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咬牙切齿的憋出一个字,我恨不得能把这位毒舌男吞进我肚里。不不不,打死不能吞,免得让我的心肝一起随之变黑。

步履蹒跚的走着,走的是一步三停,万分艰难。积雪慢慢消融,路面更加湿滑,我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生怕自己鞋底打滑再跌一跤。否则,别说腿吃不消,我的尾龙骨可就真废了。心烦气躁的迈步前行,回想着萧奕安羞辱我的话,心中怒火不熄,反而有越烧越旺的趋势。蓦然止了步子,我转过脸往后方望去,萧奕安果然还站在原地,甚是得意的看着我。

“小婉儿,怎么不走了?”

“走,为何不走?不过我向来喜欢走一步,停两步。”没好气的回复他,我挪步走至路旁一棵树桩,毫不犹豫地坐下,顺势脱了绣花鞋,没有忌讳的按揉起来,“歇会儿,我林婉之爱停多久停多久。”

萧奕安的脸色,即刻由得意转为了暗沉,“你…”

挑挑眉,我趾高气扬地看着他,毫不示弱地提醒他,“这就是我,我从来都是这般放诞、毫无约束。安大少爷你最好区分清楚了,什么是真实存在的林婉之,什么是你虚拟幻想出来的萧夫人。别拿着你的那一套生存法则强行运用到我身上… 以前你试图转变我,不幸没有成功。现在更加不可能成功… 所以说,我远非你可以理解的平庸女子,更不是你可以降服的柔弱女子。麻烦您,稍稍摆正自己的心态,不要让我觉得困扰才好。”

“还有,别一天到晚娘子、夫人的挂在嘴边,我可从来没承认我与你的夫妻关系。”漫不经心地理顺发丝,我冷笑道,“在我面前,别对我恣意嚷嚷。”

“林婉之…”一步一步逼近我,他的脸色难看的有些骇人。站在我面前,无言地瞪着我良久,他忽然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想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日夜兼程不肯停歇地赶回来,居然只是为了见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一面… 现在看来,我才是最让人耻笑的疯子。你说的对,我和你本无任何关系,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 罢了罢了,我何必与自己过不去?”

愣住,困惑的看着他,我为之愕然。

“在我眼中,你虽然偶尔迷糊,但至少是个聪慧女子。我虽然不曾将话挑明,但还是坚信你或多或少体会到了我对你的默默付出,感受到了我对你的良苦用心… 其实,你不是没有体会到我对你的情感。相反的,你正在利用我对你的宠爱,毫不犹豫的化为最伤人的利刃,一剑一剑刺伤我… 我承认,我萧奕安是伪君子真小人,我曾经对你造成了莫大的伤害…但是请你扪心自问,你当初刻意接近我,难道不是试图对我的家族发难?难道我不应该为此而做出还击?…林婉之,你口口声声说你渴望得到一份纯粹真诚的爱情,那么我想请教你,你这个纯粹的善人又是如何利用我对你的情感,对我进行恣意报复?你从来不曾顾及他人的感受,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得与失至汉中… 这样一个恶毒刻薄、寡情寡义的你,又值得被人真爱么?”

“林婉之,你让我觉得很失望… 我以为,一个如此渴望真爱的女人,虽不会贸然接受我对你的心意,但至少不会刻意践踏…”苦笑着,萧奕安的眼底流露出一抹深深的无奈与苦楚,“罢了,你走吧,我不再拦你… 珍重!”

神色复杂的看了我最后一眼,萧奕安蓦然转身,迈开步子离去。

呆呆地看着萧奕安,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我本是僵化的脑子忽然恢复了神智。满腹委屈的,噌地站起身,我朝他离去的方向怒吼道,“萧奕安,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说清楚!我哪里利用你的情感对你恣意报复了?你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今天亲一个,明天抱一个,鬼就感受到了你对我的良苦用心!你凭什么说我恶毒刻薄??我报复你啥了啊?!我招你惹你了?? 从我嫁过来的第二天,我一直都是在尽心尽力地帮住你… 我虽然嘴巴上嚷着报复你,但我究竟做了些啥啊?!你们叔侄俩凭什么如此诋毁我?!你给我滚回来…”

眼见着他毫无止步的意思,我赶紧穿好绣鞋,一瘸三拐地追了上去,边追边吼,“萧奕安,你给我站住!不许走… 姓萧的,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么?!大混蛋,你别走那么快啊…”

忍着疼痛,要死不断气的好不容易追上了他,我死死地拽着他的手臂,不依不饶地问,“萧奕安,你给我说清楚,我何时恣意报复你了?”

“事过境迁,我已不在乎…林姑娘还请自重,麻烦你放开在下。”看都不看我一眼,萧奕安冷声回复道。

“屁!你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不在乎,我究竟什么时候利用你那莫名其妙的情感恣意报复你了?你摸摸你的良心,你何时对我有过真心?!在我看来,鬼才知道了你对我的默默付出…”又羞又恼的看着他,我步步紧逼,“今天,你得给我说清楚,必须为我的名誉负责…”

“林婉之,你非得逼我说出一些事实,你才可以站在我的伤口上,高唱着凯歌,恣意尽情地对我嘲笑么?”萧奕安的神色,变得燥怒起来,用力推开我,他的面容上透露出我不曾见识过的沉痛,“你一次又一次刻意忽略我对你的歉意,刻意蔑视我对你的情感… 甚至,甚至不惜侮辱我,侮辱我对你的心意!你所做过的事情,你难道都忘了么?!”

惊愕于他的震怒,我如同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我,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你自然心中有数!眼下,你无需在我面前虚情假意地宣言你的清白…林婉之,我不是不解风情,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的心思!你总是若有若无的,似乎是不经意,却明明刻意伤害对方之后,偶尔流露出一抹淡淡的不忍与眷恋。而我,居然傻得为了这抹不切实际的眷恋,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容忍,体谅… 可是你,却始终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嘲弄着我对你的全部!”萧奕安神色愤怒的看着我,口气亦是强硬,“爱一个人,是不分对错。可是,爱上一个永远不会爱自己的女人,这对于在花丛中游刃有余、进退有度的我而言,则是天大的错误!”

“你…”瞪大眼睛看着我,我骇得的都快要站不稳了,“你真的爱我??!”

“我知道你绝对不可能相信我的真心…亦如独处时,当我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挂念时,也常常觉得无奈、可笑。”神色复杂的看着我,他那清亮的眸底正流露着刻骨的伤感,“林婉之,事已至此,我只想问你一句实话… 虽然之前你我二人时常针锋相对,但是相处的后半年,你究竟有没有感受到我对你的好?”

无言的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凝重肃穆的脸庞,我不禁点点头,低低的回答道,“有…”

心弦,却因为答案的说出,而悄然颤动。

“林婉之,你是不是依然对我恨之入骨?恨不得亲手杀了我??”一字一顿的说出口,萧奕安居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剑,抽离剑鞘,他把剑柄强行塞进了我手里,“既然如此,我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往他胸口刺去——

“不是不是,我没想过让你死!真的,我没想过要杀你…”眼见着他不像是开玩笑,心一慌,话不经过大脑思考便冲口而出,“安少,你不必一时意气用事…相信我,事过境迁,我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林婉之,收起你的假仁假义吧!或许,在你心中正恨不得能将我杀之而后快!”冷笑着,他执着我的手,剑锋精确地对准他的胸口。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你别乱来…”声音陡然提高,我几乎是尖叫出声,“你一个大男人,干嘛要死要活?!相信我,我真的不想让你死!!”

他的动作,蓦然僵住。而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却变得缓和,“真的?”

“真的,是真的!我以前顶多是想阉了你,但是绝对没想过要取你性命…”点头如捣蒜,我忙不迭地解释道,“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我会慢慢忘记,你亦无须介怀…”

“你,你为何不介怀?你不是一直都…”

神色复杂的瞥他一眼,苦笑着,我摇摇头,“你说得对,一开始我就是别有用心的接近你。虽然你手段阴险,但我手段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站在中立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情,你还击我也实属应该… 罢了,事情早已过去,人力亦无法挽回,又何须介怀?”

“如果真要睚眦必报,只怕我的后半生都要活在无穷无尽的报复与痛苦之中… 这样一来,我和李玄琛又有什么区别?这些天,我一直在反反复复思考这些问题。现在,我想通了,我只想忘记过去,珍惜现在,开开心心、淡定平和地过完每一天…不求对得起别人,但求对得起自己。所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真的无须记挂在心上。”发自内心的笑了,我坦然地面对他,诚恳的诉说道,“萧奕安,我知道,我当初的确刻意伤害了你的男性自尊以及你家族的荣誉…我,我只能说,我就是一个冲动鲁莽、难以左右的的女子。我常常会因为一时激愤,而说出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做出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然而,你也应该明白,伤害带来的后果是沉重且相互的… 在我折磨别人的同时,内心亦倍受煎熬…”

“所以,让我们彼此淡忘吧…”轻轻的,我说出口。

清脆的一声撞击声,短剑跌落在地。叹息一声,萧奕安握住我的双手,缓慢亦是坚定地问出口,“林婉之,在你离开之前我想再听你一句实话… 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不屑于杀我,还是,还是对我有了一丝不忍?”

“我…”目光,在他脸庞上逡巡着,迎着他满是渴望的眼神,我有些不忍。艰涩地,我吐露出四个字,“或许,不忍…”

哈哈一声大笑,萧奕安方才还是一脸情深的表情却在此刻转为神采飞扬。伸出一只手,用力掐住我的脸颊,他挑挑眉,一脸呃得意,“小婉儿,你倒是说说,眼下,你是不是被我降服了?”

瞪大眼睛看着我,我大脑瞬时一片空白。

“的确,你并非一位可以被他人任意揣测的平庸女子。但是,你终究耳根太软,难免嘴恶心慈。所以,你常常会被男人的虚情假意所打动… 心念动,必落三千法丈。小婉儿,你还是没有从李玄琛身上谨记教训。任何一个人,对你说几句好话,你还是会轻易相信…”

麻木的听着他对我的评价,头也似乎开始疼痛不已。怔怔地,我看着他,看着他嘴角的笑意逐渐荡漾开来,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得意… 蓦然,我的眼眶红了。瞬时,泪如泉涌。明明很想克制,很想克制自己的痛苦,可是不能自主地,我居然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刻,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轰然崩塌,剩下的,是悉数自责。

“林小婉…”本是一脸得意的他,却倏地放开了掐着我脸颊的手。紧张兮兮地看着我,萧奕安难以接受我情绪变化如此之快。拍抚着我,他连声哄道,“别哭别哭,你无须当真,我方才只是逗你玩… ”

前所未有的悲哀,让我几欲窒息。泪,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伤痛,也在逐渐升华。泪眼婆娑的看着萧奕安,我大声的哭着,藉以此来宣泄我内心深处对于情感、对于人生的莫大绝望、莫大惆怅。

“小婉儿,求你别哭了,我只是逗你玩… 你方才不是说不介怀了么?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你别哭了好么?”从怀里掏出手帕给我擦着眼泪,他忙不迭的解释道,“我们不是常斗嘴么?别哭别哭。方才,我只是见不惯你趾高气扬的摸样… 所以,我才想逗你玩。你,你别哭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么?”

猛地吸吸鼻子,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攥着萧奕安的衣襟,一瘸一拐地挪着步子,我把他拽到了山间小径一旁。指着陡峭的山崖,我面无表情的开口道,“跳下去,你若从这儿跳下去,我马上原谅你!否则,我们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神色一僵,瞥了瞥深不见底的山崖,他随即露出一抹求饶的笑,“小婉儿,你方才不是说不会睚眦必报么…”

“萧奕安,如果我林婉之这辈子还与你道半个字,我就投胎化为猪,世世被人宰杀!”冷笑着说出自己的誓言,蓦然地瞥他一眼,不再去想他的脸色有多么难看,不再理会他的道歉与呼唤,我瘸着腿,艰难的往前走,“安大少爷,我们之间的游戏,彻底结束!”

冷着脸,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背后的呼唤声,终于停息了。而预料中,应该紧随而至的脚步声,却始终没有响起。诧异的,我回转过头,却发现方才我和他站立的地方,已是空无一人。

完了!他不会真的跳下去了吧?! 左顾右盼的在人群中搜索着,我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不可思议的,萧奕安居然凭空消失了。心,猛地一沉,我拖着瘸腿,艰难地步回了原地。缓缓迫近断崖,我探出脑袋往崖下张望—— 整个深崖被层层大雾阻隔,一眼瞧下去,根本不知底下是何情况。

我的面色,愈发惨白了。慌乱地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行人,却始终望不见自己要搜寻的那一个人,我更是心乱如麻,“萧奕安,你在哪里?!你出来啊… 不要吓我,你快点给我滚出来!”

没有回音。

“姓萧的,你要是再不出来,你这一辈子就甭想出现在我面前!”声线,蓦然颤抖了,我站在原地,急切地呼唤道,“萧奕安,别吓我了,快出来吧…”

“娘子…”

心慌意乱之际,一声低低的呼唤,却从头顶上方传来。

诧异地仰起脸,顺着声源方向瞧去,我看见了让我哭笑不得的一幕。

一直以来都是器宇轩昂、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安大少爷,居然像只野猴子般,手脚并用、毫无形象的趴伏在一棵高树上。攀附着并不厚实粗壮的树枝上,他一脸傻笑着望向我。而树枝因为不堪重荷,摇晃着,几欲断裂。

紧紧地搂着树枝,一脸窘迫地看着我,他讪讪的开了口,“小婉儿,你如果再晚一会儿回头,为夫真的就要掉下山崖了…我道歉,我真的道歉,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流露出深刻愧疚之意的脸庞,看着他眼底所流露出来的真诚歉意…不知为何,愤怒消失了。我的心底,竟然涌现一抹不可言喻的思绪。空白的大脑,亦忆起了这么两句话:

世界,被男人所征服。

男人,却被女人的眼泪所征服。

莫失莫忘

不去理会身后的人亦步亦趋的尾随着,我忍着伤痛极其艰难地迈着小步,沿着下山的道路缓慢前行。和来时相比,我下山的速度犹如龟爬。眼见着天色愈发暗沉,我竭尽所能加快步伐,在转至斜坡时,我以手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踩在湿漉漉的石头路面上,徐徐行进。

“当心…”一声低哑的提醒,萧奕安随即伸出手紧紧覆住了我微凉的手。仿佛是不允许我拒绝般,他快速步至我身边,牵引着我,慢慢前行。

面无表情地任由着他牵引着我,我亦是步步跟随。只是无奈于脚踝肿痛难忍,我常常是走了几十米远,便要稍稍停顿歇息一会儿。待到我第四次停下来按揉着肿成了小馒头的伤处时,萧奕安终于按捺不住,沙哑着嗓子开了口,“小婉儿,我还是抱你下山罢。”

不由分说,更是不给我时间开口拒绝,他直接把我打横抱起,大步流星的朝前迈去,“你走得太慢了,轿子还在山下等着…”

健步如飞地走着,走到半山腰之际,萧奕安却又停下匆匆脚步。转过脸来,无奈的看着我,他苦笑一下,“林婉之,你说句话好么?难不成真的打算这一辈子都不与我开口了?”

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随即调转视线,不经意的,目光落在了道路一旁卖糖葫芦的摊铺。

“你…”顺着我的目光望去,萧奕安蹙起眉,以一种商量的语气开了口,“小婉儿,他们卖的糖葫芦都是不干不净,待会儿回府了,我吩咐下人给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而我却蓦然闭了双眼。

“别睡过去… 好吧好吧,既然想吃,我给你买来便是。”催促我睁开眼,叹息一声,萧奕安抱着我走到了摊铺面前,掏出一锭银子递了上去,“一串。”

乐开怀的接过银子,卖糖葫芦的小伙计赶紧双手奉上一串糖葫芦,暧昧的点头嘻笑着,“少爷请慢走,夫人请慢走…”

手里拿着糖葫芦,我张开嘴咬上一口,如记忆中的那般甜酸脆绵,清香利口。

“小婉儿,好吃么?”哑着嗓子问道,萧奕安温和的笑了,“我想起来了… 庆历元年的上元灯节,第一次在长安见到你的那会儿,你也是在吃糖葫芦…虽然彼此隔的有些距离,但茫茫人群之中,我居然一眼就看到了吃得津津有味、脸上流淌着满足笑意的你…以至于后来,在紫宸殿上再次与你相逢,我实在无法把你与‘林婉之’联系起来…”

“我也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你那日没有出宫,没有与程玄佑在朱雀大街上不期而遇,那么你们日后或许再无交集… ”神色复杂的看着我,萧奕安的嘴角忽然微微扬起,“而我亦没有料到,那惊鸿一瞥,竟是我们纠结缠绕的开始。”

垂着眼帘,轻轻地,我咬下第二口糖葫芦。

“第二次在紫宸殿遇见你,我们之间依然隔的遥远… 我细细的观察你,观察你脸上的神情。你站在太子的身后,一会儿掩着嘴偷偷的笑,一会儿皱着眉头打着哈欠,一会儿又满是羡慕的盯着程素柔… 我静静的看着,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去探究一个人的表情。然而,我越看越困惑。我实在猜不透,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期间,你和程玄佑相继离开大殿,我感到了些许意外。更多的,却是愤怒。我没料到,一个有着单纯笑意的女子居然和… 小婉儿,从你看萧兰儿的不屑眼神中,我便隐约感觉到了,你将是我们家族最隐蔽的危害者… 这个认知,让我深感遗憾。 ”

“小婉儿,你或许不知道,再你进萧府之前我们还遇见过一次…”抱着我,萧奕安忽然露出一抹坏笑,亦放缓了脚步,“如果说第一次见到你尚且觉得你单纯可爱,那么第三次,则是让我大为诧异。被人扛在肩上,涨红着脸,还口无遮拦的大咧咧的怒骂着… 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和其他正经女子一般,温柔可人、娴淑静雅?不过也无妨,我倒是习惯了。比起你现在沉默寡言、闷闷不乐的模样,我倒宁愿你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地对我叫嚣…”

听着他的诉说,我咬下第三口糖葫芦,山楂的酣甜中,却隐约蕴含了一抹淡淡的酸楚。伸出手指,我不着痕迹地拭去唇边的糖渍。

第三口糖葫芦,第三次怅然。

“第四次,是在萧府正门与你相逢…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神色自若的微笑着,迈着坚定沉实的步子向我走来,我忽然间有了一种错觉…”侧着脸看向我,他却改变了话题,“小婉儿,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也像现在这般抱着你走过火盆?火盆,是我故意让二哥为你准备的…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火盆不单单有驱除秽气之功效。我亦忘了,新娘子过门也是要跨火盆,意味着大婚后的日子愈发火红…”

欲言又止的看着我,看着我始终默而不答,叹息一声,萧奕安的眼底透露出一抹纷乱而落寞的情绪,“小婉儿,我,我之前也不是完全戏弄你。如果我不刻意激怒你,你永远不会对我说出心中所想… 你方才说,你会慢慢淡忘我对你造成的伤害,不再介怀那些屈辱… 我想再问你一次,此话当真?”

默默无言的,我咬下第四颗糖葫芦,细细咀嚼着,感受那为数不多的甜蜜温情。只是不知为何,心绪,却愈发复杂、难以言喻。

“罢了,既然你闭口不言,我就当你是默认。”顿了顿,萧奕安嘴角泛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虽说很多时候,人生一旦走错一步,很多事情便难以挽回。然而,只要事态还有转机,则要尽心尽力往好的方面改变… 惟有如此,我们才能坦然地面对日后的事实,而不会茫然若失、心存遗憾。林婉之,你说对么?” 

仰起脸,我仔细地打量着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熟悉却有几分让我陌生的男子。他不仅嗓音沙哑难听,而且,俊美的面容也似乎瘦削了,似乎是因为连日来的劳累而心神俱疲。往昔那双清澈有神的眸子,也隐约透露着几分疲惫。然而他现在看着我的眼神,却比以往来的更凝重、深沉…

“小婉儿,开口说句话罢。”低低的,他一声叹息。

垂下眼帘,我张开嘴,轻轻地含住了最后一颗冰糖葫芦… 口腔,被那散发着淡淡醇香的甜意所充实。 缓缓吞咽下喉,甜蜜散去,剩下的,还有一抹微酸、干涩。

“你现在的神情,让我忆起了大婚后的第二天,你偷偷溜出萧府前往骠骑大将军府… 你当时没有察觉,我在远处跟着你,一如我们前几次偶然相逢般距离隔得很是遥远… 我看着你,看着你满脸失落的从程府离开,然后再神色恍惚的在大街上游荡。我还记得你撞到了路上行人… 脾性那么暴躁的你,居然默默隐忍着对方的斥责。你也像现在这般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静静的聆听着… 然而,你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眼底流露出来的深刻绝望,却让我都为之感到悲伤。”

“林小婉… 你现在,还会时常想起李玄琛么?”沙哑着嗓子,他黯然的开了口。

看着萧奕安眼中流露出来的落寞与酸楚,我淡淡的,摇摇头。

“那你现在,还在挂念那个呆木头么?”

视线,蓦然模糊了。倔强的,我摇摇脑袋,却又在下一秒,轻轻点头。

“静下心来想想,我们两个人争争斗斗、尔虞我诈了大半年,到最后谁都没有彻底击败对方… 或许,李玄琛终究是对你心怀不忍,所以才不舍的取你性命。而那个呆木头,自古情义两难全,他未必真想弃你于不顾… 而我,而我…林婉之,你说的对,我最后悔的事情不是在大婚之夜对你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而是我日后对你用强… 或许,看着你一脸绝然、义无反顾地要和他离开萧府,我有些茫然… ”

“记得你在怡春楼醉酒的那回么?你明明睡着了,却还在嘟噜着、嘴里念念有词… 我很想听清你在说些什么,便凑近了脸… 听到的,却是你不停的呼唤一个字:刹…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自己不是茫然,是介意。”

泪,慢慢的在眼底充盈。

“小婉儿,和我回长安吧…留在萧府陪昭临好么?四哥走了,二哥三哥也离开了…萧府那么大,昭临一个人会住得很不习惯… 你不要走,好么?”

“也许你没有察觉,我们一次次重逢,一次次渐行渐远…”蓦然止住步子,萧奕安定定的凝视着我,眼底流露着一抹含义不明的激动神情,“然而这一次,我们慢慢来,彼此放慢脚步,我们可以步调一致… 小婉儿,和我回去吧,回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我向你保证,在那里,不再有纷纷扰扰的纠缠曲折,不再有让你心情烦闷的人和事。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抛弃沉重的记忆,选择开始一段全新的快乐…”

顿了顿,他淡淡的笑了,低低地开口诉说道,“林婉之,我没有骗你,我有些想念那只满头大汗的兔子了… 一时心血来潮,才会放着家里的美娇娘不顾,自做孽不可活的日夜兼程赶了三天路回到钱塘… 我只是想问问这只小兔子,近一个月不见,她还会不会满头大汗?还会不会目中无人地,只顾着嚷嚷自己的悲哀?”

一滴泪,沿着我的面颊,悄然滑落。

“小婉儿,如果全然无忧,就不知道什么是“无忧”了,如果没有别离,就不懂得珍惜相聚了,如果永生不死,就不知道把握生命了…就算我肯舍得让你走,太子殿下又会轻易放过知晓太多秘密的你么??万不得已,我才把你留在了钱塘老家,惟恐你待在长安出什么问题…你一定要明白,以你的性格,贸然选择离开,并不是混乱事态的结束。相反,更是内心折磨的开端。”叹息一声,萧奕安苦笑道,“然而现在不同了,很多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可以安安稳稳、无忧无虑地生活…我,我并不勉强你,我只是在给你提个建议…不如,在你定下心确认你真正需要什么之前,先和我回长安… 或许,我们可以在庆历四年重新开始,忘记所有的不愉快的过往,心无芥蒂的开始…”

泪水,终于猝然而下,无法自己。垂着眼,我放任着自己的情绪,默默宣泄。

“小婉儿,没有人会永远活在过去。你不会,你也不可能会。我,我愿意给你思考的时间。你亦无须急着回答…”静静的看着我,片刻过后,萧奕安旋而抱着我继续迈步往前走,而这次,步履愈发匆匆,“天晚了,说不定,昭临还在等着他叔叔和婶婶早些回府…”

“奕安…”终于,我暗哑着声音开了口,语调,透出着淡淡惆怅与悲凉。

蓦然,他身子僵住。

“带我回长安吧…”无声的笑着,我一字一顿地低喃道,“似乎,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我却没能去青阳村拜祭奶奶…”

怔了怔,他的喉结上下翻滚着,目光紧紧的盯着我,仿佛是想从我脸上探究出此刻内心真实的想法。无言的审视我良久,他忽然转回脸,眼底竟露出了落寞、疲惫的情绪。点点头,他神色复杂的应下,“好罢,我陪你去… ”

感激的笑了,轻轻地,我把头倚靠在萧奕安宽阔厚实的肩膀,“回府吧。”

上上签

在我看来,世上的感情,大抵可以分为两种:一种相濡以沫,却有可能因为平淡乏味而厌倦终老;一种相望于江湖,却有可能因为念念不忘而怀恨感伤。

爱情,总是想象比现实美丽。我们以为可以爱得很深、很深,纵使不求回报,也愿意甘之如饴地的长久付出。然而岁月匆匆过,蓦然回首,爱情不过很浅、很浅。最深最重的爱,必须和时日一起成长,更必须值得来自另一方的惺惺相惜。

也许不是不曾心动,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有缘无份,情深缘浅,要么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要么爱在了不对的时间。缘聚缘散,这缠绵曲折、百转轮回的爱情,让我困惑、让我迷茫、更让我精疲力竭…

记得有人如是说过… 对于划过生命的爱情,人常常会把彼此的错过归咎为缘份。其实说到底,缘份毕竟是虚幻抽象的一个概念。影响我们的,往往就是那一时三刻相遇与相爱的时机。

男女之间的交往,充满了犹疑忐忑的不确定与欲言又止的矜持,一个小小的变数,就可以完全改变选择的方向。如果彼此出现早一点,也许就不会和另一个人十指紧扣,又或者相遇的再晚一点,晚到两个人在各自的爱情经历中慢慢地学会了包容与体谅,善待和妥协。也许走到一起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绝然地转身…

“疼…”脚踝处的肿痛袭来,打断了我的思索。蹙起眉,我不由得低呼出声,“安大少,你能不能下手轻点儿?我疼…”

眼眸骤然抬起,萧奕安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微笑,邪肆而风流,“什么少爷不少爷?小婉儿,以后不论人前人后,记得唤我为相公…”

阿噗一口血,我真想直接喷在他那张俊逸不凡的面容上。不悦的抽搐一下嘴角,我自他手里取过药酒,倒了几滴在脚踝,缓缓按揉起来。

萧奕安把我抱回了老宅院的楼阁处所之后,思量着离团圆饭还有一定的时间,便自告奋勇地为我取了药酒按揉伤处。他一个大老爷们,下手也不知道轻重,没揉几下,我便被他鲁莽的力道弄疼了好几次。实在承受不了这份恩赐,我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罢。

淡淡的笑了,萧奕安稍稍挪动身子,默默无言在我身旁的榻上坐下。伸出双臂,他从后方轻轻环上了我的肩膀。顺势的,他没有顾忌的把脑袋枕在了我肩头。此刻,他正平缓而浅浅的呼吸着,温热的鼻息,喷扑在我脖颈处裸露的肌肤上,让我微微觉得心悸。

“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随我回长安…”沙哑着嗓子,他黯然的开了口,“我也知道,你并不倾心于我。”

愣住,踟蹰会儿,我旋而在伤处再倒上一滴药酒。

“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选择离开的原因。在你心里,或多或少的放不下那个傻侍卫。倘若贸然离开,你担心他寻不着你的下落… 林婉之,无论他如何伤你,弃你于不顾,你始终放心不下他…”

侧过脸,我闷闷的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安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说话说得如此直接?”

“对于你这种偏好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的性格,我不得不把话挑明…”温和而无恶意的笑着,他的双臂缠绕着我,紧紧不放,“林婉之,你无须刻意对我冷淡。因为在我眼里,你的缄默不语、你的冷淡漠视、甚至是你对我的拒绝,都只能表明你的内心已经在无法控制地对我感到害怕。而这种害怕,来自于你对我无意识的在乎。所以,你才惊慌失措的想要拒我于千里之外。若非如此,你害怕你将来会因为我而辜负那个呆侍卫…”

阿噗第二口血,我真怕我自己克制不住,直接飙在他自鸣得意的俊美面容上。

“你,你个颠三倒四、胡言乱语的无耻狂徒…”瞪着他,我咬牙切齿地说,“罢了,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从来没在嘴上功夫斗赢你!怕了你,真是怕了你…这辈子,我怎么会撞见你这个混世魔王…”

“林婉之,你不但撞见了我,还因缘际会的嫁了给我。所谓百年修得共枕眠,这应该就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缘分…”笑呵呵的,萧奕安顺势贴了上来。双臂稍稍用力,他密实无间地把我搂进他的怀里,“小婉儿,我想通了…无论你怎么逃,最终还是会落在我的手上。就好像纸鸢,即使再怎么喜欢往高处飞,可棉线还紧紧攥在我手里。稍稍把线收紧,纸鸢就回来了…”

“我不是纸鸢,你也不是纸鸢的主人,我更不可能任由你恣意安排我的生活。”继续着按揉的动作,我低喃道,“奕安,在我看来,你需要的恰恰是明珠那种听话乖巧的女子…” 

“不,你曲解了我话中的含义。我从来没想变成你的主人,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随我安排的平庸女子… 我只是在提醒你,任何自由都只是在一定限度内的随心所欲。”摇摇头,他从容不迫地劝说着,“林婉之,我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男人,但我绝对是这个世间最了解你的男人。没有人,会比我更懂得你真正需要什么;也只有我,愿意倾尽所有,给予你真正需要的东西。”

垂着眼帘,我咬紧下唇,内心一片怅然迷离。

叹息一声,萧奕安轻轻的把脸贴上了我的面颊,哑着嗓子缓慢低诉道,“比较于其他凡常人,你是一个喜欢纵容自己的心意、向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生活的女子… 然而,因为过于自由,你常常会迷茫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也只有我,只有我可以随时包容你、也以随时鞭策你、指引你,告诉你什么才是适合你行进的方向…”

“你怎么如此自信?”抬起眼,望进他清澈明亮的眸子,我不由得苦笑,“也难怪,你一直都是一个强势的男人。”

“惟有强势,才可招引领你这只迷路的野兔子,乖乖与我回家。”嘴角泛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他颇有些得意,“算命先生都承认了,我才是你的上上签…”

“胡扯!”瞪他,我头上赫然一个#。

“怎么不是?你还记得你抽取的上上签么?万丈情丝寸寸碎,尚有何言对故人。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签语意指的,就是我们四个人。”揽着我,他伏在我耳畔细细解释道,“第一句,万丈情丝寸寸碎,说的就是你与李玄琛的情感。千回百绕世事无常,如今你对李玄琛自然是心意全无…而第二句,尚有何言对故人,那日在长安城门,你与他难道不是相顾无言么?在我看来,你和他是前缘已了,相见不如不见… 第三句,取次花丛懒回顾,意在指明你曾历经沧桑,现在却是心灰意冷。至于第四句,半缘修道半缘君,其实是上苍告诫我,事在人为,终能抱得美人归…”

“胡说八道!哪有你这么解签语的?分明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白了他一眼,我又好气又好笑,“再说,你这个牡丹花下死的大风流鬼,随意勾勾手指头,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事在人为四个字从你嘴里说出,简直是玷污了这个成语的高贵含义…”

“我对于你,难道不是锲而不舍、事在人为么?”笑嘻嘻地勾起我的下颚,迫使我仰起头直视于他,他娓娓道来,“小婉儿,弱水三千,我独独愿意饮你这一瓢。其他的人,都不重要。”

“放手!”不耐烦地推开他的魔爪,我蹙起眉,“萧奕安,你不过是个喜新厌旧的男人。对于托付终身于你的女子,居然可以…”

“爱,本来就是自私而且残忍的。”挑挑眉,他淡然而坚定的开口道,“倘若,你们之间可以共存,对我而言自然是皆大欢喜。但是,我最最了解你的性子… 若非得在你与她们之间做个选择,我自然是选你。”

倚靠在他怀里默默的听着,我神色黯然的反问道,“萧奕安,你这种花花公子,还会对女人有真心??”

“你一表人才、风流潇洒,更重要的是,你还在朝中身居要职… 总而言之,你就是个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公子哥儿…”苦笑着,我摇摇头,“而我,孓然一身、什么都没有。这辈子也不想再奢望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我和你,就像是两个国度的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从未开始,却已面临结束… 不如,就当我请求你,能否不要在我身上寻找你男性血液里流淌的征服快慰?”

“男人与女人,本来就是征服与被驾驭的关系… 究竟是你害怕被我征服,还是没有信心驾驭我?挑挑眉,他不怒反而笑得更是开怀。只是在这开怀的笑意中,却隐约蕴藏着一抹淡淡的落寞,“林小婉,虽说世间男人,十个九风流。然而十个女子当中,却只有一个能让男人愿意放弃风流… 再者,男人的确都喜欢听话乖巧的女子,可是一旦倾慕于对方,即使是再强势,他也会不知不觉的听从这位女子的规劝… 你扪心自问,那日你泪流满面、苦苦哀求我不要找李玄琛寻仇时,我是如何承诺你的?”

“这…”我一时语塞。

“乖,好好和我在一起,不要胡思乱想。”伸过手,他一脸宠爱的摸了摸我的脑袋。

“可是…”看着他脸上流淌着的温暖笑意与怜惜的神情,我愈发觉得心中怅然,“可是,我们之间还存在很多问题。比如说…”

“既然你已经愿意和我回长安,即使还存在别的问题,我都会努力消除它…”打断我的话, 他缓缓开口道,“路途漫长,将来也存在着许多变数。而今之际,就是好好珍惜现在,一步一步地走,总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可是…”

“差点儿忘了,有样东西一直忘记给你…”话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取出一只雕琢精致的玉镯给我戴在手腕上,“挑来挑去 ,只有这只镯子最适合你。虽然是我母亲的遗物,但是,比以往我送给你的镯子都要好看、都更适合你…”

以指腹摩挲着这个通体圆润、色泽翠绿的镯子,我苦涩的笑了,声音一片伤感,“奕安,我对你并无…”

“小婉儿,为夫对你也算是用心良苦。这个时候,你好歹应该给予疼爱你的夫君一点慰藉…”话还没有说完,他忽然伸手板正了我的脸,一脸的坏笑。 蓦然,他的薄唇毫无预兆地贴了上来,轻轻在我面颊上落下一吻之后,却旋而离开。

“听话,别胡思乱想。没有人会永远活在过去。重要的,是将来…”摸摸我的脑袋,他淡淡的笑着。起身,他忽然离开床榻,亦随之把我抱离床榻,“娘子,团圆饭应该准备妥善了,我们先下楼,昭煜和临儿还在正厅等着我们…”

柔和的烛光,映射在他俊美而生动的面容上,使得他的侧面轮廓愈发柔和。默默无言的,我把头轻轻倚靠在他肩膀上,而心绪,却开始漫无边际的游神… 想起我和他之前的势不两立、针锋相对;想起我和他之前的唇枪舌战… 低低的,我一声叹息。

曾经的深爱和无言的憎恨,刻骨铭心的爱恨纠缠,现在看来,竟是一片平静。

人世间的感情,为何总是如此曲折离奇?为何真爱总是要走过都铎崎岖的道路才会有结果?或许,有时连一个结果都没有。爱情,有人为它哭,为它笑,甚至为它付出一生的时间去等待。有的,人还不懂的去爱,爱情却已经来临;等到学会怎样去爱的时候,爱情却已经悄然的离去…

罢了罢了,又或许,只有在爱情里面,女人才活得真正像个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