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路小学就不错,离家近,教学质量也好…”石国英滔滔不绝起来,口若悬河,听的梅姐托着腮帮子入神,眼神流露出对知识分子的崇拜来。

不知不觉,一瓶酒喝完了,石老师却丝毫不觉醉意,目光瞥向茶几上的几罐啤酒,他意犹未尽,很想就这么醉过去,才好名正言顺的睡在这里。

梅姐道:“吃饱了吧,我收拾收拾,你陪小燕儿看电视吧。”

石国英脸皮薄,以为梅姐下逐客令了,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要不我先回去了。”

梅姐说:“等等,你来一下。”把他带进了卧室。

卧室里有一张一米八乘两米的大床,一面墙的衣柜,梳妆台,卧室连着阳台,收拾的干干净净,还有一股温馨的味道,是女人的味道,石老师深深的吸了几口,这味道比酒还醉人。

梅姐从衣柜里拿出件羊绒衫来,放在石国英胸前比划着:“我估摸着正好,要不你试试吧,不行明天拿去换。”

“不试了吧。”石国英有些不好意思。

“怕啥,试试。”梅姐将羊绒衫塞给他,转身出门,却留了一道门缝。

石国英脱下身上的毛衣,露出里面的棉毛衫来,这还是五年前买的三枪内衣,都穿的发黄了,袖口磨损的开线,还有几块补丁。

梅姐看见,不由得眼睛发酸,悄悄关上了门。

石国英穿上羊绒衫,果然正好,羊绒衫的保暖效果不是盖的,身上暖,心里更暖。

梅姐推门进来,嘻嘻笑道:“别脱了,穿走吧,旧毛衣留下我帮你洗洗。”

饭也吃了,衣服也穿了,石老师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只能告辞离开,梅姐要收拾桌子洗碗,就没送他下楼,站在门口送别。

“常来玩啊。”梅姐说。

“嗯。”石老师点头。

门关上了,楼道里一片黑暗,如同一个世界关上了门。

梅姐这一招欲擒故纵使的极有效果,整个春节石国英都过的魂不守舍,回家过年的时候,他对父母说不再接济弟弟妹妹了,因为自己也要结婚了,父母听了半天没说话。

大年初四,邻村的张媒婆领来一个女的,三十多岁,长得粗壮朴实,据说老公是开大货车的,前年车祸死了,留下两个孩子,日子过得艰难,就想给石老师撮合一下。

这是父母帮儿子安排的相亲对象,却让石国英的心拔凉拔凉的,在家里人眼里,自己就配找这样的对象,这个妇女论相貌论条件,哪一点也比不过梅若华啊。

相亲自然是无疾而终,但却更加坚定了石老师的信念,他要追求梅若华。

近江,铁渣街,街上洋溢着过年的气氛,每个人都知道,这片棚户区即将拆迁,所有村民都会成为百万元户,花得意和火联合不遗余力的做动员工作,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带动大家支持拆迁,实际上如果是别的开发公司来搞这个项目,花得意和火联合将会是最大的两个钉子户,他俩带头,其余村民更不用说。

房子产是暴利行业,火花村的地皮有多金贵,谁都能算出这笔账,现在市里把这一块利润让出来,只收地价,等于把一座金山送给大家,谁敢阻挠,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就能把他淹了。

当然了,利润也不会是花火村独吞,这家名为花火的开发公司股本构成里,至诚置业占了一部分,黄花科技占了一部分,而黄花科技里又有郑佳一的股份,如果有心人刨根问底的话,会发现这个项目来头极大,志在必得。

街上的门面店不再续约,村里到处用红油漆写上大大的拆字,村民们开始找房子搬家,进展之顺利,让周文愕然,不过很快就理解了,其实拆迁很简单,只是利益分配不公的问题,当你不再与民争利,把分配权交给对方的话,一切烦恼迎刃而解。

黄花科技也初具规模,这是一家以高新能源能发展方向的企业,得到了市政府的政策扶持,不过在刘飞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夏家丫头毛还没长齐就杀气腾腾的回来,摆出要和青石高科对着干的架势,这不是作死么。

青石高科现在已经完全改头换面,成为一家挂着国企名义的海外私企,背后掌控人就是刘飞和他的两位兄弟,企业在市委的大力扶持下,产能提升,销量猛增,成为近江市乃至江东省的纳税大户,科技龙头企业。

而青石高科创造的利润,被刘飞手下的能人们通过各种地下渠道输送到香港,再从香港输送到美国、日本,欧洲,澳洲,购买房产、田产、酒庄、股票债券等,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刘飞的人生信条,财产太多也是个麻烦事儿。

平头老百姓就没这种麻烦,淮江出租车公司的老司机张爱民的全部财产,用一辆福田卡车就装下了,他在忙着搬家,铁渣街的出租屋不能住了,虽然买卖不破租赁,距离真正的拆迁还有至少几个月的时间,但是事到临头再找房子搬家就晚了。

张爱民已经找好了地方,正把家里的细软往出租车的后备箱里放,一辆奔驰车停在面前,车里下来几个衣冠楚楚的体面人,其中一人招呼他:“老张。”

“你是?”张爱民拿不准这个人是谁。

“我是刘汉东啊,整过容了。”刘汉东指着自己这张脸,遇到老熟人总得解释一番,看样子是得再去韩国一趟,把脸整回来了。

“哦,我说嘛,差点没认出来。”张爱民恍然大悟,看看奔驰车,再看看刘汉东,知道对方混得不错,替他高兴:“挺好,都开上奔驰了。”

刘汉东说:“你咋样,儿子毕业了吧。”

张爱民自豪道:“大四了,马上毕业,正考虑是继续读研还是找工作。”

刘汉东说:“读研吧,现在本科学历拿不出手,他学物理的是吧,等将来研究生毕业,工作包在我身上。”说着将一张名片双手奉上。

张爱民接过名片:“黄花科技执行总裁,呵呵,刘总。”

张炜抱着一包东西从楼上下来,张爱民招呼儿子:“你刘叔来了。”

“刘叔好。”张炜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嘴唇上一层绒毛,戴着眼镜,骨瘦嶙峋的,对刘汉东相貌的变化似乎并不在意。

“你刘叔也说要考研,听见么,继续上吧,你老爸我能供得起你。”张爱民拍着儿子的肩膀说。

张炜嗯了一声就钻进了车里。

“这孩子,读书都读傻了。”张爱民不满道,从兜里摸出烟来,想了想还是递给刘汉东一支:“我这个烟孬,凑合抽一支。”

这是五块钱一盒的普通淮江香烟,刘汉东接过来,摸出打火机先帮张爱民点上,自己才点上,两人又说了一阵闲话,这才散去。

出租车上,张爱民在教育儿子:“现在本科学历不值钱了,怎么着都得硕士研究生才能找到工作,你忙着找工作干啥,给我念书去。”

张炜说:“我不想你太累了。”

张爱民皱眉道:“你瞎操心什么,我和你妈辛苦是为了谁,你争气,我们就高兴。”

张炜不说话了。

张爱民把儿子送到地方,又教育他一顿:“和老师搞好关系,别闷头不说话,该送礼的送礼,咱家不差这点钱。”

张炜沉着脸,没搭理父亲,下车走了。

张爱民叹口气,开车去了修理厂,这辆车已经开了二十万公里,到处乱响需要大修了,可是为了糊口吃饭,他不能停,只能小修小补将就着开。

修车花了二百多块,张爱民肉疼不已,春节期间活多,多跑几趟争取把修车钱挣回来,还有每月的份子钱以及各种罚款,是除了油费之外最大的支出。

交警喜欢罚出租车,公司巧立名目,各种罚款,违反交规的话,除了交警的罚款,还得再缴公司的罚款,车容不整洁被逮到,继续罚,被投诉,再罚,总之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都花在这上面了。

儿子读研需要花钱,搬了新家,每月房租比往常高了二百,老婆吃药需要花钱,儿子将来结婚买房子,还得花钱,想到这些,张爱民就觉得无力,得开多少万公里,才能把这些钱挣回来啊。

张爱民去加满了油,继续跑活儿,下午五点,他觉得有些饿,买了块烧饼,就着大茶杯里的热水吃起来,吃着吃着觉得眼皮打架,于是把车门关上,熄火锁门,车窗留一条缝,蜷缩在座位上开始打盹,他估摸着睡十分钟就能缓过来。

这一睡,张爱民却再也没醒过来。

第二十三章 水到渠成

张爱民的遗体是环卫工人发现的,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工人在车旁打扫卫生,发现车里有人睡着了,怕他受凉,敲了敲窗户,司机没应声,脑袋歪到一旁,似乎不像是睡着而是昏迷,于是工人报警,警察赶到,发现司机已经死亡。

最先来到的是出租车公司的同行们,他们通知了张爱民的家里人,张炜和他母亲来到现场后,母亲当时就精神失控了,而张炜一语不发,泪如雨下,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和父亲置气,而现在已经阴阳两隔,想说一句对不起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张炜的母亲本来精神系统就有疾病,现在受到重大刺激,人整个都崩溃了,张炜虽然已经二十出头了,但只是个大四学生,完全没经历过社会,待人接物都成问题,遇到这种事情也完全懵了,好在叔叔大爷们帮忙,先派车将母亲送去医院,然后等殡仪馆的车来,将张爱民拉到火葬场。

那辆破旧的出租车就这样孤零零的停在路边,车门敞着,驾驶座上丢着张爱民那个标志性的广口罐头瓶做的大茶杯。

出租车公司管理层听说有司机猝死,按照程序报警处理,警方介入,应公司要求解剖张爱民的遗体,这需要家属签字同意,老张的爱人已经疯了,只有年轻的张炜承受这一切,他不愿意父亲的遗体遭受二茬罪,拒绝签字。

家属不同意,警方也不好强行解剖,只是勘察了遗体外表和车里,没发现任何凶杀迹象,倒是发现了几个药瓶,张爱民有胃病、糖尿病,五十来岁的人满头白发,连天加夜的开车跑活,连吃饭都是在车上解决,他是活活累死的。

这个论断是大家公认的,但是公司领导却不认可,认为这个新闻会损害公司形象,领导坚持要解剖,认为张爱民还有其他病症,总之猝死是个人原因,和公司无关。

双方争执不下,领导最后说:“要不这样,你签个免责书,承认你父亲的死和公司无关,这样总行了吧。”说着将一张打印好的纸递了过来。

平素和陌生人说话都会脸红的张炜忽然暴怒,脸红脖子粗,抓过这张纸撕得粉碎,领导脸色一变,拂袖而去。

最终张爱民的遗体还是没被解剖,公司也没撕破脸,该给的抚恤都给了,平时和老张关系不错的司机师傅们凑了点钱,把张爱民的丧事给办了。

张爱民家里亲戚不多,几个孤零零的花圈摆在家门口,亲朋友好三三两两,隔了一日就火葬了,家里没钱买墓地,骨灰盒暂时寄放在殡仪馆,静悄悄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老张的财产只有一堆破烂家具,唯一值钱的是那辆跑了二十万公里的捷达,这车是老张贷款买的,到现在还欠着公司一笔钱,运营证倒是很值钱,但那是属于公司的,自己不能转让,车太旧,没人愿意接着开,摆在张炜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交车牌,把旧车处理掉,这车估值连一万块都卖不到;二是找个人继续开,每月还能有些进项。

正在上大四的张炜做出一个让大家匪夷所思的决定,他要接父亲的班去开出租车,叔叔大爷们都疯了,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快毕业了,放着研究生不上,当什么的哥啊。

张炜有他的苦衷,父亲去世了,母亲住在医院,每天光吃药的开销就承受不起,研究生是肯定没法继续上了,找工作也难,虽然他是名校物理系学生,但在近江想找到合适的工作很难,除非去一线城市发展还有些希望,可那样就没法照顾母亲了,所以在百般权衡下,他决定开出租车。

这孩子脾气倔,认准了路谁也拦不住,老张的朋友们帮他在驾校报了名,学驾驶之外还要考出租车从业资格证,张炜智商很高,任何考试都难不倒他,他一边学驾驶,一边准备毕业论文,闲暇时候就去医院看望母亲。

人不在了,每月八千块的份子钱不能免,车停开一天,损失的都是钱,张炜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偷偷把车开了出去,像父亲那样跑活儿。

张炜开车不盲目,他事先做了详尽的分析,按照地域和上下班高峰时间制定出一张图表,有的放矢,针对性的蹲点守候,可是年轻的司机哪里知道,他研究的这些道理早被全市的司机们烂熟于心,更有许多潜规则是他不可能了解的。

开车前两天,张炜收获颇丰,第三天就出了事,在长途汽车站附近被一帮黑车司机围殴,把他门牙都打掉了,车窗玻璃也砸烂了,张炜报了警,却惹出更大的祸事,他是无证驾驶,被移交交警部门处理,罚款之外,还要拘留十五天。

这件事直接导致张炜拿不到毕业证,连续的打击让他精神崩溃,从拘留所出来之后,整个人都不正常了,更别提什么毕业论文和答辩了。

一个家庭就这样彻底垮了,好在刘汉东得知了消息,给了张炜一份工作,在黄花科技做实习生,每月四千块工资,暂时能够养活他和他的母亲,至于那辆出租车,至今还停在交警大队的停车场。

张爱民的家庭崩塌了,梅姐的小家庭却在幸福的构建之中,她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老树发新芽的感觉比情窦初开还要温馨浪漫,唯一的遗憾是对象稍有些木讷。

梅姐帮石国英干了一件大事,她偷偷去找石老师所在学校的校长,塞了五千块钱的红包,还以石国英的名义请同事们吃了一顿饭,在平川市最高档的酒店摆的酒席,席上梅姐口若悬河,猜拳行令,显示出她的另一面,从校长到教导主任,都知道石国英找了个很江湖的媳妇,惹不得。

这场酒之后,石国英很快解决了职称问题,成为高级教师,还当上了班主任,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实验小学的学生们家庭条件都不错,家长巴结老师不遗余力,每年光购物卡都能收几万块钱的,社会地位扶摇直上,石国英对梅姐佩服的五体投地,深感她是自己生命中的福星。

石国英要请梅姐吃饭,自家人吃饭当然不用下馆子,就在普罗旺斯花园家里吃,梅姐弄了几个菜,一瓶红酒,早早打发小燕儿吃饱了睡觉,两个人享受二人世界。

在爱人面前,石国英恢复了自信,他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的奋斗经历,梅姐手托着腮帮子听的认真,眼神里闪着崇拜的火花,不知不觉一瓶红酒就见底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石国英站起来要走,脚步踉跄:“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梅姐忙道:“明天周六不上课,再坐会儿。”

“那就再坐一会。”石国英顺势就坐下了,梅姐又去拿了两瓶啤酒来,喝着喝着,外面沙沙的雨声响起。

“春雨贵如油啊。”石国英走到窗前,借着酒劲开始吟诗:“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梅姐赞道:“真好听,你写的?”

石国英淡淡一笑:“戴望舒写的,你喜欢的话,我为你专门写一首。”

梅姐说:“石头哥你真厉害,还会写诗。”

“一般,我是大墩乡诗社的社长哩。”石国英矜持道。

梅姐觉得火候差不多,低声道:“今晚别走了。”

“那…我睡沙发吧。”石国英百爪挠心,却依然说着违心的话。

“屋里睡吧,床大。”梅姐声音愈加小了。

“不好吧…”石国英还要假正经,梅姐已经勾了他的手,轻轻往卧室里带了。

这是石老师的人生第一次,也是梅姐的守宫之作,她使尽浑身解数,把石老师伺候的飘飘欲仙,一夜无眠,直到次日早上,两人才沉沉睡去。

中午,梅姐爬了起来,觉得腰疼无比,到底是童男子啊,积攒了几十年的存货不少盖的,得亏老娘久经战阵,要是小姑娘不得折腾死啊。

石国英也醒了,两人经历过那事儿,关系迅速拉近,亲密的跟两口子一样样的,起床穿衣,做饭吃饭,小燕儿很乖,没乱说乱问,老老实实看她的动画片。

梅姐说:“石头,咱俩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石国英说:“五一来不及了,十一结婚,不过我没房子,没存款,家里负担还不小,这些我得和你说清楚。”

梅姐笑道:“我图你这个人,你有文化,会写诗,还是当老师吃公粮的,以后我们娘俩就靠你了,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回头你就搬过来住吧。”

“不扯证,哪能住一起,别人要说闲话的。”石国英道,停了停又道,“还得先跟我回一趟老家,让我爹妈见见你。”

梅姐毫不犹豫的答应:“行,我准备一下。”

两人对婚姻大事都迫不及待,次日梅姐就置办了一堆礼物,雇了一辆出租车回乡下,小燕儿锁在家里自己照顾自己就行。

石国英的家在大墩乡石楼村,是个很贫困的自然村,有出租车出现在村口,立刻引起一帮儿童的围观,看到下车的是石老师,大家都打招呼。

梅姐也下了车,她打扮的很得体端庄,化了淡妆盘了头,像小媳妇一样跟在穿着一身崭新西装的石国英身后,走进了村口。

石老师的父母都是庄稼人,没见过啥世面,见儿子带了个城里媳妇回来,诚惶诚恐,烧水做饭,院门口围了一群乡亲看热闹,梅姐倒也不拘束,脱了外套下锅屋帮未来的婆婆拉风箱,递柴火,丝毫没有城里女子的娇气。

“这闺女,不孬。”石老头点头道,他抽的烟也是未来儿媳妇带的礼物,二十块钱一盒的金淮江哩。

“和我是高中同学,知根知底的。”石国英有些忐忑,因为他知道梅姐以前是干什么的,只希望瞒天过海,把家里人骗过去。

“同学好啊。”石老头乐呵呵的,“可有一条我不大明白,人家凭什么看上你?”

石国英艰难地说:“其实…她是二婚,还带了个孩子。”

石老头皱纹舒展开了:“我说嘛,二婚没啥,带的是男孩女孩?”

“女孩。”

“女孩好,你们还能再生一个男娃。”老头考虑的很长远,“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生孩子。”

“能。”石国英忙不迭道。

老头挺高兴:“那赶紧把事儿办了吧,回头找人看看黄历,早点结婚,把你弟弟妹妹都叫过来。”

石国英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五章 群英会

这次回家探亲取得了圆满成功,石家二老对儿媳妇非常满意,催促儿子赶紧结婚,以免夜长梦多。

石国英是带着户口本回去的,第二天就和梅姐登记了,至于老梅家那边更是没啥意见,两人顺利登记,成为合法夫妻,当天晚上石国英就把家当收拾收拾,搬进了普罗旺斯花园。

吃晚饭的时候,两人商议办婚礼的事情,意见基本一致,平川这边就不大操大办了,但是乡下老家必须办,而且要风风光光的大办,不为自己,就为老人高兴。

梅姐说:“不要通知学校,等办完了再发几包喜糖完事。”此时她俨然已经是小家庭的主心骨,石国英是个书呆子,人情世故方面完全听老婆的。

“就按你说的办,对了,小燕儿上学的事儿我安排好了,等过完了暑假,直接去实验小学上吧,咱是两口子,她就是我闺女,教工子弟是可以直接就读的。”石国英说这话的时候略有得意,要知道实验小学的名额可是要教育局长批条子的。

梅姐说:“回头去派出所,把小燕儿的名字改一改,跟你姓石吧。”

石国英说:“这不好吧,还是跟你姓算了。”

梅姐白了他一眼:“傻样,小燕儿就是你亲闺女。”

石国英说:“嗯,我以后一定把她当亲闺女养。”

梅姐急了,揪住石国英的耳朵道:“你听不懂人话咋地?我说小燕儿是你闺女,是你的种,就该姓石。”

石国英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来。

梅姐很得意,拆了一包香烟,翘起二郎腿抽起来,登记之后她就原形毕露了,家务活也不干了,烟也抽起来了,不过她有资本,小燕儿就是杀手锏。

“那年春节,咱们老同学聚会,都喝多了,你忘了是谁送你回去的?”梅姐吞云吐雾,瞟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老公。

石国英捧着脑袋,努力回忆,他是记得有这么一年冬天,老同学聚会,他受到某位混得好的同学的刺激,喝了不少白酒,醉的一塌糊涂,事后同学们总爱拿他打趣,说什么酒后乱性之类的玩笑,没错,那次聚会,梅若华也参加了,只不过两人并无交集,难道说那晚上真的发生了什么,然后有了小燕儿?

“放心,错不了,老娘要是连这个都能算错,白混这么多年了。”梅姐将女儿叫过来,指着石国英说:“燕儿啊,这就是亲爸爸,知道不?”

小燕儿早知道了,她抬抬眼皮,喊了一声爸,有气无力的。

石国英这才反应过来,他直觉梅若华不会骗自己,小燕儿确实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万万没想到的,自己都当了这么多年的爹,这七八年若华是怎么过的啊,他忍不住泛出泪花,哽咽道:“我对不起你们娘俩。”

梅姐说:“行了行了,以后对我们娘俩好就行,当年我也是喝多了,稀里糊涂就被你睡了,稀里糊涂就有了小燕儿,你混得那个惨样子,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索性自己养,还好老天有眼,咱们一家团聚了。”

“这就是缘分啊。”惊喜来的太过突然,石国英控制不住感情泪流满面,他本来心里一直有个疙瘩,觉得是替别人养孩子,没想到小燕儿是自己的骨肉,心理障碍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好了别嚎了,去把碗洗了。”梅姐将烟蒂掐灭站起身,“完了丢垃圾,扫地,打盆洗脚水来。”

“洗脚水要温的还是烫的?”石国英小心翼翼地问道。

近江市中级人民法院,舒帆的代理律师提起诉讼,控告香港鼎立投资公司非法侵占青石高科财产,并且在社交网络上大肆发布消息,揭露青石高科背后的秘密,所谓收归国有其实是一场闹剧,现在的青石高科只是一家披着国企羊皮的彻头彻尾的外企,真正的掌控者是一家开曼群岛离岸公司控制的香港投资公司,而这些链条的最终端,就是近江市委书记刘飞。

一石激起千层浪,民间舆论沸腾了,由于消息是发布在外地注册的网站上,刘飞鞭长莫及,以前遇到这种事情都是姚广出马解决,现在姚广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冷呢,哪有精力管他,于是刘飞只能派近江市委宣传部的一个副部长,会同公安局副局长徐功铁一起前往外地公关,先礼后兵,不识抬举就跨省拿人。

公关小队是带着几十万现金过去的,却碰了个软钉子,对方拒不配合,眼瞅着负面消息迅速扩散,就算把最初发布的帖子删了也于事无补了,跨省更是解决不了问题,事到如今,只有请中央某神秘的有关部门出面,才能在全国网络上删除关于青石高科的谣言,按说以刘飞的背景解决此事不难,但是此时却有另一股势力搅了进来,阻挠删帖,大有不把水彻底搅浑誓不罢休之意。

刘飞深知,决战即将来临,政治斗争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来不得半点仁慈。

好在近江是自己的地盘,市中院的领导都是极有党性的干部,不用刘飞多说什么,就做出了不予立案的决定,直接将起诉书驳回。

就在驳回的同时,青石高科的委托人也来到市中院,分别起诉黄花科技非法侵害青石高科的专利权,以及诉舒帆寻衅滋事。

当然,唐一诺也没忘记去公安局报案,法院立案审理判决需要过程,他等不及了,得立刻把舒帆控制起来才行。

公安局是沈弘毅的天下,他自然全力配合唐一诺,在沈局长的指示下,经侦支队和刑警支队联合行动,带着一车特警杀奔泛亚大厦,先抓人再封公司。

来到大厦停车场,带队警官发现电视台的采访车,以及市政府的几辆奥迪,看号段应该是周市长的,顿觉不妙,派便衣人员上楼打探,果不其然,周市长正在黄花科技进行调研。

带队警官打电话请示沈局长,沈弘毅是个明白人,他永远不会把自己摆在急先锋的位置,充当矛盾的焦点,于是乎,抓捕队伍悄然撤退。

对地方时政比较关心的人会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第二天的近江晚报上刊登了周市长参观黄花科技的消息,而晚上的电视新闻则报道了刘飞书记在青石高科调研的新闻。

聪明人都能看出,周市长和刘书记两人要开始掰腕子了,这将会是一场漫长的角力,谁输谁赢很难判断。

江东大学陈子锟楼306大教室内,江大学生组织群英会正在召开会议,主持会议的是群英会的一哥刘小飞,他是组织的领袖,同时也是创始人和总干事长,群英会并不是学生会领导下的社团,而是一个私密的地下团体,不是普通学生能参与的。

成立群英会是刘小飞酝酿很久的产物,这个组织效仿美国耶鲁大学的骷髅会,是个地下秘密精英社团,起初成员标准很简单,不一定非得是江大学生,但父母必须是正处级干部,副处都不行,这是决不能放松的红线,后来刘小飞觉得这样搞成员太少,不够热闹,于是放宽了条件,允许商界人士参加,但家庭财富必须在亿元以上,否则免谈。

刘小飞搞群英会是跟他老爸学的,刘飞当年读大学的时候认识了姚广叔叔和冯庸叔叔,三人结为兄弟,成就一番伟业,分别在政界军界和商界叱咤风云,每每想起,小飞就激情澎拜,不能自己,所以他也要建立自己的铁三角,不,是铁打的群英会,精英荟萃的小舰队,若干年后,当父亲执掌这个国家的时候,刘小飞和他的朋友们也会成各行各业的中坚力量。

群英会有自己的制服和体系,他们只穿范思哲或者阿玛尼,谁敢穿杰克琼斯,当场就得打出去,组织每周都有聚会,要么在大学会议室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要么开车出去玩,玩WARGAME什么的,刘小飞是军事发烧友,家里藏着从日本、香港等地买来的几十支BB枪,平时汽车后备箱里也喜欢放一支玩具长枪。

今天是讨论时政的日子,刘小飞和他的小伙伴们对近江乃至江东省的干部情况了如指掌,所有部委办局的一把手二把手,他们如数家珍,谁是谁的人,谁是骑墙派,一目了然,那些正处、副厅乃至正厅副省的官员名字,在他们嘴里变成了稀奇古怪的化名,这也是只有他们内部才懂得的密码。

“据我估计,不武干不到任期结束了,他的下一个去处,要么是省第一模范监狱,要么是政协,我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刘小飞信誓旦旦道,不武是他们给周文起的代号。

“为什么不是秦城?”一个同学问道,他家里是做房地产的,平时开一辆黄色法拉利,但是对于政治风云不甚了解,泡妞倒是一把好手。

“傻帽,他倒是想进秦城,也得有那个资格。”另一个同学鄙夷道,他是近江中院院长的儿子,也是江大法律系的高材生,刘飞的私人法律顾问。

“那咱刘书记肯定有资格。”房地产老总的儿子满脸崇敬的说道。

第二十六章 护主有功

这个玩笑开得有些过分了,刘小飞的帅脸耷拉下来,不等他发话,身后一人直接飞踹过来,将房地产老总的儿子踢翻在地,指着鼻子骂道:“操!会不会聊天!”

这人是刘小飞的司机,名叫王力,是刘家大管家王海的本家侄子,东北人,在老家就是小混混,父母管不了,就让王海托门路当了武警,在近江武警总医院当后勤兵,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没事就出来鬼混,有时候缺人,他替刘小飞开车。

其实这一脚并不重,王力一米七出头,小体格一点都不都健壮,但是极其生性,脾气上来谁的帐都不买,说翻脸就翻脸,房地产老总的儿子也是横惯了的,这会儿挨了一记穿心腿也只能忍气吞声,谁让对方是刘小飞的司机呢,他不但要忍,还得道歉哩。

“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我嘴欠。”这小子倒也光棍,扑通跪下,开始扇自己的耳光,群英会是半军事化组织,刘小飞的权威不容质疑,刘飞的尊严更是不容亵渎,这是铁律!

“下次注意。”刘小飞淡淡道,心里却将这个智商余额不足的家伙打入了另册。

闹了这么一出,这次聚会不欢而散,刘小飞乘坐着王力驾驶的红旗跑车回家,群英会号称左翼爱国组织,总干事长自然要用国产车以身作则,不过这辆所谓的红旗跑车是经过改装的,引擎盖下装的是日产GT-R的双涡轮增压550马力发动机。

刘小飞坐在车里沉思着,怎样才能将群英会拉上正轨,吸纳更多更强的成员,这一切都需要探索,需要发挥自己的智慧,当然,父辈的帮助不能少,他给自己制订了一条从政的路线图,江大毕业后,用四年时间把博士学位拿下,然后参军入伍,接受军队大熔炉的锻炼,这个时期不需要太久,混到正团级的时候自己应该不到三十岁,然后转业到地方,进国企担任行政领导,干一两年再调到政府部门,从基层干起,当个副县长什么的,每天带着保镖微服私访,遇到不平事就铲,想想都觉得过瘾。

“王力,靠边停车,我开一会。”刘小飞喜欢开快车,在疾驰中他的灵感能够喷薄而出,天马行空。

红旗跑车靠边停下,刘小飞换到驾驶席上,系上安全带,戴上雷朋偏光镜,正巧一辆宝马M3驶了过来,与红旗跑车并排停下,司机轰着油门,这是要比试一番的信号。

刘小飞也轰了一脚油门表示应战。

两辆车几乎在同一瞬间冲了出去,风驰电掣的疾驰着,按说刘小飞的车技不差,但是这辆跑车的外壳是自己加工制造的,风阻系数略高,开起来不是那么行云流水,所以比M3稍逊一筹,刘小飞的性格是从不甘居人后,他降挡加速,在前面弯道一个漂亮的漂移,终于超越了对方,他回头比出中指,再回过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辆横穿马路的电动车,踩刹车已经晚了,他就看到电动车上的人被撞的飞了出去。

“醒醒!醒醒!”懵圈的刘小飞就觉得两耳在鸣响,呼唤自己的声音如同水底传来,扭头一看,王力正摇晃着自己的胳膊,“把位置换给我,你赶紧走!”

刘小飞醒悟过来,自己的身份很敏感,出了这样的车祸,很容易被政敌利用,他匆忙下车离去,王力大大咧咧的打了报警电话,被跑车撞飞的是个老人,躺在十几米外纹丝不动,王力也懒得去查看,那辆宝马M3从后方驶来,见状也没停车,直接离开现场。

交警很快赶到现场,检查伤者,已经死亡,王力亮出了士兵证,靠在车上叼着烟,吹着口哨,优哉游哉。

这点事不算事儿,叔叔一个电话就能摆平,交警支队长都是自己哥们,想怎么操作都行。

王力坦然承认自己是驾驶员,但他的问题也很严重,因为他既没有军人驾驶证也没有民用驾驶证,属于无证驾驶,而且这辆车是非法改装套牌车,事发路段限速六十,根据刹车痕迹判断,当时起码开到了一百二。

不巧的是,叔叔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死者的家属却赶来了,群情激奋要打王力,交警把他拉进车里,外面一堆人拿着手机在拍照。

刘小飞远远看见这一幕,心中焦躁万分,今天也是邪性了,谁的电话都打不通,他索性拦了一辆车直接回家,因为他知道,妈妈今天肯定在家。

徐娇娇在近江有好几处宅子,其中一处位于南山风景区,有山有水,绿树掩映,别墅区在一个半岛上,房子不对外出售,住的全是富豪和高官,唯一的进口有保安守卫,门禁极严。

刘小飞打车回到家里,见车库门口停着一辆朱砂红色的宝马X6,心里就有些不大舒坦,这辆车是丹增旺堆活佛的座驾,活佛是母亲供养的藏传佛教上师,高深莫测,佛法无边,但刘小飞就是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