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记得,他都记得她说过的话。

于是,她和他说:

“厉列侬,看清楚了,我是连翘,我不是许戈。”

他按照她所要求的那样,细细瞅着她的脸。

连翘呢喃着:“那时,偶尔你会叫我‘工读生’,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那样叫我吗?”

彼时间,怀着对巴洛特利的痴迷连翘来到布拉格,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座能像布拉格那样,把巴洛特利风格体现得淋漓尽致的城市了。

很快的连翘在布拉格找到落脚地,为了更加深入了解那座城市,她以半工半读的形式成为当地一家艺术学的一名助教。

短短一个礼拜时间,她就成为那座艺术学校最受欢迎的助教之一,她和学校的学生打成一片。

来到布拉格半个月,连翘发现一个现象,那些女学生们喜欢把1942领导人、蓝色路西法类似这样的词汇挂在嘴边,女孩子们说那是这个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

她听着不以为然,心里觉得那都是女孩子们年纪太小,接触的人有限。

渐渐的,连翘发现位于捷克奥地利交界处有一片特殊的土地,这片土地住着一群种葡萄的人,这群种葡萄的群体有着“1942”这样的一个代号。

后来,连翘才知道1942是从前苏联分裂出来的无政府组织,这个组织历史悠久,1942现任领导人名字叫做厉列侬。

1942的痕迹遍布整个布拉格,他们的成员也像生活在布拉格的人们一样光顾酒馆、餐厅,他们也把孩子们送到布拉格正规学校念书。

连翘所任教的学校特有1942成员的孩子,这些孩子和布拉格的孩子们关系亲密。

那些事情、那些话连翘也就听听而已,那时的她对那群种葡萄的没有任何好奇心。

让连翘和1942领导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是一次校园人质事件。

一个周五,一伙号称对政府不满的人挟持连翘所任教的艺术学校一百四十名学生,要求政府按照他们的要求修改宪法。

当时连翘因为有事情到洗手间去,这也导致她能成功的逃过劫难,但较为棘手的是她被困在了那伙人圈出的区域里。

庆幸的是她身上带有手机,连翘通过手机和警方取得联系,和现场的警方来了一个里应外合。

当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的年轻男人按照连翘所指定的方位出现在时,她的眼睛都看直了。

第一时间是:布拉格的警官可真英俊。

英俊到让从小就在比弗利山庄长大的她都看呆了。

让连翘发呆的事情还在后面,进来的警官似乎和她早就认识的样子,皱着眉头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继续发呆,发呆间年轻警官还去触她的头发,那动作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发呆间她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喃喃自语着“化妆师换了?怎么做到的?”

从那男人的表情看,俨然她头上戴着的是假发。

被扯疼的头发告诉连翘现在不是在这里磨蹭的时候,即使这位布拉格警官有着一张让人入迷的脸蛋,可是——

板着脸,沉着声音提醒:“警官,现在不是和女孩子搭讪的时候。”

她的话让落在她头发上的手迅速离开,片刻之后:“抱歉,刚刚认错人了。”

很大众的搭讪法则,连翘朝着那名警官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继而发现,这名布拉格警官不仅脸蛋漂亮,而且还有一副让人流口水的身材。

再之后,进入人质现场的警官变成了谈判专家,大厅的人除了一百四十名学生之外还有十几名绑匪,那个男人站在中央中心。

站在中央中心的人目光一一从孩子们脸上掠过,他和孩子们微笑,若干的孩子停止了哭泣,若干的孩子擦去眼角的泪水。

隔着玻璃,连翘知道谈判有了很好的开始,安静的环境能给双方心平气和的心境。

那场校园人质事件中除了十五名孩子受到轻伤之外,无一人死亡,十几名绑匪最终垂头丧气被押上警车。

一天后,连翘才知道昨天出现在现场的年轻警官就是1942领导人,那一百四十名被绑架的孩子中有几名孩子来自于1942。

就是这样的一个因素促成布拉格警方和1942的合作。

之后每当有人再谈起1942时,连翘都会不知不觉的竖起耳朵倾听,一边听着一边为当时自己的愚蠢行为而懊恼。

什么?

“警官,现在不是和女孩子搭讪的时候。”

说不定,真有和她长得像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种心态,连翘在心里盼着和1942领导人再次遇见,她强烈的预感到他们之间会有第二次见面。

她的预感没有骗她。

连翘和厉列侬第二次相遇是在校园人质事件发生的十一天之后。

那是一个晚上,她开着一辆敞篷越野车,从郊外回到自己的公寓,因为开车时间长导致于她精神较为疲惫。

依稀间有修长的身影从布拉格老街串出,急踩刹车。

还没有等连翘弄清楚发生什么,距离她车头就只有毫厘之间修长的身影宛如舒展的猎豹。

再次睁开眼睛时,后驾驶座上多了一个人,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嗓音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我没有恶意。”

那个声音让连翘的心砰砰跳着,想要回头却因为从老街阴影处串出来的若干人影正襟危坐着。

那些人即使穿的是便服,可从脚步、肢体语言上看就可以判断他们都是干什么的,她爸爸出席公共场合时都需要这类人。

拿出手机,当那些人从她车前面走过时她俨然是正在接很紧急的一通电话的样子。

接完电话,启动车,车缓缓和那些人拉开距离,连翘住的地方在附近,车开得很慢,一边开着车一边透过车镜去看后面的男人。

男人正在抽烟,夹着烟的手指白皙修长,半侧着的脸朝着车窗外,安静的凝望着黑夜。

车子停在公寓门口时,男人正在点第二根烟。

连翘转过头去,男人的脸处于火光中,从布拉格广场传来了午夜的钟声。

古老的钟声、淌在火光上的英俊英俊面孔,一时间把她看呆。

钟声散去、火光熄灭。

那来自于对面的视线把她双颊染红,回过神来,慌忙解释:“我的头发是真的。”

男人微微笑了起来,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他身边的手工藤框上,藤框放着农户们送给她的胡萝卜,还有若干的她从田里采摘的野花。

连翘又慌忙说着:“很漂亮吧?”

男人没有说话,垂眸看了他手上的烟一眼。

男人手搁在车门把时。

连翘急急忙忙说出:“你可以在这里抽烟,车是敞篷的。”

“谢谢。”嗓音温和。

在微光中一明一灭的烟草似乎是衔接着快乐的源泉,直到消失殆尽,烟蒂还在那修长的手指里,半垂眼眸。

表情带着隐隐约约的黯然,宛如刚刚送别一场烟火。

那淌在在布拉格夜景的男人定额成了属于她巴洛特利时代的诗章。

想离开的男人似乎是觉得欠了一个解释,又或者是觉得他的行为唐突。

目光回到一边的花上说了一句“我们住的地方这种花很多。”

这个连翘知道,那是她的学生朋友们口中特殊的四百平方公里,那里绿荫如盖、四季常青。

男人再看了她一眼,片刻。

“刚才我只是有点烦,我需要找一个比较舒服的地方抽烟。”

连翘咧开嘴,她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模样好看,在这样特殊的时刻里,她想把自己的好看模样呈现在他面前。

她的笑容似乎迎发男人的片刻发呆。

之后,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没有再看她一眼,打开车门。

眼看着男人即将消失在她眼前,打开车门。

脚刚一着地,那忽如其来的疼痛让连翘下意识间惊叫了起来,因为太急,脚扭到了。

惊叫声在无人的布拉格老街上十分刺耳。

即将拐过那个街口的人停下脚步,在她的期盼中转过身来,在她的心砰砰跳中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脚腕。

彼时、彼景、彼时间的人和物经年后重现。

所不同的是,心态换了而已。

伸手,手紧紧缠住他颈部,泪流满面的说着。

“厉列侬,如果可以,我情愿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个午夜的布拉格老街上。”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的话,连翘希望时间就停留在那个时刻。

当时,经过一个不眠之夜,连翘给自己爸爸打电话,在电话里她和他说。

“爸爸,你也知道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爸爸,这次你要帮我。”

不该打那个电话的。

如果不打那通电话的话,她给厉列侬留下的是美好的吧。

多年后,也许在厉列侬的个人传里会提到某一个让他有点烦的晚上“我的近卫队偶尔也会让我很烦恼,然后有一个晚上,我想了法子从他们眼前溜走,你们猜我遇到什么来着?我遇到了一名痴迷于巴洛特利远渡重洋而来的冒失姑娘。”

“如果不打那通电话就好了。”泪流满面的喃喃述说着,有懊恼,有缅怀,有遗憾。

低沉的嗓音很近很近的地方。

“不,即使时间回到那一刻,你还是会给你爸爸打电话,连家的继承人不是没有争名夺利之心,而是从小到大她什么都有,生活富足、朋友很多、追她的男孩子更是可以绕着整个洛杉矶一圈。”

“有一天,连家继承人好不容易遇到她想去争取的心头好,然而她发现,那款心头好是别人的,她费尽心思可到了最后,那款心头好还是别人的,这可怎么行?我得不到也不能让另外一个人得到。”

“连家继承人很会说漂亮话,也总是能把漂亮话说得很真诚,可另外一个人总是把真正的漂亮话藏在心底。”

“连翘,你才是那个住在镜子里的费罗尼卡,你眼中就只有占有。”82

第83章 /(许戈)

二零一三年,初秋。

“我们刚到伦敦,很多人都不愿意把房子租给我们,为了能租到房子,我们得和房东签下那些苛刻的条件。”

“记忆最深刻的是放在楼梯每节阶梯上的圆球,楼梯是木制的,深夜只要我们脚步稍微重一点,圆球就会往着楼梯下滚动,最后就像台球一样,最终滚到袋子里,一颗滚球就代表着房东将从我们这里得到一英镑,原因是如果我们深夜回住处的脚步太大的话,就会吵醒房东另外的房客,这样一来就导致他们的房子租不出去。”

“我母亲从小告诫我,脚步要轻得就像是夜里走路的老鼠一样,像老鼠一样走路这个习惯伴随着我到现在,很抱歉,把您吓了一跳,但那并不是别有目的。”

布拉格的一家银行大厅,恰逢停电,不少人都在围观一名蒙着面纱的穆斯林女孩和一名银行管理员之间的纠纷,穆斯林女孩说出了以上的话。

穆斯林女孩的话让围观的人纷纷谴责起那名银行保安,迫于压力,那名银行保安只能和那名穆斯林女孩做出了道歉。

并且示意让保全人员放女孩离开。

穆斯林女孩前脚刚刚离开,后脚银行就恢复了供电。

因为时间问题连翘也离开银行。

拐过那个街角,连翘看到一抹黑色身影。

从打扮乃至从长袍露出的灰色球鞋、以及灰色手袋让她一下子把那黑色身影认出来了,黑色身影就是刚刚和银行管理员发生争执的穆斯林女孩。

接下来,抓人眼球的事情发生了。

那名穆斯林女孩停在一个垃圾箱旁边,几下功夫,黑色面纱、黑色长袍一一被塞进垃圾箱里。

之后,穆斯林女孩打开手袋,灰色的球鞋被时尚的皮鞋所取代。

也就眨眼的功夫,单从背影看那名穆斯林女孩的形象和现在的形象判若两人,数分钟后,女孩消失在老旧的布拉格小巷里。

回过神来,连翘朝着小巷尽头追了上去。

不管怎么样,这是生活中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她得看看那女孩长着什么样的一张脸。

女孩有着一头比男孩子还要短的黑色头发,乍看背影还以为是男孩子,偏偏,穿在她脚上的红色皮鞋让她看起来十分惹眼。

红色皮鞋,红色的手袋,还有娇小的身形,让女孩看起来就像是那童话里俏皮的小红帽。

十几分钟后,连翘垂头丧气走在查理大桥上,她没找到小红帽女孩。

回过神来,连翘才想起她现在是赶时间的人,看了一下腕表,看来她得加快脚步了。

手垂落,抬起头,目光往着查理大桥前方。

一千七百英尺长的查理大桥她走了九百英尺,查理大桥的一方桥头衔接着布拉格的旧城区。

这一年,连翘二十四岁。

这一天,布拉格天气晴好,蓝色天空红色屋顶一起倒影在伏尔塔瓦河河面上,伏尔塔瓦河上是古老的查理大桥。

停在查理大桥通往旧城区九百英尺所在,看着还剩下八百英尺的桥面上,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潮,看着拿着红色手袋穿着红色皮鞋,留着一头利索短发的女孩。

看着她就那样跟随着人群,和她擦肩而过。

从伏尔塔瓦河河面上吹来的风撩起她长长的头发,猛然醒来,目光再去寻找,红色皮鞋、红色手袋早已渺无踪迹。

有那么一瞬间,连翘都要以为穿着红色皮鞋、拿着红色手袋的人是她了。

那从旧城区那头逆风而来的,是她倒映在伏尔塔瓦河河面上的倒影。

再回过神来,连翘给自己的父亲打电话:“爸爸,你有没有在别的地方给我弄出一个长相和我一模一样的姐姐或者是妹妹?”

二十四岁的连翘在查理大桥上遇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许戈。

查理大桥遇到的短发女孩使得连翘这一天都陷入精神恍惚中,导致于她无暇去理会,这一天布拉格某大银行整整关闭了三个小时、以及该银行行长被勒令即时解除职务的两件大事情。

夜幕来临,再次经过查理桥上时。

确信七个小时前她所看到的不是来自于她的幻想之后,连翘不得不去接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