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是阮临湘的马的名字,许兰陵给她找了匹新出生没多久的小马,牙齿还没有长全,难得的是通体雪白,阮临湘便执意要叫它梨花,许兰陵的马是一匹汗血宝马,通体枣红色,阮临湘便叫它枣花,弄得许兰陵哭笑不得,他的马可是有名字的,叫雷电,可不是枣花这软绵绵的名字。

阮临湘回去换下骑装,木莲端了一碗莲子粥来,道:“夫人,那几个人的活计都弄完了,我就叫她们绣一条裙子,选的都是最复杂的花样,没个把月绣不好,等绣好了正好到中秋,夫人留着自己穿也好,送人也好。”

阮临湘道:“你瞧着她们怎么样?”木莲道:“如月的绣工最好,完成的又好又快,但性子也最急,一个劲的问什么时候能出去,冰月和梦月是个性子闷得,一天说不了几句话,只是干活,绣工也不错,新月看着简单,但却是四个人的头,有时候如月发脾气,她一句话就劝过来了。”

阮临湘点点头,道:“日子浅,这都是表面上的,再观察一段时间吧。”

许兰陵想说什么但又怕惹来阮临湘的不痛快,便只低头哄女儿。

马棚,阮临湘在一边挽着袖子刷马,木桃在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府里的事,最多的还是围绕着那四个人,木桃很是气愤:“夫人你不知道,那个如月有多不安分,昨晚竟想趁着大家都睡了偷偷跑出来,幸好被许妈妈抓住了,许妈妈打了她二十板子,她又是哭又是嚎的,我倒想问问她,她半夜不顾规矩跑出来,她还有理了?”

阮临湘累的气喘吁吁,好容易刷完了另外一边,擦了擦汗,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还能干活吗?”木桃不屑道:“刚开始躺在床上不动弹,后来林妈妈发话,养伤也行,伤好了要继续把裙子绣完,什么时候绣完什么时候出来,本来冰月梦月都照顾她来着,一听这话都回去绣裙子了,她自己也咬着牙起来了,依我说,就是装相。”

阮临湘道:“二十板子可不轻呢。”木桃道:“许妈妈有分寸着呐,打的都是肉,没伤着骨头,只是疼罢了。”阮临湘道:“你瞧,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再等等,估计还有好戏看。”

木桃道:“她们要是敢龇牙,我就把她们的牙一个一个敲下来,让她们再也张不了嘴。”阮临湘取笑她:“这么凶,当心嫁不出去。”

木桃满不在乎:“夫人,我就想呆在您身边一辈子,不愁吃喝的多好啊,等夫人七老八十了我还在身边和您说话不好吗?”

阮临湘故意道:“得得得,我可不敢做主,若是有人看上了你,你也看对眼了,这说出去的话可也收不回来了,这面子往哪搁?”木桃笑:“夫人取笑我。”

正说着,木兰来了,提着一个食盒,梳着妇人的发髻,头发抿的整整齐齐,一身蓝缎子的裙袄,阮临湘一见她,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养着吗?”

木兰笑道:“我早就好了,这都一年多了,哪有这么娇贵,再说了,将军在京城时就赏了好些东西,每天不干活还白拿钱,我可不好意思。”

阮临湘叹道:“阿意都七个月了,若是那孩子好好的…都是我对不住你和元大桥。”木兰抿了抿嘴:“夫人说的哪里话,能替大小姐挡灾,也是他的福气,我又不是不能生。”

阮临湘眼前一亮:“你有了?”木兰羞涩的垂下头:“大约是的,还不准呐。”阮临湘上前拉住她的手,高兴道:“那你还来做什么,赶紧回去养着,木桃,快把食盒拿过来,可别拎重东西了。”

木桃上前接过食盒,笑道:“恭喜木兰姐姐了,这次算上前一个,一定会生一对双胞胎的。”木兰笑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阮临湘笑道:“木桃,你若是说准了,我就赏你一百两银子,还答应你一个心愿,如何?”木桃喜道:“那好啊,我的前程可就系在木兰姐姐的肚子上了。”

许兰陵知道木兰有了身孕也很高兴,他知道阮临湘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内疚,这下好了,阮临湘的负罪感总算是没有了,他听说了木桃的那个“吉言”,也加了二百两的彩头,高兴地木桃整天守着木兰,看着她的肚子自言自语:“一定要是个双胞胎哦,等你们出声我就给你们做干娘,好好疼你们,你们要听话知不知道。”

阮临湘听了哈哈大笑,直叫木桃傻气,许兰陵笑道:“若是这样灵验,以后你有了身孕我一定天天这样念。”阮临湘红了脸,啐了一口。

第八十八章 受伤

转眼到了中秋,阮临湘忙着打点中秋的节礼,忙的脚不沾地,连外出骑马的约定也忘了,中秋那天,许兰陵阮临湘带着阿意一起赏月,一家人倒也自在,等过了中秋,凤夫人先找上门来,道:“咱们说好了要去骑马,结果这中秋都过了,还没去成,左右这节也过了,也没什么忙的了,现在又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咱们出去玩上一天。”

阮临湘也很是心动,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凤夫人道:“往东一百里有座雀屏山,我前两年在山脚下盖了座庄子,不大,但住二十多个人是够的,咱们白天就去山上骑马打猎,晚上就歇在庄子里,我已经叫人去打扫了,你瞧着怎么样?”

阮临湘再心动也要跟许兰陵商量,许兰陵倒没有拒绝,只是阮临湘出门,他自然不放心想要跟着,可是同行的又是这么多夫人,为了避嫌他也不能去的,他看着阮临湘眼巴巴的样子便心软了,道:“要去也可以,只是千万小心,凤夫人她们不是第一次出门了,有经验,胆子也大,你可是第一次,千万别见样跟着学。”

阮临湘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只是去两天,你在家要好好照顾阿意哦。”

阮临湘轻骑从简,只带了木莲照顾起居,后面跟着许兰陵派来保护她的将士,家丁,当然了,还牵着她心爱的梨花。雀屏山的小庄子只是一个三进的院子,这次凤夫人,易夫人,赵夫人符夫人都来了,她们算得上是西北的顶级贵妇圈了,当然了,现在阮临湘也是其中的一员。

凤夫人按捺了一路,没有骑马,等到了庄子上,她立刻叫人把她的黑风牵了来,符夫人坐了一路的车,腰酸背痛的,道:“我要去歇着,可不跟着你胡闹了。”

易夫人深有同感,两人相互扶着,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庄子,赵夫人倒想去,眼巴巴的看着阮临湘,阮临湘赶紧装出一副不胜其弱的样子来:“我也不成了,咱们还是明天再去吧。”两个人去骑马确实没意思,凤夫人和赵夫人只得罢了。

因都是女眷,也不用多讲究,凤夫人和阮临湘分别住在山月阁的东西厢房,赵夫人和符夫人则住在婉约楼,易夫人一个人嫌不热闹,便挤在山月阁,住在山月阁的正房,晚上厨房统一送了饭来吃。

五位夫人也不讲究什么礼数尊卑,饭后在山月阁的廊上席地而坐,喝酒望月,高谈阔论,阮临湘不胜酒力,伏在易夫人肩上望着天上的月亮,耳边是凤夫人和符夫人的争论,二人在辩论月亮上的桂树开花了嫦娥是用来做桂花糖呢,还是用来做桂花糕,赵夫人执着酒壶已然醉了,嫣红着小脸呵呵笑着。

阮临湘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不在这世上似的,自己已经飘然远去,羽化成仙了,她呵呵笑起来:“易姐姐,我是仙女哦。”

易夫人无奈的看着一地的疯子,她和易先生在家经常对饮作诗,酒量倒是最好的,她一抬手,叫来了等在外面的丫鬟,命她们把各自的主子送回去。众丫鬟赶紧上前,搀的搀,扶的扶,背的背,不一会,廊上便只剩下了遍地的酒壶,果盘,飘拂的帷帐,天上的一轮清月,以及不知是做成糖还是糕的桂树。

木莲扶着阮临湘将她送回床上,又忙着打水给她擦脸,因阮临湘只带了她一个,而她又不放心让别人近身接触阮临湘,只好事事亲为。阮临湘喝醉了酒很是安静,时不时的念叨一句,兰陵怎么还不回来,然后就躺在床上发呆,直到昏昏沉沉睡过去。

因为头一天的醉酒,第二天都起得较晚,凤夫人倒是好精神,见大家都起了便张罗着去打猎,凤夫人生在西北,长在西北,从小跟着走镖的父亲,耳濡目染,马术和打猎的身手都很不错,符夫人和赵夫人和凤夫人呆的时间长了,这样的事也经历过几次,也都是很熟悉的,易夫人一向是随行,但不加入的姿态,阮临湘暗暗想许兰陵说得对,自己还真不能和她们比,所以阮临湘很有自知之明的跟在易夫人身边陪她说话聊天。

凤夫人和符夫人,赵夫人纵马而去,易夫人道:“你去和她们一起玩,不用管我。”阮临湘不好意思道:“我不太会打猎,还是在这呆着比较好。”

易夫人呵呵一笑,也不再说什么,易夫人提起以前曾经去过一次江南,去拜扬州范家的范文凉为师,结果人家去了山上跑马,在山脚下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人,结果铩羽而归。阮临湘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仔细一想,这范文凉不就是大姐夫的祖父吗,她道:“范老先生不是这么倨傲的人,想必那天他不知情吧。”

易夫人笑道:“你也认识范老先生吗?”阮临湘道:“我堂姐嫁给了范家的长房长子,算起来,是范老先生的孙媳呢。”易夫人连连称奇,又问:“你和阮向贤阮老先生什么关系?”

阮临湘笑了:“他是我的祖父。”易夫人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惊喜:“你竟是阮老先生的孙女,没想到我身边竟有个名门之后。”

阮临湘笑道:“哪里称得上名门之后,如今我祖父闲赋在家,不比从前了。”易夫人笑道:“你就别谦虚了,都说你们阮家是魏晋时期阮籍之后,可是真的?”

阮临湘笑道:“这我可不清楚,也听家中的老人提过,后来祖父说不准拿先人的名头来显耀门庭,自此以后就没人说过了。”

易夫人羡慕道:“这才是大家风范呐,阮老先生的学问一直很受人敬仰,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并未出仕,后来听说他做了太傅,没两年有告老还乡了,真真是遗憾极了。”

阮临湘笑道:“你若是不嫌弃,以后尽管可以去苏州找他,祖父现在在家做学问,两耳不闻窗外事,你若是向他讨教,他定不会将你拒之门外的。”

易夫人惊喜道:“真的?那以后可要去拜会拜会,范老先生清贫一生不肯做官,一身文人风骨令天下士子倾心,阮老先生也不出其右啊。”

正说着,凤夫人已经纵马回来了,她今儿个穿了一身绿衣,披着一件褐色的斗篷,后面背着箭囊,极其俏丽,她道:“阿容已经打下了两只山鸡了,你们快些来,莫要磨蹭。”

阿容是符夫人的小名,阮临湘一听道:“我拉不开弓,射不得箭,去了也是给你们添乱,还是在这里坐享其成的好。”凤夫人道:“那还有什么乐趣,你们来这瞧我们抓兔子也好啊。”

易夫人笑道:“咱们去吧,看看阿凤她们赤手空拳的抓兔子。”阮临湘比较好奇,但仍然跟了上去,穿过小树林就是一片开阔的草地,仿佛这不是在山上,而是在平坦的地上似的,易夫人和阮临湘都下了马,凤夫人命人在这片草地周围围了一圈栅栏,放了十只兔子进去,她正在那左挪右闪的抓兔子,赵夫人站在一旁笑的捂着肚子,符夫人一身骑装,此时也挽了袖子上前加入。

兔子被围在这一片,早就惊慌失措,没头没脑的乱撞,倒比平时难抓,凤夫人累的气喘吁吁的,一根兔子毛也没发现,最后和符夫人联合起来,围追堵截,总算将一只兔子逼到栅栏口,俗话说的好,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符夫人着急,伸手一抓,正被兔子咬住,她惨叫一声,随手一甩,兔子竟被甩飞了,重重的砸在停在一旁的马群中间。

一群马被惊住了,四散跑开来,看马的一时也不防,马群顿时就乱开了,易夫人和阮临湘就站在马群旁边,易夫人眼疾手快,将阮临湘拉开,阮临湘见自己的梨花竟越跑越远,焦急道:“梨花跑了,你们快去追。”

易夫人厉声道:“你不要命了,快些过来。”阮临湘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梨花跑远了,符夫人被兔子咬了一口,疼的眼泪汪汪的,凤夫人给她包扎了一下,要回去上药,阮临湘的马跑了,只好去骑带来的其他马。

回去的山路崎岖,凤夫人又急着回去给符夫人上药,不免跑得快了些,阮临湘不习惯骑着陌生的马,但又不想麻烦的停下换,便忍住了,谁知那马蹄一滑,连人带马竟翻下了山坡,易夫人在后头看着,惊叫出声。

第八十九章 养伤

阮临湘只觉得翻天覆地的一转,便重重摔在地上,幸而马在下她在上,不然被那马压一下也是够呛的,只是一条腿在脚蹬里没抽出来,被马压住了,阮临湘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她一声惨叫,还没看清自己是什么状况,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家里,阮临湘悠悠转醒,瞪着帐顶发呆,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守在一旁的木葵木莲惊喜道:“夫人醒了。”阮临湘没动,想着木葵怎么也来了,又想想,自己是在雀屏山,然后摔下来了,一想到这,她猛地坐起来,扯到脚,不禁哎呦一声,木莲急急道:“夫人怎么了?还疼么?”

阮临湘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禁疑惑,自己是连人带马摔下来,怎么只有脚伤着了。她道:“谁把我送回家来的,阿凰姐姐她们呢?”

木莲木葵互看了一眼,木莲怯怯道:“是将军把夫人接回来的,夫人您不知道,将军知道您受伤的时候那脸色…”话未说完,门帘哗哗响起来,许兰陵黑着一张脸进来,木莲木葵赶紧退了出去。

许兰陵哼了一声坐在床上,阮临湘小心翼翼看着他:“兰陵,你怎么了?”许兰陵转过头去不看她,阮临湘奇怪道:“怎么啦,兰陵?”

许兰陵转过来冷冷看着她:“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喝酒,在山上骑马,我怎么跟你说的,是谁答应我不喝醉酒,不骑快马,不在山上胡闹的?”

阮临湘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是看着凤夫人她们自由自在,潇洒自如的举止,她也有些羡慕嫉妒,羡慕她们的逍遥,嫉妒她们的豪放,她也很想和她们一起,放纵一次,自我一次,谁知道她怎么这么倒霉,竟然摔下马来,还被抓住了小辫子。

她沮丧的低下头,许兰陵看她这样,心里又忍不住心疼,算了,当着这么人的面从马上摔下来想必她也很羞愧,自己再斥责她她不更难过了?他放缓了声音,柔声道:“我不是责怪你,只是阿意还这么小,需要你的照顾,你受伤了,阿意怎么办呢?就算是为了阿意,你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不对?”

阮临湘这才想起女儿,心里不禁有些羞愧,对啊,她还有女儿要照顾呢,怎么就任性了呢,想着,心里有些难过,有些愧疚,有些自责,眼泪就落了下来。

许兰陵叹了口气,道:“我还没说什么,怎么就哭了呢,幸好只是伤了腿,算你命大,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以后的三个多月你可要乖乖的知不知道?”

阮临湘点点头,擦了擦眼泪,道:“阿意呢?”许兰陵道:“奶娘抱着呢,这会已经睡下了。”阮临湘探头一看,果然,天已经黑了,她竟然昏睡了一整天。

阮临湘的受伤像一道引火线,在府里引发了一连串的事件。首先是如月,不知怎么竟从屋里跑出来摸到了许兰陵的书房,许兰陵正为阮临湘受伤的事烦着呢,她倒往枪口上撞,被许兰陵踢了一脚,也不管是谁送的丫鬟,谁的身份,当场就叫来闻管家把她卖出去。

闻管家见将军发火的样子也不敢做多解释,匆匆把人带了下去,后来,闻管家又去专门请示了夫人,阮临湘正在床上躺的不耐烦呢,被这事一提,又想起那四个丫鬟来,想着就当找些乐子,便叫把人仍旧送回去,如月挨了一脚可不轻,当夜就吐血,林妈妈本不想管的,又怕人死了晦气,请了个郎中开了两幅药才罢。

经过如月的事,剩下的三个丫鬟当场就蔫了,再不敢出什么幺蛾子,专心致志的绣活,争取早日放出来,如月呢,就一直躺在床上养伤,现在别说让她接近许兰陵了,听见别人提起都一阵哆嗦。

第二件事,凤夫人符夫人几个专程来看望了阮临湘,凤夫人愧疚极了,她是东道主,出了事,她也有一半的责任,她道:“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几天竟这样不顺,改天我就去慈安寺拜佛上香,求两个签来看看。”

符夫人心里也愧疚,若不是她被兔子咬了一口,也不会这么匆忙的往回赶,阮临湘也不会受伤,便道:“正是,顺便求两个平安符来,去去晦气。”

阮临湘自然没说什么,只盼着她们去趟寺里能带回来点新闻,谁知纯粹是去游玩,陪伴她们两个一起去的易夫人竟在寺庙里看到自家易先生在寺庙后山竹林里和一花容月貌,绝代风华女子幽会,易夫人不是会撒泼的,当场就沉了脸,回家后对易先生进行审问。

易先生倒也干脆,说是小时候的故交,那女子的父亲曾是一个教书先生,是易先生的启蒙老师,二人青梅竹马长大,后来那女子嫁了人,父母相继去世,因没有儿子,她又被夫家休弃,为了讨生活,才来了这西北,不想竟和易先生偶遇,后来才渐渐有了联系。

易夫人十分气愤,这居然还不是第一次,她不吵架不打架,当场就和易先生分开居住,独自住在后院偏房,易先生竟然也不劝,和那小青梅三天两头碰面。

凤夫人当时也在场,细细描述了那小青梅的容貌,然后郁闷道:“看来果真是流年不利,你的事还没过去,易姐姐又出事了。”

阮临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符夫人一边往阮临湘床帐上挂平安香袋,求子香袋等等各种从寺里求来的东西,一边道:“那小妖精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你们想想,那小妖精要讨生活,往江南京城那大地方去不好吗,一个女人,就是往那大宅子里当管事媳妇也是条路不是,偏偏往这大西北跑,一看就知道安的什么心。”

阮临湘道:“那女子叫什么?既然是个教书先生的女儿,想必是知书达理的。”凤夫人蹙眉道:“听说叫什么秀棋,一看就是个狐狸精,说是没儿子被休,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会勾人不检点被赶出来的。”

符夫人也随声附和,凡是正室夫人,对这些青梅竹马,小情人,一向是拒之千里的。阮临湘不禁感叹,连许兰陵还有个韩宜安呢,这男人啊,就是靠不住。

第三件事,阿意生病了,阮临湘的腿伤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样照顾阿意了,卢奶娘一个人力不从心,林妈妈许妈妈虽说平时也照看着,。但大多数时候都有自己的差事,也忙不开,原先给阿意准备的小丫鬟一个叫雨纤,一个叫碧柳,都是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平时跟着卢奶娘打下手,阮临湘一受伤,她们两个照顾阿意的时候就多了。

雨纤是个老实的,平日里负责阿意的吃食,说是负责,也不过是负责从小厨房端过来罢了,碧柳警醒些,便跟着卢奶娘一起轮值守夜,偏生许兰陵最近几日也忙。

冬天快到了,西北寒冷,胡人越发的难过起来,又开始蠢蠢欲动,边境的几个小村子已经被洗劫了好几个,这也是每年冬天都会出现的,按说也平常,只是许兰陵新官到任,第一年总要做出点成绩来,于是整日呆在提督府和凌致寒商量战事,每日回来的极晚,看看阮临湘,再去瞧瞧女儿也就歇下了。

这日,许兰陵匆匆回来,阮临湘早就睡下了,阿意住在东厢房,许兰陵顺腿拐过去一看,脸色顿时就黑了,偌大的一个屋子,只烧了一盆炭,还放在墙角,那个睡着的小丫鬟旁边,阿意独自躺在炕上,身上只穿着小棉袄,被子被蹬在脚下,唯一的一个守夜的小丫鬟趴在墙角的桌子睡得人事不省。

当晚木葵值夜,许兰陵回来后她就跟着,也到了阿意的屋子,她一看脸色也变了,赶紧推醒睡着的碧柳,骂道:“做死的,怎么就睡着了,卢妈妈呢?怎么就留了你一个?”

碧柳睡得迷迷糊糊,被推醒一看,将军站在跟前,顿时就吓醒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卢妈妈这几日连着熬夜,有些受不住了,就让我看着,她去睡了。”许兰陵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上前抱起阿意去了正房,不可避免的,阿意着了凉,生病了。

阮临湘看着心爱的闺女发着烧,红着一张小脸呜呜的哭着,心疼得不得了,哄着哄着自己也忍不住哭了,更加怨恨自己,早知道就不去骑马了,许兰陵看着娇妻稚子担忧的担忧,生病的生病,心里也着急,可公务上又离不开他,一恼怒,就要将卢奶娘打一顿赶出去,碧柳要杖毙。

林妈妈毕竟冷静些,劝道:“将军,卢妈妈虽可恶,可看在她平日照顾灵姐用心的份上,打两板子就算了,她毕竟是老太太给的人,若是赶出去了,老太太那里也不好看。至于碧柳,灵姐还病着,就当是积德了,先将她关起来,等灵姐好了再处置。”

许兰陵一向是很敬服林妈妈的也就听了劝,卢妈妈打了十板子,扣了一年的月钱,碧柳关在后院劈柴,等候发落。

第九十章 不速之客

阮临湘受伤后发生的一切慌乱让阮临湘彻底醒悟,再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阿意生病的事将她吓了半死,以后但凡起了玩的心思,只要一想起女儿小小的身子在她怀里抖个不停的事,就再也没有兴致了。养伤的三个月,阮临湘对阿意寸步不离,许兰陵虽然忙,可见妻子懂事了心里也是高兴地。

一转眼到了过年的时候,许兰陵越发的忙,整日不在家,连凤夫人也忙着在家准备过年,很少过来串门了。阮临湘也忙着准备过年的事,过年要穿的新衣裳,吃的东西,赏钱,节礼,样样都要周到。

幸好林妈妈和许妈妈都十分能干,再加上有个闻管家,事情也顺利。阮临湘正在给许兰陵挑新衣裳的布料和花样,木葵进来了,道:“夫人,刚才碧柳来求我说说情,说是求夫人开恩,把她放出来吧。”

阮临湘道:“她还在砍柴吗?”木葵道:“是啊,看来这几个月可把她的性子给磨平了,以前仗着自己照顾灵姐,总有几分傲气,如今见着谁都客客气气的。”

阮临湘道:“罢了,她也是个小丫鬟,这次回京城送年货把她也带上就送回去吧,我可不想她再服侍阿意,若她起了怨恨的心思可怎么办,这可是防不胜防的。”

木葵道:“夫人说的是,那我这就去告诉闻管家,还有那四个丫鬟,给的活又做完了,都围着我问什么时候能有事做,请夫人示下。”

阮临湘皱了皱眉:“那个如月和新月继续留下来,梦月和冰月放出来吧,梦月跟着你,你叫她学着弄那些腊梅,水仙等摆的花,冰月嘛,就给林妈妈,跟着林妈妈办事吧。”

木葵应了,笑道:“夫人,她们四个人这几个月可做了不少活呢,四季的桌帏,床帐,还有送礼的衣裳,荷包帕子,林妈妈算了一下,说省了将近一千两银子呢。”阮临湘笑道:“既然这么着,就对她们好点,一个人赏一碟子点心,一身新衣裳,五两银子的红包。”

木葵笑嘻嘻的应了,出去传话。卢奶娘抱着阿意进来了,自从被打,又罚了一年的月钱,卢奶娘再也不敢偷懒,事事亲力亲为,阮临湘瞧着过分小心了些,以后奶娘可是要陪着阿意出嫁的,这样上不了台面可不行。

阿意已经一周岁了,许兰陵本来决定要大办的,可是西北的亲戚少,大家也不会为了一个孩子的周岁就千里迢迢赶到西北来,因此,许兰陵只是办了个小宴会,请了凤夫人等几位夫人来热闹一番,看着抓周也就罢了。

说起来也是一件奇事,阿意这么小的年纪,抓周时竟直接抓了许兰陵的佩剑,把许兰陵高兴地,逢人就说自家闺女多有出息,连凌致寒也很喜欢,第二日送了一车礼物来,要认阿意做干女儿,连凤夫人也对此很是热衷,整日心肝肉的疼着,连阮临湘都自愧不如。

阿意见了娘就哇哇叫着扑过来,阮临湘接过孩子,笑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干娘愿意让你回来。”卢奶娘笑道:“提督夫人不愿这么早送来的,可是灵姐哭着闹着要见您,只得送了回来。”

阮临湘看着女儿如水的眸子看着她,心简直要化了,贴着女儿的脸道:“阿意想娘了对不对,娘也想阿意了。”母女二人正闹着玩,木莲进来了,脸色极其难看。

阮临湘道:“怎么了?谁还敢给你脸色瞧?是谁难为你了?”木莲道:“夫人,陈达来了,说是送年货来了。”阮临湘道:“他来也不稀奇,又不是头一回了,这次有没有带什么丫鬟啊。”木莲道:“这次没带丫鬟来,可是,二夫人来了。”

冰月在外院,林妈妈吩咐她给闻管家送礼单,经过二门,韩宜安正扶着丫鬟的手下车,冰月见了,上去叫了声夫人,韩宜安抬头见是她,皱眉道:“你怎么来了?你们几个怎么样?服侍的可好?”

冰月眼泪马上就下来了:“自从来了,大夫人就把我们关起来做活,不是绣花就是绣帐子,直到刚刚才放出来,如月和新月还被关着,只有我和梦月出来了。”韩宜安皱了皱眉头,想起这次来的目的,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好好当差。”

韩宜安进嘉瑞居的时候,阮临湘也带了丫鬟刚迎出来,卢奶娘在后头抱着阿意,韩宜安见了阮临湘,竟上前盈盈一拜,道:“给大夫人请安。”

阮临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连一旁的木莲几个也面面相觑,这还是那个傲气不爱理人的二夫人吗?阮临湘有些尴尬,道:“韩姐姐怎么突然讲究起这个来。”

韩宜安道:“以前是我无礼了,以后我定会遵守规矩,还望大夫人不计前嫌。”阮临湘呵呵干笑了两声,道:“韩姐姐严重了,咱们进去说话。”

韩宜安一改之前的尊贵傲气,一身秀气的粉色棉袄,衬着柔弱的小脸越发的楚楚可怜:“大夫人,以前都是我不懂事,我以后一定会遵守规矩,听大夫人的话,还请大夫人替我求求情,我一个人呆在京城实在孤单的很,我情愿留在这里,给大夫人帮忙打下手,只要别赶我走就好,我求求夫人了。”

说着就要下拜,阮临湘赶紧扶住了,道:“你是一品夫人,怎么能给我下跪呢,快起来,有什么事好好说。”韩宜安的眼泪已然落了下来:“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不少事,兰陵也厌弃我,只是如今我真心知错了,求大夫人替我说两句好话,如今京城里说什么的都有,说我太厉害,不知好歹,我也知道错了。”

若是韩宜安撒泼,阮临湘还有应对的法子,可是韩宜安一示弱,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赶紧吩咐木莲去请许兰陵回来。许兰陵回来时,韩宜安正想法子用一个金铃铛逗阿意玩,阮临湘尴尬的坐在一旁,看到他来反而松口气,许兰陵道:“你怎么来了?”

韩宜安赶紧行礼,道:“京中没什么事,我就来看看。”许兰陵皱眉:“到过年的时候,各家送了礼来,可怎么回呢?越是忙的时候你反而来了,留下京城一摊子怎么办?”

许兰陵的不假辞色让韩宜安红了眼圈,道:“我一个人在京城实在孤单,想着来和你们过个团圆年罢了。”阮临湘道:“既然来了,好歹住两天,木葵,你去收拾屋子,安置二夫人好好住下。”木葵应了,出去办事,韩宜安又是一拜:“多谢大夫人关心。”许兰陵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入夜,阮临湘已经把阿意哄的睡着了,还是在百思不得其解:“你说韩宜安怎么变了个样?”许兰陵道:“你别理她,她这个招数我可是见过不止一次,绝对不能相信她,以后你别和她单独相处知不知道?还有阿意,也别往她跟前抱。”阮临湘有些不忍,可是想想女儿,也就答应了。

第九十一章 诀别

第二日一早,凤夫人便送来了帖子,宴请阮临湘及韩宜安,估计是送阿意回来的仆妇们看到了回去告诉的,阮临湘不能拂凤夫人的面子,只得前去赴宴。

其实,阮临湘心里还是十分忐忑的,凤夫人的性子大大咧咧的,说话也没什么拘束,韩宜安又是个小心眼的,到时候闹得不欢而散就难看了,阮临湘没想到,她的担忧竟变成了真的。

韩宜安在京城呆了一阵子,实在憋屈,进宫找皇后娘娘兰清月说话解闷,兰清月对她一番谆谆告诫,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子,她的妒忌只会让她离许兰陵越来越远,这和陈妈妈想的不谋而合,只是兰清月说了出来叫一片苦心,陈妈妈说,定会被认为僭越罢了。

韩宜安对兰清月的话很是信服,当下决定来西北一趟,决定要低声下气一番挽回许兰陵的心,对着阮临湘做小伏低已经很让韩宜安不高兴了,要是再去奉承其他人岂不憋屈死了,但是,阮临湘告诉她要去提督府做客时她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如果钓到了提督夫人这条大鱼,那么许兰陵顾忌到提督府的想法说不定会让自己留下来,因此,她很是高兴地去赴宴了。

在韩宜安的印象里,提督夫人应该是怎么样的呢?端庄,贵气,当然了,在这西北,地苦天寒的没什么好东西,自然是简朴一些的,乡土一些的,她带了好些稀奇的珍宝首饰,打算借此拉拢关系。所以,当韩宜安看到站在提督府门口迎客的那个身影时,是彻底呆住了。

凤夫人长得美艳动人,一番打扮后更是美艳不可方物,一身雨过天晴色的袄群,首饰是成套的祖母绿,再加上身后的四五个娇俏可人的丫鬟跟着,一时风头无两。

阮临湘是见惯了的,下了车上前打招呼,韩宜安却慢慢下了车,跟在后头。凤夫人拉住阮临湘的手道:“昨儿个送阿意回来,她们便说将军府来了人,我一问才知道是二夫人来了,我生怕落在后头,才早早下了帖子。”

阮临湘笑道:“我说怎么回事,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你今儿个请客,都请了谁?”凤夫人笑道:“除了那几个还有谁?易姐姐在家呢,说是病了,我想抽空去看看来着。”

阮临湘知道易夫人是在为那个青梅竹马烦恼,当下道:“那说好了,你去的时候喊着我,一起去。”凤夫人当然说好,又见了韩宜安,细细打量一番,是个美人,只是眉目之间太过凌厉,让人心生畏惧,凤夫人看了看身边的阮临湘,和气温良,偶尔使小性子也是娇憨可爱,不由暗暗想,难怪许兰陵不待见她,两相比较,她也喜欢阮临湘。

罢了,今日只是看在阮临湘的面子上,应付应付就完了,当下就拉着韩宜安的手夸了一遍,端庄秀丽,冰雪聪明,夸得韩宜安都低了头。阮临湘不解的看了看凤夫人,凤夫人朝她挤了挤眼。凤夫人说是宴请宾客,其实只请了赵夫人和符夫人。

韩宜安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得体的和赵夫人符夫人打招呼,赵夫人和符夫人虽然在西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其实也只是四品官员的家眷,自己也最多有个五品的诰命夫人,这样的身份韩宜安自然看不上眼,殊不知,符夫人和赵夫人对她也是看不上眼,只是力求不失礼罢了。

中午的宴摆在花园里头的廷芳楼,楼外是一大片梅花林,景致极好。几位夫人一向是没大没小的,也不讲究什么礼节,围着桌子胡乱坐了,一边说话一边吃饭,凤夫人是东道主,用的又是宴请许二夫人的名头,自然不会冷落了韩宜安,韩宜安看着符夫人和赵夫人嘻嘻哈哈的喝酒,不由皱了皱眉,凤夫人看在眼里,道:“二夫人,别处还有几株红梅,开得正好,咱们去瞧瞧。”韩宜安巴不得,自然跟去了。

阮临湘可不放心,见她们下了楼,便偷偷跟在后头。凤夫人笑道:“我们这园子虽然大,可比不了京城那么精致,二夫人不嫌弃就好。”韩宜安道:“夫人说哪里的话,这西北的景致自然有它的可取之处,磅礴大气,京城的园子虽然好看,但过于精致有些小家子气了。”

凤夫人不禁嗤然一笑:“果然是小家子气的。”韩宜安脸色一下子变了:“凤夫人你说什么?”有时候,第一印象决定了很多东西,凤夫人第一面不喜欢韩宜安,说话自然也不怎么客气,便道:“我说,京城的园子小家子气,人也小家子气。”

韩宜安道:“京城来的这么多,夫人说的是谁?”凤夫人笑笑:“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气氛一下子就冷住了,韩宜安心里生气,可更多的是愕然,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毫不掩饰表达自己厌恶的人,这么直白,这么不给人面子,让她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阮临湘跟在后面,一看不好,赶紧出来道:“你们两个倒自在,有什么好景致大家一起去瞧瞧。”韩宜安对不上凤夫人的刁难,但是堵阮临湘的话是她最擅长的,她硬生生的道:“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就走了。阮临湘叹了口气,凤夫人怒了:“湘儿你看她,对你这么不尊重,她以为她是谁啊?就算是平妻,地位也是矮你这个原配一等的,她嚣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