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钊这样想着,夹在他手指间的那只烟一时忘了吸,快要燃尽了,陆时琛这时抬手,把那只烟从他指尖抽走了,他抽了最后一口,然后呼出一口烟雾说:“如果你想进去看看,那我陪你一起。”

第44章

孟钊不打算从正门进入,这个“疗养院可能藏有地下空间”的推测并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刚刚那次搜索已经毫无收获了,短时间内再来一次,万一仍旧没有收获,那市局的脸该往哪儿搁啊……

“我翻栏杆进去看看,”孟钊看向陆时琛,“你在外面等我吧。”

“我跟你一起。”陆时琛说。

“你也翻栏杆?”孟钊从上到下打量陆时琛,对方这身裁剪合体的行头实在跟翻栏杆这件事挂不上钩。

但陆时琛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两个人一起找,总比一个人的效率要高些。”

“行吧,看你翻不翻得上去。”孟钊说着,穿过绿化带,走到了栏杆前。

这栏杆虽然看上去起不到什么防护效果,但真要爬上去还是有些难度,难就难在,下面的墙体太高,即便孟钊腿够长,抬高了腿也依然不能顺利踩上去。

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是让陆时琛躬下身,他踩着陆时琛的后背上去,这是最稳妥的做法,如果现在身边是警队的同事,孟钊一准儿采用这个做法。

不过……孟钊转头看了看陆时琛,虽然陆时琛肩宽腿长、身材不错,且并不只是一身花架子,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如果自己真要踩着陆时琛的后背上去,会很容易把他踩碎——陆时琛给他的感觉就很易碎。

算了,孟钊想了想,朝街边走过去,距离栏杆四五米的距离,他加速快跑冲刺,两只手抓住上面的栏杆,脚掌抬高踩在墙面上,借助这一瞬脚底和墙面的摩擦力,他往上一跃,另一只脚踩到了墙体的上缘,然后长腿一翻,跃过了栏杆。再从墙体上跳下去,人就进了护理院内。

孟钊抬头看向眼前这连着墙体一起接近三米的栏杆,这也就是自己在警队训练了四年,体能还没荒废,才有惊无险地翻过了这栏杆,换作陆时琛……

孟钊正打算给墙外的陆时琛打个电话,让他在外面等自己时,却听到了脚底蹬上墙体的声音,下一秒,陆时琛也踩上了墙体的上缘。

再下一秒,两条长腿一翻,陆时琛用如出一辙地方法,出现在了孟钊面前。

“可以啊你……”孟钊意识到自己小看了陆时琛,“和平年代你哪练出的这身手,你不是什么秘密执行任务的fbi吧?”

“我偶尔会攀岩。”陆时琛拍掉掌心的灰尘。

孟钊没打算继续纠结陆时琛的身手,他转过身看着眼前护理院的这片场地,此处正对着花园,花园内修了漂亮的长廊。

如果真如陆时琛推测那样,大楼之外还有其他可以藏人的地方,那会是哪儿呢……

正当孟钊举棋不定时,陆时琛朝右前方抬步了:“走吧。”

此刻的温颐护理院已经进入休息状态,花园周围只亮了几盏昏黄的小灯,几乎起不到照明作用。先前在搜索那几栋护理院功能楼时,孟钊注意到这里有片花园,但真的置身这片偌大的花园时,他才意识到,这里的布局比他在外面看到的更复杂。

园内绿植茂盛,树木高大,穿梭在其间的长廊曲里拐弯,岔路口极多但又彼此相通。

孟钊跟在陆时琛后面,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遭的环境。寂静中只能听到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响,张牙舞爪的树影落在草坪上,给夜色中的花园平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如果徐盈盈真被埋尸或是存在那个所谓的地下空间,到底会藏在哪儿……孟钊正琢磨这个问题时,前面陆时琛忽然脚步顿住,孟钊也随之停下,这里已经是疗养院最北面的位置,护栏以外再往北,似乎是一片废弃地带,相比这片修剪齐整的花园,里面零星的几颗树木生长得杂乱无章。

见陆时琛看向那片废弃地带,似乎发现了异样,孟钊走到他旁边:“这里有什么问题?”

陆时琛没应声,目光落在草坪上。

孟钊拿出随身带着的警用手电,朝远处照过去,照了一圈后又照向不远处那片草坪。

相比园内精心打理的草坪,护栏外面这片草坪显得茂盛且杂乱,一看就是野蛮生长、疏于打理的野生草坪。

孟钊忽然察觉有些不对劲,他半蹲下来,举着手电照向某一处护栏外草坪——似乎有近期被踩踏的痕迹。

木质护栏足有一米多高,对于疗养院的一般老人来说,跨越过去应该并不容易,而且,放着疗养院精心搭建的观光长廊不走,为什么要去一片疏于管理的废弃地带?

孟钊站起身,观察了一下周围,监控仅能检测到花园范围,再往北,就不属于监控地带了。

他翻过木栅栏,仔细地看着脚下那一小片草坪。

“发现什么了?”陆时琛也从围栏翻了过来,走到他旁边。

孟钊躬下身,扯了一株明显被鞋底踩扁的狗尾巴草:“新鲜的踩踏痕迹,从周围的草坪来看,这里很少有人过来,但是近期却有人来过。”

陆时琛接过那根草,在手中转动着打量,孟钊则低着头,继续拿着手电筒寻找其他的踩踏痕迹。

但夜色浓重,踩踏的痕迹又不甚明显,辨认起来极其困难。

正在这时,孟钊看到手电筒扫过的一片草丛中,闪过一丝金属样的光泽,他走过去,俯下身用手扒开那片草坪,捡起了那个东西。

孟钊捏着那东西看了看,一只耳环,是挺时尚的款式,怎么看都跟这疗养院格格不入。

这里鲜有人至,而掉落耳环的应该是个年轻女子,难道是……徐盈盈?

孟钊收起那只耳环,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周其阳打来的电话。

孟钊接起电话,低声问:“什么事?”

“钊哥,你们怎么还翻墙啊……我已经把你翻墙的英姿拍成小视频了,一会儿发到网上,题目都想好了,就叫:月黑风高,堂堂人民警察居然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

“别贫嘴,”孟钊没心情跟他开玩笑,“我们到了疗养院内部,发现了疑似徐盈盈的踪迹,你怎么回来了?”

“我想着把你孤家寡人的撂在那儿不太好,就打算开车回来接你回去,这一回来,老远就看见你俩在翻墙……什么发现啊,徐盈盈真的还在疗养院?”

“还在搜查,”孟钊吩咐道,“你先别走,守在疗养院外面,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他话没说完,陆时琛这时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臂:“等等。”

孟钊脚步停顿,看向陆时琛:“怎么了?”

陆时琛没应声,拿过他手里尚在通话的手机挂断了。

孟钊看着陆时琛,起先他以为陆时琛要让他看什么东西,但很快的,他从陆时琛的神色判断出,陆时琛并不是看到了什么,而是听到了什么。

他屏气凝神地听了一会儿,树叶的沙沙声中,似乎还掺杂了某种类似于低声呜咽的声音。

不对,不是呜咽声,似乎是……风声?

但这风声是哪来的,似乎不是自然的风声,还要更有规律一些……

孟钊仔细辨认着这声响,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猜测:这好像是……排风扇的声音?

但这里距离疗养院的几座大楼有很长一段距离,排风设施会安置到这里么?

还是说……这里真的藏着某个密不透风的地方,需要依靠排风设施进行通风?孟钊的神色变得凝重,他意识到陆时琛的那个“疗养院可能藏有地下空间”的推测极有可能是对的。

死人是不需要呼吸的,如果徐盈盈被藏的地方需要排风设施,那是不是说明……徐盈盈极有可能还活着?

孟钊仔细辨认着那阵风声,一步步靠近风声更明显的地方,警用手电的光束扫过一片杂草,停留在一处灰白色的管道上。

风就是从这个管道出来的,孟钊握着手电照向管道,忽然觉得旁边的那片草坪似乎有些不对劲,跟旁边的草坪之间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缝隙。

陆时琛也走了过来,也半蹲下来,看着那扇铁门。

孟钊将手电筒递给陆时琛,然后手指摸索着那道缝隙,试探着插进去,草皮居然动了!

他抬眼跟陆时琛对视一眼,同时察觉到了此处藏着猫腻——也可能不是猫腻,而是一个惊天的秘密。

两人同时放轻了呼吸,他们知道,只要稍有不慎就可能打草惊蛇,而下面隐藏的一切秘密也可能因此消失。

孟钊小心翼翼地揭开那片草皮,草皮下面的区域渐渐显露出全貌——是一扇一平米左右的黑色铁门。

孟钊接过陆时琛手里的手电筒,照着铁门上的锁,是那种常用于保险箱上的机械锁。

铁门下面是什么?孟钊此刻有些焦躁,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耐住性子。这铁门凭借他自己是无法打开的,而陆时琛纵使智商再高,没受过专业训练也无法开锁,必须要有专业的开锁人士帮忙。好在运气不错,周其阳就等在疗养院外面。

孟钊直起身,放轻脚步走到一边,给周其阳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孟钊对着手机道:“小周,赶紧过来,有开锁工具的话也带过来。”

周其阳有些为难道,“啊?这墙我可翻不过去,我这腿不够长啊……”

“还翻什么墙?”孟钊皱眉道,“从正门进来,快点。”

“哦,好,”听出孟钊语气严肃,周其阳也正色下来,“你们在哪儿啊钊哥?”

孟钊把大致位置跟周其阳说了一遍,说话间,周其阳在电话里已经跑了起来。

三分钟后,周其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钊哥……”

孟钊示意他噤声,然后带他走到铁门处,压低声音:“看看能不能开。”

一见这铁门,周其阳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陆时琛直起身,给周其阳让出位置。

周其阳趴到地上,凑近了观察密码锁,孟钊在一旁拿着手电筒给他照明。

周其阳用手指试着转动着那机械锁,趴下来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能开么?”孟钊问。

“我尽力。”周其阳一贯喜欢插科打诨,此刻也神色严肃,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闪失,孟钊今晚所做一切可能就此前功尽弃,而铁门下面如果藏在人命,也可能遭遇危险。

周其阳趴在地上,侧过脸,耳朵紧贴着机械锁,他握着机械锁,快速转了几圈,凝神听着锁内细微的高速旋转的声音。

短短几分钟时间,周其阳脑门上沁出了汗。

又过了片刻,“咔哒”一声轻响,周其阳顿时松了口气,他看向孟钊:“开了。”

第45章

周其阳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过度紧张加上精力耗尽,让他累得几近虚脱。

孟钊走上前,半蹲下来,手指插到门上的一处凹槽,试着拉动铁门。

在场的三人紧盯着这扇铁门,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似乎铁门下方,一股巨大的谜团即将揭晓。谁也不敢想象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这扇铁门之下藏着的秘密,或许将改写所有人的命运。

沉重的铁门往旁边缓慢地滑动,露出了一个通道——

洞内有光,微弱而昏黄,映着通往下面的石阶。石阶足有三四米高,虽然看不见洞内的情况,但从石阶的高度来看,这应该是个不小的空间。

有光,再次说明了洞内极可能有人。

自己下去有点太冒险,但如果等市局的同事赶过来又不一定来得及,孟钊正打算着下一步行动时,忽然听到了洞内隐隐约约传来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撞击石壁的声音——下面有人!

这种声音,极有可能是这条暗道被发现之后,下面的人慌乱之中选择了转移和逃跑!

无论他们是打算带人质逃跑还是选择杀人灭口后自己逃跑,后果都不堪设想。打草惊蛇后再想抓住这群十恶不赦的混蛋,必定比这次还要难上一百倍。

来不及等其他人了,必须赶紧下去。

“我下去看看。”孟钊当机立断地低声道。

“钊哥,我也一起下去。”周其阳主动道。

孟钊皱眉:“不行,洞口必须留人,万一有人试图从这里逃走,你要负责截住。还有,赶紧叫人过来接应。”

“但你自己下去太危险了……”

“我跟你一起下去。”一直在旁边没作声的陆时琛这时开了口。

“不行,太危险了,你留在上面。”孟钊立刻拒绝了陆时琛。然后他直起身,踩上了第一个石阶。

洞内空旷,极易产生回音,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孟钊极力放轻脚步,他的影子映到凹凸不平的石阶上,随着他的脚步一级一级地往下移动。

但很快地,另一个黑色的影子覆在了他的影子上,两个颀长的黑影交叠在一起——陆时琛并没有按照他说的留在上面,而是跟他一起下了石阶。

要不是洞内不宜出声,孟钊简直想吼他回去——胡闹,这么危险的地方,陆时琛一个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来凑什么热闹?!

但现在不是为了这件事跟陆时琛干起来的时候,算了,孟钊心道,陆时琛学过格斗,关键时刻应该有自保能力。何况他说的话、发过的脾气,在陆时琛那里从来也没奏效过。

十几级石阶之后,孟钊的脚底踩到了地面。

他把精力从陆时琛身上移开,集中到这个地下空间,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顶灯昏黄,通道狭长,宽度不足一米,尽头似乎通向一处拐弯的地方,原本以为地下只是藏了一个空旷的空间,没想到此处的格局要比孟钊想象得复杂得多。

孟钊伸手摸索到后腰处,将随身带着的手枪卸了下来,随时防备着会有人出现。

陆时琛的脚也踩到了地面上,站到了孟钊身侧抬手握了一下陆时琛的手腕,回过头,朝他做了个口型:“小心。”

陆时琛点了点头。

孟钊一只手握着枪,尽量放轻脚步,跟陆时琛并行着通过通道。

尽管内心十分焦躁,但孟钊知道自己必须在行动上万分小心,此刻他肩上扛着的不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有陆时琛的性命,以及所有受害者的性命。

就在接近拐角的地方,“啪”的一声轻响,所有灯忽然都灭了,刚刚还昏黄的通道变得一片漆黑。

两人同时顿住脚步,孟钊下意识握紧了枪。

也许是在黑暗的作用下,地下显得尤为寂静,寂静得有些诡异,几乎每走一步都会产生回音,不仅如此,甚至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我兜里有手电筒,”孟钊压低声音,“在右边,你拿出来照路。”

他说完,陆时琛的手指探到他的兜里,将手电筒抽了出来,推开按钮。

冷白的手电光束穿过狭长的通道,在能够看清前方的路后,两人重新迈步朝拐角走过去。

但走到通道的尽头,孟钊拐进去,发现又是一条狭长通道。

这里几乎像是一处看不到尽头的迷宫。

在走了几百米这样狭长且寂静的通道后,孟钊终于看到了第一扇门。

他抓住陆时琛的手臂,朝门侧的方向偏了偏脸。

陆时琛立即看懂了他的意思,两人贴墙站立。在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后,陆时琛走到门前,握住门把手,试探着转了转——门没关。

孟钊握紧了枪,示意陆时琛可以将门推开。

陆时琛将门推开一条缝后,孟钊迅速闪身,将枪口对准门内。

然后他们发现,刚刚的警惕似乎有些多余——屋里没有任何人。

孟钊放下枪,和陆时琛走进去,这是一间监控室,里面摆放着一台电脑,屏幕上一清二楚地显示着地上的画面,此刻周其阳站在铁门边上,正东张西望地望风。

也就是说,从刚刚他们接近这扇铁门时,下面的人就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的靠近。

而孟钊在地上听到的那声撞击石壁的声响,极有可能是下面的人在逃跑!

孟钊注意到陆时琛正用手背触碰桌面上的杯子,那里面盛着半杯水。

陆时琛低声道:“水是热的,人刚走。”

“追!”孟钊抬腿朝门口走。

就在这时,又一声响动传了过来,那声音并不明显,仿佛是隔着厚重的阻碍物透过来的,像是脚步声,杂乱,急促——这个地下空间还有人,而且他们在试图逃跑!

孟钊和陆时琛几乎同时做出反应,快步离开这间监控室,在通道内抬步跑了起来。

这通道像是没有尽头,在跑过了几个拐弯之后,那声音越来越近,可以确定,不远处一定有人在试图离开这里,不对,不是一个人,是几个人的脚步声!

就在孟钊做出这个推测时,他与陆时琛拐入了下一条通道,然后发现了横亘在中间的一扇铁门!

孟钊靠近了才发现,这是一扇老式铁门,是从背面上的锁。与此同时,杂乱的脚步声里掺杂进了别的声音,像是轮子摩擦地面的沉重声响,对方不仅在逃跑,而且在转移藏在地下的人,而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徐盈盈!

孟钊用力踹了一下门,再晚一秒,这里藏着的秘密可能会彻底消失!

他握着陆时琛的手腕,拉着他一起朝后退了一步:“小心,我要开枪了。”然后他两只手握紧了手枪,抬起来,一只眼睛眯了起来,瞄准了想象中的那铁门背后铁锁的位置,然后手指用力,扣动扳机——

下一秒,“嘭——嘭——嘭——”子弹穿透铁门,发出巨大声响,随之“铛——”的一声,金属重物撞击地面的沉重声响传了过来,门后的铁锁被成功击中掉落了!

孟钊走上前,将门重重踹开,门后灯火通明,十几米开外,有四个人正两两一起,各自推着一张病床,此刻正惊恐的回头看过来。

孟钊这才看清,在这条路的尽头还有一扇门,应该是逃离这个地下室的出口!

“别动!”孟钊抬高声音朝那几个人说,“否则我开枪了!”

与此同时,他握着枪靠近那几个人。

但这声警告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那几人居然扔下病床,拔腿便跑。

眼见这距离无法追上将几个人全部逮捕,“嘭——”的一声,孟钊又开了一枪,子弹直直射中最后一人的右腿,那人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面上。

铁门缓缓滑动,眼见着就要合上。

陆时琛迅速追了上去。

孟钊收了手枪,也快步追上去,没想到距离那人最近的人这时回过身,跑过来用力推了一把病床。

病床顿时成了阻止陆时琛追上去的阻碍,陆时琛顾不及看清病床上的人,他撑着病床,一抬腿从病床上方跃了过去,眼见着还差一步就要追到,然而,来不及了,那人用力将那个腿部中弹的人拖了出去。

随之“哐——”的一声重响,铁门重重合上,门外有人落了锁。

孟钊这时也追了过来,他又一次握紧手枪,嘭嘭两声打在铁锁的位置,然而,运气不好,这次还未将铁锁击落,枪内的子弹用完了!

“操!”孟钊捏起拳头,重重捶了一下铁门,又晚了一步!

好在病床上的人没被转移走,因为刚刚的紧急追赶,孟钊此刻呼吸急促,他平复着呼吸,回头朝病床上看过去——床上躺着的女孩赫然就是几天前消失的徐盈盈!

徐盈盈身上穿着白色的衣服,闭着眼躺在病床上,胳膊上还在打点滴,病床上方悬挂着玻璃瓶,里面的液体正一滴一滴地顺着半透明的塑胶管,进入徐盈盈的身体里。

陆时琛看了一眼徐盈盈,只停留了片刻,然后侧身掠过她,转身走进了旁边的房间。

这是注射的什么点滴?徐盈盈为什么昏迷不醒?孟钊走过去,手指握上点滴瓶,眉头紧锁地看着那玻璃瓶,上面没有任何字样。

孟钊伸出手指去试探徐盈盈的呼吸,虽然不确定注射到这些人体内的是什么药物,但可以肯定的是徐盈盈还活着,她还在呼吸!

孟钊又走向另一张病床上的女孩,跟徐盈盈一样,也是注射着点滴,昏迷不醒。

查看过两个女孩的情况后,孟钊也随陆时琛转身走进了旁边的房间。

房间里的白光比走廊更亮,亮得刺眼。

在看清屋里的情景之后,孟钊被眼前这一幕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间偌大的屋子,粗略估计得有几百平米。

四周都是白色的墙,脚下铺了白色的地板,那七张床也是白色的,每一张床上都躺了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这些人身上清一色的插着塑料管,吊瓶还在一点一点地向下滴着液体,正给这些人注射某种药物。

好一会儿,孟钊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

他跟上陆时琛,一张床一张床地走过去,床上躺着的似乎都是二十几岁的女孩,只有一个例外,第五张床上躺了一个头发花白的上了年纪的女人。

陆时琛的脚步在那张床前停住了,他盯着床上的那个老人。

孟钊越过他,继续去探那些人的呼吸,全都活着,全都在昏迷!

“这到底注射的是什么……”孟钊捏着玻璃吊瓶,看着里面的液体,他不敢贸然拔掉注射器,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在靠点滴瓶的液体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

凶手将这些人藏在这里,将他们变成这种毫无意识的像人偶一样的怪物到底是想做什么……孟钊看着眼前的几张床,几乎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然后他朝最后一张床走过去,那上面躺着的女孩似乎比其他人更要苍白一些,皮肤几乎可以用惨白来形容。

有点眼熟,孟钊想,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

下一秒,他就被自己脑中出现的画面震了一下——虽然时隔十年,相比相片上的女孩,眼前这个躺在白色病床上的女孩紧闭双眼,相貌也因为长期躺卧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但孟钊还是能依稀辨认出来——这个女孩,就是被那对可怜的夫妻寻找了十年的许遇霖!

这是此行出乎意料的收获,但孟钊并不觉得兴奋,他只觉得骇然。

这个地下室到底存在了多长时间,难道说,许遇霖从失踪起就一直被囚禁在这里,长达十年的每一天里,她一直都在被注射这种不明药物?

“许遇霖也在这里。”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孟钊说。这话是对陆时琛说的。

但出乎意料,陆时琛并没有回应。

孟钊回过头,看到陆时琛仍旧站在那个老人的床前,盯着那个老人的脸,眉心紧蹙,表情凝重。

“怎么了?”孟钊走过去问,“这个老人有什么问题?”

陆时琛这时才回过神:“没事。”

陆时琛的表情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孟钊暂时来不及推测他在想什么,他走出这个房间,又走进通道。

既然这里每个人都被注射了某种药物,那一定有某个房间是用来储藏或配置药物的。

果不其然,在孟钊拐入另一个通道时,他发现了储药间。

他走进去,打开储药箱,里面存放着大量的点滴瓶。

难道说,凶手一边慢性地摧毁这些女生的身体和大脑,一边又在维持着她们的生命……这简直就是在将她们做成活体人偶!

正在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孟钊警觉地回头,随即他又放下了警觉——陆时琛也走进了这间储药室。

陆时琛似乎不是来找他的,他只是来看了一眼,然后就走出去了。

孟钊放下药瓶,跟着走出去,陆时琛又打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但那个屋子似乎只是工作人员休息的房间,他在里面转了一圈后,很快又走了出来。

孟钊意识到陆时琛似乎在寻找什么,他出声问道:“你在找什么?”

陆时琛脚步停下,看向孟钊,顿了顿才说:“没事,看看这里有没有藏着其他人。”

陆时琛眉心微蹙,他一贯没什么表情,但这一次,孟钊似乎从他眉宇间看出了一丝焦躁。

原本以为陆时琛跟他一样,都是来地下室寻找失踪的徐盈盈,现在看来,他来到这间地下室里,似乎还有其他的寻找目标。

陆时琛到底在找什么?他到底在关心什么?孟钊心中的疑惑更深,陆时琛与这座疗养院到底有什么交集?

倏地,他脑中出现了十二年前的画面——就在这所疗养院里,陆时琛头痛欲裂地蹲在地上。

那个引发陆时琛头疼的诱因到底是什么?孟钊再次想起了这个没得到陆时琛回答的问题。

第46章

虽然对陆时琛的动机和行为充满疑惑,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孟钊打算出去之后,要找个时间好好问一问陆时琛。当务之急,他必须要先把这里的七个人转移出去。

孟钊拿着手电筒照向尽头处的那扇铁门,这扇门比刚刚横亘在中间的那道似乎更厚重一些,孟钊打出去的两发子弹仅在铁门上留下了两个凹槽,甚至没有将铁门穿透。

修建这间地下室的人该是如何心思缜密,才能设计出地下迷宫一般的入口和这样万无一失的逃跑出口……

孟钊正计划着怎么把这七人转移出去,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虽然枪内子弹已经用尽,但孟钊还是下意识握紧了枪,闪到陆时琛前面,走过去时他留意了一眼陆时琛,似乎在看到那个老人之后,陆时琛就显得心事重重。

“小心。”他抓着陆时琛的手腕,贴到墙壁上,随时提防着危险的靠近。

“钊哥,是我。”听出是周其阳的声音后,孟钊松了口气,卸下警惕。

周其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在上面听到枪声,还以为你们跟下面的人发生了搏斗,就赶紧下来了,没事吧?”

孟钊摇头道:“搏斗倒没有,他们很谨慎,选择了逃跑和转移人质。”

“逃了?!那人质……”周其阳这时看到了过道里的那两张病床,“那人是徐盈盈?……那个又是谁?”

“屋里还有。”孟钊朝房间的方向偏了偏脸。

周其阳走到房间门口,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地下太平间吗?”

“别瞎说,”孟钊走过去,斥责了一句,“没见这些人身上都插着管子么?人都没死。”

周其阳被眼前一幕震慑得说不出来。

“别愣着了,”孟钊催了一句,“想办法把那道铁门打开,人可能还没走远,我们必须要尽快追上去。”

周其阳走到那道铁门前,手指触到那上面子弹打出来的凹痕:“连子弹都很难穿透啊……”

他又捏起拳头,锤了两下铁门,贴在门上听着那侧的动静,片刻后他直起身:“是那种老式的大铁锁,看来只能强拆了。”他又趴近了看两扇铁门之间的缝隙,“好在这里有缝隙,应该能用工具强拆。”

“带工具了么?”孟钊问。

“我车上后备箱有,之前开过一次类似的,一直没把工具放回去,我去拿!”周其阳说完,跑着离开了这处地下通道。

在等待周其阳取开锁工具的时间里,孟钊用手机拍了照片留存证据,又到各个房间彻底搜查了一遍。

陆时琛则一直倚着门框,时不时看向那张病床上的老人,似乎在沉思什么。

孟钊取证拍照结束,走过来,试探着问陆时琛:“你说,其他女孩看模样都是二十岁左右,那为什么这里会藏了一个老人啊?”

“不知道。”陆时琛看他一眼,简短道。

孟钊没再多问,看来陆时琛对这案子的提示到此为止了。

孟钊后背倚到墙上,梳理着这一晚进入这间地下密室的过程。

似乎从看到徐盈盈从疗养院出来的那段监控时,陆时琛就已经笃定了问题出在疗养院上。

再到后来,陆时琛又猜中了疗养院藏有地下空间。

更诡异的是,在翻墙进入疗养院之后,陆时琛面对那条岔路口极多的花园似乎没有丝毫迟疑,现在想来,从进入花园到发现通往密室的那处草坪之间,陆时琛没有绕过一点路,他在所有岔路口中都选择了最近的那条捷径。

孟钊自己的方向感就极佳,但当时花园内光线晦暗,小路又互相连通,对于第一步该朝哪迈,一时间之间他根本就拿不定主意。

陆时琛之前说来看望奶奶,难道说他曾经陪奶奶来过这里,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地下空间?

不像,孟钊看了一眼斜对面的陆时琛,从他刚刚的反应来看,他下到这个地下室,似乎别有目的,而且目的明确。

从最初的周衍案到后来的校园暴力案,再到如今的疗养院囚禁案,这中间的发展连孟钊自己都觉得始料未及,而陆时琛跟这案子的关系居然还牵连不断。

陆时琛跟这案子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正在这时,脚步声传了过来,周其阳带着强行开锁的工具,再一次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了:“钊哥,我回来了!”

“配药室里有插座,把插头给我,试试电线长度够不够。”孟钊从他手里插头,走到配药室里,插到插座里。

周其阳在外面试了一下:“能启动!”

周其阳把尖锐的工具头尝试插入门缝之间,呲呲的噪声响起来,几分钟后,门后的铁锁被暴力拆解,“铛”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两扇铁门随之缓缓开启,狭长而幽黑的通道显现出来。

相比刚刚那处地下空间,这个地下通道要更简陋一些,孟钊打开手电筒照向四周凹凸不平的石壁。

然后他半蹲下来,膝盖撑着地面,将手电筒照向地面。

“血迹?”周其阳也蹲下来,“怎么会有血迹?”

“我开了一枪,击中了一个人的腿,”孟钊说,“本来想带回去审,没想到被另一个人救走了。走,沿着血迹追过去。”他说完,回过头看向陆时琛,“你呢,跟我一起?”

“我留在这里就好。”陆时琛看上去并没有动身的意思。

把陆时琛单独留在这里?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不过,既然入口有锁,出口应该也有锁,必须要带着周其阳,而这处地下室,又不能没人看着。这样想来,让陆时琛留在这里倒也是个办法。

“那你自己小心。”孟钊叮嘱了一句。

陆时琛应了一声“嗯”。

“有危险的话就从出口逃,别硬抗。”孟钊又撂下一句,这才跟周其阳离开。

两人加快脚步,沿着通道一路追了出去。这通道足有几百米长,幽黑逼仄,脚步声被回音放大,清晰可闻。

果不其然,通道尽头又有一处台阶,踩着台阶上去,一扇方形铁门的轮廓再次出现在孟钊眼前——跟入口处的那扇方形铁门殊无二致。

好在这次做了充足准备,周其阳把锁打开,先走了出去,孟钊也紧随其后走出去。

一个不足十五平米的无窗空间,四周都是简陋的灰色水泥墙,空气里似乎泛着潮气。

周其阳又打开了这个空间的门,孟钊推门走出去,站在过道打量着这个地方,然后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处老旧的住宅居民楼的地下室。

深夜的居民楼一片安静,弥漫着沉睡的气息。

孟钊拿着手电筒照向地面,从地下室出来后,血迹就消失了……

“看来他们应该对伤口进行了紧急处理,或者,有人过来接应了他们。”孟钊推测道,拿出手机给局里值班的同事拨了个电话:“立刻发协查通告,让各个交通关口留意车里有没有藏着一个右腿中弹的人。”

挂了电话,他又吩咐周其阳:“找人申请搜查令,把周围的居民区、商品房全都搜查一遍,还有,天亮之后,去查这个地下室到底是哪家的,租给了谁,一并查清楚。”

“好。”周其阳应着,他的电话这时也响了起来。

对着电话讲了几句之后,周其阳抬头看孟钊:“钊哥,局里的兄弟都过来了。”

“走吧,去接应他们,把地下室的人都转移出去。”孟钊说完,跟周其阳一起按原路返回地下室。

回去时,陆时琛还跟他们离开时一样,倚着门框,似乎微微出神。

通道内响起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局里的十几个同事赶了过来。

孟钊指挥着这些人将病床推出房间,搬离这个地下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