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钊看着对面的吴韦函,对方的言行举止彬彬有礼,如果放在平常,自己可能会觉得这人还不错,但现在,眼前这人与目前的几桩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总觉得这副谦谦君子的面孔有些诡异且违和……

孟钊也笑:“行,那徐盈盈的事情我们就先不谈了,说说另一位跟吴总私交不错的女孩许遇霖吧?”

孟钊敏感地察觉到,在听到“许遇霖”的名字后,吴韦函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变化。

“怎么,”孟钊看着他,“看来还记得许遇霖?”

“当然,她的失踪我也有责任,我知道她当年离家出走是因我而起的,这么多年了人还没找到,”吴韦函的手指摩挲着茶杯,“我常常在想,你们作为警察,存在的价值到底是什么呢?”

孟钊垂眼笑了一声:“看来吴总很忌讳提到许遇霖啊,那咱们再换个人,林琅你还记得吧?”

吴韦函这次不笑了,他看着孟钊:“你什么意思啊孟警官?”

看来这彬彬有礼的面具要维持不住了,孟钊盯着他看了片刻:“没什么意思,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导致了这三个女孩的厄运,对了,不止三个女孩,还有一位叫赵桐的男孩。难道是……”孟钊有意顿了顿,“老虎?”

吴韦函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正常:“孟警官,什么老虎?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孟钊没说话,只是看着吴韦函。虽然吴韦函句句都在摆脱嫌疑,但从他的表情变化可以看出来,他一定跟这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这几起案子都跟吴韦函有关,那新近发生的徐盈盈失踪案一定是突破口,孟钊迅速在大脑中理清侦破思路——就算吴韦函的确是这两起失踪案的真凶,但他显然提前想好了一套应付警察的话术,在这里跟吴韦函耗费时间毫无用处,最重要的还是寻找证据。

“该问的问题我差不多问完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孟钊站起来,“对了吴总,冒昧问一句,16号下午三点到四点这个时间段你在做什么?”

“公司新签了几位网红,我在出席签约仪式,网络上应该有相关新闻,孟警官可以核实一下。”

吴韦函既然这样说,那看来在徐盈盈失踪的那段时间,他的不在场证明应该很牢靠,不过,四天前发生的事情,一个人可能会不经思考脱口而出么?吴韦函答得这么快,反倒验证了一点,他对于孟钊来核实不在场证明是有提前准备的。

“好,谢谢了。”孟钊不动声色地跟吴韦函握手告辞,然后离开了云芽科技的大楼。

从云芽科技出来,孟钊交待周其阳:“你给局里打个电话,让人秘密监控吴韦函的行踪,别让他跑了。”

“好,”周其阳打完电话,又问孟钊,“钊哥,周衍日记本上说的那个老虎,应该就是吴韦函吧?不过,就算确定了是他,十年前的案子,没有证据的话,也不能给他治罪啊……”

“十年前的案子没有证据,十年后的总能找到,”孟钊面沉似水,“徐盈盈失踪一案,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

回市局的路上,孟钊思考着徐盈盈失踪案的突破口。

光天化日之下,在经过一个不到200米的胡同之后,一个女孩就活生生地蒸发了?真是荒唐。

“上午去那条胡同看过了?”孟钊问周其阳,“派出所查得怎么样?”

“那条胡同是石板铺的路,初步检查石板没有松动的痕迹。”

孟钊拿起车上的pad,又看了一遍拷贝的监控视频,画面上徐盈盈穿了一件风衣,戴了一顶贝雷帽,在拐入那个胡同之前,就算经过了几处人流量密集的路口,也能从人堆里找出徐盈盈,但在拐入那个胡同之后,就真的到处找不到她的踪影了。

“那个胡同周围的情况怎么样?”

“胡同周围有一处旧楼,派出所也搜查过,没发现尸体。真是怪事,好端端一个人,从胡同进再从胡同出,拢共不到两百米的距离,人就这么消失了,大变活人啊这是……”

“从那条胡同出入的车辆呢?全都排查过了?”

“都排查过了,看了道路监控,没发现徐盈盈在车里,也没查出运尸埋尸的痕迹。”

孟钊把pad放到一边,靠到椅背上,觉得有点头疼。

除了头疼,还有点郁闷——已经锁定了吴韦函有作案嫌疑,但线索却在这条没监控的胡同里中断了。

他看向车窗外,车子就要驶经御湖湾。一闪眼,他看见了陆时琛所在的那栋楼。

喝醉之后,第二天不会好受吧?孟钊一只手握上另一只手的手腕,已经十几个小时过去了,那种微凉的温度好像还停留在皮肤上。

继而他又想到了那条短信,陆时琛跟徐盈盈在几天之内出入同一个疗养院,真的是巧合么……不然,去陆时琛那里再问问?顺便问问他对徐盈盈失踪的案子有没有别的想法。

“小周,停一下车。”孟钊开口道。

周其阳踩着刹车,将车子停到路边:“怎么了?”

孟钊推开车门:“我去一趟御湖湾,问个案子细节,你先回局里吧。”

“哦,什么细节啊……”周其阳还没问完,孟钊已经下了车,合上了车门。

从车上下来,孟钊走到3号楼前,抬头看了看陆时琛所在的楼层。

刚刚下车时仓促,现在才开始考虑陆时琛到底在不在家。

孟钊正要抬手按陆时琛的门铃想试试运气,身后响起了一声短促的鸣笛。

他回头一看,陆时琛的车停在台阶下面,从行驶的方向来看,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

孟钊下了台阶,朝陆时琛走过去:“你这是下班了?”

陆时琛没答他这个问题:“找我有事?”

大概最近总跟陆时琛一起吃饭,一见陆时琛,孟钊居然有点饿了,他这才察觉自己从早上到现在还一口饭都没吃过。

“一起吃饭?”孟钊下意识问出口。

“上车吧。”陆时琛朝副驾驶的位置偏了偏头。

孟钊走到副驾驶位,拉开车门,坐进去时,他看见座位上搁着薄薄一沓纸,上面似乎记录着姓名和联系方式,还用笔做了标记。

“这是什么?”孟钊正要拿起来,陆时琛伸手把那沓纸抽走了。

“工作的事情。”陆时琛拉开储物箱,把那沓纸扔了进去,“去吃什么?”

“随便在路边找一家吧,案子还没解决,时间不多。”那张纸跟市局做大量排查工作时用到的联系人资料很相似,陆时琛是在调查某件事情?孟钊脑中出现了这种猜测。

但他没深究,转而跟陆时琛聊起了别的:“你这什么顾问的工作下午不到五点就下班了,这么清闲?”

“外聘顾问,”陆时琛淡淡道,“挂个名而已。”

“那你这是退休状态啊……”

“我晚上工作,”陆时琛把车子倒了个方向,“有时差。”

“你回国之后,那个国外的工作还没辞掉?”

“嗯。”

难怪陆时琛白天看上去这么清闲,感情走得不是北京时间,不过……这人晚上都不用睡觉么?

孟钊正想着怎么自然地把话题过度到疗养院上,没想到陆时琛主动提起了徐盈盈。

陆时琛把车子开出御湖湾:“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去见过徐盈盈了么?”

居然主动提起了徐盈盈,孟钊靠到座位靠背上,从侧面观察着陆时琛的神色:“徐盈盈失踪了。”

“失踪?有线索么?”

“徐盈盈失踪的当天下午,去了温颐疗养院一趟,就是前天你去过的那里。”孟钊说完,有意顿了顿,但陆时琛只是“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端倪。

孟钊继续道:“从疗养院出来之后,她走了挺长一段路,进了一个没监控的胡同,进去之后就没出来,线索就断在了这里。”

难道陆时琛跟徐盈盈共同出入过疗养院只是巧合?虽然潜意识里说服自己相信陆时琛,但理智让孟钊还是对陆时琛存有怀疑。

思忖片刻,孟钊开了口:“对了,你那天说去疗养院探望老人,是探望家里的长辈么?”

“我奶奶。”陆时琛说。

孟钊不自觉松了一口气,陆时琛神色语气皆坦然,实在不像说谎的模样。何况若是说谎,这谎言也实在太容易被拆穿了……去疗养院查一下就能核实了。

“这样啊,”孟钊放松下来,“你奶奶也在那家疗养院啊?以后有时间的话,我也陪你去看看他老人家。”

本意只是试探陆时琛的反应,没想到陆时琛却说:“你以什么身份去看她?”

“我……”孟钊语塞两秒,“这要什么身份,朋友啊……不行吗?”

“朋友。”陆时琛重复了这两个字,语气不置可否。

我能以什么身份啊……孟钊心道。

抱歉抱歉,晚了半小时

第42章

半晌没人说话,陆时琛又说:“要不要我陪你去那条胡同看看?顺便在附近吃饭。”

“你有时间的话,也行。”孟钊应道。他是想去那条胡同看看来着,但这一天下来,还没找到时间去跑一趟。

等到孟钊在车载导航上调出了那条胡同的地址,陆时琛又问:“许遇霖怎么样了?”

“也失踪了,不过发生在十年之前。”

“间隔十年的两起失踪案件?这两个案子之间有关联么?”

“有关,许遇霖失踪前的男朋友就是徐盈盈现在做主播那家公司的ceo,叫吴韦函。”孟钊压下车窗吹风,“我下午去见他了一面,他当然不可能承认这些事是他做的,不过,从他的反映来看,嫌疑很大……从他嘴里套话是不太可能了,必须要找到他和这两起案子有关的证据。”

“吴韦函?吴嘉义的儿子?”陆时琛打着方向盘将车子右拐进马路,“那他大概率也是当年校园霸凌事件的主使吧?”

孟钊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你知道吴嘉义?”

陆时琛顿了顿才道:“本市最有钱的人之一,大小也算个名人,我一个做金融的,还是有所耳闻的。”

“没错,”孟钊点头道,“钱、权、地位,吴韦函他爸一样也不缺,除了他这样的人,其他人也很难达到将人霸凌至死且不需要负担任何责任的程度。”

陆时琛又问:“那周衍一案是否也跟他有关?”

“难说……周衍一案很奇怪,如果吴韦函是当年霸凌赵桐的主使,依照他今天的反应来看,他是绝对不会希望这件事情闹大,被重新翻出来进入大众视野的。难道周衍掌握了某个证据想为赵桐翻案,而吴韦函得知之后想要杀人灭口、销毁证据?”

孟钊陷入思索:“这证据会跟那面被粉刷的墙有关么?但是一面墙上到底能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妈的,头疼。”孟钊说完,将手指插进头发里乱挠了一通。

已经查到了这个地步,锁定了嫌疑人,没想到这案子居然还是举步维艰,孟钊抬头按了按太阳穴。

“一步一步来吧,先查清眼下的案子再说。”陆时琛说着,看了一眼孟钊。

刚刚那一通乱挠之后,孟钊的头发变得有些凌乱,头顶有几根头发不合群地支棱了起来。

红灯,陆时琛停下车,右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悬在半空停顿了半秒,然后落下去帮孟钊理顺了那几根翘起来的头发。

“哎哎哎,”孟钊顿时抬头看着他,“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你的头发有点乱。”陆时琛收回手,仿若无事地搭回方向盘上

孟钊瞪了他一会儿,见毫无效果,打算不跟他计较了,抬手拨了几下头发,继续靠回椅背琢磨案子。

陆时琛将车子开过路口,前行两百米之后,停在了一个胡同口:“到了。”

推门下车,孟钊合上车门,看到前面不远处,派出所的民警在附近的拆迁区检测此地有没有埋尸。

他观察着这条胡同——青石板路面凹凸不平,巷道三米左右宽窄,勉强可以通车。

“孟队。”派出所的人认出孟钊,走过来跟他报告情况,“白天几个同事已经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附近拆迁区也检查了,没发现有埋尸啊……”

“知道了,辛苦。”孟钊说完,在胡同里走动着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条胡同拢共通往三个岔路,而这三个岔路,他已经看过好几遍监控记录,并没有发现徐盈盈的踪迹。

孟钊走了一圈,转回来时,看到陆时琛也在观察周围的情况,他走到陆时琛面前,朝前面不远处的路口抬了抬下颌:“徐盈盈就是从那里进来的,进来之后,这条胡同的监控坏了,但是这条路连通的其他三条路的监控都没拍到她从这里出去。”

见陆时琛似在沉思,孟钊问:“你想到了什么?”

“能看看监控么?”陆时琛问。

“在车上,我去拿。”孟钊说着,朝车子走了几步,拉开车门,将连接了硬盘的平板拿出来。

给陆时琛透露监控内容并不合规,但出于对陆时琛智商的信任,他觉得陆时琛说不定能提供新的侦破角度。

陆时琛接过平板问:“你刚刚说,徐盈盈从疗养院出来后,直接走到了这条胡同?”

“对。”

陆时琛看着徐盈盈从疗养院走出来的画面:“从疗养院到这条胡同,中间要拐两个弯,路程也不近,但她看上去目标明确……”

孟钊察觉到陆时琛的眉心蹙了起来,他问:“想到什么了?”

“徐盈盈去疗养院做什么?”

“不知道,说是工作人员带进去的,应该是去看疗养院条件的,不过也挺奇怪,我去过徐盈盈家里,她明显跟家里人的关系很差,不太可能愿意让家里人住这么昂贵的疗养院……”

陆时琛把徐盈盈进出护理院的那段视频看完了,然后将余下的视频调成六倍速,快速看了一遍,然后把平板还给孟钊。

“怎么样?”孟钊问,“有想法没?”

“先吃饭吧,”陆时琛说,“我想想。”

看来陆时琛看完这段监控也没什么想法,孟钊觉得这倒也正常,刑侦工作不仅靠天赋,还得靠经验,陆时琛纵使再怎么高智商,没有经验的话,也很难发现突破口。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粤菜餐厅走进去。

孟钊没什么胃口,虽然中午那顿饭也没顾得上吃,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徐盈盈失踪案的疑团,根本没心情吃饭。

倒是陆时琛看上去胃口还不错,几乎把菜单全点了一遍。

“先吃饭吧,”陆时琛说,“一直钻进案子里可能会把自己圈住,停一会儿再想,说不定会发现别的角度。”

“说的你好像很有经验似的。”听他这样说,孟钊笑了一声。

“就像解题一样。”陆时琛看着他,“如果一道题始终解不出来,可能是因为最初的方法选错了。”

听出陆时琛话里有话,孟钊追问:“什么意思,你已经想出了这案子的另一种解法?说来听听。”

“吃完再说。”陆时琛把服务生端上来的虾饺朝对面的孟钊推了推。

孟钊只好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虾饺。

这虾饺做得还不错,面皮筋道,里面包了一颗完整且新鲜的虾肉,一口咽下去,孟钊觉得自己的胃恢复了知觉。他开始觉得饿了。

这一饿,他风卷残云似的把桌上的饭收拾了一大半。

再看陆时琛不紧不慢地吃相,粤菜也被他吃出了法餐的架势。

孟钊吃饱了,在等待陆时琛给出这道题的另一种解法时,他也没停止思考。

陆时琛说得没错,长时间钻进一案子,可能会让自己进入一条死胡同原地打转,反而停下来一会儿再去想,可能会找到其他的角度。

孟钊这次没再把精力放到徐盈盈走进胡同之后去了哪儿这个问题上,他把视线放到了徐盈盈走进胡同之前——徐盈盈出了护理院之后,为什么会走去那条胡同?她要经过那条胡同后去哪儿?

见孟钊的眉心蹙了起来,陆时琛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开口问道:“想出新的解法了?”

“徐盈盈曾经在直播过程中透露过,她方向感很差,出门非常依赖导航,而她的打车软件记录也显示,她是个打车软件的重度用户,差不多只要超过八百米的距离,她都会选择打车,但你看这段视频啊……”

孟钊拿出pad,将监控视频直接拖到了徐盈盈去往胡同那里,提出了让自己产生疑惑的地方:“徐盈盈从疗养院出来之后,既没用导航,也没去问路,而是目标明确地,踩着少说也得有八厘米的高跟鞋走了一千五百米,期间还差点崴脚,但她还是一直步行去了一个没有监控的胡同,怎么看都不符合她的行为习惯啊……”

孟钊觉得无法解释徐盈盈这一相当反常的行为。

“你的视线重点一直在胡同这里,往前看看呢?”陆时琛看着他,“你觉得,导致一个人行为习惯改变的因素有哪些?”

“要么是长时间刻意纠正自己的行为习惯,但这种情况下,原有的行为习惯应该会部分保留;要么忽然遭遇了某种重大的人生变故,心理压力强迫其不自觉做出改变。”

下一秒,陆时琛开口说出了他的猜想:“所以你觉得,徐盈盈该用哪种情况解释?”

孟钊思忖道:“徐盈盈的改变是忽然发生的,不存在长时间纠正的情况,近期也没遭遇巨大变故……似乎都不属于?”

陆时琛看着他道:“所以,肉眼看到的一切一定是真实的么,你是不是还忽视了一种可能?”

孟钊思忖几秒,忽然猛地抬眼看向他:“从疗养院走出来的不是徐盈盈?!”

“嗯,”陆时琛平静道,“一个人的行为习惯如果跟以前相比发生了很大改变,那有没有可能是换了一个人?”

“倒也有可能……”孟钊思考着这个假设大胆的可能性,如果从疗养院院出来的那个人与徐盈盈身高相仿,当她换上徐盈盈进入护理院的行头时,只要她不对着摄像头露脸,那很有可能起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孟钊拿过pad,又快速看了一遍监控,果然,从护理院到胡同之间的这段路,尽管从走路的姿态上看不出什么破绽,但“徐盈盈”戴了口罩,一直低着头,且摄像头完全没有捕捉到她的脸。

孟钊的眉头蹙起来:“难道说,徐盈盈在疗养院已经遭遇了意外?”

按照陆时琛的推测,真正的徐盈盈在疗养院已经被调包了,而后面徐莹莹走出疗养院,一直到胡同消失,都是凶手为了误导调查埋下的陷阱,而自己正是掉入了这个陷阱 !

靠……犯罪者真是狡猾,不过,陆时琛的思维也真是够开阔的,孟钊看向他:“你一开始就想到了徐盈盈被调包这一点?”

陆时琛笑笑,没说话,继续吃饭。

孟钊接着刚刚的推测道:“那家疗养院的情况我让人了解过,如果徐盈盈当天是由工作人员领进去看疗养院的条件,这种情况必定全程有工作人员陪同,不太可能会出意外,如果出了意外……是那个工作人员有问题?”

“或许不只是工作人员,这家疗养院说不定也有问题。”陆时琛说着,搭在桌上的手指很慢地敲了两下。

孟钊沉思几秒,之前一直把视线放在了徐盈盈最后失踪的那条胡同,反而忽略了疗养院,现在看来,这家疗养院的确大有猫腻。

“如果徐盈盈的失踪跟吴韦函有关,这家疗养院会不会是吴家的产业……”孟钊说着,拿出手机,给程韵拨了电话。

“帮我查一下吴韦函家里的产业有没有温颐疗养院,不止是他自己的,还有他爸吴嘉义的,跟他有关的,全都查一遍……周其阳在不在?让他来听电话。”

几秒钟过后,电话那头换了周其阳的声音:“喂钊哥?”

“赶紧带几个人到温颐疗养院。”孟钊说,“配合我把疗养院内部全都搜一遍。”

“那家疗养院有问题?”周其阳吃惊道,“徐盈盈不是从疗养院出来了吗?”

“只是猜测,来了再说吧。”

孟钊挂了电话,对面的陆时琛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孟钊来不及等他,如果徐盈盈的失踪确实跟那家疗养院有关,那他必须要立刻去搜查一遍。

“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孟钊起身对陆时琛道,“吃完直接回家吧,这顿我请客。”

他说完,去前台把帐结了,然后快步走出了餐厅。

看着孟钊走出餐厅,过了马路,径直朝护理院的方向走过去,陆时琛停下吃饭的动作。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了半杯茶,然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脸上的表情似在沉思。

第43章

餐厅距离温颐疗养院院的距离只有不到一千米,孟钊只用几分钟就走到了,他站在门口,从外部打量着这所疗养院。

这所疗养院定位高端,条件极佳,但因为平时少作宣传,其名声都是在本市中产人群中口口相传出来的,在外人看来,这所疗养院一直低调且神秘。

这样一家疗养院,真的会跟徐盈盈的失踪牵扯上联系么……

孟钊拿出证件朝保安亮了一下,然后走进疗养院。

他径直走到疗养院的主楼,前台已经下班,门卫帮忙把值班经理叫了过来。

值班经理态度挺配合,一见到孟钊亮出警察证,便按照他说的,将他带到了监控室。

孟钊微微躬身,握着鼠标拖动着16号下午的监控,找到徐盈盈出现在疗养院的画面。

“这个工作人员是谁,能认出来么?”孟钊将鼠标移到徐盈盈身边那个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

值班经理盯着监控上那人看了几秒,面露难色道:“他戴着口罩,我不太认得出来。”

孟钊又往前播放了一段视频,找了一个更直观的视角:“这个角度能认出来么?这人是你们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吧?”

“他穿着疗养院的工作服,应该是我们这儿的工作人员,但这口罩遮了大半张脸,孟警官,我是真的认不出来。”

孟钊看着值班经理,观察着他脸上的神情,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几秒种后他转过脸,继续拖动着进度条看监控画面。

徐盈盈在这个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进入了疗养院,在走廊走了一段后,从画面上消失了。孟钊把几个几位的监控视频调成倍速播放,所有画面上的人群开始快速移动,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

几分钟后,监控右下角的时间大概过了半小时,在最右下角的那个机位,徐盈盈从走廊的另一个方向重新出现。

这时的“徐盈盈”戴了口罩,说明凶手已经完成了这出“调包计”。

孟钊将视频拖至徐盈盈消失的那处,对值班经理说:“带我到这儿看看。”

值班经理确认了一下画面的位置:“好,您跟我来。”

孟钊跟随着值班经理到了徐盈盈消失的地方,环顾四周。

看样子,这里只是一处监控死角而已,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而凶手就是利用了这处监控死角,让徐盈盈暂时消失,完成了这出调包计。

能够避开所有机位,不露痕迹地让真徐盈盈消失,再不露痕迹地让假徐盈盈从另一个方向出现,看来凶手相当了解疗养院内部的监控系统。

如果不是疗养院的内部人员,几乎很难做到这一点,孟钊心道。

*

市局的三辆车先后停至疗养院门口,周其阳带着六七个人从车里出来,一边走进疗养院,一边给孟钊打电话:“喂钊哥,我们都到了,你在哪儿呢?”

“来主楼。”孟钊在电话里说。

挂了电话,孟钊从那处监控死角离开,走到大厅门口。

他看着这座疗养院的院内,十二年前高中的那次义工活动中,他曾经来过这里,他的方位感极佳,到现在仍记得这所护理院的基本格局。

护理院的客户都住在疗养大楼,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体检中心和活动中心。

见几个同事走过来,孟钊问周其阳:“徐盈盈的照片都看了吧?”

“看了,”周其阳说,“我刚在路上把徐盈盈的直播片段发给他们了。钊哥,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孟钊神色冷峻:“从疗养院出来的应该不是徐盈盈,凶手跟我们玩了一出调包计。”

“啊?”周其阳惊了一下,压低声音,“那徐盈盈还在这家疗养院内?”

“现在只能确定疗养院有问题,具体她是在这里,还是已经被转移出去了,得搜查之后才知道,”孟钊说完,对着几个人下达命令,“我们分头行动,两个人配合搜查一层楼,不止房间内,所有可能会藏匿人的角落都搜一遍,不要有任何遗漏,明白吗?”

站在一旁的值班经理这时开口道:“孟警官,您有公务在身,搜查房间我们应该配合,只是……我们这里的客户都上了年纪,还有不少老人身体不太好,能不能……”

“没问题,”孟钊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几个同事道,“搜查的时候动作轻点,别惊扰到房间里的老人。”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孟钊抬手朝前挥了一下:“走吧,动作快点。”

其他几个人上了楼,孟钊跟周其阳留在一楼搜查。

孟钊拐入楼道,站在第一扇门前,先是抬手敲了敲门,等里面的人开门才亮出证件,“抱歉这么晚打扰,我来找个人,看一眼就走。”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后,在确保屋内没有藏人之后走出来。

一间一间地推门搜查一遍,大多数人都挺配合,但走了一半房间之后,孟钊也不禁产生了自我怀疑——这样搜查真的有效么?

实际搜查了半层楼之后,孟钊发现,这座大楼内住得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一些瘫痪在床的病人,如果这里真的藏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那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了……

就在孟钊把一楼全部搜查完之后,其他楼层的搜查人员也跑下来向他汇报搜查情况:

——“孟队,二楼没搜到。”

——“孟队,三楼没有。”

——“孟队,六楼搜查完毕,没发现相关情况。”

……

负责搜查活动中心和体检中心的人也回来了:“孟队,没发现特殊情况。”

孟钊站在疗养大楼前,看着这所疗养院,触目所及的地方都已经派人搜索过了,现在还剩下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徐盈盈那天确实在这所疗养院院遭遇了意外,但凶手并没有将她藏在这些明面上能看到的地方,还有地方他们没有搜到,还有一种情况是,徐盈盈已经被秘密转移出了疗养院。相较之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如果凶手能想出“找到一个人扮演徐盈盈走出护理院”这样的招数,那说明他是个极为狡猾的人,将徐盈盈留在疗养院就要面临警察前来搜查的风险,四天时间,足够凶手将徐盈盈杀害,然后将其秘密转移出护理院处理尸体……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那寻找徐盈盈的尸体将变得极其艰难。毕竟每天从疗养院出入的车辆实在太多了,几乎无法进行有效排查。

搜查了一晚上居然一无所获,徐盈盈现在到底在哪,是死是活?孟钊心头不由得涌上些许烦躁的情绪。

“钊哥,接下来怎么办?”周其阳低声问。

“排查监控吧,”孟钊压制住这阵烦躁的情绪,理清接下来的侦破思路,“注意两点,一是当天陪徐盈盈进疗养院的那个工作人员的行踪,想办法把他找出来,二是徐盈盈失踪后这几天,从疗养院出去的车辆都排查一遍,看能不能找到线索。你们先回去排查吧,辛苦大家了。”

“那孟队,我们先回去了,”市局的同事坐进车里,又问周其阳,“小周走不走?”

“你也跟他们一块回去吧。”孟钊对周其阳说。

“那你呢钊哥?疗养院里里外外搜了一遍都没找到人,而且四天时间,凶手不太可能还把徐盈盈藏在这里吧,你留这儿还有事?”

“我等会儿再走。”

“那我先和他们走了?”周其阳往前走两步,又回过头,“你一会儿怎么回啊?”

“打车,这还不简单?”孟钊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人,但就在周其阳要走的时候,他又出声叫住了周其阳:“小周,有烟没?”

“我这没有,我帮你借一支去。”

“我有,接着孟队。”有同事探出头来,给孟钊扔了一盒烟,又扔过一个打火机。

孟钊伸手接住了。

市局的那辆车开走后,孟钊在疗养院外来回走了一遍。

那个工作人员到底是谁,跟吴韦函有什么关系?徐盈盈现在到底在哪儿?

真是……毫无头绪。

孟钊拿出手机,给程韵打了个电话:“疗养院的所有者查到没?”

“查到了,刚想给你打电话,”程韵在电话里说,“钊哥,这个疗养院不是吴家的产业,它的所有人是个外地人,看上去跟吴韦函没什么关系。”

孟钊沉默片刻道:“如果这所疗养院真的有问题,吴韦函找人做挂名法人,撇开自己也是有可能的,发个协查通告,让当地派出所配合调查一下这人。”

挂了电话,孟钊停至一棵树前,后背倚着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塞到嘴里,“咔”的一声按动打火机,点燃了烟,一口一口地抽了起来。

自从两年前师父被查出肺癌之后,孟钊就把烟戒了。

但现在这案子让他心头烦躁,他不得不借助尼古丁来平复这种情绪。

从周衍被勒死,到赵云华自杀,到十年前的那起校园霸凌事件,再到间隔十年的两个女孩的失踪案,每当他以为要接近真相时,线索就会忽然断掉。

下一步该怎么走?孟钊甚至觉得有些迷茫。但作为刑侦支队的指挥者,迷茫这种状态是不被允许出现在他身上的,所有人都默认他必须方向明确,步履明晰,有条不紊地指挥整个警队靠近真相。

孟钊呼出一口烟,头一次觉得有些疲惫。

这种感觉,就好像十年之前孟祥宇陷入那起冤案时,他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的那种心境。

周明生教授常说“尽人事听天命”,可万一天命就是不让你查清真相怎么办?难道就放任罪恶猖獗,真相湮没么……

少年孟钊可以听天命,可刑警孟钊却不能,毕竟这案子关系到几条人命,他必须得揭开真相,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给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一个交待。

孟钊有点怀念师父还在警队的时候,那时候他犯了错有人兜着,没方向的时候有人点拨,哪像现在,他必须独自做出每一步决策,而这决策还绝不能是错的……

妈的,真难。孟钊弹了弹烟灰,再一次生出这种想法。

白色的烟雾被他呼出来,夜间凉风习习,烟雾很快被吹散开来。

孟钊打算给自己一支烟的时间,这支烟抽完,他必须强迫自己想出下一步有效行动。

就在他放空自己的间隙,头顶响起一道微微低沉的声音:“没搜到徐盈盈?”

这声音孟钊一听就知道是谁,但他还是有些意外,他抬头看向陆时琛:“你还没走?还是……又回来了?”

“我在等你。”陆时琛说。

“这大晚上的……”孟钊失笑,没想到这么晚了,陆时琛居然还在。

他一只手撑着膝盖站起来,然后回答陆时琛上个问题:“刚刚把护理院整体搜了一遍,没找到徐盈盈,想想也是,四天时间,就算徐盈盈真的是在这座护理院中遭遇了意外,那她很有可能也已经被凶手转移走了。”

“会被转移到哪儿?”陆时琛问。

“分尸后将尸体抛到山上、河里,或者随便找个地方埋起来,”孟钊呼出一口烟,“明潭市到处都在建楼,把尸体丢到哪个打好地基的建筑工地,等到水泥浇上去,谁能发现地底下还藏了个人啊……”

“你们警察都是这样么?”

“嗯?”孟钊看向他,“哪样?”

“在找不到人的情况下就默认这人已经死了?”

“你以为我想做出这样的推测?”孟钊摇摇头,苦笑一声,“现在怎么搜都搜不到,只能朝最坏的方向去想了,不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怎么样肯定是要找到徐盈盈的。”

“这座护理院占地几万平方米,几栋大楼才占多少比例?”陆时琛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而且,肉眼看到的一定是全部么?”

听出陆时琛话里有话,孟钊顺着他的话去想,肉眼看不到的地方……难道除了搜查的这些地方,疗养院还有其他可以藏人的空间?那这被忽视的空间,到底藏在哪里?

孟钊侧过脸看向他 “你是说,徐盈盈可能没被藏在大楼里,而是很有可能被埋尸在地下?或者说……”孟钊脑中出现了一个有些离谱的猜测,“地下有空间可以藏人?”

陆时琛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不置可否。

专门建一个地下空间用来藏尸或藏人?孟钊判断着这个猜测的合理性,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这猜测没有任何实质性根据,刚刚已经把市局的兄弟们叫过来白忙活了一场,现在没有任何根据地把人再叫过来,如果依然没有任何结果,那他这个副队长就该引起众怒了。

不然,先自己进去探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