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西西因为一穿越不久就看到佟氏的手段,心里觉得真是厉害,就更加谨慎小心。二嫫自小喂养她兄妹二人,跟两孩子都十分亲近。佟氏觉得不安,平日对二嫫就有些不顺眼。柳西西觉得二嫫是真心疼爱自己的人,不忍见她受难,因此虽然并未疏远她,但一但见到佟氏出现,就扮作粘人的样子亲近佟氏。佟氏果然十分欢喜,觉得果然是亲骨肉,到底跟生母亲近。她心一定下来,加上最近与丈夫甚是融洽,看着人人都顺眼,慢慢地,也对二嫫和气许多。

一岁小女孩的日子真的很无聊,所以小桃的八卦就成了消遣的好东西,顺带打听情报,柳西西每日都会仔细听。

从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话中,她大概知道了现在是康熙二十年的秋天,这个家庭是他他拉氏的一支,属正红旗,家中世代都是军伍中人,祖父有一等伯爵衔,父亲兄弟四人,都是正房所出,父亲行三,因为是早产,从小身体不好进不了军队,只好转去读书,是正经科举出身的进士,原在户部当个小主事。几年前年轻有为又出了名英俊潇洒的(小桃语)上书房大臣陈良本上书皇帝,建议京旗回屯关外。奉天府尹奉旨主持这件事,又找了两个八旗勋贵帮着压场面,一堆旗人就被赶着到了关外,闹得鸡飞狗跳。父亲和几个同僚被外派到奉天协助办事,为表决心,全都把家眷带来上任了。这个身体的前身,就是在奉天出世的。

虽然暂时只能打听到这些皮毛,但柳西西已经很满意了,相信有小桃在,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会越来越多的。

话说这家所在的街上,多是在衙门里办差的小官小吏的家。在街东头有一户,男主人名叫富查,却不是姓富察氏的,正正是奉天城里的铁帽子亲王郑亲王的庶子。因为生母只是个小小的婢女,被郑亲王酒后拉上了床,事后也不得宠爱,因此在亲王府里不受人待见,母子俩二十多年前就被郑亲王福晋给赶出来,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后来那富查在府衙寻了个差事,才得以在这条街上安了家。过了几年又娶妻生子,如今已有了两个儿子,大的十三,小的也有十一岁了,非常调皮,跟同一条街上住的少年小孩们到处胡闹。几天前,小儿子爬树失脚跌了下来,当时就昏死过去,几天都不醒,请了大夫来,也是束手无策,家里哭哭啼啼地,都要准备后事了,谁知前两天,那孩子突然醒过来,只是忘了前事,全家只要他还活着,只有欢喜的。但这毕竟是件奇事,不但整条街上的人家都听说了,连大半个奉天城的人都有所耳闻,甚至传得奉天府尹都知道了,也对富查说,他儿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这种奇事,八卦小桃怎么可能错过?本来东厢那位是极好的谈资,但因为女主人下令不许说,小桃早就被憋得慌,正遇上这件事,她就三天两头地抓着人聊天,还天天去寻她的好友兼同好香儿,借口买葱要蒜什么的,跑到外面去打听。托她的福,如今连“只有一岁零两个月”的柳西西,都对这件事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连那富查的小儿子醒来后改了口味不肯吃以前最爱的大蒜的事都知道了。

刚刚听说这件事时,柳西西有个奇怪的念头:这小男孩莫不是被穿越了吧?不过后来她又觉得世上哪有那么多穿越,就没再这样想了。

虽然她不这样想,但随着小桃越来越多的小道消息传来,那富查的小儿子是穿越的迹象就越来越明朗。不但口味大变,连性格行事爱好都变了。不爱爬树了,爱捣鼓小发明,想要用沙子烧玻璃,差点没烧掉他家房子,直到听家人说现在玻璃已经有了外面店铺里就有卖才作罢(柳西西语:玻璃这个时候已经普及了吗?)。后来又要去酿葡萄酒,做出来的东西比醋还酸,又丢到一边去。某日忽然爱起诗词歌赋来,扬言要成为一代才子,但因为毛笔字写得太难看,又常常写白字(柳西西插花:是简体字吧?),没两天也丢开了。过得几日,听说城外有火器营,就要去看,还在一帮半大小子中扬言,说他一定能做出开天辟地前所未有的新式火器来。但那火器营是禁地,怎么可能让他一个半大小子进去?他老子富查大骂了他一顿,他才安静下来,但仍不死心,还在自己屋里折腾些不知哪里找来的东西,还从卖鞭炮的老张头那里弄了些火药,自己瞎摆弄,结果连爆了两回,窗子都炸没了,他居然也没伤着,倒是把家人吓得半死。他那祖母亲自哭着求他,他才答应不再摆弄火药了。

现在富查每日在衙门里无心办差,只担心家里小儿子又惹了什么祸,连连出错,府尹大人也为之侧目。张保回家吃饭时,常常提起富查在衙门里闹的笑话,逗得佟氏笑个不停。

又过得两日,小桃又有了新八卦。原来那富查家的小儿子见家里只是小康,要去做生意赚钱。他那嘴像是用蜜灌过似的,哄得老太太合不拢嘴,糊里糊涂就答应了。他跑到大街上去找大店家,可奉天城里数得上的商号,背后都有大靠山,怎么会理会他一个小小的王府弃子之子?他见不成功,又跑到城外去,要到城效山上挖人参药材去卖,一夜没回去,惊动了父亲,带了人亲自来押他回家。直到被骂了一顿,那小子才知道旗人不许经商,而且关外不许挖参,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再说那座小山常有人来人往,是别人踏春游玩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人参?富查被吓出了一身虚汗,觉得这小子差点给家里惹来大祸,就禁了他的足。又对老母劝了半天,要她别再惯着小孙子。倒是富查的大儿子,平日就比弟弟懂些事,因近日弟弟突然出了那么多风头,心里有些不快,见他受了训斥,高兴得在朋友当中笑话他,这些事就传得整条街上的人家都知道了。

富查刚在衙门里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忽然发觉同僚都对他一副同情的模样,抓住两个好友细问,才知道自家小儿子的丑事传得全城都知道了,顿时气炸了。他素来是个要强的,小时在王府里就不愿做小伏低,因此不讨人喜欢。离开王府以后,他立心要出人头地,好给王府的人瞧瞧。他本领并不算出众,熬了这许多年,才有了一点成绩,在同僚中,还算受人尊敬。这次小儿子闹的笑话,让他多年积起的好名声化为乌有。想到说不定王府那边已经知道了,背地里一定在嘲笑他,就受不住,差也不办了,向上级告了假回家,恨恨打了小儿子一顿,又在家人中选了一个可靠的丫环,要她天天跟着小儿子,不许他再胡闹。

接下来的两个月,富查家再没出过新八卦,小桃也把注意力转到街尾的老马家的四儿子,和回屯旗人带来的汉人佃户王二家的新寡妇之间的绯闻去了。因为小桃小梅都是未出嫁的小姑娘,说这些闲话未免有碍闺誉,二嫫板起脸,教训小桃一顿。但这种事有如大禹治水,用堵怎么成呢?虽然小梅素来正经,乖乖听话不理会这种事,但小桃还是找到了新的聊天对象:上门来做新冬衣的裁缝刘婆子。有时二嫫不在小妞妞房里时,小桃就抓着刘婆子,借口这房间门口对着前庭,正好借光做活,两人就唧唧咕咕起来,让无聊的柳西西听个正着,大叹女人的八卦能力不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是一样弓虽。

眼看着冬衣将近完成,小桃舍不得刘婆子走,正唉声叹气时,突然传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富查家的穿越小子,闹出一件真正的大事来了。

四、大事

原来富查吩咐去守着小儿子的丫环,名叫玉珠,一向是服侍富查夫人的,为人十分老实可靠。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夫人做主把她许给衙门里一个狱吏的儿子,两人早就认识,彼此都郎有情妾有意,只等过了年就办喜事。

那穿越的小儿子不过才十一岁,人人都觉得稳妥的玉珠去看着他,最适合不过。谁知那小子小小年纪,竟然色胆包天看上了玉珠。不但对人家动手动脚吃豆腐,还说些什么日后飞黄腾达、必让她吃香喝辣的混话来。那玉珠本是老实人,才得主人信任去照看儿子,听到这些话怎么不生气,直接到女主人面前告状去了。但在场的老太太心疼孙子,不肯信小孙子小小年纪就这样乱来,骂了她一顿。那小子知道了,越发胆大起来,当着别的仆人的面,就对玉珠说,身边有这样漂亮的女人,他决不会放过,能来人世一遭,自然要创一番事业,打下一个大大的后宫,叫玉珠乖乖从了他,日后定有好日子过。那玉珠哪里听过这种话,哭着跑了。在场的仆人背地里说闲话,叫街坊都知道了,纷纷感叹富查好好一个正经人,居然养出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混账儿子来。

谁知还有更混账的事在后头。等那玉珠的未婚夫两天后听见传言,找上门来问事由,才知道那玉珠丫头竟然死了。原来那小儿子晚上趁玉珠不备,闯进她房里想坏她清白,嘴里只说会让老太太做主纳她为妾,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要剥人家大姑娘的衣服。玉珠被他逼得羞愧难当,深以为耻,哭着把他打出门去,半夜里就上了吊。她未婚夫知道噩耗,当即哭死过去,回家和老父告到府尹大人跟前,要他做主。

富查只觉得晴天霹雳,觉得儿子自醒来后就变了个人,从前只是顽皮,现在居然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什么也不说,狠狠打了小儿子一顿,老母和妻子来拦他,他也埋怨她们惯坏了儿子,让他闯下大祸。

他夫人虽然心疼儿子,但玉珠一向是她心爱的丫头,如今横死,心里也有不舍,也不明白儿子怎么变得这般厉害。后来娘家一个积年的老家人来跟她说了一番话,她顿时醒悟过来,命人去请了几位有名的道士,看是不是有鬼怪附在小儿子身上,要不就是中了邪。

道士来作法那天,小桃因有活要做,出不得门,便用三支糖葫芦贿赂邻居家的小厮,让他去看热闹,回来说给她听。那小厮在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半天,才挤到前头,看到人家院里的情形。那几个道士果然有点道行,不一会儿,那富查家的小儿子就迷糊起来,说起了混话。说什么女人都是嘴里说不要,心里千肯万肯的,他这样做是为了一展男儿雄风,谁知她会寻死,真是傻子;说什么别人穿来都是被女人追着跑,多少公主千金格格都倒贴,怎么轮到他就这样倒霉;什么别人都能发财,为什么他就要受窝囊气,他不服,他也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为王为帝。

说到后来,已经很不象话,连做法的道士都捏了一把冷汗。富查恨不得当时就死了,这混小子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听见,方才又被人挤开了门,门外的街坊邻居,个个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下可完了。虽然来不及,但他还是带着两个人把门关上,又哄走围墙上看热闹的顽童。等到法事做完,他小儿子已经昏昏沉沉地,他连忙叫人送回房去,又招呼几个道士吃了酒饭,才送他们走。回到房里,见老母对着小孙子哭泣,妻子却坐在一边,脸色不定,大儿子只在房门口坐着擦鼻涕。他心里乱乱地,叹息一声,回院里坐在石阶上,只是发呆。

这件事再次闹得整条街沸沸扬扬。府尹大人体恤富查家中有事,也特许他不必到衙门办差了。他家门整日紧闭,除了每隔两日有人出门买菜,完全不与人往来。

张保回家跟夫人说起这事,也感叹不已:“富查老兄在衙门里做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熬出头来,却没生养个好儿子。如今这事一出,恐怕他的差事也泡汤了。”佟氏十分诧异:“不能吧?府尹大人只是让他回家处理家事,并没有辞了他啊。”张保却只摇头:“你哪里知道这其中凶险。那日做法事时,富查小儿子说的话,有半条街的人都知道了,那可都是诛心之言啊。万一上头得知,怪罪下来,府尹大人说不定会受牵连哪,所以早早让富查回家去,以后也不会要他回来。你看平日里跟富查交好的几家,可有人到他家去慰问?”佟氏叹服:“爷真是火眼金睛,妾身就看不出这些门道来。既然如此,妾身就吩咐下去,不许下面人跟他家人来往。”张保欣然同意。

最受这条禁令影响的,就是小桃。她虽然从邻居小厮那里打听到了当日的情形,但后续也很重要,她心里怎么不好奇?但事关重大,二嫫又看紧了她,连找香儿都不能,只好留在屋里,一边做活,一边自顾自地YY。

柳西西知道其中细节,已是几天后了,还是刘婆子上门来给几件冬衣作最后修改时跟小桃闲聊,她才知道的。她没有为这位穿越同伴可惜,只觉得他太不小心,可能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大孩子,在起点看了几本穿越YY种马书,就以为是世间真理,一来到这个时代,也不弄清楚情况,就照着YY书的做法来,起先只是闹笑话还罢了,后来生搬硬套书中的情节,居然弄出人命来了,虽然不知以后会怎么样,但想必他也受了教训了吧?不管古代还是现代,女人都不是会乖乖赞成三妻四妾的,先别说自家老娘不声不响就干掉了一个小妾,那玉珠已经有了正经姻缘,怎么可能会愿意嫁一个小屁孩做小?可见,尽信YY种马书,会害死人的啊!

第二天一大早,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晴天。阳光洒在地面上,照得人人身上心上都暖和起来了。过了晌午,佟氏命人抱了儿子女儿到前院,好好享受一下初冬的暖阳。端哥儿听见门外孩子们的嘻闹声,心就有点痒,但他刚病愈不久,佟氏怎么肯让他出门胡闹?他只好乖乖待在母亲身边。因见妹妹在乳母怀里,阳光晒得小脸粉红粉红的,眼睛眯眯,分外可爱,便闹着要抱妹妹。二嫫被他缠到怕了,见佟氏笑眯眯地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将小妞妞轻轻放到他手上,叮嘱道:“千万抱稳了,摔着了可不是玩的。”端哥儿抱着妹妹,心满意足,一个劲儿地点头。他虽然过年才满六岁,但力气不小,把小妹抱得稳稳当当地,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唬得二嫫跟在后头,看得死紧。

柳西西虽有些怕他小孩儿未必抱得稳自己,但抬头见到他一脸坚毅,又抱得自己稳稳当当地,心也柔软起来。看着他粉嘟嘟的小脸,分外觉得可爱,忍不住咧开嘴,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端哥儿哪里想到“妹妹”是在吃自己豆腐?只当是她在亲近自己,喜得见牙不见眼,特特抱到母亲面前显摆,佟氏也开心不已,捏了他的脸几把,端哥儿不依,抱着妹妹跑远了,惹得母亲大笑,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这一家大小正和乐融融时,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整齐的步伐,似乎是哪里来的兵马。众人都在奇怪,佟氏沉吟片刻,就命一个办事老到的家人,也是二嫫的丈夫长福,到街上打听是怎么回事。不一会儿,长福就来回话,原来是郑亲王亲自带了大儿子上富查家去了。佟氏让他再去打听,又吩咐二嫫和小梅看好儿子女儿,不要晒得太久,说罢就回屋里去了。

端哥儿没了母亲管束,更高兴了,抱着妹妹去看树、看花,最后甚至来到大门口,抱着妹妹指着街上的行人瞧。有几个往日与他要好的孩子经过,招呼他一起去富家门口看大马,他十分想去,但二嫫拉紧了他,他又抱着妹妹,十分犹豫。那几个孩子见他这样,就一哄走了。

端哥儿见朋友都走了,心里更是痒得不行。只听见不远处的富家大门吱呀一声的开了,走出两个穿着华贵的人来。街上有不少人围着看热闹,还有几个孩童想偷偷上前摸一摸那明显跟常见的马匹大不相同的高头大马。端哥儿小孩子心性,哪里忍得住?趁二嫫也在探头探脑地瞧,手上松了,就趁机跑到街上去。二嫫连忙跟在后头。

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是面相威严的老人,另一个是面色铁青的中年男子。他们头也不回地走到马跟前骑上去。后面几个牛高马大的男人捆着一个少年出门来,要往街上停的一辆马车上拖。那正是富查的小儿子,他不停地挣扎,嘴里叫骂不已。富查跟着出了门,闭着嘴,脸色也是一片铁青。他母亲和妻子在后面哭哭啼啼,老人家几乎要抢上去拉小孙子,却被媳妇扯住,于是大骂:“难道他不是你的骨肉,你就这样狠心?”她儿媳哭着道:“媳妇如何不心疼,只是那不是我的孩儿,而是赶走孩儿魂魄、占了他身体的恶鬼,若是容他作恶下去,我可怜的孩儿又如何能超升?早早舍了他,也好让我的骨肉早日解脱。”说罢哭得更狠了,几乎站不住。那老人也悲从心来,婆媳俩哭成一团。

五、烦恼

那马上的中年男子是郑亲王的长子,听着她们哭哭啼啼早不耐烦了,招呼了手下快把他小侄子搬上车,也不理会庶弟,跟父亲一同骑马走了。

他手下的人正搬着人,也不知那小子哪来的力气,竟被他一脚踢倒一个人,逃出众人的掌握,窜到人群里去了,一帮人连忙跑去拉他回来。也许是危机关头,人的潜力特大,那十一岁的孩子,竟然撞倒了好几个大人,脖子上青筋都冒了出来,嘴里嘶喊着:“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要听你们的,我不服!你们不过是无权无势的落魄亲王,凭什么在我面前耍威风?凭什么别人都能飞黄腾达,我就只能送死?我不服!我不服!上天让我穿越到这个时代,就是让我创一番事业来的!我不会死!我不会死!等我以后发了达,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我要报复!我会报复!!!”他喊叫着,正好逃到端哥儿跟前。端哥儿看着他那张狰狞得变了形的脸,吓得动都动不了。二嫫也只是吓得发呆,柳西西被他可怕的样子吓到,瞪大了眼睛,只是盯着他看。

富查几步冲上前来,狠狠刮了小儿子一巴掌,喝道:“畜牲!还敢胡言乱语!还不给我闭嘴!”说罢亲自扯过那几个男人手里的绳子,把小儿子捆起来,又脱下身上的褂子,团成一团,要堵住他的嘴。他小儿子被这一巴掌打蒙了,等醒过来时,看到自己被困住,一双眼睛直把怒火喷向父亲,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他“你***居然敢打老子,我X你娘!!!”一听这话,他的老祖母两眼一番,昏死过去,富查老婆忙叫人抬她回家。富查已是气得青筋直冒,一把塞住了他的嘴。旁边几个人按住他,都阻不了他挣扎。后来一个人一个掌刀劈在他后颈,才让他昏过去了。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抬上车,扬长而去。

围观的人见热闹没了,渐渐散去。端哥儿还没喘过气来,只是站着发呆。二嫫只觉得脚软。幸好柳西西觉得端哥儿的手有些不稳,叫出声来,二嫫才醒悟,连忙把孩子抱过去。这时旁边抢出一个人来,吓了她一跳,才发现是她男人。长福一把抱起端哥儿,埋怨妻子:“你怎么不看紧些,这两个小祖宗被吓到了,你回去又要挨骂。好不容易有了几天安生日子,你怎么这样大意。”二嫫也不说话,跟着丈夫回家去了。

柳西西攀着二嫫的脖子回头看,只见那富查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大街中央,脸色阴阴地,显出一份苍老来。

端哥儿这次受惊不轻,佟氏狠狠骂了二嫫一顿,连小梅也挨了几板子。幸好端哥儿只是害怕,并不曾引发病症,不久就想起小妹妹也受了惊,硬求了小梅带他去看小妞妞,见她没事才罢。他年纪虽小,但也知道好歹,知道这次是自己鲁莽,主动到父母跟前认错。张保与佟氏见他这样懂事,也很欣慰,只是象征性地罚他写了一篇字,也没责怪他,但他自己知错,就改了往日贪玩的性子,认真读起书来。父母虽然高兴,却又担心他年纪小、累坏了身子,每天只是叫他多休息、多吃饭。

过了个把月,家家户户都开始为过年作准备,这件事就渐渐不再被人提起。只有跟着张保到衙门去的一个年轻的家人长贵,在小桃的新鞋子和点心的攻势下,透露了他在衙门里从别家下人那里听到的消息。郑亲王往京里上了折子请罪,又把那富查的小儿子关在王府里,没两天就传出消息来说是死了,尸体还给了富查,还给了一笔银子。富查带着全家,离开了奉天,不知去向,听说是去了宁古塔。往日认识他的人听说这事,都唏嘘不已。

那天柳西西的确有点被吓到,回想起来,大概是那个穿越小子说的“后宫”、“成王成帝”之类的话闯的祸,而且因为他性格爱好与前身相差太大,引起家人疑心,连母亲都觉得是恶鬼附在儿子身上,不愿救他。这件事给柳西西提了个醒。虽然自己穿的是个一岁多的小女孩,没什么性格可言,但如果日后说话做事太出格,难免会引来祸患。她穿越前就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性格一向温和内向,也不怎么爱出门,只是窝在家中当宅女。因此成为不自由的古代女子,倒不是太难过的事,只要好好过日子就行。

不过难得穿越一次,要她一个受过二十一世纪教育的大学毕业生乖乖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她又未免有些不平衡。她是好好走在路上时,遇上车祸突然就穿过来的,根本就没有死的心理准备,也就不会有“又多了一条命、能活着就好”的想法。她也希望在新生后,能做些前世不能做的事,挽回一些前世的遗憾。而且她在起点晋江也泡了几年,看的穿越小说不少,真的能不利用一下后世的知识吗?她觉得有点理解富查家小子的郁闷了。

如果要利用一下后世的知识,那有什么是她能利用的呢?

首先,这是清朝,唐诗宋词就不能用了,清朝以后的诗词,她记住的不多,就连《红楼梦》里的诗,她也只记得几句。至于晚清民国期间的诗词,多是诗人觉得国家沉沦,有感而发,背景与此时的社会环境非常不一致。而著名的***诗词,除非她是傻了,不然怎么敢拿出来?万一被人说是造反,她岂不是落到跟富小子一样的下场?而且这年头,诗人才女可不是一两道诗就能造就的。就算一时能震住人,过后没有好作品,也会穿帮。

总之,抄袭“前人”诗词,恐怕是不行了。

接着,是小发明。玻璃已经有了,而且还相当普遍。火药火器也有了,而且就算没有,她一个小女孩,也不可能有机会在这方面出头。酿酒?这不是富小子弄过的么?失败了,而她也不知道怎么酿。钟表?拜托,清朝已经有西洋钟表了好不好?再说,她除了知道钟表要用齿轮,其他的一概不知。以前看的穿越书不少,主角们个个身怀绝技,可轮到她,就只有两眼一摸黑。她不擅长理科,也对科学杂志不感兴趣。飞机大炮轮船她是造不出来了,也许日后有了灵感,还会造些小东西吧?

然后,是历史知识。不少清穿女都是凭着对历史知识的了解,在九龙夺嫡过程中呼风唤雨、左右逢缘的。她可以吗?摇摇头,柳西西很清楚自己并不是清朝历史的达者。她只知道最后做皇帝的是四四,太子两次被废掉,八八和九九都没好下场,十三早死,十四守陵。皇子们几个有名有姓的老婆,太子的是石氏,四四是乌喇那拉氏、钮祜禄氏和李氏,八八是郭络罗氏、十四是完颜氏,除此之外,就不记得了。其中的具体史实,她说不上来,发生的年代,更是记不清。而且这点知识还是从清穿文中来的。清穿文到底不是历史,里面写的未必就准,绝不能拿来当历史教科书用。况且她都有两年没看清穿文了。而且,柳西西对那帮数字军团不大感兴趣。看书是一回事,现实中谁愿意跟一大帮女人争男人啊,而且说不定还会被那男人连累呢。权衡之下,她还是决定,老老实实不出头的好。她不能跟那些历史专业出身的清穿女比。

唉,为什么当初不多看看清朝历史呢?哪怕是多看些清穿文,也比她现在两眼一摸黑强啊!

再来,是唱歌跳舞。这就更不能了。前世她五音不全,小时候虽练过舞蹈,但已有十几年没碰过了。而且她既然决定不去跟数字皇子们搅和,还唱什么歌跳什么舞呀?再说,现代的歌舞未必合清朝人的意。清穿文中女主唱的情呀爱的总能引起帅哥们爱慕不已,但在一个小丫头说说别人绯闻八卦都不行的年代,唱那些歌一定会被打成牛鬼蛇神的。

那还有什么呢?数学知识?现代会计制度?企业管理?可这些都不是她擅长的,就算可以借用,也精不了,很快就会泄底。而她比较擅长的,就是英语,但正象以前担心的那样,跟“现在”西方所讲的古典英语肯定有所不同。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莎士比亚这时已经死了,不过也只死了几十年而已。

柳西西胡思乱想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她并不比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优势,顶多是见识广阔一些。许多后世的知识,她因为没有深入了解,所以用不了。而且等她长大到可以利用这些知识的年纪,已经是许多年后了,到时恐怕也忘得差不多了吧?

她不免有些泄气,低落了好一阵子。

二嫫自从端哥儿交给佟氏亲自抚育后,就只负责照看小妞妞,外加厨房的一些琐事。她见小妞妞这两日不大精神,有些担心,便想着法儿的逗她,又教她说话。原来这个身体的前身一岁多还没学会说话,佟氏担心她开口太迟,听别人说找个爱说话的人在跟前,可以引孩子早些开口,偏偏二嫫是个少话的,因此买了个绕舌的小桃回来。但小桃说话都是背着小妞妞说,结果任务还是落到二嫫身上。这日她哄了小妞妞半天,惹得柳西西不耐烦了,就跟着说了“嫫、嫫”两声,喜得二嫫什么似的,忙忙抱了她去给佟氏报喜。

六、起名

佟氏知道小女儿会叫人了,起初十分欢喜。但一听说女儿叫的是二嫫,心里有些酸,加上自从儿子在街上受惊,她就有些怨恨二嫫照看不周,于是脸上收起喜意,淡淡地道:“总算开口了。别人家的女儿一岁就会说话了,偏小妞妞现在才开口,叫我愁得不行。我本来叫小桃去侍候她,就是想让她早些学话,偏偏你总是压着小桃不让她说话,小妞妞才这样迟开口。不过这总是喜事,我就不怪你了。”二嫫知道主人是有意挑刺,不敢回话,低了头,不再开口。佟氏见她伏低,气也顺了些,抱过女儿,哄着要她叫额娘。

柳西西不忍见二嫫受责备,模模糊糊地“娘”了几声后,终于叫出一声清晰的“额娘”来。佟氏听了大喜,又哄着要她多叫,等听她叫了几声,又教她说“阿玛”,打定主意晚上要给丈夫个惊喜。结果一个下午,就在“额娘”、“阿玛”和“哥哥”声中度过。

晚饭前张保回家来,听到女儿喊自己“阿玛”,果然十分高兴,抱着女儿亲个不停。用过饭,他还抱着女儿带着儿子去书房说笑,不一会儿佟氏也过来了,一家人商量着要给小妞妞起闺名。

张保说:“端哥儿的大名是端宁,是人品端正的意思。我们家‘宁’字辈的孩子,按规矩起名用字都应与性情人品相关。小妞妞也是‘宁’字辈的,要找一个与品德相关的字才好。”

佟氏便问:“我记得你大哥的长女名字是芳宁,长子叫庆宁,小儿子叫顺宁;二哥的儿子叫诚宁倒还罢了,其他几个字多与性情品德不相关啊。”

张保笑答道:“其实大侄女那个名字原本应是‘方宁’才对,取人品方正的意思,原本以为是个男孩儿,所以起了这个名,谁知生出来是个女儿,只好改成同音的‘芳’字,女子品德,也讲究如兰芷芬芳,因此并不算很离了格。大哥的二女儿,只比我们小妞妞大两岁,名字就是‘婉宁’;二哥的小女儿,只有一岁大,上次来信时提到已经起了个名字叫‘媛宁’,都是女子美好之意。三个侄女的名字,俱是额娘亲自起的。至于男孩儿,按规矩却都是由各自的生父起,我大哥二哥都是军伍中人,不爱读书,他们能起这样的名字,已经很不错了,听说也是翻烂了几本书,又请教了别人才想到的。”

佟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是提起家里的事,她难免有些黯然。张保见妻子难过,连忙安慰她:“你也别太担心,日后回京升了职,额娘又见了孙子孙女,心里自然欢喜的,怎里还会给你我脸色看?”

原来这张保出生时难产,几乎害得生母丢了性命,母亲对他一直不太喜欢。他又是排行第三,刚出生半年,母亲再次怀孕,于是全副精神都放在小儿子身上,自然就忽略了他。他身体不好,练不好武艺,无法象其他兄弟那样立下军功,为家族增光,因此在家中一直立场尴尬。本来象他这样的八旗子弟也多,说不定家人就以为他是个白吃饭的闲人了。他为了争一口气,下功夫读了几年书,考了个举人,因为满人考科举的不多,出身显贵之家的就更少了,殿试时颇引人眼球,搬了个二甲进士回家。他本以为家人会对他另眼相看,但满人家庭,还是军功第一,他虽有了官职,但位卑职小,也没什么光明前途,在父母跟前还是不如其他兄弟得宠,反而因为他身为满人,不是凭荫任官,却去考科举,让父兄在亲戚朋友受了些闲话。父亲哈尔齐出于联络勋贵以为援助之意,帮他订了康熙帝的舅舅佟国维的同族兄弟一个没通过选秀的女儿为妻,就是佟氏。佟氏虽是由父亲正室养在身边,却是庶出,生母是个汉官的女儿。佟氏自小是在生母身边养大,直到十一岁生母过世,才由嫡母认养。张保的母亲原来给三儿子看好了一桩婚事,是她娘家伊尔根觉罗氏的远房侄女,但最后还是拗不过丈夫,不甘不愿地放弃了本来的打算。但她一直对三儿子的婚事不满,从佟氏入门起,就对她十分不喜,又嫌弃她是个读书识字的反衬得婆母妯娌村,又嫌弃她不如其他媳妇伶俐讨喜,一边整日指使她做事,一边还挑三拣四。佟氏娘家自从几年前从山东巡抚任上期满,就一直没谋到好差事,在京中势力大不如前,只能依附族兄,她父兄不愿意帮她出头,得罪亲家,她只好忍气吞声。后来她生了儿子,本以为会好过些,谁知境况也没什么改善,未免心灰意冷。张保被外派奉天,她不想再待在那个压抑的府里,才跟着丈夫上任的。这时候说起京中府里的旧事,未免有些伤感。张保愧疚妻子跟着自己受了不少苦,心里只有柔情万种,想尽办法要让她欢喜起来,却把儿子丢在一边。

佟氏见他这样,有些不好意思,就转移话题:“话说远了。你说咱们女儿该用哪个字好?方才你挑了几个字出来,有‘淑’字,有‘贤’字,有‘悦’字,有‘嫣’字,也有‘珏’字,都是适合女子用的,你说哪个好?”

张保摸摸只有一点点的小山羊胡,想了想说:“用‘淑’字吧,愿她长大以后能成为一个贤淑的女子,宜室宜家。”

佟氏笑道:“那为什么不干脆叫‘宜宁’呢?那就再适宜不过了。”

张保只是摇头:“‘宜宁’的含义虽好,却有些男孩气。这是我们的长女,应当稳重些,我希望她象她母亲一样,温柔贤淑,做个纤纤淑女。因此‘淑宁’比较好。若日后又生了女儿,再用‘宜宁’这个名字吧。”

佟氏红了脸:“夫君谬赞,倒叫妾身不好意思了。”

“你又讲起规矩来。我们夫妻二人,何必这么彬彬有礼地说话,倒不象是一家人了。”

“亏你还是进士出身,读书人文雅些也是应该的,若我说话随便一些,你又要说我该象个夫人的样子才是,怎么能学泼妇讲话呢,是也不是?”佟氏反驳了回去,拿了帕子掩着嘴角笑,一转眼,冷不防看见儿子在一旁坐着,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她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又看见丈夫怀里的女儿也是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她不好意思,只好赖起丈夫来:“都是夫君招的,却叫我当着儿女与你调笑。我都没脸见他们了。”说罢握了脸,万分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