便有人看到也认不出是谁,他漫不经心道:“那俩人冲着钱来的?”

刘汉东说:“对,所以我把钱换个地方放,耿大队你不放心我?”

耿大队笑道:“我对你肯定放心,不过也得提醒你,这钱要没了,咱们就只能用伪钞进行交易了,万一对方发现你拿假钱糊弄他们,不得当场火并,那就不好了。”

刘汉东说:“刚才还没谈完,你们掌握什么情况和我说一下,我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怎么当毒枭。”

耿大队说:“走,去个地方。”

两人来到江边一个小公园,路边停着一辆破捷达,二拿已经等在这里,耿大队晋升禁毒支队副支队长,大队长还兼着,但具体业务都归二拿负责,三人在江边长椅上坐下,开始讲述案情。

耿直侃侃而谈:“目前毒品市场海洛因已经萎缩,只有个别老粉还在用,现在是冰毒的天下,本市毒贩进货渠道五花八门,各显神通,但基本都是从南方进货,广东海陆丰那边以麻黄素制毒的毒窝很多,这些年把冰毒的价格降了下来,门槛越来越低,吸毒人员越来越多,以前只有大城市的娱乐场所才有毒品,现在下面县区,乡镇,包括学校都有毒品出现,普通吸毒人员治安大队,派出所就处理了,我们盯得是贩毒数量超过一定规模的大毒贩,也就是毒枭,齐根斩断,才能减少毒品的危害范围。”

刘汉东说:“这些你以前都给我科普过了,说点新鲜的,火雷到底是怎么当上毒枭的?”

耿直说:“二拿,你给他介绍一下。”

二拿点了一支烟,边抽边说:“火雷的崛起,和广东那边大力打击制毒产业链有必然的关系,南方的货骤然减少,这些道友急的嗷嗷叫,价格也一路上升,不知道火雷怎么搭上了西部来的毒贩,获取了廉价的货源,在短时间内占领了近江一半的市场,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刘汉东问:“什么,西部货源,价格有多低?”

二拿说:“以往毒贩从南方进货的价格在冰毒每克一百元左右,拆家拿货就涨了五倍,大约在伍佰元上下,卖到夜总会,KTV,链条最终端的消费者吸食的费用高达每克八百到一千元,有时候拆家还会往里面掺假,利润更高,这个先不提,西部嘛,就是大西北欠发达地区,甘肃青海一些偏远地方,以前造枪卖钱,现在与时俱进,也整村整村的制毒,地方也很难管理,他们的价格压得比海陆丰那边还低,批发量大的话,每克几十块钱而已。”

刘汉东说:“这不是低价倾销,搅乱市场么。”

二拿笑道:“可不是么,现在制毒不比以前了,还得种罂粟,收割炼制,卫星遥感一查一个准,现在都是化学制毒,技术也比较普及了,没上过初中的文盲都能学会,化学原料从市场就能买到,生产很简单,出手就是暴利,据青海省厅,广东省厅,香港警务处情报显示,流入近江的冰毒数量以吨来计算,这绝不是近江市场能消化的数量,所以我们怀疑,近江只是一个中转基地,这边潜伏着一个真正的超级大毒枭,把西部生产的冰毒,转运到南方,乃至香港市场,找你做卧底,就是想抓出这个幕后黑手。”

刘汉东都听傻了,案子比自己想象的复杂的多,原以为冒充毒贩在旅馆和上线交易,双方带着铝合金的密码箱,一箱子钞票换一箱子毒品,打开箱子指甲调一点嗅嗅,猛然拔出手枪,臭屁无比说一句,对不起,我是卧底,警察们从四面八方冲进来,案子告破,立功受奖,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道道。

“照你们这么说,火雷就是小打小闹,和这个超级大毒枭没法比,那我有什么作用,帮你们抓出上线,严刑逼供审问出大毒枭是谁?是这样操作么?”刘汉东问道。

二拿摇摇头,深吸一口烟:“没这么简单,西部来的毒贩也只是马仔,并不知道这个超级大枭是谁,我们请你帮忙,是引,注意,不是抓,是引出超级大枭,这个人反侦察经验很丰富,不用手机通讯,没有固定落脚点,神龙不见首尾,不设计高明精巧的局,没法引他出来。”

刘汉东道:“这么麻烦,事先说明啊,我还有其他本职工作,你们耽误我的时间不要紧,得给我补偿。”

耿直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小刘,这个案子非同一般,是公安部和国际刑警督办的特级专案,如果你帮我们破获了此案,那影响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大,沈局长,包括省厅领导都得感谢你,给你发勋章,你琢磨琢磨,反正绝对亏待不了你。”

二拿也跟着忽悠:“特情津贴也有,而且比以往都高,足足十万块,买房子首付都够了,要不是就你最合适,我都想干一把。”

刘汉东抽着烟,望着波光粼粼的江水发呆,他是天性喜欢冒险的人,这些年来血雨腥风的事经历的多了,神经也变得超级大条,杀人不会扎眼,挨枪不会害怕,没什么事都吓倒他。

金樽大包间里乱扭的花白身影,火雷躺在医院的惨状,还有学校小树林里排队等着溜冰的学生,一幕幕闪现眼前,毒品带给人最原始,最直接的快感,比什么烟酒,网游,网文都来的彻底,打击贩毒,人人有责,别人没这个能耐也就算了,自己手握金刚钻,不揽这个瓷器活都浪费。

“具体怎么干,有方案么?”刘汉东终于开口。

二拿兴奋起来,“是这样计划的,你以近江黑社会大佬的身份和西部毒贩交易,提出要做总代理,以更高的价格,更大的进货量抢下这个生意,这样就能引出幕后那个人了,只要他稍有异动,我们就能发现,接下来就是警方的活儿了,你就是配合演一场戏而已,危险性不大。”

刘汉东问:“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人家生意往来多年,我一句话就能抢过来?”

二拿说:“其实他们合作也没多久,毒贩之间的信任好比半路夫妻,脆弱着呢,你的公开身份很牛逼,大学校长,地产公司老板,还当过警察,又是近江黑社会知名人物,黑白两道通吃,你在明处,而那个大枭在暗处,西部朋友当然更愿意相信你,和你打交道也更放心。”

刘汉东说:“我倒不这么理解,以我的身份,根本用不着贩毒就能过的很舒坦,我干这个掉脑袋的买卖图啥啊?”

二拿说:“因为你也吸毒,这个理由会让他们更加相信你。”

刘汉东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是说,为了做戏,我还得染上毒瘾?”

第八章 看不见的黑手

二拿解释道:“冰毒化学名称是甲基苯丙胺,最早是军用兴奋剂,用来提高特种部队士兵的作战能力,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不吃饭,还能保持充沛体力和精神,其实这是一种透支,药效过后人会极度疲惫,对中枢神经的损害也很大,我们缉毒人员在和毒贩的较量中,有时候不可避免的要接触毒品,量少一些的话,不会染上毒瘾的,就怕尝到甜头,一发不可收拾…”

耿直说:“你小看汉东了,他的毅力远非常人可比,我相信他不会染上的,当然了,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碰。”

两人一唱一和,刘汉东听着好笑,“好吧,我豁出去了,谁让咱们是过命的交情呢。”

刘汉东虽然在缉毒大队工作时间不长,但是参加过三次行动,回回动枪,共同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兄弟,说话就没那么多官司门道,既然答应下来,就全力以赴。

耿直拿出一个手机递过来:“以后用这个专线联系,我和二拿的号码都在里面,这个手机技术部门处理过,关机也能发送信号,我们可以随时掌握你的行踪,保证你的安全。”

刘汉东接了手机,“那么,关于西部朋友有没有什么需要提示的?”

耿直说:“掌握的信息不多,你等通知就行了。”

“那我先走了。”刘汉东起身告辞。

望着他背影离去,二拿说:“头儿,你说他能行么,我有种预感,这回要出大事。”

耿直说:“这次是省厅领导亲自过问,国际刑警都参与的大案子,当然是大事。”

二拿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右眼皮老跳。”

耿直说:“撕个纸条贴眼皮上,让它白跳。”

刘汉东驱车来到医院,打电话把车祸死亡的女孩家长约来,双方律师在场见证,不通过法院审理私下解决,火联合代表儿子向女孩家人表示了歉意,然后支付赔偿款项,对方打了收条,这件事情就算了结。

火联合没问这笔巨款的来源,因为他知道刘汉东是能人,筹措几十万不是难事,但祸是自家儿子闯下的,哪有让别人掏腰包的道理,他流着泪说:“大东,大叔没脸了,生个儿子不学好,成天在外面混社会,我也没管教好他,害人害己啊,这钱算大叔借你的,等卖了房子就还你。”

刘汉东说:“叔你可别这么说,外面都说我是黑帮老大,火雷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也不解释什么了,黑帮怎么了,重要是不是黑,而是帮,兄弟们有了难处,就得互相帮,帮来帮去就成了黑帮,扯远了,不管怎么说,火雷是我的亲兄弟,他有事我不能不管,钱是大家凑的,不是我一个人出的,大叔你就安心吧。”

江浩风代表金樽也拿出了二十万,用来给火雷支付医疗费,社会上的朋友来了不少,你一千我两千的捐了大约十余万,医院一楼大厅内聚满了光头汉子,搞得保安们紧张兮兮,得知不是医闹后才松了口气。

事情圆满解决,社会上的朋友渐渐散去,刘汉东在人群中看到了小刀,便上前问他:“你妹妹医疗费解决了么?”

“还差钱。”小刀说,拍拍裤兜,“我已经筹措不少了。”

刘汉东把脸一板:“胡闹,医院是你干活的地方么,这都是救命钱!”

小刀说:“我拿的都是那些开豪车来的人的钱,穷人我不碰。”

刘汉东也不和他计较,老鬼的徒弟就是靠手艺吃饭的,能做到盗亦有道已经不错了,他宽慰道:“你别着急,飞基金的慈善捐款马上就要到位了。”

小刀撇嘴道:“指望他们,吊毛都没一根,这帮狗日的说人话不干人事,要这要那,户口本身份证病历发票医院证明,还要父母的低保收入证明,街道社区盖章,民政局出什么证明,我妹连户口都没有,也没爹妈,这些证明根本开不出来,有时间折腾这个,我还不如洗几个皮子了。”

刘汉东略一沉吟,带小刀来到停车场,从后备箱里拿了五万块给他。

“这些先用着,不够再找我拿。”

“叔…”小刀无言,拿手背擦了擦眼睛,“我知道错了。”在金樽他和别人一样称呼刘汉东为东哥,私下场合喊叔,毕竟差着辈分呢。

“你错在哪儿了?”刘汉东反问他。

“我不该在医院洗皮子。”小刀诚恳无比,但是刘汉东知道,这小子只是哄自己高兴而已,对这个来自社会底层,从小被父母抛弃的孤儿来说,首要的是活下去,他根本不会同情别人。

“小偷小摸不成大器,指望这个发家致富是行不通的,最大的可能是自己先进局子。”刘汉东谆谆教诲却让小刀更加迷茫:“叔,那我该干啥?”

“练好基本功,将来跟叔干一票大的,就什么都有了。”刘汉东拍拍他的肩膀,驾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