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的脸色苍白下来,无需追问,玛丽已经说中了事实。

莉迪亚与人私奔却独自回来,失去了贞洁失去了名誉,贝内特家成为了整个郎博恩乃至梅丽顿的笑柄。贝内特家的姑娘想要嫁个好人家比以前更难了。柯林斯甚至寄了一封信对贝内特先生教育女儿的方式大加嘲讽,觉得他们让他蒙了羞。他宣称没有向玛丽求婚是他平生所做的最正确的决定。贝内特先生气得两天吃不下饭。

“好吧,你应该这样想:如果宾利因为这点困难就放弃,于你而言反倒是种幸运。总比他先求婚再悔婚,让你颜面全无、伤心欲绝要好得多!”玛丽扬了扬下颚,语气里满是嘲讽。

简用手捂住脸,半晌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通过这件事,我们反而能将人性看得更透彻。他如此懦弱善变,你嫁给他有什么幸福可言?这是上帝对你们的考验,得到了便珍惜,失去了也不要耿耿于怀,应该向前看。”玛丽给了简一个拥抱。

伊丽莎白无奈的叹气,几分钟后似想起什么,紧张的问,“你和达西先生怎么样了?听说他帮了我们家很大的忙,他对你……”

“他说他会尽快来郎博恩,让我等着他。”玛丽简单的说道。她不想用自己的幸福刺激简,可嘴角甜蜜的微笑无论如何也无法隐藏。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一个男人还能坚定不移的站在你身边,那么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提前恭喜你了,玛丽。这对贝内特家来说无疑是个绝好的消息。想想吧,一位年收入上万英镑的绅士愿意娶贝内特家的女儿,这足够让那些幸灾乐祸的人闭嘴!”伊丽莎白快意的说道。

“亲爱的,你们一定会非常幸福。”简忘了悲伤,真心祝福自己的妹妹。玛丽用力回抱她。

与此同时,从伦敦去往郎博恩的路上,达西家族的马车正在快速行驶。

“你真的要向玛丽求婚吗,达西?你要知道,贝内特家姑娘们的名声彻底坏了,娶了她只会让你的家族蒙羞!”宾利小姐用尖酸刻薄的语气说道。

“我爱她,当然要娶她。所谓的名声难道会比自己的爱人更重要吗?如果回答是的,那么这份爱一定不纯粹。为了财富地位而结合,我料定某些人不会得到幸福。”达西面无表情的开口,话落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宾利一眼。

宾利正双眼无神的对着车顶发呆,闻言身子僵硬了一瞬。他近来非常憔悴,完全看不出以前的开朗健谈。

宾利小姐心虚的闭上了嘴。她听得出达西话中隐含的深意。他在嘲讽她,因为她对他的爱确实不够纯粹,她更加看重的是达西家族的金钱和地位。

沉默了几分钟,她不甘心的开口,“那么,你能确定玛丽小姐爱你吗?就我所知,她对谁都不远不近、不冷不热,并且严词拒绝过你。”

达西没有回答,而是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置于膝头的手不由自主紧握成拳。

宾利小姐得意的勾起了唇角。

朗太太的内瑟菲尔德再次租出去了,不过租客变成了费兹威廉·达西先生。他一口气付了半年的租金,看样子是打算长住。他和宾利的意外回归取代了莉迪亚私奔事件,迅速成为了郎博恩居民们的新话题。家里有未婚女儿的太太们热情高涨,纷纷打听他什么时候举行一场舞会。

放下行李,稍微梳洗一番,他立即前去拜访贝内特家。宾利姐弟也跟上了马车,一个看上去忧心忡忡,一个看上去不情不愿。

“噢,天啊!是达西先生!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打门房门的贝内特夫人非常激动,给了达西一个紧紧的拥抱。加德纳夫妇与莉迪亚在她面前说了达西一大堆好话,她现在对他的印象好极了,尤其在伊丽莎白暗示他有可能向玛丽求婚之后。这个消息完全冲散了笼罩在贝内特家上空的阴云。

至于宾利姐弟则受到了她非常明显的冷待。看来,就连没心没肺,只管叫女儿嫁个金龟婿的贝内特夫人也无法忍受宾利的反复无常。他总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简当傻瓜一样戏耍。

“请进吧,两位。”她随意对宾利姐弟点点头,侧过身子让他们进门。

“下午好,先生们女士们。”听见响动,玛丽从厨房里走出来,手还的。她对宾利姐弟绽开完美无缺的微笑,一种无法触碰的距离感自然而然产生。

达西的视线凝聚在她身上,眸色暗沉。

“你带来了礼物。是什么?”看见达西手里的方盒子,玛丽翘着唇向他走去,原本疏淡的眼眸弯成月牙状,里面闪烁着亲昵的神采。之前的距离感消失的一干二净。

达西的眼眸一瞬间焕发出光芒。他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将盒子递到她手里,“一瓶干邑白兰地,”话落,他压低嗓音交待,“另附一瓶酩悦香槟,你可以藏起来,一个人慢慢品尝。”

玛丽的唇角翘得更高了,冲他眨了眨眼。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用晚餐吧。你上次不是说想品尝我炖得牛骨汤吗?今天就有。”她用围裙擦干手,接过礼盒笑盈盈的说道。

“是那种需要熬煮三天三夜的汤吗?”达西一边问一边跟随她去厨房查看。两人之间萦绕的亲昵氛围容不得任何人插足,像已经结婚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一样默契。

“上帝啊,他们看上去真般配!”贝内特夫人陶醉的感叹。

贝内特先生罕见的对她的言论表示赞同。达西对玛丽的爱意太明显了,他自己没察觉,可在旁人看来,他深情款款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表情就是最好的证据。不得不说,他能挑中玛丽证明了他非同凡响的眼光。难怪他那么善于经商。

“请坐吧,宾利先生,宾利小姐。你们近来可好?”贝内特先生放下报纸,与剩下的两位客人闲聊,态度并不怎么热络。

宾利小姐一脸假笑的敷衍,宾利则有些坐立不安。他每隔几分钟就四处寻找简的身影,可贝内特夫妇谁都没准备搭理他,更在他试图询问的时候将话题扯开。好不容易熬到晚餐时间,简与三位妹妹才从外面回来,脸颊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嘴角带着迷人的微笑。

看见宾利姐弟,四姐妹的表情都有些僵硬,尤其是简和受尽冷暖的莉迪亚。莉迪亚最终还是知道了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姐姐的事。这导致了她对宾利的怨恨和对达西更深切的崇拜。像达西先生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好丈夫人选!他和玛丽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下午好,两位。好久不见了。”姐妹四人纷纷开口打招呼,态度不冷不热,就连简眼里的快乐也熄灭了。

宾利不是傻瓜,他能够感觉到贝内特家对自己骤然改变的态度。迎上简陌生而冷淡的目光,他心里痛苦极了。他为自己愚蠢的逃避行为感到后悔,只有见了简的面他才知道,他对她的爱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他还是愿意娶她!

作者有话要说:原著中的宾利先生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就向简求婚了,与我的描写是截然相反的态度。但前提是莉迪亚顺利嫁给威克姆并保住了名声的情况下。私以为像宾利那样优柔寡断,极为看重旁人眼光的人,在贝内特家名声败坏的时候肯定会产生犹豫。

另外,原著中的达西才是真正的聪明人,眼光看得非常远。他在找到莉迪亚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劝说她别嫁给威克姆,在莉迪亚死活不同意的情况下才撮合了他们,并贴了一大笔钱给夫妻两。原著的结尾,夫妻两没有正当收入,依靠的完全是两位有钱姐夫的供养,常常去他们府上打秋风。我觉得这迟早会对两位姐姐的婚姻造成不良影响。如果奥斯丁继续写下去,这本书很有可能从轻喜剧变成一出家庭伦理的悲剧。

☆、六九

简在离宾利最远的沙发落座,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聊天,以往的羞涩快乐完全不见了。宾利极力寻找着她感兴趣的话题,绘声绘色的描述自己最近遇见的趣事,试图重新唤起她对自己的爱意,但效果并不怎么显著。

不,完全相反,简见他过得如此丰富多彩,心底的失望更浓重了。

“女士们,下午好。”达西终于依依不舍的离开厨房,走进客厅向四姐妹问好。虽然他的表情依然严肃刻板,但四姐妹都愿意与他聊天,发现他完全不像往常那样不理不睬,反而有问必答、态度谦和,便都围坐在他身边。尤其是莉迪亚,她崇拜的眼神藏都藏不住,几乎已经将他看做了自己的准姐夫。

这截然相反的态度令宾利姐弟相当不好受。他们快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了,还是玛丽宣布开饭的声音给他们解了围。

“先喝汤。”玛丽自然的选择了达西身边的位置,给他盛了一碗汤。一起生活了九天,两人早已养成了默契的生活方式,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非常特别!”达西喝了一口,对满脸期待的少女点头。少女灿烂的笑容点亮了他的眼睛,在她面前,他总会流露出自己最温柔的一面。

简羡慕的看着两人,更加觉得自己与宾利的感情是那样不牢靠,一点点流言蜚语就能将之摧毁。也许,他爱的只是她美丽的容貌。

贝内特夫人一个劲的叫达西多吃一点,频频问他还需不需要再来一个烤面包。达西在她的劝说下连吃了两个,适当的对丰盛的晚餐表达了赞叹。他近似讨好的举动使贝内特夫人大为高兴。在她看来,达西简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婿,更重要的是他足够坚定,不会因为一点困难就抛弃自己的女儿。

晚餐后,贝内特夫人建议年轻人都出去散步,消化肚子里的食物。她的意图太明显了,四姐妹都用戏谑的目光朝玛丽看去。

“我们走吧,就在农场附近转转,那边的小路上开满了野蔷薇,又好闻又好看。”玛丽脸颊泛着诱人的红晕,湛蓝色的眸子水汪汪的。

“好。”达西展开自己的臂弯等待。

玛丽立即挽住他胳膊,拉着他出门。她快受不了姐妹们的强势围观了。

宾利忐忑不安的邀请简,没想竟得到了她的同意。他在心里大声感谢上帝。

玛丽与达西互相询问了对方近来的生活状况,又聊了聊莉迪亚的改变,然后便一直沉默。达西若有所思,玛丽看似平静,可心脏却跳得一下比一下更快。她以为达西今天会向自己求婚。但这种诡异的沉默一直延续了半个多小时,眼看天色完全昏暗下来,再走下去连路都看不见了,只剩下偶尔飞过的萤火虫的微光,两人才不得不往回走。

“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保持了沉默。

“女士优先。”片刻后达西低沉的嗓音响起。

“你没有什么话想要与我说吗?”玛丽的耳根子红透了。

“在这之前,你难道没话对我说吗?”达西凝视她,语气极为认真。

“我该说什么?”难道还要我反过来向你求婚不成?玛丽的眼睛睁的圆鼓鼓的。

“你觉得你有什么话没对我说过?”达西抿唇,眼底暗藏一丝期待。

玛丽冥思苦想,就在这档口,不远处传来简气愤的声音,“难道为了维护贝内特家的名誉,我们就要牺牲莉迪亚的幸福吗?你不会不知道威克姆是怎样的人,如果她是你的妹妹,你能忍心让她嫁给一个恶棍?你太让我失望了,宾利!”

话音刚落,简就快速向两人跑过来,擦肩而过的瞬间,玛丽看见了她眼角闪烁的泪光。在莉迪亚独自回来的时候,她们也曾责怪过玛丽为什么不让她与威克姆结婚,这样就能保住贝内特家的声誉。然而在听完莉迪亚的叙述后,他们却为玛丽的决定感到庆幸。没有什么比家人的平安幸福更重要了。

而宾利在消失了一个月后竟向她提出了让莉迪亚与威克姆结婚的建议。虽然他愿意拿出2000英镑做莉迪亚的嫁妆,但有达西对比在前,他的举动实在算不上明智。

玛丽狠狠瞪了达西一眼,撩起裙摆追上去。

爱迁怒的姑娘!达西扶额,看见追上来的宾利,投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我觉得你应该冷静冷静,好好看待你与简之间的问题。你确定自己爱她吗?如果是的,你就应该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问题,而不是仅仅盯着你的名声和旁人的流言蜚语。”

话落,他大步离开了,背影不似以前那样挺得笔直。没有听见渴望已久的爱语,说实话,他眼下非常失望。

玛丽比他更失望,尤其当贝内特夫人不停追问达西有没有向她求婚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么话未曾对他说过。他幽深的,溢满期待和恳求的眼睛不停在她脑海中出现,弄得她一整晚没睡着。

第二天,贝内特家收到了内瑟菲尔德送来的信,邀请他们参加晚上的舞会。自从莉迪亚回来以后,贝内特家已经许久没出现在郎博恩的社交场合了,他们可没兴趣给人当笑话看。可这次的舞会是达西举办的,他们无法拒绝。

当他们出现在内瑟菲尔德府邸的时候,许多人开始窃窃私语,并不时用鄙夷的眼神打量莉迪亚。莉迪亚惊恐的挽住玛丽的胳膊,将自己的身形藏在她背后。

“晚上好各位,希望你们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达西亲自迎上去,看向莉迪亚温声说道,“太过在意别人的眼光会致使自己被禁锢在一个狭小的蛋壳里,逼仄的空间迟早会让你无法呼吸。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事就是打破这层蛋壳,勇敢的走出去。你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别人。想想之前那么多苦难你都挺过来了,这些非议算得了什么?”

“噢,姐夫,太感谢你了!你和玛丽是我的守护天使,我爱你们!”莉迪亚激动之下给了达西一个拥抱。她觉得好多了。

达西对她的称呼非常满意,温和的对她点头,然后深深看了玛丽一眼。她难道就不能从莉迪亚的话中得到一点提示?

周围的议论声消失了,既然达西先生明确的对贝内特家表示出了欢迎,他们当然不能扫兴。瞧瞧他温和有礼的举动,这才是真正的绅士风范。很多人因此而感到羞愧。

“请。”达西走到玛丽跟前,展开自己的臂弯。

玛丽送给他一个甜蜜的微笑,轻轻搂住他的胳膊。只要有他在,她就觉得安心极了,一晚上的纠结焦躁都消失无踪。

“送你的香槟怎么样?”他附在她耳边低声询问,灼热的男性气息吹拂在她玉白的耳蜗。

“还没来得及开封。”玛丽斜睨他一眼,耳尖绯红。

达西低笑,柔声说道,“那么就放着吧,等以后我们一起品尝。”

玛丽不置可否。她有些讨厌这样的达西,一边说着暧昧的话语,一边却又迟迟不求婚。她弄不明白他究竟想怎样。

两人的举止亲密极了,惹得众人频频朝他们看去。尤其是达西先生前所未有的温柔态度,就差在自己额头写上‘我爱玛丽’四个字。当一座冰山开始融化的时候,倾泻的洪水往往使人无法抵抗。达西先生深情款款的眼神叫许多未婚姑娘都羞红了脸。

金小姐是少数几个对莉迪亚保持同情的姑娘。她戏谑的挑高眉毛,向自己的好友举起酒杯。她可不敢凑过去,达西的视线带着浓浓的警告。

与以往不同,贝内特家被有意无意的孤立了,但贝内特夫人对此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她将这当做是众人对自己的嫉妒,因为她很快就要拥有全郎博恩最优秀的女婿了。

“我很庆幸你没有以往受欢迎了,我们多了许多独处的时间。我记得以前你总是被一大群人包围着,而我只能远远的看着你。”达西递给玛丽一杯酒,语气并不怎么愉快。看来这段记忆留给他不少阴影。

“你从那时候就开始……”玛丽脸红了,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说下去。

“是的,当时的我很焦躁,因为不能接近你。那些嫌弃你的话并不是我真实的想法,事实上,我的心在不停的渴望你,而理智却告诉我必须放弃。我犯了很多愚蠢的错误。”达西试图剖白自己,苦笑一阵后继续开口,“请你跟我跳舞吧,一直到舞会结束。我很久以前就想提出这个请求了。”

他直勾勾的看着玛丽,眼里浓烈的情意像一团丝线将她紧紧缠住。她握住他的手滑入舞池,优雅的舞姿,甜蜜的笑容使大家纷纷停下动作,退到一边观望。

直到舞会结束,两人都没有分开哪怕一秒钟。他们要么跳舞,要么品酒,要么坐在最偏僻的角落窃窃私语,将周围的人彻底忘到脑后。幸而有宾利先生帮忙打理,舞会才顺利举行了下去。

贝内特家要出一位达西夫人了,这是郎博恩居民们的共识,对莉迪亚的鄙视因此减轻不少。有这样实力雄厚的姐夫,她大可不必为将来发愁了。

贝内特夫人按照惯例,磨磨蹭蹭的直到最后才离开。她的举动正合达西的意。他握紧玛丽的手,将她送出大门,毫无预兆的问道,“玛丽,你爱我吗?”他深邃的眼里带着渴求。

玛丽彻底呆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她来自一个古老而封闭的国度,那里的人从来不会将‘爱’这个字宣之于口,两个人的结合完全出于家族利益的交换,直到结婚仪式结束的一刻才能看清彼此的长相。对他们来说,爱情是生活的奢侈品,穷极一生也没法得到。也因此,她在感情方面保持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淡漠态度,从未想象过自己会有向人示爱的一天。

她爱达西吗?她发现自己内心的回答是肯定的,但看见家人投过来的殷切目光,骨子里的矜持使她羞于出口。她撩起裙摆飞快登上马车,在达西晦暗目光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七十

贝内特家的马车上,贝内特夫人气呼呼的瞪着自己的女儿,见她没有反应恨不能用手指掐她几下。与她们同车的简和伊丽莎白齐齐看向窗外装傻。

“噢,玛丽!噢,上帝……”她一会儿摇晃玛丽的肩膀,一会儿又对着车顶比划上帝保佑的手势,看上去快要抓狂了。

“你难道不爱达西先生吗?别告诉妈妈你不打算嫁给他,妈妈会晕倒的!”她最后还是妥协了,拉着女儿的手可怜兮兮的说道。这桩婚事对贝内特家的意义太重大了,如果玛丽与达西先生结合,其余四个女儿的婚事就不用操心了。谁不想攀上这样实力雄厚的连襟?

“当然不!”玛丽飞快的否认,然后脸红红的看向窗外。她当时只是说不出口而已。

“谢天谢地!”贝内特夫人松了口气。

“玛丽亲爱的,如果你爱达西先生,最好诚实的告诉他你的感受。要知道你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了,如果不从你这里得到一点回应,没准儿他会退缩的。”伊丽莎白诚恳的建议。

“好吧,下次我一定告诉他。”玛丽认真点头,“但是请相信我,如果他因为得不到一句话就退缩了,那他就不是达西了。”

“是的,达西先生的意志非常坚定,与某些懦弱无主见的人大为不同!”一直沉默的简忽然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宾利一连两次失踪终于让她认识到——或许自己的性格太绵软了才会叫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眼下她改变了对待宾利的态度,有意无意的模仿玛丽,心情好时对他笑一笑,心情不好连个正眼也不给。她明显感觉到宾利比以前要热情无数倍。

“噢,是的,宾利先生太让人失望了!他竟然提议将我的小宝贝嫁给威克姆,难道他不知道威克姆现在正狼狈的像老鼠一样四处躲藏吗?几千英镑的债务,听上去真是吓死人了,还清这一次还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天啊,我怀疑这辈子就没有还清的时候,除非他彻底戒掉赌博的恶习!但据我所知,所有叫嚷着戒赌的赌鬼没有一个成功过!”贝内特夫人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语气一转,由衷赞叹道,“还是达西先生有远见,极力阻止了这桩婚事。”

玛丽无声的笑了笑,然后闭着眼睛假寐。光是在脑海中演练告白的场景她就羞得不行,现实中该怎么办?天啊,真是愁死人了!也许这几天应该对着镜子多多练习一下。

或许被玛丽的逃避伤了心,达西一连三天没有登门。玛丽一点儿也不担忧,正好借机调整心态。

第四天傍晚,玛丽正在厨房和面粉,贝内特家的房门被敲响了,进来的是一位穿着非常奢华的贵妇人,眉宇间带着倨傲的神态。她自我介绍是凯瑟琳·徳布尔夫人,达西的姨妈,因此受到了贝内特夫人极为热情的接待。

玛丽听见她极具特色的尖刻嗓音,本想第一时间出去会面,但猜测到她的来意反而不急了,继续慢条斯理的和面粉。

“好久不见徳布尔夫人!你近来可好?”伊丽莎白礼貌的问候只换来她冷淡的点头。

“玛丽小姐在哪儿?我必须马上与她谈谈。”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她在厨房准备晚餐,请你稍等。”伊丽莎白皱了皱眉,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徳布尔夫人实在喜欢不起来。

“你们家难道请不起像样的厨娘吗?”徳布尔夫人扬起下颚,倨傲的神态中带上了鄙视。

“我们家不缺那点钱,但全英国最优秀的厨师就是我的玛丽,试想哪一位大厨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乖卖丑?”贝内特夫人得意洋洋的炫耀。她和徳布尔夫人的毛病一样,都认为自己的女儿就是全天下最优秀的。这是女控与女控的终极对决。

徳布尔夫人的表情有些扭曲,伊丽莎白不厚道的笑了,将战场让给自己的母亲。

贝内特夫人果然很给力,见徳布尔夫人的目光停驻在客厅墙壁的油画上便骄傲的说道,“啊,这是玛丽16岁时的画作。她平时并不怎么练习绘画,但天赋棒极了。思科特牧师说她的笔触中融合了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的优点,如果她愿意专于此道,大有可能成为一代名家。”

她耸肩,用无所谓的语气继续说道,“但是很可惜,玛丽志不在此,绘画只是她打发无聊时间的消遣而已。啊对了,曾经有一位航海家愿意花800英镑买这幅画,被玛丽拒绝了。”

徳布尔夫人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副极为优秀的作品,无论是笔触还是色彩,亦或是意境,都结合的相当完美,由此可见绘画者深厚的功力。她想起柯林斯说过的玛丽一无是处的话,顿时觉得怒火中烧。她本打算拿她的短处让她自动退出,但眼下看来自己当初被柯林斯愚弄了!该死的、只懂献媚讨好的蠢货!如果他当初能娶玛丽就不会有这样多的麻烦!

徳布尔夫人迁怒了,而且她的怒火转瞬被贝内特夫人撩拨的更高。

见客人的目光从油画移到桌面,贝内特夫人又找到了新的话题,“啊,你也喜欢这块桌布是吗?这是玛丽亲手绣的百蝶穿花图,瞧瞧这些艳丽的花朵和飞舞的蝴蝶,是不是像活的一样?还有这些藤蔓形状的蕾丝花边,我敢保证目前没有人能勾出来,哪怕镶在衣服上穿去伦敦也是最时兴的!”

她不遗余力的夸奖自己的女儿,务必要让达西先生的姨妈知道,娶了她的女儿,达西家族一点也不亏。

徳布尔夫人倨傲的表情有些挂不住。她不得不再次承认,玛丽的针线活也是无与伦比的优秀!她气恼的转头,看见立在客厅一角的竖琴和钢琴,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正要移开视线已经太晚了,贝内特夫人又开始夸耀起来,“听说安娜·徳布尔小姐非常擅长弹钢琴?那真是太巧了,玛丽也是。我们每次去教堂祷告,思科特牧师都一定指明要玛丽去伴奏。他还说玛丽弹奏的竖琴曲是来自精灵界的乐音,你能想象那种美妙的感觉吗?”

徳布尔夫人无法想象,她肝疼。

伊丽莎白扭脸,捂嘴,扑哧扑哧的笑了。果然,徳布尔夫人在无限宠溺女儿的妈妈面前简直不够看。更何况玛丽是真的优秀,她想反驳也反驳不了。

“徳布尔夫人,好久不见。晚餐准备好了,留下与我们一起用一点吧,餐后我们再叙旧如何?”忽然出现的玛丽拯救了濒临溃败的徳布尔夫人。她矜持的点头,倒要看看全英国最棒的厨师能优秀到什么程度。

事实上,玛丽的厨艺没有让她失望。虽然心中翻腾着怒火,但她进餐的速度一点也没减慢。她想起了罗辛斯庄园的主厨,想到玛丽拜访那次柯林斯对他手艺的盛赞,她只想立马冲回去,对着他夸夸其谈的嘴巴狠狠扇几巴掌。玛丽和伊丽莎白当时一定在看自己的笑话吧!可怜自己还为此沾沾自喜!

用完晚餐,她的脸色只能用‘恐怖’两个字来形容。她勾勾手指,示意玛丽跟她去后花园私聊。玛丽优雅的擦嘴,默默跟上。伊丽莎白早已派了仆人去通知达西,他应该很快就能到了。

“请你离开达西。”她开门见山的命令道。

“凭什么?”玛丽扬起下颚,姿态更高贵更傲慢,将徳布尔夫人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制的点滴不剩。

“你应该也看见了,”她微微一笑,继续接口,“我有傲人的厨艺,善于绘画和音乐,精通三门外语,极为擅长针线活,会管家会理财,礼仪完美无缺,长得也算清秀,自问没有哪一点配不上达西。”

“你微薄的嫁妆和平凡的家世就是最大的问题,更何况你们家的声誉已经严重受损!娶你简直是达西家族的耻辱!”徳布尔夫人尖刻的说道。

“只要达西不介意,你说得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玛丽无所谓的耸肩。

“究竟怎样你才愿意离开达西?2000英镑够了吗?”徳布尔夫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支票掏出来。

“我的厨艺,我的刺绣,哪一样不能为我带来丰厚的收益?只要我愿意,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这不是钱的问题,请你把支票收回去!我愿意嫁给他只是因为我爱他,没有别的原因。”玛丽一字一句慎重开口,丝毫没有注意到拐角处忽然僵直的身影。

“你简直冥顽不灵!好吧,这是你逼我的。如果你执意嫁给达西,我就宣布与他断绝关系,看他是选择陪伴他长大的亲人还是选择仅认识一年不到的你。”徳布尔夫人眯眼,等待着玛丽惊慌失措的表情。

拐角处的身影加重了呼吸。

玛丽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你笑什么?”徳布尔夫人快要被她软硬不吃的态度弄疯了。

“我在笑你的虚张声势,夫人。”玛丽直言不讳,“你绝对不会与达西断绝关系的,无论他娶了谁,除了接受,你没有别的办法。在丧失配偶以后,一个人将身体虚弱的女儿拉扯大并管理巨额的遗产肯定非常不容易吧,夫人?与达西断绝关系以后,你和安娜小姐还有谁能够依靠?等你去了以后,她随时随地将处于被人生吞活剥的境地。请宽恕我太过直白的言辞,但是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如果你能祝福我们,我们将铭记你的情谊。”

徳布尔夫人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好几分钟后才虚弱的说道,“好吧,我认输!我祝福你们!希望你们日后能对我的小安娜多加照顾。你知道,我已经老了。”

“一定,夫人。”玛丽撩起裙摆,优雅的行礼。

“我简直无法相信你竟出生于一个小乡绅家庭,你比我见过的所有贵族小姐更像一位贵族!”徳布尔夫人软化了语气,对但笑不语的玛丽微微点头,挺直脊背离开。

玛丽目送她的背影,看见从拐角处走出的达西,齐齐愣住了。

“对不起,我的孩子。姨妈做了傻事。但是你也看见了,我被你的未婚妻打败了。你的眼光一如既往的精准,她会成为一名合格的主母的。”徳布尔夫人歉然开口,然后将空间留给一对小情侣。

“你,你都听见了?”玛丽纠结的问道。

“是的,我得到了等待许久的答案,现在很高兴,非常高兴!”达西异常沙哑的嗓音中压抑着莫大的狂喜。他快步走到玛丽跟前,拉住她柔软的小手,毫无预兆的跪下,用最虔诚的语气缓缓说道,“请你看着我的眼睛,从它的最深处你会看到我有一颗为你的魅力神魂颠倒的心。你的甜蜜和你夺魄的温柔超过了神的旨意,让我完全沉醉于其中。我战栗、喘息、呢喃,我六神无主。自那天以后,你那亲爱的嘴唇穿透了我的心,穿透了我流血的生命中枢,它是甜美的毒剂,是不可避免而又迷人的灾难。我发现自己早已不可遏制的爱上了你,除你之外,周围的一切都令人厌恶,整个世界的魅力都好像转移到了你的身上。我除了能专注于你的一举一动之外,不能专注于任何事任何物。我愿像最卑微的仆人一样为你效劳,愿像最忠诚的骑士一样为你披荆斩棘。请你答应我的求婚,成为我此生唯一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