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教官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好兵,在地方上一定也能干出一番事业。”

“我究竟哪儿做错了?”刘汉东怀疑这也是测试的一部分。

“你没做错什么,你只是不大走运。”教官苦笑道,“别忘了把军装留下,营地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带走,这是规矩。”

刘汉东想给罗汉打电话,却找不到他的人,T部队的兵都是神龙不见首尾,今天在大兴安岭,明天就可能出现在海南岛,行踪总是跟着任务在变的。

一辆车把刘汉东送回了北京市区,他站在一号线地铁站的外面,看人潮涌动,熙熙攘攘,自己就像是一片树叶随风飘荡,没有终点。

他觉得自己很失败,古人说三十而立,可自己三十岁了,却一事无成,尤其最近几个月,生活简直过的一团糟,无厘头。

是该脚踏实地干点什么了,刘汉东这样想,他先回到了十三陵的航空培训基地,继续自己中断的课程。

当罗汉从国外执行完任务回来的时候,事情已经无法扭转,政治部彻底否决了他的建议,将几乎已经完成恢复训练的刘汉东逐出了训练基地。

上面给的理由相当充分,刘汉东在服役期间就是害群之马,不服从干部管理,殴打上级,多次违纪关禁闭,自由散漫,吊儿郎当,是汽车团有名的兵痞老油子,而且他不是正常复员,而是强制退伍,地方武装部根本没他的档案,他压根就不是预备役军人。

罗汉气不过,找到相关领导据理力争,可人家一句话就把他堵回去了,部队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二十出头各方面素质优秀的人才多了去了,谁在乎一个三十岁的退伍四年的老兵,而且这个老兵的档案可谓劣迹斑斑。

“他曾多次被公安机关处理,至今还是在逃犯,军队怎么能要这种人?再说了,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这家伙桀骜不驯,心思活络的很,T部队是执行国家秘密任务的特殊部队,必须保持纯洁性,招纳一个在社会上混了多年的刺头进来,这是引火烧身,自毁长城。”政工部门的首长语重心长的劝说着罗汉。

罗汉坚持自己的意见:“他是优秀的士兵,是个天才,可遇而不可求的特战专家,他不能进T部队,是部队的损失,是国家的损失。”

“小罗啊,听我一句劝,别固执己见了,有些事情牵扯太多,不是你能掌控的来的,有时候适当的退一步,你会发现海阔天空。”肩膀上四颗校官星的政治部大校拍着他的肩膀,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罗汉不是愣头青,他听出对方话里有话的不得已,于是不再争执,回去后自己展开调查,他既是特种兵,又接受过谍报训练,查这种事儿就是小菜一碟。

原来阻挠的力量来自于某个位高权重的将军,而这位将军偏偏和罗克功不是一个山头的,这老家伙大概想借着机会打击罗克功,给他添点堵。

再深挖下去,还有更多发现,去年初,刘汉东曾在东北大兴安岭地区与境外偷猎分子发生枪战,以至于惊动了罗克功,调动了正在东北集训的特种兵才解决了麻烦,这件事的水非常深,牵扯到某位地方官员,而这位少壮派官员有个结义兄弟,名叫姚广,是军方情报机关的人,姚广的舅舅,就是阻挠刘汉东重新穿上军装的那个将军。

第四章 科级干部

罗汉极为愤怒,他是一个单纯的军人,从踏入军校大门那一刻起,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训练和业务上,他有一个当将军的亲叔叔,所以不用分出精力去尔虞我诈,去拉帮结派,去托关系送礼买官,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军内一些龌龊的事情。

他痛恨那些陈词滥调,满脑子勾心斗角的政工军官,更厌恶那些管油料营房后勤的家伙,事实上这些年晋升最快的都是这些人,用钱当敲门砖,换来肩章上的星星,姚广的舅舅,就是从主管营房基建的某军区后勤部副部长一路升起来的,此人八面玲珑,人脉极广,前途不可限量。

罗汉气不过,去找叔叔要说法,却遭到罗克功一顿严厉的呵斥。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特招的权力么?你动用私人关系把没有军籍的人弄到训练营里,又是学开飞机,又是学开坦克,光子弹就打了上万发,这是什么?这叫以权谋私!”罗克功将一叠材料摔到了侄子脸上。

罗汉缓缓弯腰将材料捡起,这是军队纪检部门收到的针对自己的举报信,被转到了罗克功这里,上面记录非常详实,为了刘汉东,罗汉不经上级批准,擅自动用了何种型号的飞机,何种型号的坦克,飞了多少距离,耗用多少摩托小时,消耗航空汽油、航空煤油、坦克柴油多少吨;射击训练消耗了各种型号的炮弹、火箭弹、机枪弹、步枪弹、手枪弹多少发,近一个月堪比飞行员标准的伙食费,在全国各个训练场之间来回飞行的费用,精确到每一个细节,总计花销了一百二十八万三千四百五十六元七角之巨。

“这笔钱,我来出。”罗汉傲然道,“但我要说,搞这个材料的人,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别让我把他揪出来,不然一定…”

“你住嘴!”罗克功站了起来,双手倒背,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情绪有些激动,不时指着侄子的鼻子大骂,廖秘书站在门口,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你被解职了,好好反省去。”罗克功骂完,回到座位上,太阳穴附近的血管依然在突突乱跳。

“是!”罗汉干脆利落的敬了个军礼,僵硬的转身,齐步走。

他一出办公室的门,廖秘书就跟了上来,劝慰道:“别往心里去,副总长不是针对你,他心里也有气,某些人做的确实过分了些。”

罗汉点点头:“我懂,副总长是个真正的军人,不像那些人,把军队当成生意场。”

廖秘书微笑道:“你明白就好,暂时解职也没什么,趁机休息一下吧。”

定陵机场,首都通用航空培训学校,今天是个难得的蓝天,万里碧空让人有种想徜徉其中的感觉,跑道边的看台上零散坐着十几个人,他们都是来给亲友加油助威的。

今天是考试的日子,参加飞行驾照培训班的学生大都是千万级的富豪,学这个主要是为了面子和社交需要,这年头如果没有私人飞机,说明你的层次还不够高,和人家上流社会的人士一起聊天都没话题。

看台上坐着一个魁梧的汉子,棒球帽、雷朋太阳镜,黑色T恤下是紧绷的肌肉,511战术裤和沙漠靴显示出他是个户外运动的爱好者。

跑道边,刘汉东在做准备工作,看到台上的人,扬手打了个招呼,魁梧汉子也冲他比出V字胜利手势。

看台上又来了一个人,身材高挑,一双大长腿让人看了眼晕,牛仔裤加T恤,清水出芙蓉般的感觉,而且她显然是一个人来的,孤独的坐在看台的角落里。

魁梧汉子没有丝毫犹豫,以军人的果决态度走了过去,坐在美女身旁说道:“你好,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请便。”美女说。

“你男朋友在下面?”魁梧汉子看了看场中等待飞行的学员们,大多是脑满肠肥的富豪,也有个别年轻英俊的二代,不过就气质而言,没人能配得上身边这位佳人。

“不,是同事。”美女纠正他的错误。

“哦,那太好了,我叫罗汉,可以交个朋友么?”魁梧汉子摘下雷朋眼镜,露出一嘴洁白的牙齿,他做任何事情都喜欢单刀直入,追女朋友也是。

“可我对你这种类型的不感兴趣。”美女连拒绝人都这么酷,这么利落,这更激起了罗汉的争强好胜之心。

老实说,罗汉的形象对于大多数女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他虽然没有刘汉东那么高,也有一米七九的高度,身材健硕如同男模,加上戎马倥偬十余年养成的强大气场,简直就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中国版杰森·斯坦森。

“我相信你会改变看法的。”罗汉很执著,他的信心来自于自身的强大,无论从任何层面来说,他都是极其优秀的,这也是他至今没有结婚的原因之一。

“是么?”美女略带嘲讽的看了他一眼,不再答理他,拿起微型望远镜看着飞翔在天际的塞斯纳172R。

罗汉还想说点什么,可是他的手机响了,从裤兜里拿出三防手机接听了,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明白,我马上到。”

“美女,请问芳名?”罗汉临走之前还不忘最后争取一下。

“下次告诉你,如果有下次的话。”美女不为所动。

罗汉笑笑,匆匆离去。

天边的塞斯纳又飞了回来,坐在上面的是刘汉东和飞行教官,教官对于这位中途旷课的学员所掌握的飞行技能有些震惊,他的表现不像新手,倒像是飞了几百小时的老手。

螺旋桨小飞机降落的干脆利落,刘汉东意犹未尽,他刚才飞的中规中矩,没有玩什么特技飞行,虽然他已经掌握了一些花哨的飞法,这毕竟是执照考试,而不是军队的特训,他不想把教官给吓到。

刘汉东顺利过关,接下来就可以领取民用航空器驾驶员执照了,看台上的郑佳一走了下来,笑眯眯的向他表示祝贺,先前看到的罗汉却不知所踪了。

“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军人这个职业并不适合你。”郑佳一走了过来,将冰镇可乐递了过来。

“为什么这么说?”刘汉东打开可乐罐畅饮。

“你向往的是无拘无束,天马行空的生活,你渴望的是自由,而不是束缚,从这一点来说,令行禁止的特种部队,其实并不适合你。”

刘汉东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自由散漫惯了,真要上了辔头,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各种违纪,最终还是要被踢出军队。

郑佳一说:“我又给你交了学费,下一个学期是学习驾驶直升机,学习期间工资照发,拿到执照后,你有三天假期用来处理个人事务以及探亲,然后就要长期驻外了。”

“我的新职务是?”刘汉东问道。

“中炎黄海外公司中东分公司的国际公关部特派员,正科级哦。”郑佳一略带戏谑地答道,“你可以回去告诉你老丈人了,你现在级别比他还高。”

从军梦破灭之后,刘汉东老老实实一门心思在中炎黄发展,新职务他很满意,国际公关部特派员的头衔也能忽悠住老家的乡亲们,中炎黄是国资委管辖的巨型国有企业,行政级别和政府机关都是对应的,正科级就是正儿八经的正科级,论起来老岳父马国庆也不过是享受副科级待遇的科员而已。

“谢谢。”刘汉东向郑佳一伸出手,“握个手,晚上我请客。”

晚上刘汉东还是没能有机会和郑佳一共进晚餐,中炎黄的国际公关部总监实在太忙了,上任伊始,千头万绪,哪顾得上享受二人世界。

刘汉东再次办理了入职手续,上回他只是中炎黄服务公司的聘用人员,现在则是总部国际公关部的管理人员,正式编制,需要回家乡调取档案的,组织给他分配了宿舍,一间位于东二环某大厦的酒店式公寓房,后勤部门给他量身定做了西装、工作服,行政部给他制作了工卡,通行证,他还得到了一本崭新的护照,墨绿色的封皮上写着“公务护照”。

飞行培训还在继续,由于刘汉东已经熟练掌握了直升机的驾驶技术,所以只需要等待考试即可,他有一段空余的时间可以回家探望。

次日中午,刘汉东乘机抵达近江玉檀国际机场,他谁也没有通知,坐上机场大巴向市里进发,他并不担心警察在家门口蹲坑守候,因为所谓的敲诈勒索根本不成立,充其量就是寻衅滋事罪,如果唐一诺真的想追究的话,近江警察早就扑到北京去抓捕自己了。

大巴车上有两个衣冠楚楚的男子议论着江东省的政治局势,他们说的津津有味,刘汉东听到一些感兴趣的字眼,不禁竖起耳朵倾听,一路下来,他把脉络理了一下,得到这样的信息。

春天召开的两会上,江东官场格局发生重大变化,原省委书记徐新和调任国务委员,兼中央某领导小组的常务组长,接替徐书记大班长位子的是顺序上来的原省长朱家政。

近江市委市政府的人事也有显著变化,原市委书记曹斌升任副省长,原市长刘飞接任市委书记,入江东省委常委,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最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近江市人大任命的新市长,是原江北市长,周文。

第五章 探亲

那两人谈得兴起,大说什么强强联合,双雄执政,近江经济腾飞指日可待,刘汉东却不以为然,他虽然不懂政治,但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刘飞和周文都是有本事有棱角有脾气的青年领导干部,他俩搭班就别干正事儿了,整天忙着互相下绊子吧。

机场大巴驶到市内停靠点,刘汉东下了车,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铁渣街,虽然只出去了一个多月,但他却有恍如隔世之感,铁渣街还是老样子,电线如同乱麻,小摊贩拥堵不堪,下水道臭气熏天,野广告贴满电线杆,洗头房门口,蹲着正在刷牙的风尘女子。

“大东,回来了?”梅姐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欢快地问道。

“回来了。”刘汉东停下和梅姐唠了几句家常,继续向前,火家院子里麻将声依旧,再往前是屠洪斌的牛肉馆,生意红火,门庭若市,一切都和记忆中的完全相同,除了铁渣街尽头的黄花配件经营部。

这是一次失败的尝试,一次不成功的东山再起,刘飞只用了一根小指头就让他们几个月的辛勤劳作付诸东流。

黄花经营部的门头还在,玻璃幕墙被人卸掉半边,屋里空空如也,地上蒙着一层灰尘,刘汉东有些纳闷有些欣慰,城管最终还是没把这个“违章建筑”给拆了,好歹留了点念想。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安馨的号码,已停机,再打佘小青的号码,通了。

“你好,哪位找我?”佘小青那边背景音很是嘈杂。

“我刘汉东,我回来了。”

“刘儿!你可回来了,等等啊,我换个地方打电话。”

几秒钟后,嘈杂声减弱了许多,佘小青抱怨道:“你玩失踪啊,两个月音讯全无,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倒是差点真死了,对了,小帆呢,安馨呢?”

“小帆回美国了,安总去上海,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情况,没良心的。”

“好吧,你怎么样?”

“找了个新工作,不咋样,月薪少,整天加班,公司把女人当男人用,那男人当牲口使唤,等发了工资我就不干了,跟你发财去,对了,你怎么样?”

“我找到了新工作,常年驻外…”

佘小青那年好像出了什么事,她说声再联系就匆匆挂了电话,刘汉东一阵感慨,走过黄花经营部的废墟,过了桥,来到黄花小区。

刘汉东现在没自己的房子,潘奶奶去世后,爷爷回了江北,贺叔和母亲也跟着回去了,青石高科趁他不在,把黄花小区的房子收回了,马凌依然住在父母家,一套八十平米的两居室。

在楼下等了一个钟头,马凌在王玉兰的陪伴下回来了,远远看见刘汉东,嗷的一声就跑过来,腾空扑在他身上,又打又掐:“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啊,还以为你死在外国了呢。”

刘汉东任由她发泄,讪笑道:“是差点挂了。”

“我看看。”马凌一听这话,赶紧上下打量他,“伤哪儿了?”

“没伤,有惊无险。”刘汉东笑道。

王玉兰站在一旁,没好气道:“在楼下现什么眼,还不赶紧上去。”

刘汉东知道自己的丈母娘嫌贫爱富,对自己有着过高的期望,可自己却一直让她失望,不敢顶嘴,一家人上楼回家。

进了家门,刘汉东先把中炎黄发的银行卡拿了出来,放到马凌前面说:“这是我的工资卡,我也用不着,你拿着花吧,每月固定有七八千块。”

又拿出一张卡说:“这里面有五万块,是公司奖励我的,你也拿着吧。”

王玉兰态度立刻转变,替女儿将两张卡收起来,问道:“你什么单位?”

“中炎黄。”刘汉东说。

“大国企,是正式工吧?”王玉兰很感兴趣。

“是正式编制的,这次回来,就是来调档案的。”刘汉东道。

晚饭的时候,马国庆回来了,看到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的刘汉东,立刻皱起了眉头。

刘汉东跳起来问候马叔,态度非常谦恭。

“小刘进了中炎黄,正式编制,要派驻国外哩。”王玉兰端着一盘菜出来,笑呵呵对马国庆说道。

“进国企是好事,你这个孩子,就是太浮躁,总是静不下来干事业,白浪费一身本事。”马国庆教训道,“派驻国外?哪国?”

刘汉东拿出自己的护照递过去:“这是公司给办的护照,等我休完假,就去中东常驻,公司在那边有油田,也有建筑业务。”

马国庆干了二十多年公安,谁也骗不了他,王玉兰说女婿进了中炎黄工作,还是正式工,他根本不信,但是这本护照到手,他就全信了。

中国的护照分为红皮的外交护照,绿皮的公务护照和紫色的公务普通护照,还有就是最常见的普通民用护照,外交护照自不用说,是外交官用的,有外交特权和豁免权,其次就是公务护照了,也有一定免签特权,但只限于县处级以上的领导干部使用,俗称官员护照,回国后是要被单位收起来集中保管的。

公务护照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出来的,走的不是公安局出入境管理机关,而是外事部门,刘汉东拿的这本护照绝对是真的,但他的级别肯定到不了这个层次,中炎黄也不是政府机关,但能量很大,正部级单位,海外业务众多,为了让员工出入境方便,给特殊办理公务护照也在情理之中。

“你在中炎黄哪个部门?”马国庆问道。

“国际公共关系部,派驻中东特派员。”刘汉东道。

马国庆点点头,自己猜得没错,女婿果然不是一般员工,恐怕这个特派员属于救火队性质。

“特派员哩,啧啧,这是多大的官儿?”王玉兰对体制内的事务总是特别敏感,听到这个词儿就兴奋起来。

“据说是正科级。”刘汉东有些不好意思,他想到了同学聚会的时候,王亚明总喜欢拿自己的正科级镇长出来炫耀,自己曾经嗤之以鼻,没想到此刻也变成了自己讨厌的人。

“不错。”马国庆再次点点头,“喝点吧。”

刘汉东颠颠地跑去拿了瓶白酒出来,给老丈人倒上。

马国庆喝了酒,话就稠密,不停地教育刘汉东,在国企应该夹起尾巴做人什么的,千万别当出头鸟,这种地方水深得很,没有靠山别想出头。

刘汉东已经过了喜欢吹牛逼的年龄,在阿富汗血战的事儿,他一丁点也没透露,怕吓着家里人,自己的两尊大靠山,宋剑锋和郑佳一,也没拿出来显摆,马国庆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只是微笑着点头如捣蒜。

“叔,我揍唐一诺那个案子,有下文么?”等马国庆谆谆教诲完了,刘汉东趁机发问,他很关心这个,如果哪天忽然蹿出来几个警察把自己抓起来,那可就歇菜了,难道指望郑佳一来搭救自己么。

马国庆说:“本来也没签发逮捕令,就是传唤你,阵仗大了一些罢了,没事儿,公安机关那么多的案子等着破,谁顾得上你啊,再过一段时间等大家都忘了,也就没人提这茬了。”

刘汉东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了。

次日,刘汉东先去了江东大学,校园里春光明媚,篮球场上龙争虎斗,来来往往都是欢声笑语的年轻人,这让刘汉东想到了战乱动荡中的阿富汗,平静的生活对艾哈迈德那样的少年来说就是奢侈品,而有些人却宁愿放弃来之不易的安宁祥和,向往刺激惊险的生活,理智的想一想,确实难以被正常人理解和接受。

一对小情侣迎面走来,让刘汉东想到了小佳佳,不知道退学的她如今可好,是否已经找到了老实人嫁了…一路走一路想,终于来到宿舍楼前,却差点忘了自己的宿舍门牌号。

宿舍里,刘汉东的铺位没人睡,上面堆满了舍友的杂物,屋里只有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前聚精会神的敲打着键盘,刘汉东走进来他都没发觉。

“张炜。”刘汉东喊了一声。

满脸青春痘的少年看了看不速之客,惊喜道:“叔,你来了。”

“怎么样,大家都好吧。”刘汉东找了个座位坐下,跷起二郎腿,点了支烟,不像是同宿舍的学生,倒像是前来视察的老师。

“都好,叔你忙啥去了,成年的不见人影,我还以为你被学校开除了呢。”张炜扶了扶眼镜,口无遮拦地说道。

刘汉东哈哈大笑:“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只要考试及格就能拿证,对了,你爸最近怎么样?”

张炜的爸爸是出租车司机张爱民,开一辆破捷达,起早贪黑的干活,刘汉东认识他还是在三年前,后来在集资事件中还帮张妻讨回了几万块血汗钱,一直被张爱民视作恩人,不过这两年太忙,一直也没怎么联系。

“还那样,劝也不听,他说我是书呆子,本科毕业了不忙找工作,考研,然后读博士,一路学下去,穷人家的孩子想出头没别的办法,就得好好学习,为了给我攒学费,他一天跑十几个小时的车,吃也舍不得吃,就弄点米饭咸菜,叔,有空你帮我劝劝他。”张炜的眼圈有些发红,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高中生了,脸上长了胡子,个子也高大了许多。

“我见着他就劝他。”刘汉东道,“你忙活啥呢?”

张炜扭捏起来:“帮教授建个系统模型。”

刘汉东乐了:“你小子行啊,成学霸了。”

第六章 佘小青惹的麻烦

中午,刘汉东请舍友们吃饭,顺便把历史系的几个同学、辅导员也拉上,直奔江边的香樟酒家,这里的价位虽然比不得鲍翅楼,但也不是穷学生光顾得起的地方,门口穿着高衩旗袍的迎宾小姐齐刷刷的鞠躬,甜糯糯的声音说:“欢迎光临。”几个屌丝学生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香樟酒家的生意很好,包间已经订满,只能在大厅里找个圆桌坐下,大家都有些拘束,毕竟和刘汉东不是太熟,也很少来这种高档的消费场所,刘汉东倒是很随意,拿着菜谱点了十几个菜,张炜坐在他身旁,每道菜的价格都看的清清楚楚,吓得他心惊胆战,这一顿饭够他一个月生活费了。

“先上这些,不够再要。”刘汉东把菜谱还给服务员,又问大家喝什么,大家都谦虚,说不喝酒,随便吃点饭就行。

“无酒不成席,都是大人了,可以喝酒了。”刘汉东道,“啤酒吧,先拿一桶。”

酒菜上齐,大家开吃,几杯酒下肚,年轻人的拘谨就不翼而飞了,谈天说地,青春洋溢,历史系的辅导员还提醒刘汉东,他还差几门课就能毕业了,千万别耽误了。

“谢了,我真差点忘了。”刘汉东举杯致意。

“回头找几个同学问问考试重点,争取考及格。”辅导员知道刘汉东的鼎鼎大名,很乐意和他交朋友。

刘汉东喝多了啤酒去洗手间,在走廊里走着,就听到隔壁包间里清脆的耳光声,紧接着一个女子风风火火从包间里冲出来,差点撞到他。

“没长眼啊你!”女子气急败坏的吼道,定睛一看,又惊喜起来:“刘儿!”

“佘助理?”刘汉东也愣了,佘小青怎么在这儿,看她脸上还有泪痕,估计是被谁欺负了。

“咋回事,哥帮你出头。”刘汉东道。

“刘儿…”佘小青眼泪汪汪的,“呜呜呜,他们都欺负我。”

从包间里追出来几个人,都是衣冠楚楚的白领人士,一人劝道:“赶紧给人家赔礼道歉。”

“打得就是他,不要脸的东西,敢摸我大腿。”佘小青自恃有靠山在,胆气顿时壮大,拉着刘汉东道:“帮我揍他去,那个老色狼。”

“佘小青,你还想要合同不?”白领压低声音道,“大家辛苦了一个月,你就不能牺牲一下。”

“凭什么?”佘小青双手叉腰,神气活现,“要合同就得付出色相,你怎么不让你女儿来陪那个老色狼。”

“你别干了。”白领怒道,“下午去财务部结算工资吧。”

“不干就不干,谁稀罕。”佘小青满脸的鄙夷,“哼!”

刘汉东打量一下佘助理,这位姐们一如既往的穿着惹火的短裙,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就跟剥了皮的火腿肠一样,难怪人家想摸啊,正常男人喝点酒都忍不住,不过自家姐妹肯定不能被白摸了,这口气要出。

“谁耍流氓的?”刘汉东冷声道。

没人吱声,刘汉东也不上厕所尿尿去了,径直进了包间,却看见了老同学李鑫。

李鑫身旁还有一个老家伙,满面红光,两鬓花白,衬衣领带,道貌岸然,正拿纸巾擦拭着脸上被泼的酒水。

“就是他!”佘小青跟进来,一指老头。

刘汉东噌的一下就上了桌子,躬身揪住老头的领带,一把将他拽过来,鼻子顶着鼻子,眼睛盯着眼睛,杀气毕现。

这货最近在阿富汗宰了不少人,身上杀气更重,读多少书都化解不开了,老者也是混了多年社会的,感受到威胁,强自镇定道:“你想干什么?”

“刘汉东,赶紧撒手。”李鑫反应过来,猛拉刘汉东的胳膊,却被他甩到了一边。

“报警!”李鑫拿出手机拨打110。

刘汉东也不管他,将老头拉出来问道:“哪只手摸的?”

老头色厉内荏:“小伙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管你是谁。”刘汉东狞笑起来,抬手就赏了老头一个耳光。

“揍他!”佘小青兴奋的叫起来。

其他人赶紧上前拉拉扯扯,刘汉东一瞪眼他们就退到了后面。

“跪下道歉。”刘汉东道。

老头宁死不屈,死死盯着刘汉东。

李鑫打完了报警电话,指着刘汉东道:“你完了,你知道你打了谁么,中炎黄江东公司的严总!洗干净屁股准备坐牢吧你!”

刘汉东回望佘小青:“这几个逼货是中炎黄的?”

“嗯。”佘小青抱着膀子冷笑,“拿一个五十万的广告合同引我上钩,老娘什么场面没见过,老娘在青石高科的时候,分分钟十几亿的资金来往,看得上你这小单子,我呸!”

没等她说完,外面进来了几个警察,香樟酒家位于淮江大道上,巡特警支队的巡逻人员三分钟就能赶到现场。

来的是刘汉东的老熟人,特警中队的姬扬,他倒是公事公办,铁面无私,把所有人都给带走了,刘汉东临走前把自己那桌的饭钱给结了,对张炜说:“你们慢慢进行,晚上咱们继续。”

警车将所有人带到附近派出所,警车看他们的架势和气场都不是一般人,懒得管这种破事,给他们机会打电话找关系,看谁压得过谁。

刘汉东直接打电话给徐功铁,因为用的是新办的号码,对方拒接,无奈只好打沈弘毅的办公室固定电话。

很巧,沈弘毅刚进办公室,平时他是不接电话的,都是秘书代劳,这回顺手就接了。

“我找沈局长。”刘汉东道。

“你哪里?”沈弘毅不动声色,局长办公室的号码是公开的,经常有些告状鸣冤上访的乱打,如果每个电话都认真接听,就别干日常工作了。

“我刘汉东,找他有事。”

“哦,是刘汉东啊,我就是沈弘毅,你在哪里?”沈弘毅很客气,这个电话必须接,且不说刘汉东曾经是他亲自安排的特情人员,就论刘汉东和宋剑锋之间的关系,也是需要大力重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