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天早上,那种带着诡异的安静氛围在他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卷土重来。

没等他去想明白那种让感到十分不习惯的安静氛围背后意味着什么,就传来了1942在瑞士银行部分资金被冻结的消息,这几家银行据称收到美国政府的密函。

厉列侬开始前往华盛顿。

等他从华盛顿回来时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许戈依然没有回来。

第一次厉列侬开始去思考,他最后见到她时发生的事情,当时他做的事情的确让许戈在另外一个女孩面前丢脸了。

但先错的是许戈,那已经不单单是错误的问题了。

厉列侬之所以容忍许戈那是因为他知道,在那些看似刁蛮无理的手段背后许戈的分寸一直拿捏得很好。

她知道什么是在他容忍的范围内,什么是在他不能容忍的范围内。

但那次,许戈所做出的事情超出了厉列侬所能容忍的范围内。

“不,不不,阿特,你之所以觉得我现在做出的事情不在你的容忍范围之内,那是因为这件事情中有一名当事人的名字叫做连翘。”周遭只剩下轮廓,看不清人脸上表情的废旧工厂里,她大声说出的话在工厂顶棚上一次次回响着。

此时此刻,从废弃工厂传出的回音穿过树木的缝隙,在那些回音中厉列侬听到了久违的名字。

连翘。

嗯,连翘,偶尔他会带着一点点特殊的心情叫她“工读生。”

也不过是风从天空直落而下、绕过头顶吹动发末的光阴,可思想已经经过了几个轮回,那个他偶尔会叫她“工读生”的女孩也已经变成了轮回中的人物了。

眼前只有她,许戈。

厉列侬从华盛顿回来后许戈已经离开了二十八天,许戈到底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梅姨也拒接他的电话。

第三十天,厉列侬接到1942智库团办公室的电话,话说得很委婉“我们只是那群种葡萄的人,天生适合穿高跟鞋的脚在田埂上走不了多少路,只有穿平底鞋的脚才能走到路的尽头。”

适合穿高跟鞋的是连翘,穿平底鞋的人是许戈。

接到那通电话时厉列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需要一到三秒的认定过程,从带着浓浓的个人情绪的本能反抗、到那种经过类似于程序的理性判断后的接受。

挂断电话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他就让金沅定了前往希腊的机票,梅姨就在希腊。

那个时候,厉列侬所不知道的是,也许那一刻他在潜意识里等待着那通电话,等待着那通电话给他传达出那样的讯息:去把许戈找回来。

只有把许戈找回来了,这个世界才会重新有了声音,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总是话很多,从早到晚,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只有许戈在,厉列侬的世界才会变得热闹、生机勃勃。

这是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的道理。

风微微吹动发末,饶了一圈,远去,消失。

眼前的姑娘,有着上帝恩赐的甜蜜模样,可她的那双眼睛总是能轻易的掉落下眼泪来,就像梅姨说的那样“我们的小戈可是多愁善感的的小姑娘。”

眼前的姑娘,爱笑,也爱哭,还有股傻劲,背着他为他做了一箩筐的傻事情。

“许戈。”涩涩的开口:“对不起,一些事情我明白得太晚,但庆幸的是我们现在还年轻。”

他又在和她说对不起了。

心里麻木成一片,晨曦还粘在树梢上,夜间的露珠还挂在树叶上没干透。

分明,没过去多少时间,现在许戈心里想早早的结束这个早晨关于“她是怎么变成厉太太的经过”的这个话题。

“后来呢?”麻木的声音问道。

“后来,我和梅姨要了你的地址,然后我在冰岛找到你,你那次好像特别生气…”风吹落他额头上的头发,那掉落在他额头上的头发似乎对他造成困扰,他手看似不经意的把那些发丝整理好,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也许…也许那次伤心成分应该比生气多,我用了一天两夜才把你从冰岛带到拉斯维加斯。”

从厉列侬口中说出的听着就像是一对情侣之间再平常不过的赌气方式,可许戈知道一定不是那样的。

她的阿特一定不知道位于冰岛的那处木屋,对于她意味着什么。

即使记不得她是以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去到的冰岛,可许戈知道终于熬到了她心累的那一天。

“厉列侬,如果我的行为让你觉得烦的话,那么你就多祈祷,祈祷我的心能早日疲惫,当真有那么一天到来的话,我就不折腾了。”

言犹在耳。

但是呵,那颗心还是终究累得不够透彻,不,应该说是不够死心,真没出息!

没出息的结果就是她跟着他去了拉斯维加斯。

“在拉斯维加斯,我们在一名当地人的帮助下注册结婚,你拿的是冰岛护照,我拿的是美国护照,就一个上午时间你就从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的身份变成了厉太太,我们结婚的消息只有梅姨知道。”

“那时我们都说好了,先注册结婚,后补办婚礼,一切就像我们说好的那样,2014年我们在捷克补办了婚礼,之后你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拉斯维加斯。”

说完后,他安静的注视着她。

看来,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但许戈还有一件事情特别想知道。

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问:“阿特,我的项链到哪里去了,穿着我们订婚戒指的项链到哪里去了?”

不,应该是穿着我们订婚戒指的项链现在还在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许戈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那条她连洗澡都舍不得拿下的项链早已经不在了。

它就像是离开人世的那些人们一样,或许变成粉末融入了泥土当中,或者随着水流沉淀在河底中,又或者在撒向空中时已经被风吹走不知所踪。

二十岁的许戈在前往圣地亚哥时唯一带走的是她的护照和那条项链,手里拽着那条项链,把信仰寄托在那条项链上了:阿特一定会没事,阿特一定会再亲手把项链戴回她的脖子上。

一切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情,二十六岁的许戈在医院醒来的第一时间,心里特别惦记着,总怕它被她弄丢了。

第62章 /(嫉妒)

看着厉列侬,许戈眼睛都不眨一下,问:“阿特,我的项链到哪里去了,穿着我们订婚戒指的项链到哪里去了?”

她的问题让对面的人眼神一呆。

但那也是眨眼之间的事情,风又把他的头发吹落在额头上,属于他眼神底下的瞬间呆滞快得让她忍不住去怀疑那只是风在作祟。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去拨开那些头发,看着她的目光安静淡然:“我不知道。”

“什么叫做我不知道?”

“厉太太,你的问题有点多。”他似乎在叹着气:“你就把我刚刚回答的当成是我很尊重你的个人隐私,那些专家们一再强调,女人们讨厌男人们过问她们的私房钱,和偷偷打开她们的首饰盒。”

“阿特。”许戈摇着头:“你应该知道,它从来不是我任何的一款的首饰。”

沉默——

“告诉我,你一定知道它现在放在哪里。”

“许戈。”看着她的目光无奈,声音也无奈:“想想小时候,那只叫做花花的小狗,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会经历过那样的事情,某一天醒来后发现一些东西不见了,一般人们把这样的现象叫做丢失。”

1942领导人在安慰人这方面具备了很好的口才和表演才华,这些也是他学习的一部分,你看,他在说这些话时声音真挚。

只是,他面前的女人不是任何一名遇到挫折的1942成员,所以他在说那些话的后半段都不敢看她了。

不知道,可不可以把他的那种行为当成是心虚?

“不要和我说那些。”许戈加重声音:“厉列侬,不要低估一个女人的直觉。”

她的话成功让他皱起了眉头。

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你不是说我现在已经成为了厉太太吗?坦诚是夫妻关系的一大要素。”

“许戈…”

“阿特。”拳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握得紧紧的:“回答我,而且,我希望你在回答我这个问题时眼睛能看着我。”

“许戈——”

“厉列侬!”

落在林中深处的目光回到她脸上,如她所想要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

片刻,他淡淡说着:“有一天我发现你不在戴着它,仅此而已。”

“你发现我没有戴着它具体是在什么时间?”如果不是这个时刻那咄咄逼人的语气,以及那种极具针对性的反射反应,许戈都快忘了她曾经作为一名情报人员接受过每天长达十个小时以上的训练。

从十五岁到十八岁。

时间点很重要!

“你也知道我很忙的,”语气听着很无奈:“说不定在我发现你不戴着它时,其实你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戴上它了。”

也就是说,她所想要知道的具体时间真要追究起来没有一点准确的说法。

耳边听着他轻飘飘说着“对不起,当时我应该问你‘项链都去哪里了’,明知道它对于你来说意义非凡。”

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握在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握住的拳头已经如数松开,一直都是那样的,当面对着他的温声软语时,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她都是照单全收。

如此刻,看着他比往日都还显得苍白的脸色,苍白的脸色配上懊恼的表情无奈的语气,那软化来得很快。

那种僵持也仅限于口头形式了“厉列侬,别和我来那一套。”

1942领导人还具备了很好的判断能力。

“也许我可以尝试一下,看能不能把它找回来,如果它真的是丢掉的话。”他又如是说。

话里意思明明白白:你看,我真的不知道你的项链现在在哪里。

还想说点什么。

“厉太太,现在厉先生还是一位需要服用五倍以上的止痛药来维持在厉太太面前轻松状态。”

即使还有那么一点不甘心,但也在他接下来的那句“你不是说我难受你也会跟着难受吗?”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疑惑、慌张、茫然一一消退。

张口就来的是“你不是说我自作多情吗?”

他笑开,笑得漂亮极了,那笑容仿佛会发光一样,一个多钟头前属于他留在她唇瓣上的气息还在迷惑人心。

“你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我猜这消息肯定会让你感到茫然,你现在的心理年龄还停止在二十岁,我们之前约好了等你到二十五岁时结婚,这个观念在你的脑海中根深蒂固。”

顿了顿,他好像在找寻贴切的比喻,很快他找到了:“现在你的状况等同于刚刚念完了小学一下子就进入了高中,所以这个消息肯定让你有些措手不及,但没关系,我保证很快你就会适应过来,到那个时候喜悦就会伴随而来。”

类似自言自语一般的,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也许吧,也许就像是他说的那样吧,她没什么出息,唯一贯穿始终的就只有一样:嫁给他。

所以,她看得很重,重到事无巨细。

“我们得回去了,如果不按时复诊的话老头子们会气坏的。”他又说。

点头。

最初几步走得有些吃力,即使他已经走得很慢了,可她走得更慢,他手停下脚步手伸到她面前。

想了想,她把手交到他手上。

从人工树林往他们住所走的那段时间里,许戈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名已经接受了医检结果的病患。

一切已经是盖棺论定的事情,如果再纠结下去的话就变成自寻烦恼,说不定…

说不定,一些事情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他们真的只是吵了一架,她特别的生气然后躲了起来,她的阿特也在那次吵架中意识到她的重要性,本着迟早都要结婚的念头拉着她拉斯维加斯注册。

当然,她有小小的刁难他一下,他可是用了一天两夜的时间才让她答应他的求婚。

说不定根本没有谁的出现。

目光找到了他,想从那个从小就爱着的人身上得到支撑,似乎是听到她心里对他的召唤,他侧过脸来。

初升起的日光落在他脸上,没有一丝的阴影,一切都淌在阳光底下。

回以他微笑,在那朝日底下心里泛起初初的喜悦。

忽然间,她就这么变成了厉太太。

厉太太,厉太太,心里细细的咀嚼着。

“快把嘴巴合起来。”他说。

这话听着表面上是带着调侃意味,可细细听的话可以听出一位丈夫对自己妻子的那份亲昵。

咧开嘴,笑得更嚣张。

然后,她听到他那句低低的、十分含糊的话,她在脑子里把他刚刚说的想了几次,分明他说了…

“阿特,你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说看看,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了?”

闭上嘴,那是许戈觉得最好的办法,万一她要是说错的话,他又该嘲笑她自作多情了,她有多喜欢自作多情她是知道的。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变聪明了,这样一来就代表着…我以后的日常生活会少了一些乐趣。”他一副不胜烦恼的模样,正经八百的:“我觉得你还是傻一点的好。”

艹!这人的语气俨然把她当成那个冬天爱赖床的小姑娘。

“厉列侬,”许戈忍不住开口:“不要用那种口气说我,你要记住我现在已经是二十六了,我不是小孩子。”

他学起了她之前的模样闭上嘴,可表情写满了你就是小孩子。

好吧,现在她的心理年龄是二十岁,可是——

阴测测的,压低着嗓音:“厉先生,不要忘了我从事干什么样的职业,梅姨可是说了,她无限看好我。”

“嗯哼。”他哼出了一句。

好吧,梅姨给她的评价应该有友情分的成份。

从许戈十八岁出道到二十岁的两年情报员生涯中,“小有成就”这样的评价还有点勉强。

梅姨曾经说过她的长相是能麻痹敌人的那一款,长相再加上远比整体形象小的年龄,外加她的那点小聪明让她两年的职业生涯顺风顺水,她还给自己取了一个漂亮的代号。

“岚”组合时典雅娟秀,拆开后桀骜不驯。

在许戈得意洋洋时梅姨和她说出类似这样的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