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得意眼珠一转,不动声色道:“兴趣当然有,谁也不会和钱有仇,补偿方案怎么定的,说说看。”

刘汉东说:“补偿方案村民自己定。”

花得意愣了:“自己定?那我说一平米补偿十万块也行?”

刘汉东说:“真把决定权给你,你就不会狮子大开口了,因为这个项目是你的,赚了是你的,亏了也是你的。”

“等等,我听不懂了,这项目怎么就成了我的了?我可玩不起这么大项目。”花得意有自知之明,棚改工程上马,他能接下土方活儿就算不错了,几十亿的项目,不是一般人能玩的。

刘汉东说:“土地属于国家,地皮上的房子属于火花村的村民,全体有份,户口上的人丁,每人都有股份,等于说村民、国家、建筑公司三方把这个蛋糕做起来,然后分,国家拿土地出让款和税金,建筑公司拿工程款,剩下的就是村民的,想怎么分就怎么分。”

花得意嘴巴张的老大,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说:“就是说这项目交给咱们村了,咱们就是开发商!”

刘汉东挑起大拇指:“花主任是聪明人,一语道破天机,就是这么个意思。”

花得意壮怀激烈,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不少年了,懂得不少道理,房地产开发来钱快,简直和抢也差不多了,他也曾梦想当一个开发商,但是实力有限,资本有限,人脉有限,连门槛都摸不到,现在机会竟然送到了眼前。

“等等,你说的靠谱么,我怎么听着这么邪性啊。”花得意不敢相信刘汉东有这么大的能量。

“你就说干不干吧?”刘汉东道,他身上带着一股威势,让花得意不敢直视。

“我当然干,傻子才不干。”花得意立刻表态,别管靠谱不靠谱,反正一口答应下来,自己也不损失什么。

刘汉东接着说:“那好,我说具体步骤,市里会给政策,让咱们成立开发公司,就专门拆迁改造花火村,当然了,咱们最先要做的是把这块地拍下来。”

花得意说:“等等,那不得几十个亿,咱们村砸锅卖铁也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啊。”

刘汉东说:“你别插话,资金我来找,建筑公司我来联系,市里的关系我来疏通,你们负责做村民的拆迁动员就行,不要出现钉子户,不然大家都白忙乎。”

花得意举手。

刘汉东道:“你说。”

“谁敢挡咱的路,我让他生不如死,对付钉子户,我有经验。”花得意杀气腾腾道。

刘汉东淡淡地笑:“真有钉子户,我们也有办法,愿意拆的就拆,不愿意拆的不勉强,但是有一条,这次不拆,以后永远也别想拆。”

花得意伸出大拇指:“高!”

这事儿就算定了下来,每个人都信心满满,唯独马国庆,他深知做群众工作的难处,哪怕把全部利益都分给他们,依然会有少部分人欲壑难平,更何况这么大一块蛋糕,还会有其他方面的人眼红。

他私下里问刘汉东:“汉东,你觉得这事儿能办成么?”

刘汉东高深莫测的一笑:“那不是关键。”

项目启动了,由花得意和火联合牵头,召开了全体村民大会,毫无悬念的得到全票通过,这个蛋糕的架子是搭了起来,就等面粉鸡蛋奶油了。

与此同时,舒帆也抵达近江,去市工商局注册黄花科技有限公司,注册资金一亿人民币。

这两个消息都传到了黑子耳朵里,他如今也在做房地产开发,欧洲花园完全落到了他手里,坐拥十亿家产,这些财富当然不属于他,他只是刘飞的白手套而已。

对于花火村这块黄金地皮,黑子一直垂涎欲滴,但是苦于老板不开口,他也不好私自行动,现在机会来了,黑子找到刘飞汇报,说周文那边动起来了,要启动花火村棚改项目,咱们是不是给他上点眼药。

“听说姓周的把村民忽悠起来了,用房屋补偿款作价入股,参与开发,这就等于把蛋糕切了三分之一让给老百姓,他还真舍得。”黑子不屑道。

刘飞鄙夷道:“他耐不住了,既然要动,就陪他玩玩,这件事你负责跟进吧,该干什么不需要我说了吧。”

黑子摩拳擦掌:“我别的本事没有,把事儿搅黄最拿手。”

刘飞低头看文件,手指一弹:“没别的事你先下去吧。”

黑子道:“老板,夏家那个小丫头回来了。”

刘飞掩卷皱眉:“你说舒帆?很久没她的消息了,回来做什么?”

“听说成立了一个什么黄花科技,这名字取的晦气,明日黄花,完全没意义嘛。”黑子乐了,临来前他特地百度了这个词条,在老板面前卖弄了一下。

刘飞面色不改,摆摆手道:“勤盯着点吧。”

第二十一章 再聚首

黑子正要出门,刘飞忽然道:“那个那个什么,叫什么来着,她回来没有?”一边说着,一边手扶额头做思索状。

“老板是说安馨么,她也出现了。”黑子给刘飞当了很长时间的专职驾驶员,对老板的心思摸的很透彻,和刘飞肚里的蛔虫也差不多了,深知老板的兴趣爱好以及行事方针,老板故意不提安馨的名字,装作想不起来的样子,其实这反倒证明安馨在他心里很重要。

“哦,去吧。”刘飞淡淡道,伏案看文件。

“那我走了。”黑子心中窃喜,他知道立功的机会到了。

黑子的专车停在市委大院的专用车位上,他开一辆很低调的奥迪A8,风挡玻璃下摆着市级机关通行证以及欧洲花园入门证,欧洲花园被黑子利用各种手段吞掉之后,改头换面,现在俨然是他名下的产业了,当然他也只是白手套而已,真正的大老板是刘飞。

因为急着回去商议大事,黑子连续闯了几个红灯,他根本不在乎什么扣分罚款,车是套牌车,人是内部人,公安局就跟自家开的差不多,交警支队更是哥们当一把手,办什么事儿都是一句话。

欧洲花园中心位置是一座商用楼,黑子的办公室就在最顶层,布置的豪华无比,他和黑林面对面坐着,燃起雪茄烟,开始说事儿。

黑子道:“哥,老板发话了,花火村那个事儿让我负责。”

黑林道:“不错,你准备怎么搞?”

黑子狞笑道:“我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找几个人放火,烧死他十几个人就好玩了,姓周的难辞其咎,再找人在网上宣传一下,绝对让他如坐针毡。”

黑林皱眉,半晌才挤出一个笑容:“有进步,一句话里能带两个成语了。”

“哥,这法子不好么?”黑子心里没底,他知道自己是猛将型人才,运筹帷幄比大哥差老鼻子了。

黑林说:“黑子,刘老板养咱们是干什么用的?”

黑子说:“不就是干这个的么,帮他解决麻烦事儿。”

黑林说:“上回烧死一车人,惹出多大乱子来,你还他妈烧,你就知道放火啊,动动你的猪脑子好不好,怎么才能利益最大化,为老板安全可靠的赚钱。”

黑子挠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摇头。

黑林叹口气道:“欧洲花园是谁建起来的?”

黑子说:“就那帮傻逼呗。”

黑林问他:“花咱一分钱了么?”

黑子猛摇头。

“那现在欧洲花园是谁的?”

“咱的啊。”

“你懂了么?”

“不懂。”

黑林气的直斗手,去酒柜里拿了一瓶威士忌到了半杯一口闷,道:“你他妈还真是猪脑子,好好想!”

“我操!我明白了,空手套白狼,让他把项目做成了,咱们接盘就是,一分钱不花,白赚几十个亿。”黑子兴奋地抓耳挠腮道。

黑林翘起二郎腿:“你总算开窍了,拆迁是最有难度的,让他们去干,地块清理干净,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干不下去,停个几年,周文也滚蛋了,政绩自然捞不到,咱刘老板也高升了,到时候顺理成章拿下,几十亿不就到手了,做事不能光顾着眼前,要长远打算,起码看到五年以后。”

黑子由衷赞叹:“大哥,还是你高。”

黑林洋洋自得:“要不怎么是你大哥呢。”

黑子道:“这事儿我来不了,大哥你管着吧,眼下有个事儿倒是急需要办,老板看上一个女的,我得帮忙给办妥了。”

黑林忙问是什么人,黑子把来龙去脉说了一下,黑林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个忙你不能帮。”

“为啥?”黑子很纳闷。

“老板有七情六欲很正常,咱也应该支持,但是这种女人分明就是拿不下来的,强行拿下反而容易出麻烦,老板已经是副省级了,前途不可限量,不能坏在女人身上。”黑林语重心长地劝道。

“那怎么处理?”黑子的智商已经跟不上大哥的节奏了。

黑林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笑容冷酷无情。

安馨并不知道危险临近,她正在近江市中心的泛亚大厦十七层的办公室里指挥工人搬家具,不久前舒帆收购了她的公司,她再一次为夏家打工了。

黄花科技是一家注册资金一亿人民币的大公司,财大气粗,开出的招聘条件相当优厚,应征者趋之若鹜,但是符合条件者凤毛麟角,安馨向以前的老部下们发了邮件,但他们都早已找好了工作,黄花科技正在初创期,前途未卜,没人愿意放弃优厚的待遇来跟他们打拼。

“把画挂在这边墙上。”安馨指点着工人挂自己绘制的油画,全然没注意到门口有人在盯着她,直到画挂号,她一转身才看到熟悉的面孔。

“小青!”安馨张开双臂。

佘小青跑过来,和安馨拥抱。

“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瘦。”安馨笑道,眼圈却红了。

“有么,我正减肥呢。”佘小青嘻嘻哈哈,还是老样子,“快三十岁的人了都,老了。”

“你来的正好,办公室主任非你莫属。”安馨正愁没人帮自己处理繁杂事务,佘小青前来正如雪中送炭。

“干什么都行,我是万金油。”佘小青还真不客气,立刻接手开始吆五喝六的指挥工人干活,安馨乐得清闲,坐在窗台上喝水,没清闲五分钟呢,应聘的人打电话过来,于是赶紧去接待面试。

一番辛苦后,夕阳西下,办公室的雏形基本有了,舒帆也带着吉米回来了,佘小青眼睛立刻直了:“好帅的黑小伙,就是太黑了,降不住啊。”

忽听有人恶毒道:“是太大了降不住吧。”

回头一看,是刘汉东来了,佘小青扑过去就打,痛殴一番,大家哈哈大笑。

刘汉东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正是许久不见踪迹的尹志国,昔日江大的物理系博士生,佘小青没变样,他倒是沧桑了不少,据说是去深圳混了几年,和人合伙做生意把家里的房子都赔掉了。

佘小青叫的海底捞外卖到了,大家支起桌子吃火锅,热热乎乎,其乐融融。

“这幅场景让我想起当年咱们在黄花小区租房子创业的时候。”安馨忽然有些伤感。

“看,下雪了。”舒帆走到窗前,从泛亚大厦十七层望下去,灯火璀璨的城市上空,雪花漫漫飘洒。

近江的雪下的晚,二百公里外的平川,城市已经被白雪覆盖,南郊普罗旺斯花园一栋居民楼上,梅姐正陪着女儿看电视,这房子是她用多年积蓄买的,女儿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再在洗头房里耳濡目染对成长很不利,梅姐这辈子是完了,但是绝不想让女儿走老路。

铁渣街上的洗头房已经盘出去了,梅姐金盆洗手了,她十八岁出道,干了十八年,青春年华已经逝去,换来的只有这所两室一厅的商品房。

梅姐办的商业按揭,她不敢把钱全投在房子上,她打算开一个小服装店,需要租门面,进货,需要打点关系,所以手头还留了二十万现金,不过首先要做的是找个男人嫁了。

风尘女子从良,终归要找个归宿,按照业内说法,是找人接盘,梅姐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是风韵不在,脸色晦暗,还有一身隐疾,好在她要求不高,只要人本分,老实,对小燕儿好,哪怕丑点老点穷点也无所谓。

梅姐不会上网,更不知道那些婚恋网站,她是在街道办的婚姻介绍所登记的,工作人员都是一帮半老徐娘,非常热情,给她安排了明天的见面,据说对方是个老师,吃皇粮的国家干部,就是人比较木讷,介绍所给他安排了十几次见面,每次都被人家回绝,不过梅姐就喜欢这样的。

第二天,梅姐给小燕儿做好了饭,穿上豹皮裙和貂皮外套,对着镜子顾影自怜,想了想还是脱了,她怕这身风尘打扮把人家吓着了。

换了十几套衣服之后,最终梅姐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大衣,里面是枚红色紧身毛衣和花呢短裙长筒靴,没敢浓妆艳抹,只画了淡妆,提了高仿的LV包包,喷了香水,喜气洋洋的出门去了。

“小燕儿,中午自己热饭吃,乖哦。”梅姐关门前叮嘱道。

小燕儿很乖巧的点点头,她早已习惯独立生活了。

中午十一点四十五,梅姐出现在咖啡馆门外,她特意迟到了十五分钟,借机考察对方的耐心。

婚介所的张阿姨已经来了,她旁边坐着一个男人,戴着眼镜,瘦瘦的,穿着灰色的羽绒服外套,有些局促。

梅姐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对着那男人笑。

张阿姨说:“正好你来了,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哈。”

梅姐说:“我认识,石老师。”

石老师有些尴尬:“怎么是你?”

张阿姨喜道:“你们认识那太好了,省的我介绍了,那什么,你们聊,我还有点事先走。”

“中午一起吃点吧。”梅姐客气了一句,张阿姨自然谢绝,喜滋滋的走了,石老师是他们婚介所的老顾客了,交了二百块介绍费,见了那么多的女的,一个都没成,再不成就得退款了,这回估计有戏。

“啥时候回来的?”石老师道,伸手掏烟,想到咖啡馆不能抽烟,又放了回去。

梅姐善解人意道:“别在这儿坐了,咱们换个地方。”

石老师有选择障碍症:“这一片也没什么好地方啊。”

梅姐说:“羊汤馆,我请你。”

石老师还在犹豫,被梅姐抓了起来:“想啥呢,走吧,老同学见面还不得吃个饭。”

到了羊汤馆,梅姐做主点了两个炒菜一个汤,又要了一瓶便宜的白酒,小饭馆里噪杂不堪,桌子油腻,但是石老师明显适应这种环境,掏出烟来抽着,梅姐烟瘾也上来了,但是硬忍着。

“你住市里?”石老师问道。

“嗯,普罗旺斯花园买了套房。”梅姐漫不经心道。

石老师怅然了,入住普罗旺斯花园是他的梦想啊。

第二十二章 夜宴

梅姐拿起酒瓶子给石老师满上,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说:“一个人喝没劲,我陪你喝两杯。”

石老师回过神来,端起酒杯和梅姐碰了一下,感慨道:“普罗旺斯的房子贵啊,现在涨到八千一平米了,我这点工资,两辈子不吃不喝都买不起。”

梅姐问他:“你现在能拿多少?”

石老师说:“比以前在乡下当老师是强多了,我调到市里已经四年了,在实验中学教书,每月杂七杂八的加起来,能有两千多,养活自己还行,买房子娶媳妇还早呢。”

梅姐心中暗笑,她从业多年,知道老男人的饥渴,以石老师的胆量肯定不敢涉足风月场所,急不可耐就只好请婚姻介绍所帮忙了。

“两千多不错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些农民种一年地才几个钱,你是老师,相当于国家干部,旱涝保收不说,还有寒暑假,业余给学生补个课什么的外快也不少,房子嘛,你可以找个有房子的女人啊。”梅姐宽慰道。

石老师反应迟钝,没留意到梅姐话里的意思,又叹口气说:“有房子的谁能看上我,那些没文化的农村女人我也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的,家里又一直催,我是没办法才去婚介所的。”

梅姐问道:“那你现在住什么地方?”

“租房子住的,一个月房租三百,离学校不远,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到,一个人住,也没啥讲究,方便就行。”石老师意兴阑珊,自顾自喝酒,喝的身上热了,把羽绒服也脱了,露出里面的褐色毛衣来,这件毛衣还是他上高中时期穿的,袖口都磨秃了,桌上摆的那盒烟是两块五的劳动牌,可见他日子过得多么艰难。

石老师酒量本来就不大,今天算是他乡遇故知,不知不觉半斤下肚,话开始稠密,向梅姐大倒苦水,他是老大,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上学全靠他接济,这么多年来没攒下一分钱,全花在家里人身上了。

“现在他们都毕业了,在北京上海找了工作,算是有出息了吧,可是有啥用,过年不回家,买房子还要家里出钱,那可是北京上海的房子啊,首付都得几十万,我这个当大哥的,一辈子给他们当牛做马算了。”

梅姐温柔的开解他:“少喝点吧,别往心里去,人活一世,图的无愧于心,你对得起父母家人,以后学聪明点,多想想自己,找个媳妇,生个孩子,以后好日子长着呢。”

石老师酒悲从心来,摘了眼镜开始哭,哭了一阵子,索性趴在桌上睡着了。

梅姐去付了帐,让伙计把剩下的菜打包,打电话给婚介所张阿姨,问了石老师的具体住址,到外面拦了一辆出租车,请老板帮自己把醉醺醺的石老师扶上车,告诉了司机地址。

十分钟后,到地方了,司机帮梅姐把石老师抬到门口,梅姐付了车资,还多给了五块钱,从石老师腰带上把钥匙取下,一枚枚的试,终于打开了房门。

这是一间平房,面积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个简易衣柜,屋里一股潮气,冰冷刺骨,桌上摆着电脑,除了手经常碰触的位置别的区域都是一层灰尘,床上丢着脏衣服,臭袜子,标准单身汉的宿舍。

梅姐把石老师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上,这条被子也冷硬干结,很久没晒过了。

石老师睡得很熟,梅姐四下里看看,开始打扫卫生,先把垃圾丢出去,脏衣服全泡盆里,桌子擦干净,地面扫了一遍,又看到门口有个小厨房,放着煤气灶和铁锅,于是帮他做了一锅米饭,把打包来的羊肉放在盘子里,等米饭熟了,石老师还没醒,梅姐干脆把脏衣服都给洗了,晾在外面,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把门关上,回家去了。

直到傍晚七点,石老师才从昏睡中醒来,头疼欲裂,睁眼一看,竟然是在家里,鞋子脱了,身上盖着被子,赶紧爬起来,屋里没人,桌上有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很清秀,是梅姐留下的。

“暖壶里有开水,锅里有饭,热了再吃,衣服晾在外面别忘了收,知名不具。”

石老师塔拉上拖鞋四下里看,屋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桌上摆着菜,暖壶里热水是满的,出门一看,晾在绳子上的衣服都冻硬了。

邻居见他出门,笑嘻嘻问道:“石老师,下午来的是你媳妇?”

“哦,不是,是同学。”石老师解释道,心里暖融融的,家里有个女人就是好啊,他把衣服收了,菜热了,就着米饭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打开电脑写东西,却怎么也写不下去,心思全乱了。

夜晚,石老师躺在床上睡不着,两眼瞪着天棚,辗转反侧,心乱如麻。

第二天一早,石老师爬起来草草下了面条吃了,骑着自行车去学校值班,一上午下来,魂不守舍,几次想给梅若华打电话,还是忍住了。

石国英被调到市里纯属偶然,那年郑佳一在平川出事,他的证言起到重要作用,为市里稳定作出贡献,市委一个招呼就把他从乡里调到了市区的学校工作,起初他很是兴奋,以为人生开始新的一页,踌躇满志的想要大展宏图,可是梦想很快就被现实击的粉碎。

他学历低,年龄大,和年轻教师聊不到一起去,那些年纪大的城里老师也都看不起他,再加上他自己能力也不够高,普通话不标准,不懂英语,更不会溜须拍马巴结领导,渐渐就被边缘化了,成了学校里的透明人,快四十岁的人了,连个高级教师也没评上。

沉重的家庭负担让石国英无法存下钱来,更别提买房子结婚了,城里的姑娘要求高,他又不想找个没文化的村姑,再三考虑之下,决定退而求其次把目标定位在离异丧偶的中年知识女性身上,在见梅姐之前,他连续见了几个女人,对方都没看上他,这对于他的自信心又是一次很大的打击。

梅姐是干什么营生的,石国英有所耳闻,总之不是上得了台面的工作,但是话又说回来,谁没有过去呢,应该给别人一个机会不是。

梅姐的本名其实不叫梅若华,她小时候叫梅玲,上学的时候自己改名叫梅若华,后来知道这是梅超风的名字,再改也来不及了,将错就错就这么叫了,两人是高中同学,也算青梅竹马了,只是当年大家都忙着高考,顾不上谈对象,但有这个基础,发展起来就便利多了。

到了中午,石国英出去吃饭,忽然手机响了,他摸出黑白屏的诺基亚手机接了,听筒里传来梅姐的声音:“石老师,晚上来家吃饭吧,我买了肘子。”

“就不去了吧,怪麻烦的。”石老师客气道,其实一颗心砰砰跳,他对普罗旺斯花园向往之极,有同事在那买了房子,他曾经去参观过,如果人间有天堂,莫过于普罗旺斯花园了。

“你跟我客气啥,不来不行,我把具体地址发给你。”梅姐不容置疑道,挂了电话,发来地址信息。

石国英一下午都在忐忑中度过,刚过五点就离开了学校,现在菜市场买了二斤苹果,想了想又去超市买了一些包装袋很大但是价钱便宜的膨化食品,还找了个理发店花二十块钱剃了个头,这是他第一次进城里的理发店,以前都是回乡下让村口的大爷帮他剃头。

六点差五分,石国英来到普罗旺斯花园门口,岗亭里挺立的保安让这儿有种高尚社区的感觉,进进出出的居民也都打扮的很体面,不像乡下人那样邋遢随意。

小区建成不过四年,设施还未老化,最近在评比省级卫生城,所以地面还算整洁,石国英拎着东西慢慢走着,想象自己是这儿的居民,心中充满了幸福和自豪感。

来到楼下,石国英给梅姐打了个电话,梅姐说你上来敲门就行,我正做菜呢就不下去接你了。

石老师上了楼,敲门,门开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门口,脆生生回头喊道:“妈妈,客人来了。”

厨房里传来梅姐的声音:“给你叔叔拿拖鞋。”

小女孩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棉拖鞋,是崭新的男式拖鞋,还带着标签。

石国英扫视屋里,客厅铺着复合地板,摆着布艺沙发和玻璃茶几,墙上挂着五十二寸液晶电视,墙角的柜式空调吹着暖风,梦想中的一切在这里都得到了实现。

“叔叔,换拖鞋。”小女孩说。

“谢谢谢谢。”石国英从幻觉中醒来,脱下棉皮鞋,换上拖鞋,他的袜子破了几个洞,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小女孩完全不在意,又跑回去看动画片了。

梅姐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她穿着紧身毛衣和围裙,很有点家庭主妇的样子,石国英要帮忙,被她谢绝:“你坐着吧,老师哪能干这个,我来就行。”

不大工夫,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鸡鸭鱼肉俱全,可见梅姐为了这顿饭做足了准备,桌上还有一瓶剑南春,超市里卖二百多块钱的好酒哩。

“抽烟么,别客气。”梅姐从围裙兜里摸出一盒苏烟递过来,“以后别抽那些便宜烟,对身体不好。”

“以后打算戒烟了。”石国英嘴上这样说,但还是接了烟。

“洗洗手吃饭。”梅姐解了围裙,坐在餐桌旁,石国英去洗了手,坐在了梅姐对面,中间是梅姐的女儿小燕儿,俨然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

第二十二章 出租车司机之死

梅姐的手艺不错,开洗头房的时候要管手下两三个小姐的吃喝,为了省钱就亲自买菜做饭,各种家常小炒做的有滋有味,她不停给石国英碗里夹菜,让他多吃点,对自己女儿倒是不大照顾,小燕儿懂事,自己拿着端着碗吃饭喝汤,一点声音都没有。

“石头,你多吃点,看你瘦的。”梅姐将一块肘子夹过来,满脸关切,柔和的灯光下,她眼角的鱼尾纹都消失不见,老实说年轻时候的梅若华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要不然当年南下深圳也不会当上某夜总会的头牌,只是这一行太过操劳,不到四十岁就熬尽了青春的资本,她看起来还算健康,其实身上病痛不少。

石国英看着梅姐,不由得痴了,他仿佛置身于幻梦中,已经和这对母女共度了多年时光,成为家庭中的一员。

“看啥呢,傻样。”梅姐嗔道,一瞬间宛如少女般娇羞。

“哦,走神了,想着评职称的事情。”石国英赶紧把心猿意马拉回来。

“说说你在学校的事情吧。”梅姐主动找话题,在社会上混了那么久,什么样的客人她都见识过,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和任何阶层的人都能聊的融洽。

提到学校,石国英就不大舒服,他是农村调上来的,在单位里受人排挤,过的很不如意,但是在家乡父老面前总是装的志得意满的样子,同理,在梅姐面前也得装一下。

“就说说我带的那个班吧,学生们挺有意思的。”石老师侃侃而谈,避重就轻,将学校里、班级里的趣事说了一下,逗得梅姐咯咯笑,小燕儿也听的神往。

“你闺女也该上学了,给安排一下吧。”梅姐摸着女儿的脑袋说道。

石国英的心猛然一沉,他开始怀疑梅若华请自己吃饭的动机,莫不是为了女儿上学的问题,要知道自己就职的实验小学可是重点学校,入学名额有限,非本辖区的儿童入学是要找关系递条子的,就这样还得交几万块的赞助费,这活儿可不好接。

“是你闺女,可不是我闺女。”石老师借着酒劲回了一句。

“可不就是你闺女么,看这眉眼,和你多像。”梅姐笑道,见石老师表情不对,赶紧补了一句“闺女,喊干爹。”

小燕儿撅着嘴,不喊。

石国英松了一口气,开始讲入学的困难程度,梅姐很善解人意,说我们不用进实验小学,就近找个学校上就行,你是教育系统的人,帮着参谋参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