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平底船

李封很有反侦察的经验,他找了个身高体貌和自己接近的小弟,穿着自己的衣服拿着自己的手机待在房间里,还找了个妹子进来陪着,好烟好酒尽情享用,只要在屋里不出去就行。

专案组的一辆民牌车就停在黑森林夜总会门口,监视每一辆进出的车辆,笔记本电脑上显示着李封手机所在的位置,这一组队员是蔡沪生派出的,缺乏办案经验,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李封就藏在从眼前经过的一辆丰田皮卡的车厢里。

为了灭詹子羽,李封调集了十二个人,都带家伙,分乘四辆汽车向江北方向而去,江北货场是港务局所属的一个大型货物堆栈码头,占地极大,方位偏僻,正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刘汉东驱车来到七号码头,这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荒废的院子里野草丛生,锈迹斑斑的大门上挂着铁锁。

手机响了,是马啸虎打来的:“你到岸边来。”

刘汉东弃车来到岸边,只见一条橡皮艇停在水中,艇上有两个人,都是生面孔。

“刘老板是吧,上来吧。”是西北口音。

刘汉东跳上了橡皮艇,火雷和崔正浩也要上去,却被阻止:“别上了,装不下那么多人。”

刘汉东脸色一变:“这是什么意思,又让我单刀赴会啊,你们来个黑吃黑我咋办?”

火雷也帮腔道:“对,不去了。”

马啸虎的电话又打来了:“刘老板,不是不相信你,确实坐不下嘛,你要是不放心,这生意不做也行,但是我劝你一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花五十万买一百多万的货,你要是省着点花,这辈子都够了,我也犯不上黑你那五十万,是做是不做,你给个痛快话。”

刘汉东迟疑了一下:“好,我一个人去。”

他有这个底气并不是因为身手好,而是因为一切都在警方的控制之下,他相信耿大队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毒贩临时变更地点也不必担心,警方有汽艇,有直升机,论机动能力,没人能比得过警方。

“请把手机放下。”西北汉子提出要求。

刘汉东拿出手机递给火雷:“帮我保管好。”

刘汉东身上有追踪装置,有微型麦克风和摄像头,对话传到数百米外的警方设备车上,蔡沪生双眉紧锁,立刻部署:“准备快艇。”

“蔡处,没有预备船。”一个部下答道,这次警方确实下了大力气,动用了十几辆车,但是百密一疏,千算万算,忘了算近江是个临江的城市,毒贩临时更换地点,乘船快得很,开车走大桥绕过去就远了。

“协调一下水上公安。”蔡沪生依然保持着冷静。

临时协调需要时间,而现在最珍贵的就是时间,刘汉东乘坐的橡皮艇越来越远,信号就要丢失,蔡沪生额角渗出汗珠,他不担心特情的生命安全,但是煮熟的鸭子飞了,自己可就前功尽弃了。

“联系市局,出动直升机。”蔡沪生说,但是他心里也没底,警用直升机不是一般的装备,出动一次成本好几万,必须局长签字才行,手续相当繁琐。

着急的不光是蔡沪生,耿直更是心急如焚,刘汉东是他拉来的壮丁,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紧急征用民船也不是办法,这里虽然是码头,但荒废已久,根本没有船,江中倒是不时有满载煤炭的平底水泥船夜航驶过,不过根本没有手段强行征用。

耿直开车沿江而走,试图寻找合适的船只。

站在江边的火雷和崔正浩大眼瞪小眼,也没了办法。

忽然手机响了,是刘汉东常用的那一部。

火雷接了,是舒帆打来的,声音急促:“哥,不能上当,他们要杀你!”

“东哥已经过江了,怎么回事?”火雷问道。

“这是个圈套,詹子羽要杀他,赶快救他!快!”舒帆急的都快哭了。

“知道了!”火雷直奔汽车。

“干什么去?”崔正浩问他。

“开车走二桥绕过去。”火雷说。

“来不及了。”崔正浩拿出塑料袋将手枪包裹好塞在腰里,脱下裤子扎紧,开吹,在火雷惊异的注视下将一条化纤裤子吹成了简易救生圈,皮鞋脱下鞋带栓到一起挂在脖子上,从容下水,泅水渡江。

淮江在这一段特别宽阔,江面上雾气弥漫,看不到对岸,此时的水温不比夏天,已经很凉了,火雷水性不佳,但看着崔正浩越游越远,不甘示弱也脱衣下水,以笨拙的狗刨式向对岸游去。

橡皮艇马达轰鸣,逆水而行,前面一艘空载的平底船乘风破浪而来,江面上风大,溅起的浪花打湿了刘汉东的衣襟,胸前的摄像头和微型麦克风沾了水短路失灵,不过刘汉东并未察觉。

平底船降低了速度,船上抛下一根缆绳,橡皮艇上的人拉住绳索,贴紧了平底船,刘汉东心里一沉,没想到对方居然在船上见面,希望耿大队他们能做好万全的准备。

“又见面了,刘老板。”船上传来马啸虎的声音。

刘汉东爬上了船帮,这种淮江里常见的平底船排水量大的不过数百吨,小的才几十吨,长二三十米,运载黄沙煤炭等体积大价值低的货物,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有很多水泥壳的平底船,现在大都改成了玻璃钢船体,装柴油机马达,速度不快,靠的是运输费用低廉。

“马总你好。”刘汉东和马啸虎亲切握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的货都是从这种船运来的吧?”

马啸虎哈哈大笑:“刘汉东,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么?”

“怎么讲?”

“我最喜欢你不装,心里有啥说啥,没错,我们的货就是藏在平底船下面运到近江来的,这个秘密你知道了也无所谓,反正今天是最后一次买卖,做完这一炮,就彻底收手。”

刘汉东也哈哈大笑:“果然高明,这买卖拿风险太大,不做也罢,钱我带来了,货呢?”

“不急,再等等,等一个朋友过来,顺便介绍你们认识一下。”马啸虎掏出烟来,给刘汉东上了一根,帮他点上,态度亲切随和,如同经年老友。

刘汉东打量这艘船,船尾舱室里有三个人,眼神犀利,货仓里只有浅浅一层黄沙,船帮上绑着无数废旧轮胎,在这种狭窄的场合打起来,再好的枪法和体魄都没用,靠的就是人多,枪多。

除非先下手为枪,现在就拔枪把这几个家伙打死,不过六叔不在场,除恶务尽,还是等着一锅烩比较好。

杀机一闪而过,刘汉东爽朗大笑:“好,朋友多了路好走,我最喜欢交朋友。”

监控车内,信号中断,蔡沪生心里有些慌乱但表面上依然保持着镇定,他让下属展开近江地图,判断毒贩可能所在的位置。

理论上说,北岸任何地点都能作为毒贩交易地点,失去了无线追踪信号,就如同大海捞针一样,不管怎么说,警力必须投放过去。

水警的船还没协调来,直升机的调动也在走程序,时间不等人。

“走二桥,去北岸。”蔡沪生当机立断。

满载特警和黑色依维柯鸣响警笛向距离最近的淮江二桥驶去,不巧的是,桥上发生一起交通事故,运输危险品的货车侧翻,桥面洒满油脂,引桥上挤满了上不去下不来的车辆,应急车道也被汽车占满,而警车就被堵在了引桥上,就算有交警开道也无济于事。

这时候蔡沪生才感到自己能力的不足,预案太少,稍有变动就抓瞎。

“老耿呢,耿直呢?”蔡沪生左顾右盼。

此时耿直正在江面上迎风挺立,脚下是打捞垃圾的水上城管快艇。

蔡沪生的电话打过来,耿直接了:“我快到北岸了,有情况随时报告。”

起风了,浊浪滔天,水性不佳的火雷一条腿抽筋,在浪花中拼命扑腾着,几次沉入水底又钻出来,大喊道:“救命!”声音被吹散在风中,夜色阑珊,谁也注意不到江心中的溺水之人。

忽然一个红白相间的软木救生圈丢了过来,火雷死死抓住,喘了几口气,就看到崔正浩站在船头向自己微笑,身后是胆战心惊的船员,小崔手里提着枪,他一定是用这支枪说服了船员来搭救自己。

刘汉东搭载的平底船顺流而下,最终停在江北货场沿江的趸船旁。

众人下船,进了趸船,刘汉东一进门,后脑上就顶上一把枪,腰里的五四式也被人抽了去。

“马总,这是怎么回事?”刘汉东心里一凉,早知道在船上就先下手了。

“过会你就明白了。”马啸虎说。

趸船充当浮动码头的功能,船舱也是办公室,值班员不知所踪,煤气灶上放着一口锅,案板上摆着菜刀和切好的黄瓜番茄,地上蹲着几条汉子,手里端着大碗正在吃面条,其中一人正是六叔,他冷漠地抬眼扫了一下刘汉东,又看向窗外。

几十米外的空地上,两人拿着铁锨在搅拌水泥砂浆,旁边放着一个锯开顶盖的汽油桶,装一个大活人正正好好。

第十四章 群英荟萃

西北人爱吃面食,这一伙人都是家族堂兄弟,一个村子里的亲戚,其中有几个很擅长做拉面,平时他们为了掩人耳目都住在船上,买了面粉蔬菜牛羊肉自己做饭,顿顿吃刀削面。

如同刘汉东猜测的那样,运毒的交通工具就是平底船,他们先走陆路,用绿色工程的运菜卡车把冰毒运到内地城市的运河码头,然后驾船进入淮江,水路检查少,毒品上面覆盖上百吨的黄沙也很难进行检查,基本上万无一失。

北岸货场是西北人的落脚点之一,早就踩得清清楚楚,晚上这儿基本没人,趸船上的值班员去镇上嫖娼了,大门落锁,货场上都是堆积如山的建筑用河沙,没啥价值,不会有人偷盗,也不会有闲杂人等添乱。

今晚月色很好,一场秋风吹散了城市上空的雾霾,夜空中繁星点点,新月弯弯,趸船外秋虫在呢喃,如此良辰美景,却要死于枪下,像马宏正那样被装进汽油桶封上水泥投入江中,实在是大煞风景。

六叔问道:“吃了么?”

刘汉东镇定回答:“出来的急,没吃晚饭。”

“给他盛碗面条,拿双筷子。”六叔说。

有人帮刘汉东盛了一大碗面条,这不是超市里卖的挂面,而是手工拉面,撒上翠绿的葱花和香菜,还浇了一勺子辣油,这种辣油看起来红彤彤的,但是一点不辣,而是奇香无比,为拉面增色不少。

热腾腾的面条端到刘汉东面前,碗上还搁了一双筷子。

“吃吧。”六叔慈祥无比地说道。

刘汉东也不客气,接了碗筷,蹲在地上吃面条,狼吞虎咽的吃,吸溜吸溜吃的满头冒汗。

“咋样,好吃不?”六叔问道。

“好吃。”刘汉东头也不抬。

“好吃再吃一碗,二尕,再盛一碗。”六叔道,“是二尕拉的,他以前在上海开过拉面馆,上海的浦东。”

“怪不得。”刘汉东一边吃一边聊,“筋斗,地道,就是缺点牛肉。”

“肉吃完了还没来得及买,下回给你单门来一盘干切牛肉。”六叔也端着碗,慢慢的喝汤,年纪大了,吃饭的速度明显不如年轻人。

刘汉东憨厚的笑笑,扫了一眼窗外,水泥砂浆搅拌的差不离了,这回比较有经验,水泥用的比沙子多,把尸体封在里面一定很难打碎。

四下里看看,西北人都穿的很朴素,藏青色的化纤西裤,长袖T恤和夹克衫,腰间悬挂着钥匙串,头发油腻,胡子拉碴,如果不是膝盖上放着机头大张的土造仿五四,看起来就像是最不起眼的民工。

刘汉东的目光落在案板上,那放着一把菜刀,一把普通的杂货铺买的夹钢菜刀,木柄已经被汗渍渗透发黑,刀刃刚磨过,锋利无比。

横竖是死,不如拼死一搏,刘汉东的肌肉开始绷紧,双腿在蓄力,他打算先抢菜刀,挟持六叔,然后相机而动。

思考这些的时候,刘汉东一点都不害怕,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过惯了,神经已经变得很大条,而这帮西北汉子也是豪放不羁,明知道刘汉东极度危险,却不用绳子绑他,还给饭吃。

正当刘汉东准备暴起伤人之际,一辆越野车驶入货场,灯光雪亮,众人都站了起来,马啸虎拔枪对准刘汉东:“别吃了,人来了。”

来的是一辆丰田霸道,车停下了,但车灯不灭,车上跳下一个人,精悍瘦削,正是詹子羽。

詹子羽是一个人来的,过人的胆气赢得马啸虎的尊敬,他走上去和詹子羽握手寒暄,回头指了指刘汉东,两人窃窃私语,再次亲切握手。

马啸虎勾勾手,刘汉东被押了过去,货场的地面上铺了一层沙砾,走起来咯吱咯吱响,刘汉东的心在慢慢变冷,詹子羽是个难对付的敌人,智勇双全,他和马啸虎联手,自己胜算不大。

双方站到了一起,詹子羽吸了吸鼻涕,和刘汉东打招呼:“有两年没见了吧?你气色不错。”

刘汉东丝毫无惧:“你也不错嘛,六步亭养人啊。”

詹子羽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他隐约感到危险的存在。

“马老板,货款马上就到,你先把他做了吧,就在这做。”詹子羽掏烟点上,打火机燃起的时候,映红他阴鸷的面孔,敞开的西服衣襟里,隐约能看到手枪柄。

马啸虎举枪对准了刘汉东的太阳穴,身后几个大汉也各自握着手枪,警惕的四处扫视。

“吃饱了吧?做个饱死鬼下去,别埋怨我。”马啸虎的大拇指掰开了击锤。

詹子羽饶有兴趣的看着刘汉东,期待他战栗求饶。

刘汉东迎风而立,威风凛凛:“姓马的你不仗义,玩阴的,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马啸虎说:“对不住兄弟,我也是没办法,回头我给你多烧点纸吧。”

刘汉东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马啸虎手指压住了扳机,詹子羽屏住了呼吸,烟也忘了抽,这一刻他盼了许久,刘汉东在自己面前被爆头,红的白的洒一地,多么畅快的报复,只可惜不是自己亲自操刀。

“操你妈的不仗义,我死了也不会饶了你!”刘汉东破口大骂。

忽然马啸虎收了枪,问詹子羽:“钱呢?”

詹子羽一愣:“钱马上就到。”

“钱不到,我不能杀他。”马啸虎很严肃地说道。

詹子羽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帮反复无常的西北人,做事怎么这么不讲究,他杀机又起,可是自己孤身一人,想干掉这票人不免有些难度。

“稍等,我打个电话。”詹子羽道,回头走到空旷处,给李封打电话。

李封正在车里,接到詹子羽的电话不耐烦道:“急什么,马上就到。”

詹子羽说:“想不想发一笔外财?”

“怎么讲?”李封道。

“我正在货场和西北来的上家交易,他们带了一百多万的货,你要是能把他们都做了,货归你,我一点不要。”

“真的?”李封兴奋起来。

“我哄过你么,不但货归你,我还送你个大人情,你想知道烧黑森林的人是谁么?”

“是谁!”

“来了就知道了。”詹子羽挂了电话。

他这一招驱虎迎狼之计有点狠辣,因为他也不敢保证李封杀红了眼会不会把自己也灭了,但双方实力差距不大,火并起来方便自己浑水摸鱼,谁笑到最后,谁才是大赢家,詹子羽有这个信心。

又是三辆汽车驶入了货场,一辆丰田皮卡,两辆大排量越野车,都是雪亮的氙气大灯,把货场照的白昼一般。

马啸虎等人伫立在灯光下,有些不自然。

“把灯灭了!”马啸虎喊道。

李封跳下车,叼起一只烟,手下帮他点燃,十几个人排成长龙,手中都拿着家伙,手枪,五连发,片刀,气势很足。

詹子羽走过来和李封交头接耳:“钱带来了?”

“带来了,五百万妥妥的。”李封狞笑道,他看这些人就如同看死人一般,当然也包括詹子羽。

一个小弟打开了丰田皮卡的车厢,一堆钞票暴露在灯光下。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五百万现钞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

詹子羽又走向马啸虎:“见到钱了?动手吧。”

马啸虎拔出手枪,再度瞄准刘汉东的脑袋。

“把钱搬过来。”马啸虎说。

“货呢,让我看看。”李封说。

马啸虎疑惑的看了看詹子羽,他不明白李封说的什么货。

十分钟前,耿直就摸到了货场,他隐蔽在黑暗中,悄悄移动,接近趸船,为了不发出声音,把皮鞋也脱了,当马啸虎等人押着刘汉东走出趸船,拔枪相向的时候,耿直下意识的掏枪,却摸了个空,他的配枪上缴了,除了一个强光手电,手无寸铁。

詹子羽和李封等人的陆续到来,让耿直激动不已,贩毒链条上的重要人物基本上都到齐了,如果警方大队人马及时赶到的话,来个一锅端是多么的漂亮,他给蔡沪生发信息,没回,给二拿发信息,回了,说车队堵在二桥上,估计还得半小时才能到。

耿直气的差点把手机砸了,货场空地上,马啸虎再次瞄准了刘汉东,眼瞅着战友就要牺牲,耿直忽然摸到了钥匙串上的激光笔。

这支激光笔是案情分析会上用的,用来指示PPT上的内容,情急之下他打开激光笔,射向了马啸虎。

马啸虎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看自己胸口,红光闪烁,仔细一看,是个一毛钱硬币大小的红光斑点,他是军迷,知道这是狙击枪上的激光瞄准器发出的光芒,自己被锁定了。

“你们什么意思!”马啸虎激动起来,他下意识的认为是詹子羽和李封等人要对付自己。

“我他妈怎么知道什么意思?”李封一口将嘴里的香烟吐掉,车厢里的假钱不能见人,必须先下手为强。

信号一出,手下们齐刷刷端起了枪。

西北人这边,也举起了枪。

詹子羽没拔枪,他慢慢倒退着:“别冲动,都别冲动。”

江边一人多高的蒿草中,浑身精湿的崔正浩慢条斯理的打开防水包装,拿出自己的朝鲜造六八式手枪,双手握枪,稳稳地瞄准了五十米开外的马啸虎。

手枪的有效射程理论上是五十米,其实能在二十五米内击中目标就算是神枪手了,大多数手枪交战都是发生在十几米,甚至几米的距离上,五十米之外,过轻的手枪弹头很容易发飘,除非是在极佳的射击环境下,奥运冠军的水准才敢托这个大。

崔正浩眯起一只眼,呼吸平缓,心跳正常,思绪回到了当年。

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国家安全保卫部第五总局的崔正浩上尉身着军装,意气风发,站在靶场上单手举枪,瞄准五十米外的李明博全身靶。

第十五章 北岸货场

江风凛冽,着弹点肯定和标准位置有明显的差距,对于一般射手来讲,在这个距离击中目标无异于天方夜谭,不过对崔正浩这种经历过魔鬼式训练的特种部队军官来说,这只是常规训练科目而已。

崔正浩在加入保卫部之前,隶属于朝鲜总参谋部侦查局的第八特种军团,执行渗透南朝鲜的秘密军事任务,曾数次乘坐微型潜艇进入南方武装侦察,精通各种轻武器的使用,格斗肉搏更是拿手好戏,把手枪当成狙击枪用就是该部队的传统之一。

自信来自于无数次的刻苦训练,风速在崔正浩脑海中迅速计算出来,枪口略微偏转半寸,即便他枪法如神,此时也不敢托大去打马啸虎的脑袋,毕竟躯干的面积很大,命中率更高,他站立的位置和趸船有一个夹角,瞄准的是马啸虎的侧面,崔正浩心中全无杂念,只有目标,达到了人枪合一的警界。

他轻轻扣动了扳机,压下二道火。

马啸虎怒不可遏,他认为詹子羽和李封合谋设计自己,胸前的红色光点肯定是对方暗藏的狙击手,这口气咽不下去!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谁也没说话,连呼啸的江风似乎都静止了。

刘汉东用眼角余光瞄着马啸虎,肾上腺素开始急剧分泌,是生是死,就在转瞬之间。

“砰”枪响了。

一发子弹击中了马啸虎,他身子晃了晃,歪倒下去。

顿时枪声大作,神经紧绷的枪手们盲目的朝对方倾泻着枪弹。

趸船上方,藏在苫布下的西北汉子端着五六式冲锋枪扫射着,一个接一个的短点射打在车灯上,雪亮的氙气大灯瞬间变成了瞎子,地上溅起一道道尘烟,货场变得暗无天日,习惯了大灯的众人只能在星光下互相射击。

刘汉东向马啸虎扑去,却扑了个空,马啸虎一个懒驴打滚翻到一旁,身上并无血迹,他身上穿了防弹衣,子弹只是打断了他一根肋骨。

马啸虎的枪口顶住了刘汉东,面色狰狞无比。

刘汉东僵住了,准备挨上一枪。

可是马啸虎却没有开枪,反而用左手抽出腰间的五四式手枪翻转枪柄递给他。

刘汉东瞬间明白过来,马啸虎断定自己和詹子羽李封不是一伙儿的,生死关头,他要和自己结盟。

接枪在手,刘汉东抑制住一枪崩了马啸虎的冲动,因为他知道自己打死马啸虎的话,就会变成双方的公敌,吸引子弹的大号磁铁,情势所迫,必须和西北人联手破敌。

刘汉东卧倒在地,朝李封等人方向开枪,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货场中一片漆黑,唯有膛口焰的光芒频繁亮起,为大家指明开枪的方向。

五四式手枪的套筒快速往复,一枚枚滚烫的子弹壳跳出,刘汉东一通盲射,五发子弹落在黑暗中,一声惨叫,对方手持霰弹枪的家伙被击中了。

套筒停在了后方,刘汉东打光了子弹。

马啸虎喊了一声,抛过来一个装满子弹的弹匣。

刘汉东退空弹匣,装实弹匣,套筒复位,继续射击,瞟了马啸虎一眼,恰巧马啸虎也在看他,惊鸿一瞥,基情无限。

耿直用激光笔照射马啸虎的时候,恨不得手中握着的是狙击枪,将复仇的子弹射入毒枭的胸膛,枪声响起,马啸虎中弹倒下,耿直下意识的看了看手中的激光笔,难道是马宏正显灵,把激光笔变成狙击枪了?不过转瞬他就醒悟过来,弹着点和激光照射的位置不同,应该是暗藏的枪手。

混战开始,子弹横飞,耿直猫着腰向货场前进,他需要一把枪加入战团。

崔正浩并未前进,他前面是一片难走的淤泥地,还不如站在蒿草丛中远距离支援射击,他打的是趸船上的西北人,用手枪打出短点射的效果,基本上三枪放倒一个人,他不担心子弹的问题,刘汉东从警校射击场偷了一盒子弹都给他了。

小崔放倒了趸船上拿冲锋枪的家伙,立刻吸引了西北人的火力,密集的子弹打得蒿草丛乱晃,崔正浩潜入水中遁走,以他的水平和南朝鲜特种部队对抗都不落下风,何况是一帮乌合之众。

趸船边上,浑浊的江水中浮起一串气泡,两只手攀上船帮,水淋淋的火雷慢慢爬了上来,他嘴里叼着一把刀,赤着脚上了甲板,悄悄摸向距离最近的一个人,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右手持刀狠狠捅进腰眼,长长的猎刀在体内搅动,内脏四分五裂,人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

火雷拔出刀,血溅了一身,他捡起死人的枪检查一下弹匣,又返身潜入水中。

西北人都在忙着向货场和江边蒿草丛射击,没料到腹背受敌,六叔藏在门后射空了弹匣,头也不回的大喊:“二尕,子弹!”

没人回答他,六叔回头看去,二尕死在血泊中,眼睛依然圆睁着。

六叔心里一疼,二尕是他从小看大的孩子,勤快伶俐,拉面手艺很好,如果不是自己强拉他入伙,这小伙子怕是还在浦东开兰州拉面馆,二尕死了,不是中枪死的,而是腰间被人攮了一刀,六叔目光扫过船尾,听到水中有声响。

“砰砰砰。”六叔冲到船舷朝水中黑影开枪,子弹打进江水拐弯,没有打中火雷,反而成了崔正浩的活靶子,小崔浮出水面,只一枪,就把六叔的天灵盖给掀开了。

二尕和六叔相继毙命,西北毒贩的中坚人物只剩下马啸虎,而他正趴在沙堆后和李封团伙对射,并不知道趸船上己方损失惨重。

“哎!”马啸虎冲刘汉东喊了一声,打手势示意自己在这边掩护,让刘汉东迂回到敌后去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