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少,你以前告诉我,你一共玩过个7女人。除去通房丫头2名、除去明珠,剩下的3个是谁?”

“…”

“安大少,我记得你说过,除非男人眼睛瞎了,才会看上我这种又丑又倔的女子。莫非,你当真瞎了?”

“…”

“安大少,我还记得你说过…”

“唔… 你,你怎么偷袭…唔…”

下下签

在钱塘,我和萧奕安度过了一个他生平最安逸闲适、自在落拓的新年。在这相对逍遥的十多天里,他的公鸭嗓被我最简单的鸡蛋茶治疗痊愈。在桂圆松子仁汤的滋补下,他日前积攒下来的积劳疲倦也一扫而空,终于,这个磨人王又恢复神采飞扬与精神奕奕。如此,闲来无事,喝喝茶、散散步、再拌拌嘴吵吵小架,则是我们平淡生活的全部。偶尔,他会拉着我的手,细细摩挲着我掌心里的脉络,然后大惊小怪,“完了!虽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而你的生命线如此之长,我岂不变成老妖怪?”

“滚!谁要与你偕老?!”而我,总是忿忿然把手收回,再恼火的瞪他一眼。

正月过后,放完大假的萧奕安带着我们三个白吃白喝的拖油瓶又重新回到了长安。回钱塘之前,萧奕安已经命人把萧家府邸重新修缮了一番,稍稍改变了某些院落的格局。所以,我和萧奕安也从北院迁至中院居住。昭煜与昭临则一起,在东轩的厢房住下。如此一来,我们三个也算是有个照应。偶尔帮昭煜用针灸治愈腿伤,隔三差五去书房督促临儿习字念书,再时不时邀约瑾娘过府与我话痨一番,我的生活,平静而又充实。

然而萧奕安,却是忙得不可开交。日不暇给,则是他此段生活的最好形容。自从望仙台竣工后,他常常在礼部、户部之间来回奔走,负责半月后即二月初一皇帝陛下的七十大寿事宜。万寿节,取自万寿无疆之意,是个全国性的节日。在此期间,长安城笼罩在绚丽多姿的气氛之中,到处是歌舞升平。除去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各道封疆大吏、各州刺史,则必须设置香案,向京城方向行大礼。我这个闲散人,亦是第一次逡巡于长安城狂放情趣的边缘,满怀惊喜。

度过了这一段热闹繁华的日子,待到三月初,萧奕安刚刚有了闲暇时间待在府上,而我则因为太子偏妃王良娣难产,而被当夜昭入东宫。当我尚在睡梦中而被宫中派来的太监唤醒时,我不由的一声叹息… 我是大夫,不是接生婆啊!然而太子殿下却不管这么多区别,在他看来,黑猫白猫,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出于顾虑,太子殿下召我进宫同稳婆一起助良娣生产… 老天爷知道那个夜晚我是过得如何混乱、如何波折。好不容易把小皇孙接生下来,内心大感庆幸之际,王良娣却因为产后忧郁症,忧心忡忡地非得让我在宫里陪她过完皇孙殿下的满月。如此一来,安大少准备对我实施色诱的计划,彻底落空。而我,自然是在心底窃喜不已。

在东宫打了一个月的白工之后,安大少屁颠屁颠的把我接回萧府,意欲将我扑倒却被我一巴掌弹至千里开外之际,南魏国又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边境传来了下级将士因不满上级私自苛扣军饷而聚众抗议的消息。本是军营内部一场亦大亦小的矛盾,却在一夜之间演变为实质性造反,进而因为边境北秦军的趁虚而入而升级为两军对垒。势不可挡的,北秦军迅速攻占了好几座边境城池。起初,南魏朝因为之前康定元年的胜仗而对北秦军颇不以为然。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此次北秦军的进攻,势如破竹,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破南魏守军防线,占据房州等边防五郡,并大有直接向长安挺进的攻势。

前一刻还是歌舞升平的长安,下一秒却陷入了惊慌之中。年迈体虚的皇帝,也因为急火攻心而导致病情陡然加重。撑着病体老皇帝先后两次发兵各十万,指派兵部尚书乔晟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任命将军裴耀为通汉道行军大总管。

原以为经历了康定元年的血战,我应该可以承受这场战争所带来的恐慌感受。然而,此次战争,却比前一次战争来得更为血腥、残酷。从四月中旬开始,南魏军始终摆脱不了被北秦军队处处打压的困境,节节败退。边陲之地重峪口,北秦军竟于此坑杀南魏军三万余!抚远大将军亦为此而殉国。顷刻间,不但边境人心惶惶,南魏军士气也大减。更有谣言传出,南魏决定弃守边境孤城,因此很多地方城门洞开,百姓自觉归顺北秦军。

在这危难关头,各地封疆大吏也表现出了蠢蠢欲动的野心。更有诸位皇室亲王,也企图趁乱而谋…

其二,四月,正是边境战争处于前所未有的困境、僵持不下之际,皇室太庙居然在雷雨交加的夜晚莫名其妙地走了火。太庙正殿、三大主殿、两大享殿悉数被毁。盛怒之下,老皇帝下旨连斩太常寺十八名重要官员。死的死,罚的罚,长安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血雨腥风之中。 一时间,人人自危,这座之前还是荣光万丈的城市沉浸在了深刻的苦难与哀痛…伴随着前线噩耗的传来,市井传言四起,平民百姓议论纷纷,这是上苍在惩罚暴虐无能的赵姓皇室。更有甚者断言,天将弃之。

在节节失利的形势下,边关重镇数名守将联名上书,向圣上请求非玄不敌,意在即刻调用柳州司马程玄佑。思索了良久,面对着边境日趋沉痛的重重压力,太子监国只好重新征用柳州司马程玄佑。因为之前永不许回京的圣旨,太子赵延卓颁命,拟程玄佑以副将的身份远赴边关,且沿途需避开长安,绕行陵州。

五月,在这个时而晴朗、时而细雨绵绵的季节里,程玄佑的到来,给哀鸿遍野的边防重镇、给面临绝望的将士带来了莫大的希望与生机。随着前几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局部战役,颓败的站势渐渐被扭转。振奋人心的是,程玄佑带兵所到之处皆是凯歌高奏… 在这稍稍值得让人松一口气的关头,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长安各街巷却开始传唱曾经逼迫程玄佑离开京师的歌谣《天下佑》。这一情况,让皇帝陛下与太子监国不得不考虑撤换副将人选。朝堂上下,一片惘然…

因为精神上承受着的沉重压力,五月末,老皇帝再次突发眩晕症而陷入昏迷。为此,太子赵延卓不得不护送老皇帝移居温泉宫静养,淑妃素柔亦随之前往。同时,持续不停的残酷战争,导致之前就已大肆挥霍的国库更趋于空虚。庞大的财政开销,让户部也陷入了窘迫的处境。赋税加重、徭役加重…长安城百姓身上背负着愈来愈不堪重荷。在这种两难的情况下,临危受命,被太子监国调升为户部尚书的萧奕安,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沏了一壶上等的乌龙参茶,我端着托盘来到了书房,以指轻叩门扉,我出声唤道,“奕安,休息会儿罢。趁热把这杯参茶喝了,润润嗓子…” 

停下笔,放下正在撰写的徭役政令,萧奕安抬起头来冲我相视而笑,只是在笑容中却隐藏了太多疲惫,“嗯?今天换参茶了?”

“大少爷,你不是嫌昨天的茶难喝么?”把参茶递了上去,我好言劝慰道,“各道各府的黄册、图册比较多,也不急于一时处理。先喝口茶,好生歇会儿。”

接过茶,萧奕安稍稍抿了一口,旋而把茶杯搁置在书桌一旁,大手一揽,把我搂进他怀里,迫使我以一个亲密的姿势坐在他腿上。一扫方才沉重的神情,他嘴角泛起一抹开怀的笑意,在我脸颊亲吻了一口,“小婉儿,你越来越贤惠了…”

“哎,别闹…”以手轻轻推挡他,我瞪了他一眼。即使和他在一起将近一年,我还是不曾习惯他时不时的亲密举动。

“眼下无人,你又何必害羞?”笑眯眯地摸摸我的脑袋,他忽然改口,“对了,你今天进宫,良娣夫人又找你聊了些什么?明明是俩女子,怎么感情比凡常夫妻还要来得亲密?”

自从王良娣生产之后,她便时不时借着身子不适等理由请求太子殿下宣我入宫。几来几往,我和她日渐熟路,关系也更是亲密无间。而今天,她居然无比八卦的,满脸堆笑地瞅瞅我的肚子,毫不避讳地问我何时有喜… 若有块豆腐握在手里,我真想当场拍死自己。

“女人家不就是喜欢闲话家常么… 哎,你们男人不爱听。”尴尬的笑着,我余光一瞥,瞄到了他正在书写的文书,“安少,你的字写得真漂亮。”

“怎么称呼我的??应该叫相公。”伸手,他毫不犹豫的赏了我一板栗,“你不说来听听,我怎么知道自己不爱听。”

呃… 罢了,我还是继续转移话题。执起毛笔,拿来一张干净的宣纸,我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起字来,“我发现了,无论我练多少年的字,永远不会有你写得漂亮…”

“应该这样,对… 对,这一勾应该要有力…”伸过手,他温热的手心贴在了我的手背上,耐心而认真的,他在我耳边低喃道,“字如其人,你当然达不到我的境界。”

恼火的撇撇嘴,看着纸上三个工整、漂亮的黑体字,我不由得一阵兴奋,“哈哈,瞧,我的名字真秀丽!”

“来,再写一次…”低语一声,握我的爪子,他在纸上缓缓书写了另外三个字。

皱皱眉头,我故作惋惜状,“哎,这三个字真是难看。”

无所谓的笑笑,双臂揽我入怀,萧奕安若有所思的开口道,“婉儿,本来说好从钱塘归来就带你去青洋村,结果从正月一直耽搁到现在也未能…”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升官了嘛,拿着俸禄为朝廷办事是应该的…”摇摇脑袋,我打断他的话,“眼下中元节将至,我一个人去也无妨。”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僵硬。顿了顿,他把头轻轻枕在了我肩膀,语调沉闷地吐出几字,“林婉之,别怕。”

“怕什么?”我一脸不解。

“而今,边境形势没有你想象得如此严重。别怕…” 

萧奕安含义复杂地瞥我一眼,却又随即露出一抹坏笑,“那个呆侍卫武功高强,应该可以自保。就算他回不来了,你也不用担心成为寡妇。”

“你别胡说八道!”按捺着火气不发作,我沉下脸,冷冷的反问道,“大少爷你舒舒服服地坐在这儿喝茶,有什么资格对他人枉作评价?莫名其妙…”

“林婉之,闻闻你自己身上的火药味儿,没见过如此呛人的…”挑挑眉,他敛去了笑容,神色变得有些难堪,“你朝也思、夜也盼,不就是念着他快快回来么?不要以为你在我面前故作笑脸,我就看不出你的心思。”

愣愣地看着他,足足有三秒,我蓦然推开他,旋而站起身,“你忙你的正事吧,我先回房歇息…”

“诶,别走别走…”似笑非笑的拉住我,强行把我搂回了他怀里,“小婉儿,我们许久不曾拌嘴了,这是小吵怡情。”

哑然失笑的瞥他一眼,我干脆闭了嘴。

“择日不如撞日,等我今晚上把令文拟好,明儿我就抽空带你回青洋村罢。你奶奶就是我奶奶,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我也应该去看看他们…”掐掐我的脸,他笑着提议道。

我正欲开口回答,月荷却突然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声音里一片急切,“少爷,宫里头来口谕了!太子殿下让您马上去赶去温泉宫,圣上他,他似乎快要…”

吃了一惊,下意识的,萧奕安神情凝重的望了我一眼。

“快备轿子!”赶忙站起身,我即刻吩咐道。瞥过眼,看着默默不言表情复杂的萧奕安,我拍拍他的肩,善意的劝慰道,“没事儿,老皇帝不见得一时半会儿就真的晏驾…”

“婉儿…”此时此刻,萧奕安的声音里一片干涩,“我,我只是担心晋王他…”

“不会不会,太子殿下还未荣登大宝,你无须太过虑… 何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真出了些纰漏,我们再想法子应对。”取来朝服给他换上,我一粒一粒的为他扣好盘口,“没事儿… 晋王他毕竟是亲王,赵延卓不会贸然拿他开刀。”

“谢谢…”双手伸来,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萧奕安的神情稍稍变得轻松,“婉儿,等我回来… 若是圣上无事,明天我就带你回青洋村。”

点点头,我爽快的应下,旋而以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问道,“相公,要不要膝盖下垫两团棉花?我怕你跪太久,膝盖肿了…”

白我一眼,往我脑门上再度赏了一记糖炒板栗,他一脸宠爱的笑了,不舍地与我告别,“不用送我出府了,你先歇息吧…”

“嗯,好…”点点头,眼见着他往房门口步去,我忽然又有些不舍了,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怅然若失。叹息一声,我出声唤住他,“奕安,记得早些回来。别像上回,让我和临儿白等了你一天。”

回过脸望向我,他点点头,语气满是肯定,“别担心,这次不会了。”

“去吧,路上当心…”莞尔一笑,目送着他的离开,我重新坐回了书房的椅子上。撇撇嘴,端来那杯尚未冷却的参茶大口喝下,我随手拈来那张写了六个字的宣纸。皱皱眉头,默默无言的端详着字… 良久,我不由得地发出一声感慨。其实,萧奕安这三个字,除去姓氏笔划繁多,也不见得难看到哪儿去…

笑了笑,执起毛笔,我正欲取来一张干净的宣纸,却意外的发现,在萧奕安案头的最底层,居然还保留着我当初被他罚抄的无数‘墨宝’。好奇的,我拿着这一大叠纸,一张又一张认真瞧过… 越看,越想笑;越看,越替自己难为情。果然,他说的很对,字如其人。我的字,还真不是一般的丑陋。

一张又一张,反复而仔细的瞧着。我的情绪,逐渐沉浸到了当初诅咒安大少爷不得好死、一边忿恨无奈、默默抄写经文的记忆中… 现在想来,还能感受到自己那会儿,是如何为自己鸣冤抱屈,是如何仇深似海的敌视他。

终于忍不住,看着自己如同狗爬的字迹,低低的,我笑出声来。

坐在椅子上不知道看了多久,房门却再次被人用力推开。这一回,月荷脸上流露出来的,不是慌张,而是惊恐。颤抖着身子,她语不成句,“夫,夫人…”

永远的长安

颤抖着身子,月荷的脸上布满了惊惧与恐慌,喘息着,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道,“夫,夫人,大事不好了!内府左右、左右翊卫军不,不知道为什么包、包围了府邸,他,他们试图强行攻入…”

“翊卫军??领兵的中郎将是谁?!”惶惑地站起身,顷刻之间,我觉得浑身的血液因为这场突来变故而蓦然冰凉。手,不能自己地轻颤着,而搁置在案头的茶杯亦被我慌乱之余打翻在地。微凉的茶水,溅湿了我的褥裙。深深呼吸一口,要紧下唇,我强作镇定的问,“圣上殡天了?还是太子殿下给尚书府定了罪?月荷,有宣手谕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领兵。没,没有手谕,什么都没有…”惊魂未定的看着我,月荷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而低泣起来,“圣旨也没有宣… 不知道为何,翊卫军已经把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别慌… 月荷,你先去通传带刀侍卫们去府门口抵挡!告诉这些乱臣贼子,即使是太子殿下,也不能随意缉拿户部尚书!没有手谕,攻打尚书府无异于谋反叛逆!”深深思索着,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一句话,我旋而痛下决心,做出最坏的打算,“我,我先去东厢房把昭煜、昭临二公子唤醒…”

“夫,夫人…”月荷的声音,透露着一片恐慌。

“先别怕,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我们毕竟曾是东宫殿下的侍从,太子断然不会对我们如此无情。”吸吸鼻子,绝对不允许自己在此时软弱,我坚强而绝然地吩咐道,“抓紧时间,先按我的吩咐去办,我随后就到。你记得为我传唤齐杨,让他马上赶往听雨轩。”

不再磨蹭犹豫,我马上出了书房往东轩方向而行。一路小跑至厢房,我慌张地推开门,把昭临、昭煜一一唤起。来不及对他们解释太多,便吩咐他们赶紧把衣衫穿好。幸亏,之前我已命人为昭煜做了木质轮椅,比起搀扶着他步行前往,则节省了许多时间。扶着昭煜坐到了轮椅上,我再手忙脚乱给昭临穿戴衣裳,一边神经质的喃喃低语道,“临儿,往后要听你堂哥的话,好好念书习字,不要调皮捣蛋惹他生气,更不要不学无术。答应婶婶,你一定要成材,你一定要对得起你爹娘的付出…”

睡眼惺忪地仰起脸望向我,临儿奶声奶气地撒娇道,“小婶婶,临儿困,临儿还想睡…”

“抱歉,是婶婶不好,婶婶不应该吵醒你…”把昭临放到昭煜的腿上,紧张的推着轮椅往听雨轩方向而行,我支吾着回答他,亦是敷衍的笑着。

到了听雨轩,让齐杨搀扶着昭煜,我快步迈入内室,急切的掀去地上铺设的毡子,再揭开那个直径仅容一人的方形盖板,我焦急万分地对昭煜交待,“昭煜,你们从地道进去,出来后绕小路转行陵州,再改往江南道长沙府。记住,除非天下太平,你们万万不可回长安,更加不可以回钱塘。我和奕安不在你们身边,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切莫妄动。”

怔怔地看着我,昭煜的眼底流露出了万分不解以及晦涩复杂的神色。他亦是不明白,一夜之间,形势居然变化得如此突然。

“愣着干什么?已经没时间耽搁了!齐杨,还不快护送二位主子下去!”心急如焚地走回到他们身边,我用力推推齐杨,“动作快些,还不带他们走?!”

“可是夫人你…”齐杨神色忧虑的望着我,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别担心我,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挤出一抹笑容,我摇摇头,神色镇定的安慰道,“林婉之是谁?林婉之是永远不死的小强。”

“快走罢…”我扶着昭煜,让他缓慢弯下身子,小心翼翼钻入地道。正欲转身把临儿抱过来,萧昭煜却忽然执起我的手,沈静如水的凝望着我,他的表情透露出担忧与满怀不舍。轻轻地叹息一声,暗哑着嗓子,他蓦然开了口,“婉,和我们一起走!”

愕然的看着他,我目瞪口呆,“昭煜,你,你能开口说话?!”

轻轻的,他点点头。然而他的眉宇间,却流泻着浓浓的哀伤与沉郁。

欣喜地伸手抚上他的脖颈,我满是诧异与喜悦,随之而来的,却是困惑不解,“昭煜,你为何选择闭口不言?”

“当年,我曾经撞破了三叔与九姨娘的情事…本以为自己缄默不语就可以躲过一难,但是,没有想到自己还是…因为我与九姨娘比常人的关系来得更为贴近,我没有料到,三叔为求自保,竟然深夜引我至听雨轩相会。我去了之后才发现,九姨娘竟也被他设计引出,然而,我和她的不期而遇却被祖父误会…”苦涩的笑着,他摇摇头,“或许,祖父早就察觉到了九姨娘的不贞,他不动声色的等待着,只是为了找出不肖子孙为何人…我也承认,我当初的确对她有过一丝迷惘与懵懂。我也常常在听雨轩踟蹰犹豫,只为静静聆听她的琴音…然而,她终究是个痴情女子,为了避免事态的纷争,她竟然选择了独自离开人世… 而我,惟有假装因病失声,方可,方可躲过后面的劫难。”

轻轻地覆上我的手,他迫切而忧郁的开口道“婉,现在长安的形势不容乐观,谁也不知道过了今天明天又会怎样…要走,我们便一起走!你不是许诺过,将来会和我们一起离开的么?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被昭煜急切的语调吓着了,临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伸出手,他紧紧攥着我的衣角,红着眼眶,泪眼汪汪的看着我,他的神情满是害怕,“小婶婶,你是不是嫌弃临儿念书不认真所以不要临儿了?不要离开临儿,临儿要婶婶,临儿要叔叔…”

“不,不是不要临儿,是叔叔政务繁忙,必须离开一会儿。”满怀伤感的,我掏出手帕给临儿擦拭眼泪,“乖孩子,不哭。你这一哭,婶婶愈发难过了。”

“小婶婶,爹爹也是政务繁忙,所以不要临儿了… 你,你和叔叔是不是也要抛下临儿不管?”

“不会,真的不会。忙完这一阵,叔叔和婶婶一定会去长沙府找你们!乖孩子,相信我!婶婶不会再骗你了…”摸摸孩子,我把他的手交递到昭煜手中,我吸吸鼻子,克制着满腹悲伤,异常平静地对昭煜交待道,“昭煜,眼下没有选择,你必须带临儿先走。若真出什么意外,好歹萧家还有一抹血脉存于世上。”

“可是…”

“奕安进了宫,现在还生死未卜。不是我不愿意和你们走,而是我根本不能抛下他弃之不顾… 虽说我是手无寸铁的女人,但也不是轻易就能击垮的。”泪,蓦然涌出眼眶;心底的忧郁,愈发凝重了,“放心,我一定会把你五叔安然无事的带出来。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欺骗你们,我一定会前往长沙府与你们团聚… 不,不再分离!”

回过头,我焦急的催促齐杨,“别磨蹭了,快点送二位少爷离开!我请求你,代我好生照顾他们,不要让他们出任何意外。”

“属下定当竭尽所能,保二位主子平安无事!”一脸肃穆的,齐杨沉声回答。

“婉…”脸色微微苍白,他的黑眸中蕴含着深切的担忧。

“昭煜,你的声音真的很动听。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来的悦耳。如果有机会,我还想与你好生畅谈一番…”莞尔一笑,我伸开双臂,轻轻拥住他,泪如雨下的伏在他耳边低低叮嘱,“答应我,如果我和奕安真的不能全身而退,你一定不能告诉临儿实话,别让他心中全是仇恨… 昭煜,惟有让临儿跟着你,我才稍稍放心。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临儿,要让他像你一般,为人淡定、处事不惊 …”

“好… ”哑哑的开了口,他的声线,微微颤抖了,“婉,你也要答应我,尽全力好好保护自己。只有活着,才有将来…”

“嗯,我答应你。进去吧,你们快些离开…”拍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我坦然的笑了。

待齐杨也下了地道,目送着他们艰难地徒步离开,我再重新把盖板、地毡一一铺设好。急急忙忙地从听雨轩退了出来,不再犹豫,我火急火燎地前往正厅。刚刚穿过回廊绕至西院,我清晰地听见了锋利兵刃发出的刺破耳膜的尖锐声响,慑人心魂。伴随着的,还有利箭离弦而传出的嗡鸣声、侍卫被兵器刺中而发出的惨嚎声、骨头断裂声、血从身体截断处源源不断流出的声音…

银光卷来,听见当啷一声响动,我下意识地侧开身子,一把银剑已然擦着我的脖颈而过,硬生生地插入了我身后的圆柱内。剑身,还在不住的颤抖,藉着月亮而反射着凄冷的白光。

这一场景,让我刻意埋藏的记忆蓦然复苏。偏过脸,我哑着嗓子,不确定地呼唤道,“刹,是不是你…”

话,中断于一支冷箭不偏不倚地射入了我的身躯。

茫然惶惑间,我没有感觉到腹部箭伤的疼痛,相反是有些热痒,甚至于灼热的滋味。而那一滴滴汨汨流出的血液,却似乎是冰凉的,在流淌的时候,却还能带来凉爽的感觉。然而,当血液滴落到地上的一刻,却又似乎焕发了热量,带走了我身体的余温,静静落在地上。

一片寂静,我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血液的滴落声。我的意识,却随着血液的流淌而慢慢混沌不堪。惶恐的心绪,终于在此刻些许安宁。然而,分不清是哀伤还是绝望,抑或是沈静,泪水,悄无声息地,缓慢从我面颊滑落;血液,流淌到地上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了。

“婉儿,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从静谧的空气中,传来一声低笑。笑声,是空洞孤冷,毫无感情。

“你,你不是应该在,在边关戍敌么?你,你怎么会,会回长安?”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这一刻,全身的力气仿佛随着恐惧而逐渐抽离。

“我是不是该庆幸,你还惦记着我?”阴鸷的笑着,他脸上的神色是如此漠然平静,找不出丝毫波动的涟漪,亦找不出悲苦激动的痕迹。缓慢地,他朝着我徐徐步近,开口说出来的言辞,就好像他是在述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冷漠而疏淡,“婉儿,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一定回带着全部的荣光与显耀回长安找你么?”

他的迫近,让我本是混沌的思绪顷刻间变为清晰。

“你…”双唇颤斗着,我惊恐万分地望向他。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着,直到看见他光明铠甲上沾染的斑斑血迹,我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李,李玄琛你,你杀谁了…”

“杀谁??婉儿,是不是时间过的太久,以至于你忘记我对你的承诺了?”步至我面前,他轻轻抬起我下颚,愉悦而开怀的笑了,“我不是承诺过你,要用他的鲜血来祭祀你的纯贞么?”

“不!!”身体,因为这句话愈见冰冷。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我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而情绪,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惊惧之中,“你杀了他??你杀了萧奕安??!”

当时已惘然

“不!!”身体,因为这句话愈发冰冷。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我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身上沾染鲜血却神情冷漠的男子,而情绪,亦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惊惧之中,“你杀了他??你杀了萧奕安??!”

微凉的指尖,迂缓而舒徐地摩挲着我的下颚,李玄琛蓦然凑近脸,几欲要贴近我的唇,“不会,我不会如此敷衍了事的让他死去。我要慢慢的折磨他、一寸一寸的凌迟他,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婉儿,你难道不高兴我为你所做的一切?”

“不!!你这个疯子,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匹夫…”惊惶失措的睁大眼睛,我的心头袭上一抹强烈的恐惧感。用尽全力推开他,我有些语无伦次,“不能,你不能杀他!不能杀他…”

“为何不能杀?还是你现在舍不得了?” 他的嘴角,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然而眼神却是如此阴鸷。再次欺身逼近,他轻松地钳制住了我不断推挡他的双手。而他的另一只手,却握住了暴露在外的箭柄,缓慢而沉实的往我身体里一寸一寸推进,“婉儿,你不是一直都很恨他么?”

一阵憋闷,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腹部像是被不知名的东西压榨着,却又撕裂着。莫大的痛楚感传入微微混沌的大脑,我的神智却因此而复苏。艰难的侧过脸去看地面,我清晰地看见鲜红刺眼的血液顺着白色的褥裙汨汨的流出… 血,无声的滴落在地面上,慢慢淡去,慢慢殷开。身体在麻木,心脏在麻木,连知觉,也似乎缓慢转为麻木…

“这身白色的衣赏真是显得你婀娜多姿,风情万种…”低低的,他在我耳际毫无感情起伏的喟叹道,“婉儿,是他为你挑选的么?”

张张嘴,我想要诉说些什么。然而喉咙深处,尽是一片苦涩。此时此刻,四周刺耳而尖锐的冷兵器碰撞声音仿佛不见了,寂静得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血液的流淌声。仿佛连时间,也停下了它匆匆脚步转为止步不前… 努力睁大眼睛,我想要看清四周的一切,而视线,却愈发的模糊。

“明明是一位平凡普通的女子,却让两个男人为你迷了心智… ”面无表情的钳制着我的下颚,迫使我抬头看向他,他阴鸷的笑着,不怀好意地讽刺道,“林婉之,你可真是有手段,连我身边一向忠诚、唯一值得信任的侍卫,都为你迷惘沉沦,显些丧失了斗志;甚至是浪荡不羁的萧奕安,也心甘情愿的休了妾室,独爱你一人… 林婉之啊林婉之,我真是自叹不如。没想到我也因为你虚情假意的泪水而放松戒备,却被赵延卓远放千里!婉儿,我还真没预料到,你居然是我整个行事计划中最无法掌控、最无法预估形势走向的一颗棋子。”

“不过…”轻轻地,他握住箭柄,一寸一寸,迟慢地抽离已经深深刺入我体内的利箭。身体,随着他的动作也因此发出一种类似于锦帛撕裂的声音。嘴唇翕动着,痛苦且难耐地低喘着,我的身躯不能自由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过,我不会让你如此干净利索的死去。婉儿,你或许不知道,每一个隐忍求全的夜晚,我是如何的对你牵肠挂肚、念念不忘。我怎么舍得让你毫无光彩的死去?不,不会,我要让你享尽人间屈辱”愉悦而开怀的笑着,他的面容蓦然变得和缓,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毛骨悚然,“林婉之,我要让你为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随着箭身的完全抽离,一口浓血从我的喉咙深处涌出。全身的力气,仿佛因此而抽空。连眼皮,也跟着蓦然沉重起来。虚弱的,我跌进了他的怀抱。

伸出双臂,李玄琛轻轻地环住了我,让我不至于因为虚软无力而滑落下地,“婉儿,你现在是不是很好奇,我是如何回到长安…”

血液,顺着我的唇角缓缓流出。无力的倚在他怀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待到我的知觉因为愈发刻骨的沉痛而慢慢恢复时,我浅浅地呼吸了一口,艰难地仰起脸直视于他,“李玄琛,你,你是不是反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叛节?”

“谋反?这应该感激你、感激你对我的提醒。林婉之,我十八岁那年,这世间最亲最近的东西就已全然失去。一夜之间,我成为了世间最卑劣的人!我什么都不再拥有,然而,最最不曾缺少的,则是我对灾难来临前的敏感以及对人心的谋算!自从三清殿上放血做药引开始,我就起了疑心,我不懂一个小小的医官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鲁莽行事。”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他从容不迫的娓娓道来,“我刻意接近你,那是因为我隐隐感觉到你有值得利用的一面…虽说你口风严密,但是你中一而再、再而三的问我,愿不愿意辞官与你归隐。我从那一刻起,就有了危机意识。这种意识,来自于太子赵延卓对我的戒备。所以说,谋反叛逆,只是迟早发生的事…”

“你,你…”我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因按捺不住恐惧而浑身瑟瑟发颤,“你居然从那么早就开始谋划…”

“婉儿,你在害怕??”他伸手出,力道不轻不重地揪住我的发丝,迫使我抬高头。他的指腹,亦轻缓地在我脖颈上来回游移着,仿佛在模仿最后致命的一刀,“不要怕…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有资格夺走你的性命。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别,别碰我…”颤抖着身子,我喃喃地念出声,“你这个疯子,疯子…”

“婉儿,只有萧奕安才能碰你么?数月不见,你什么时候与他感情进展得如此迅速?还是因为你嫁给了他,所以变得安分守己、甘愿认命?”手指尖的滑动,蓦然停住。而他的神色,却始终漠然冷酷。阴鸷的笑着,他缓缓开口,“萧奕安的确很聪明,从我出长安城远赴柳州开始,他就命人片刻不离的监视着我… 甚至是有好几次,他派来的刺客都是在最后关头放过我一命…然而,他千算万算,却从最初就算错一步棋。他万万没有想到,离开长安的那个男子,可以是程玄佑,也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你,你说什么?你,你没有离开长安??”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我的声音陡然提高,“是谁?会是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心甘情愿的带着人皮面具替代你?!”

终于,他得意而放肆地笑出声来,“这得问你了。婉儿,多亏你有了一位至真至诚的弟弟。如果不是他,我的整个棋局,亦将举步维艰。”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一刻,似乎天旋地转,目瞪口呆的看着李玄琛,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蓦然大笑起来,“ 不会的,绝对不会是子谦!你骗我,你在骗我…”

“正是他,正是你亲爱的弟弟一直在暗中助我。否则,我不可能行事如此顺利!婉儿,我应该要谢谢你,谢谢你有一位性格纯良敦厚的义弟…”

“不,不可能,你在骗我…”眼泪,蓦然涌了出来,哑着嗓子,我癫狂而又难以相信地喃喃低语,“刹明明告诉我他死了啊!子谦他死在边疆战场了…”

“他没死,他只不过被我救了。我把他安置于我的将军帐内,与外人隔开… 我私底下告诉他,如果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建功立业且不被人耻笑出身,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潜入北秦境内,按照我的吩咐把北秦的布兵形势与各个军事据点要塞一一记下。而他,也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当然,待我班师回朝之际,他也曾捎带了封书信让我转交于你。可惜的是,他前脚刚离开,我后一瞬就把这封家书给焚毁了… ”

“婉儿,我曾经修书一封,把你被迫嫁与萧奕安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了蒋子谦。你那善良忠厚的弟弟,居然信以为真,以为我们俩是活生生被拆散。而我,也告诉过他关于我的身世,关于我的血海深仇。当然,我也告诉他功高震主的道理…我告诉他,太子断然不会容下我,不可能达成我的心愿将萧家彻底铲除,也更不可能逼迫萧奕安把你还给我…你那傻弟弟,亦因此为我感到莫大的忿恨与不值…确定行事计划前,我亦问过他,愿不愿意与我共同谋划…一者因为你的关系,不愿意见你在萧府受到凌辱;二则,也是相信我的手段与能耐。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参与到我整个谋反叛乱的计划中… 林婉之,我真应该好好谢谢你。若不是你,也断然抚育不出如此禀性纯良的好弟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镇远大将军出事前,我在长安街头不期而遇看到的身影就是子谦??你那会儿就已经利用他来为你通风报信,故意泄露军情??!李玄琛,你这个混蛋!!你利用我不够,你还利用子谦!!”泪,一滴一滴的涌出,我强忍着痛苦,不顾一切的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不要怪我… 要怪,只能怪你弟弟太傻。既然都是利用,不如让他心甘情愿地为我所用。或许,我还能留他一命不死…” 冷笑着,他面色坦然的直视我,“抑或是,你的弟弟与我本质相同,都是极度渴望权势庇佑的人。”

“你这个禽兽,你这个活该被千刀万剐的畜生…”泪如雨下的,即使模糊了视线,我依然忿恨的咒骂着,“你有帝王欲,天将诛之!”

“林婉之,我还要感谢你,多亏你迷惑了刹,让他心甘情愿地隐瞒一切,陪着远赴边关的蒋子谦走完这最后一局棋…”低低的笑出声来,李玄琛的脸色写满了得意,然而,在这自鸣得意的背后却又暗藏了一抹难懂的晦涩,“因为我许诺他,事成之后绝对不拦着他带你离开。林婉之啊林婉之,多亏你迷惑了两个男人,才让我的棋局走得更是妥当、更是万无一失!”

泪,因为这句话,而愈发夺眶而出。

“婉儿,我自始至终从未离开长安!所以说,萧奕安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出李代桃僵这一局;而赵延卓千算万算,更没有算到瓮中捉鳖这一计。”

“你,你什么意思??”我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他。

“你以为边境兵士真的只是因为兵饷苛扣而聚众起事这么简单??你以为南魏军真的如此无能以至于接连溃败?你以为太庙的失火也只是凑巧??!当然,我应该感谢你,感谢你的大作《天下佑》!若不是它,我不是输得如此惨痛,却也将因为它而赢得堂而皇之!”

“这,这都是你发动的???你究竟埋伏了多少眼线?!”红着眼睛瞪着他,我悲凉绝望的喊出声,“

“南魏的步兵图,自然是我的岳父大人兵部尚书乔晟泄露出去的;而太庙失火,亦是他派人指使所为。而我,则修书一封给北秦皇帝,倘若他肯出兵,列重兵于南魏边境助我一臂之力,他日,我李玄琛登基之时,除去割让边境三百里地江山。更甚,年年奉上岁贡!”

“三百里??!你疯了,你真是疯了!!三百里江山被你轻言割让了?李玄琛,你置边境百姓于何地?!”伸出手,我疯狂的捶打着他,“你这种离心离德的人,百姓不会归附于你,他们更是不会臣服于你!你这个阴险狡诈、没心没肺的混蛋,老天爷不会让你得逞的!不会让你顺顺当当、永享太平… ”

“不,不是我离心离德,是我顺应天命继承大统!婉儿,老天爷不会负我!相反,它在补偿我曾经蒙受过的巨大苦难,它始终是与我同在!”蹙起眉头,他紧紧钳制住了我挥动着的双手,“婉儿,你还记不记得和萧家一起倒霉的前任京兆尹??扳倒这个不适时宜的老顽固,多亏有了现任京兆尹的帮忙!他只是稍稍给了我长安城内外府禁军的调度权,我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能力!!

“对了,我忘记告诉你,无论是哪儿,即使是从东宫前往温泉宫,总要经过最后一道闰门!婉儿,我吩咐素柔给老皇帝的茶水里偷偷下了毒。还记得么?就是你曾经扳倒萧贵妃时所用的那瓶毒药!…今天夜里,那个该死的老东西果然毒性发作。不出我的预料,太子情急之下,慌乱地从东宫奔赴赶往温泉宫…甚至是你的夫君萧奕安,行事向来谨慎的他,也只是简单的带着几个仆从随行…你应该叹息,因为你没有看到我是如何轻而易举地将颓败的局势扭转!太子,萧奕安、凡是不予支持的六部老臣,通通被我囚禁、斩杀!林婉之,我真替你感到可惜,你若是亲眼见到这一场变故,你一定也会感到心花怒放!因为它是来得如此突然,却又结束的如此迅速!我李玄琛从来没有却打过比今天晚上还要干净利索的胜仗!没有人能比我用最小的代价赢得最辉煌的胜利!”

“疯子,你这个疯子!你会遭到报应的!”泪水,在这一刻潸然而下。我拼命的推挡着他,试图反抗他的钳制。而鲜红的血,却像是积蓄了很久的能量,由我的体内涌出,顺着腹部的伤口不断流淌到了地上。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坍塌、陷入疯狂。

用力拉扯我的发丝,李玄琛阴冷绝然的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出口,“林婉之,太子赵延卓眼下正背着圣上与母妃在温泉宫欢好!告诉我,这种离心离德的人,还配执政天下么?皇室暴虐无能,理应禅位!”

“李玄琛!你,你这样岂不是害了素柔??!”哭喊出声,我绝望地捶打着他,“她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居然连她都设计陷害?!”

“她甘愿为我行事,又何来陷害一说??”似笑非笑的,他的语气变得极为阴冷,“到是你林婉之,眼下应该为自己好生考虑!别以为我不会取你性命,我要让你受尽屈辱、折磨!等我腻了,我再送你一程,让你去地下会会辞世已久的祖母!”

话音刚落,他却蓦然把我扛上了肩头,随即大步流星地往府外步去,“刹请求我,这一次事成后,让我允许他带着你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笑话!林婉之,我不会让你如此好过!你要记住,我要让你在余下不多的生命里,好生为你的所作所为忏悔!”

“不,我不要跟你走!李玄琛你放开我!放开我… ”我用尽全力,拼命踢打着他。而腹部的伤口,似乎更是裂开。血,顺着破裂处汨汨地涌出,染透了我的衣衫,亦染红了他的铠甲。莫大的疼痛,让我快要喘不过气来,几欲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