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乡长是大家约定俗成的称呼,他当过乡长,后来因为私改户口的罪名被免职,后来重新出山,当了农技站的站长,他女儿叫蓝莉莉,是平川市土地局的一名科员,女婿是市规划局的副科长,一家人都吃公家饭,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最先死的是蓝莉莉,她被发现死在车里,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屎尿都出来了,身上钱物全部不见,警方初步确定,是抢劫杀人,将目标锁定在那些无业青年、社会混混身上。

然后死的是蓝乡长一家人,他们死于煤气中毒,家里没人闯入痕迹,只能判定为意外。

在这几天内死的还有前平川人大常委会主任,现在已经退休的赵默成,他是在家里上吊自杀的,留下了一份忏悔遗书。

平川警方不是没有能人,连续出现离奇死亡,不能用偶然来解释,有一位近江警官学院毕业的高材生画了一张关系图,总结出一个惊人的答案来,这些死者,统统和多年前一桩莫名顶替案有关,蓝乡长的女儿蓝莉莉顶替了蓝田村的蓝浣溪上了江东大学,而赵默志父子正是具体操作者。

高材生兴冲冲找到局长,告诉他自己的大发现,却被局长指着鼻子一顿痛骂:“你以为你是福尔摩斯啊,回去多跟老前辈学学,别他妈的自以为是,瞎胡闹!”

又过了一天,大墩乡司法所的刘文忠和乡政府的李大伟都出了意外,一个死于心肌梗死,一个死于溺水,而这两个人在冒名顶替案中也有份,当时他俩在乡派出所工作,改户口是他俩亲手干的。

高材生不敢再去找局长胡咧咧,他私下里进行了调查,当年被顶替的学生叫蓝浣溪,次年考了全省状元,被香港科技大学录取,后来就杳无音讯了,不过据说前两天这个蓝浣溪出现在平川。

小警察继续调查,顺藤摸瓜到了近江,查到蓝浣溪下榻在四季酒店,使用的是美国护照,名字叫简·布鲁。

真相呼之欲出了,小警察兴冲冲回去,走在半路上就听到身边响起刺耳刹车声,有黑衣人从面包车里冲出来,电棍捣在腰眼上,头上蒙了黑头套,劈头盖脸一顿打,晕头转向被丢进车里,他迷迷糊糊觉得有一只手在身上乱翻,翻出了自己的警官证。

“操,是平川市局的刑警。”

“怎么办??”

“让他们单位来领人。”

第二十六章 底线

小警察最终是被平川市局政治部来人带回去的,他私自侦察俄罗斯能源代表团,被市国安局的人给抓了,虽然这是一个乌龙,但也侧面证实了那些命案确实是蓝浣溪所为。

高材生很苦恼,因为他发现一件事,就算依据推理锁定了嫌疑人,也完全找不到证据,这些人的死亡全都是高手做的,丝毫没留下任何线索。

再说了,死的不是乡村恶霸就是基层干部,最高级别的不过是一个退休的正处级而已,他们的生死没人在乎,局领导干了那么多年公安,这点常理看不出来么,只不过领导有大智慧,人情大不过法律,法律大不过天理,现在人家受害者有权有势,轮到人家报仇雪恨了,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谁也拦不住,管不了。

不过当他深入研究当年的案卷时,赫然发现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蓝浣溪的弟弟死于非命,当今平川市委书记高先显的儿子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也就是说,下一个遭到报复的是高书记父子。

平川的最高领导人面临暗杀的风险,这还了得,小警察急的嗷嗷的,心急火燎的跑去市委找领导预警,结果可想而知,被当做神经病拒之门外,高书记的秘书还给市局打了电话告状,说你们局那个小谁怎么危言耸听骚扰领导。

结局可想而知,名侦探柯南附身的小警察被调离岗位,到交警中队执勤去了,每天在高速路口查超载车辆,开单罚款,任务相当繁重,也好消耗一下他过剩的精力。

近江国际会议中心多功能厅,长长的会议桌上摆着中俄两国的国旗,一边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一边是白皮肤黄头发的俄国佬,这是一场很正式的双边会谈,俄方参会的不光有贝加尔油气集团的高层管理人员,还有俄罗斯外交部和能源部的官员。

周文身为近江市委书记,这种关系本地支柱产业前途命运的商务会谈他自然要参加,不过会场上的最高领导还是曹副省长,他只负责压阵助威。

谈判很艰苦,老毛子别看外形粗犷,其实做起生意来狡诈奸猾,背信弃义是他们的座右铭,出尔反尔是他们的家常饭,一件简单的事情,总是不停的绕弯子,几次气的曹副省长要拂袖而去,最终俄方终于绕到正题,原来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根本不在青石高科的控股权,而在超级电池的技术。

曹副省长当即表示,青石高科的电池技术可以给你们,这个好商量。

俄方谈判首席代表却说,我们要的不是青石高科这种不成熟的技术,而是要江北重工实验室里那种真正的超级电池技术。

中方阵营一阵骚动,事实上就连曹副省长也不清楚江北重工的科研项目,更别提替他们做出买卖了,那可是军工央企,不是青石高科这样的民营企业。

谈判中止,曹副省长率众离开会场,回到省委紧急联络有关部门,国务院、总参、国家发改委、国家能源安全小组、外交部一起召开电话会议。

曹斌正襟危坐,严肃无比道:“谈判出现了突发情况,贝加尔油气集团只是俄方的一枚棋子,他们入股青石高科也仅仅是为了找到合适的切入点,经过几个回合的谈判,俄方的真实意图被我方掌握,原来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想要的是超级电池的技术。”

军方代表当即表示,超级电池是江北重工的核心机密,更是中国军方的秘密武器,往严重里说,甚至会关系到未来战争的胜负,岂能给予他人。

发改委的人倒是蛮有兴趣,他们表示,俄方肯定会拿出相应的东西来换,俄罗斯虽然国力不如当年,但石油和天然气要多少有多少,电池技术是先进,但终归不能代替化石能源,这笔交易可以做。

外交部装聋作哑,只说你们决定,我们配合。

最终是国家能源安全小组的常务副组长郑杰夫拍板定案,超级电池技术可以卖,但不能卖最先进的,俄方必须拿出最大的诚意来,让我们见到好处,石油和天然气是我们需要的,远程轰炸机和发动机技术也是我们需要的。

“可以谈嘛。”郑杰夫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生意总归要做的。”

那么问题来了,谈判桌上至关紧要的是掌握对方的底线,俄国人的底线在哪里,我们不知道,对俄情报工作做的不充足,临时抱佛脚也晚了。

电话会议后,郑杰夫打电话给中调部主任宋剑锋,让他负责此事。

“小宋啊,我又给你加担子了,俄国代表团正在近江和我们谈判,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套到他们的情报,记住,不止你一个部门在做这件事,总参和国安都参与进来了。”

“老领导,我明白,坚决完成任务。”宋剑锋当即表态,挂了电话就开始发愁,他资源有限,手上就几个公安口、纪检口出身的干部,反腐还行,间谍的业务就差点意思了。

中调部主任这个位子是郑杰夫给的,而郑杰夫又是能源安全小组的头头,这一块归口他管,当然想把功劳全捏在手里。思来想去,宋剑锋决定先派人接触一下,他又打电话给郑杰夫,向他要人。

“要谁,你随便点。”郑杰夫说。

“我要郑佳一加入。”宋剑锋狡黠的笑道。

郑杰夫爽朗大笑:“那你不该找我啊,佳佳是大人了,你直接找她吧。”

北京,中调部临时办公地,刘汉东面见沈弘毅。

“你还记得蓝浣溪么?”沈弘毅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刘汉东措手不及。

“记得,怎么了?”

“不怎么,别紧张,她现在叫简·布鲁,持美国护照,是俄国贝加尔石油和天然气集团的高层管理人员,目前正在近江参与谈判,我们还掌握到一些信息,平川市最近死了一些人,你看看照片吧。”

说着沈弘毅递上平板电脑,刘汉东拿手划拉着,看到了赵默志一家人的焦尸,车祸而死的蓝莉莉以及蓝家人,以及刘文忠、李大伟和上吊的赵默成。

“我有理由相信,这些人都是蓝浣溪找人做掉的。”沈弘毅说,“当然,警方没有证据,杀人的应该是克格勃培训出来的高手,我也不想追究,这些人咎由自取,你说对不对?”

刘汉东冷静问道:“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沈弘毅说:“蓝浣溪有可能掌握高层机密,我们需要知道俄国人的底线,就是这样,这个任务上面压下来,我觉得你来执行最合适,你对蓝浣溪有恩,她不会防范你。”

刘汉东说:“她回国没有联络我,可见早已把我忘了。”

“不不不。”沈弘毅连连摆手,“不可能的,蓝浣溪爱憎分明,她会清算仇人,更会报答恩人,梅若华这个名字你一定很熟悉,她喝农药自杀,是浣溪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

刘汉东说:“我能不能拒绝这项任务。”

“你不能。”沈弘毅站起来,直视刘汉东的双眼,“这是你的天职。”

刘汉东无语了,涉及到国家利益,他无权拒绝。

沈弘毅说:“会有人配合你的,下午两点的航班,别误点了。”

下午,刘汉东准时上了飞机,赫然发现公务舱隔壁坐着的是郑佳一。

两人许久未见了,今天竟然在飞机上碰面,肯定是出自沈弘毅的安排。

“出差啊?”刘汉东问。

“出差。”郑佳一笑笑,继续拿着手机发信息。

“去哪儿?”刘汉东接着问。

“去近江,你呢?”

“这么巧,我也是。”郑佳一放下了手机,含情脉脉看着刘汉东。

“有地方住么?”刘汉东道,“我在欧洲花园有房子哦,可以借给你住。”

郑佳一笑了:“太巧了,我也在欧洲花园有房子,说不定就在你隔壁哦。”

她的手机又响了,拿起来瞄了一眼,没回,直接关机了。

两小时后,飞机降落在近江玉檀国际机场,中调部刘飞专案组长驻近江,派车来接他俩,没有休息,直接开会。

此次任务,郑佳一担任组长,其他人配合,但主要做事的人就刘汉东一个,因为只有他和蓝浣溪有旧,接近最为方便。

郑佳一部署了几套方案,刘汉东只是其中一套方案,失败了的话,还有监听和撬保险柜等招数,总的来说,大家干的是商业间谍的活儿,没生命危险,只有外交麻烦,所以要多加小心,不能出岔子,丢国家的脸面。

开完了会,刘汉东和郑佳一双双离开,去往欧洲花园,官司还在继续,但属于刘汉东的房子已经还给了他,可以直接入住,巧合的是,郑佳一的房子真的就在隔壁。

“你啥时候买的房子,我怎么不知道。”刘汉东问她。

“佳图借给我住的。”郑佳一躺在刘汉东怀里,漫不经心的回答。

刘汉东返身压上,颠鸾倒凤一番,郑佳一香汗淋漓,去冲澡了,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又响了。

虽然不愿意窥测别人私密,但刘汉东还是忍不住拿起了手机,打开一看,是罗汉发来的微信,两人的对话非常暧昧。

第二十七章 好人有好报

郑佳一洗澡回来了,见刘汉东表情有异,她多么冰雪聪明的人,立刻猜到了缘由,不慌不忙坐在床头,开始吹头发。

刘汉东拿了一只烟抽着,闷闷不乐,他知道罗汉一直在锲而不舍的追求郑佳一,这家伙干什么事都拿出军人作风,不达目的不罢休,偏偏自己还无能为力,因为郑佳一想要的,自己给不了。

郑佳一吹完了头发,淡淡问道:“生气了?”

刘汉东没说话,继续抽烟。

郑佳一又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婚?”

刘汉东立刻像个斗败的公鸡,他没资格生气,想到住在夏威夷的马凌和马小西,他无言以对,现实不像YY小说那样简单,一个男人可以娶好多女人,而且互相不争风吃醋,事实上是男人对付一个女人就够头疼了,两个就没精力干事业,三个以上,简直是自寻死路。

郑佳一也没继续逼问,她吹干了头发,当着刘汉东的面一件件穿上衣服,平静地说道:“我去住酒店了,你不用送,我楼下有车。”

两人就这样不欢而散,但是任务不能懈怠,刘汉东立刻前往四季酒店,他要制造出在大堂与浣溪邂逅的浪漫场景。

时间会改变一切,得知浣溪的狠辣手段后,刘汉东认为自己需要重新定义这个女孩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他来到四季酒店,在大堂沙发上坐下,开始看报纸,他不需要紧盯着门口,那儿有同事配合,浣溪一到立刻发来消息。

等了半小时,忽然有个服务员捧着托盘过来,上面摆着一部接通的苹果手机。

“请问是刘汉东先生么?”

“什么事?”

“您的电话。蓝小姐打来的。”

刘汉东愕然,接了电话,果然是浣溪的声音:“东哥,我在医科大附院VIP病房,你过来吧,到了咱们再聊。”

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人家掌握,刘汉东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他硬着头皮来到了医科大附院,进了高干楼,VIP病房外,浣溪正在等他。

四目相对,刘汉东的心窝像是遭到一记重击般,原先预设的各种防御瞬间瓦解,浣溪还是原来的浣溪,楚楚可怜,单纯美好,如同雪山之巅的蓝莲花。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浣溪变得坚强了,她不再流泪,不再感情外露,只是一个简单地拥抱,然后就进入了正题。

“梅姐服农药自杀,幸亏是假药,保了一条命,我想带他们出国,需要你帮忙。”浣溪喋喋不休地说着,“梅姐的老公是个自私的混蛋,我打算告诉他梅姐死了,让他一辈子良心受谴责…”

刘汉东打断她:“浣溪,你知道最近平川死了不少人么?”

浣溪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现在为中国政府做事,你打算逮捕我么?如果我说这些人的死真的和我有关的话。”

刘汉东摇摇头:“当然不,他们死有余辜,事实上我来找你,是肩负了使命的,我不想瞒你,你能说就说,不能说,我就告诉他们,这事儿我干不来。”

浣溪狡黠地看着刘汉东,莞尔一笑:“你和以前一样,心直口快,侠肝义胆,你天生不是干间谍的料,我当然会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前提是你也要帮我做一些事。”

“你说。”刘汉东道。

“帮梅姐母女办护照,帮我找一个在近江上访的农民,他叫张书贵,他儿子叫张顺,被判了死刑,暂时就这两件事。”

刘汉东拿出手机正要拨打,浣溪拦住他:“别忙,我先告诉你一些猛料,俄方的条件是贝加尔油气集团的石油和天然气长协合同,当然这不是底线,底线是中俄合资修建一条新的油气管道。”

“就这些?”刘汉东兴奋起来。

“当然不止,我也接触不到最核心的机密,而且俄方的底线是不断变动的,有新的情报我会告诉你。”

“太好了,你还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价,你知道,这些情报的价值相当高。”

浣溪淡然一笑:“老实说,我不是为钱,也不是为了所谓的祖国,这个国家伤害我太深了,我只是为你,这是你的任务,我必须帮你完成。”

刘汉东说:“我先看看梅姐吧。”

刘汉东向沈弘毅汇报了最新进展,沈弘毅当即批示,各方面全力配合,不遗余力。

梅姐和小燕儿的护照直接从省出入境管理局加急办理,根本不经过平川市公安局,张顺杀人案也迅速得以处理,省高检翻出当年的卷宗,发现张顺案漏洞百出,侦办人是平川市城关派出所的所长张洪亮,公诉人是当年还在平川市检察院工作的李艳军。

张洪亮在数年前已经被判处有期徒刑,正在省第一监狱服刑,而李艳军也被双规了,两位经办人都是贪赃渎职之辈,张顺的案子可想而知,很大可能是冤假错案,只是政法机关互相推诿,不愿承担责任,不过最高院的死刑复核一直没下来,所以张顺还关在监狱里,并未执行枪决。

近江市也有一个上访村,省高院附近的一条街上,住满了各地来上访的群众,张书贵两口子和其他几名访民挤在一间十平米的小房子里,每天吃白水面条和咸菜,节省下每一分钱,只为坚持上访。

张书贵的儿子张顺,五年前的一天晚上突然被公安抓走,说他杀了人,张家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不知道衙门口朝哪儿开,措手不及,六神无主,眼瞅着儿子被屈打成招,被判了死刑,这才醒悟过来,变卖家产,走上告状之路。

刑讯逼供张顺的是城关所的张洪亮,人尽皆知的黑白两道通吃的大哥级人物,虽然他已经被捕判刑,但徒子徒孙还在系统内,更何况张顺案的公诉人李艳军步步高升,调到近江做了检察官,老两口的上访之路难上加难,几乎毫无希望,但是为了儿子,他们依然日复一日的递交着诉状。

天光刚放亮,张书贵就出门去了,为了生存,他每天要花大量时间捡破烂,城市里垃圾多,废纸空瓶子都能卖钱,老头儿当年在张庄村也是个人物,家里盖了小楼,买了农用车的,响当当的一条汉子,哪怕再苦也不愿意低头讨饭,他要凭力气吃饭。

老伴身体不好,留在出租屋烧饭,一锅稀饭,加上菜市场捡来的白菜叶就是一顿,正烧火呢,就看见几个穿制服的人出现在眼前。

“你是张顺的家属?”那个穿法院制服的男子和气地问道。

“是,你是?”老伴迷茫了,上访这么多年,递交了几百份诉状,都是泥牛入海,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法院领导亲自来过问了。

“你儿子的案子我们查了,确实存在很多疑点,司法程序在进行之中,不过人现在就可以出狱了,这是通知书。”

“顺子没事了?”老伴晕晕乎乎,如同做梦,上访了五年,无数次绝望,家财耗尽,其实老两口已经绝望,只是一口气顶着,人不死就要告下去,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松就大功告成,实在让人无法相信。

法院工作人员一直陪她到中午,张书贵捡破烂回家,随后老两口坐上法院的车,一路开到一百公里外的监狱,张顺的出狱手续已经办成,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张顺重获自由,法官建议他们申请国家赔偿,张书贵连连摇头:“可不敢,我儿子的命是国家给的,我咋能蹬鼻子上脸,还要国家赔钱。”

张家人终于回到了老家,平川大墩乡张庄村,赫然发现自己破败荒废的房子变成了繁忙的工地,一座造型大气的两层别墅雏形已现,工人们忙碌着铺瓦,贴磁砖。

张书贵问他们:“师傅,你们这是干啥?这是我家的宅基地啊。”

工头说:“您是张大爷吧,我们就是给您老盖房子来的,有人包工包料,给您家盖一个两层带阁楼的大洋房,那边还有辆车,也是人家送你们的。”

顺着工头的手指看过去,路边停着一辆崭新的巨力农用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张书贵傻了,喃喃道:“这到底是咋了,菩萨下凡了么?”

工头说:“还真是菩萨下凡哩,那个大姐,长得比菩萨都好看,对了,她还给你留了一封信。”

张书贵接了信,哆嗦着打开,他认字不多,递给了儿子。

张顺是初中毕业生,读信没问题,他连看了三遍,抬头眼泪汪汪地说:“爹,是那年咱救下的女学生出钱盖得楼,送的车。”

张书贵好不容易从回忆中找出了那个纤细的,可怜巴巴的身影,不由得老泪纵横,向天跪倒,大哭道:“老天爷开眼啊,好人有好报。”

几十里外的平川市区,石老师颤抖着手接过一张死亡证明,他的妻子梅若华服毒自杀,尸体已经在近江火葬场焚化,根据家属要求,骨灰没留,直接抛入淮江。

至于小燕儿,据说被浣溪领走了,这让石老师稍微有些安慰,浣溪是有钱人,女儿跟她走不会吃亏,自己也不算竹篮打水一场空,至少梅姐留下一套普罗旺斯花园的房子,自己攒点钱,过两年还能娶个媳妇,命好的话,兴许还能生个带把的传后人哩。

第二十八章 欣欣楼

石老师的小心思没人在乎,梅姐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以后远走天涯,再也不会回来。

梅姐还未彻底康复,依然住在医科大附院的高级病房里,小燕儿跟浣溪阿姨住四季酒店,每天有专车送她来看母亲。

中午吃了饭,小燕儿又来看妈妈,还给她带了饭店自助餐厅拿来的小蛋糕,梅姐躺在病床上,慈祥地看着女儿,问她:“燕儿,你姨今天教你什么了?”

小燕儿说:“姨忙得很,没空教我,她让另外一个外国阿姨教我英语,教的一点都不好,还没我们学校张老师的英语说得标准呢。”

梅姐说:“放屁,外国人说英语怎么也得比你们那个平川师专毕业的张老师强一万倍,学英语是其次,最重要是跟你浣溪姨学做人,懂不,做个大写的人,不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小燕儿似懂非懂,说:“妈,以后咱就跟姨过了么,我爸呢?”

梅姐说:“你爸就是个小人,以后咱不理他,咱过咱的好日子,让他在平川那个乡旮旯过一辈子,对了,你姨今天干啥去了,怎么没过来。”

小燕儿说:“姨去办事了,她有个名单,上面写着以前帮过她的人,要一个个的报答哩。”

浣溪当下要报答的人是宋法医,宋欣欣已经沉冤得雪,职务待遇全部恢复,依然是法医鉴证中心的主任,她有事业,有爱情,唯独缺房子。

宋法医早年贷款买了一个小型公寓房,三十多平方米,自己一个人住着挺合适,带个孩子就显得拥挤了,她喜欢买书,还喜欢收集颅骨,光这些东西屋里就摆不下,可是想买大房子谈何容易,近江房价高居不下,她那点死工资根本不够买房的。

这天下午,宋欣欣正在实验室忙碌,忽然接到医科大的电话,让她抓紧时间去一趟,有重要的事情商谈。

法医中心和医科大有业务往来,宋欣欣本人更是这里毕业的学生,她立刻放下手头工作赶到医科大校长办,秘书将她请进校长的办公室,屋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是个年轻女士,见到宋欣欣进来立刻起身打招呼。

宋欣欣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是蓝浣溪,她非常震惊,一个人的气质居然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浣溪出现在这里,肯定和自己有关。

果然,校长说:“小宋啊,你们之间互相认识,也就免得我介绍了,事情是这样的,蓝女士准备出资在咱们大学建一所教学楼,命名为宋欣欣楼,校委会是没有意见的,现在想征求你的看法。”

宋欣欣傻了,浣溪岂止是气质上的变化,在财力上更是和以往天壤之别,建一座楼!这是何等巨大的手笔!

“不不不,我不能同意,建楼可以,但别用我的名字。”宋欣欣回过味来,急忙推辞,“我承受不起。”

浣溪笑道:“我可以理解,也可以让步,那么就叫欣欣楼吧,我也是我的底线。”

宋法医不是矫情的人,既然对方做出这种决定,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自己再推诿就显得不够大气了,再说校长还眼巴巴的等着呢,一座教学楼啊,最少说也是上千万的投资,如果再配上相应的仪器设备,那价钱可是天文数字,校方岂能眼睁睁看着它溜走。

“好的,我同意。”宋欣欣说。

校长大悦,道:“那么明天我们就签字,小宋你要到场哦,其实我也是刚听说你的事迹,可谓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你为学校争了光,欣欣楼实至名归。”

这件事就此确定,建楼需要经过审批,时日尚早,不过有了这桩数额庞大的捐赠,医科大对宋欣欣格外重视起来,特聘她为客座教授,又专门分配了一间大教室给她做研究用。

宋欣欣把自己收集的颅骨全都搬了过来,摆满了整个教室,顿时感到满满的幸福,她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不喜欢行政领导职务,只喜欢做研究,既然医科大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她索性向局里提出辞职,不愿继续担任法医鉴证中心的主任。

局党委研究决定,批准了宋欣欣的辞呈,但只是不再担任领导职务,依然是法医战线上的一名老兵,好处是不用每天打卡签到,不用主持工作,不用加班忙碌,每月照拿工资,时间自由支配。

中俄谈判还在继续,不过主力战将已经换成了对俄谈判经验丰富的选手,并且中方一针见血的指出,仅仅以石油换技术是不可行的,必须加上一条新的输油管道,俄方措手不及,借口需要请示莫斯科,短暂休会后表示可以谈。

中方取得初步胜利,中央领导非常满意,勉励大家再接再厉,当然中方代表非常明白老毛子的操行,论做生意,俄国人比犹太人还奸猾狡诈,出尔反尔是常事,答应了的事情扭头就变更是家常便饭,谈判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

沈弘毅指示刘汉东,不惜一切代价接近蓝浣溪,根据我方驻俄大使馆反馈回来的情报,浣溪和贝加尔油气集团总裁关系匪浅,很可能是尤金·加福里诺维奇的情妇。

刘汉东听到这句话后,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情郁闷,给郑佳一打电话,约她出来聊聊,郑佳一却说自己现在北京,正忙着呢。

“没重要的事情我先挂了。”然后听筒里传来忙音。

兴许和罗汉在一起吧,刘汉东酸溜溜地想,自己也没身份指责别人,郑佳一又没嫁给自己,完全有选择的自由,再说罗汉的条件比自己强的多,和郑佳一都是红三代子弟,有着更多的共同话题和立场。

忽然手机响了,他满心以为是郑佳一打回来的,很可能像以前那样笑着说:“傻瓜,逗你呢。”

可是事实是残酷的,这是一个近江固定电话的号码。

电话是浣溪打来的,她说想带小燕儿去上海的迪斯尼乐园玩玩,可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的,想找刘汉东陪同。

“你知道,小燕儿可怜的很,连动物园都没去过。”浣溪说,“和我小时候一样,乡下丫头一个,所以我想…”

“好的,我有时间。”刘汉东道。

次日是周末,一大早刘汉东就开车去四季酒店,接了浣溪和小燕儿,直奔飞机场,小燕儿从没坐过飞机,兴奋地一路叽叽喳喳,不时说要是妈妈也在就好了,惹得浣溪眼圈红红的。

飞机抵达上海浦东机场,迪斯尼乐园就在川沙,交通非常方便,面对眼花缭乱的各种游乐设施,小燕儿傻眼了,都不知道怎么玩。

好在她的临时“爸妈”非常称职,亲身上阵带女儿体验各种好玩刺激的游乐项目,玩累了就吃喝,一路都是刘汉东在花钱刷卡,浣溪小鸟依人般跟在旁边,有时候真让他有种恍惚错觉,如果人生有岔路,自己会不会和浣溪走到一起?

迪斯尼很大,一天是玩不完的,浣溪忽然想起在上海还有个恩人,于是打电话过去,联络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傍晚,浦东新区,外高桥,载重卡车在道路上呼啸而过,尘烟飞扬,这里靠近港区,交通繁忙,张阿姨的家就在附近,是一片崭新的小区,绿化稀少,生活设施也不全,附近倒是有几家饭店,见面地点就在其中一家本帮菜馆。

六点半,张阿姨出现了,见到浣溪,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感慨道:“孩子长大了,都不敢认了。”看了看刘汉东和小燕儿,似乎不敢相信。

“阿姨,这是我侄女,还有我哥。”浣溪落落大方的介绍道,“其实都没血缘关系,你们都是我的恩人。”

张阿姨忙说不敢当,“我就是尽了一个普通市民的义务而已,恩情谈不上。”

浣溪很会聊天,她不怎么提及自己的经历,反而将话题引向张阿姨的儿子,对方果然滔滔不绝起来,说自己儿子如何优秀,先是考上平川一中的高中部,又考上了同济大学建筑系,现在是某建筑设计院的工程师,月薪好几万,还找了个上海媳妇,已经订婚了。

“您跟儿媳妇住?”浣溪关切地问道,“还融洽吧?”

张阿姨老脸瞬间耷拉下来:“还行吧,儿媳妇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