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挖开了,里面果然是五具尸体。

傅遥也不敢看,叫人把尸体抬出来,她背过身去,用手捂住嘴,以防自己吐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看清了吗?是那五人吗?”

杜平月翻着看了看,“确实是那五人,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官道附近被杀?”

傅遥微笑,“那个李蛋的媳妇儿说他赚了钱要给她买房子,那么他们收到钱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回家的,我若是杀人者,肯定不会在京城杀人,只等他们出城后寻一处僻静所在才好动手,然后就地埋了更是干净。所以他们一定是在这官道上被杀的。”

第十章 老令公打儿子

 杜平月微微颔首,“你可越来越厉害了,这还真有点神探傅公的意思。”

傅遥苦笑,她哪喜欢做什么神探,这要不是被逼无奈,她倒宁可在府里睡觉也不想看尸体的。

把尸体抬回衙门,让仵作验尸,都是被人杀死的,身上刀痕累累,有的被砍了数刀以上。

把府里那些亲属带过来叫他们认尸,那些亲人们瞧见自己夫君、儿子大都呼天抢地哭了起来。

傅遥不想再看,独自回自己房里。

人死了,这条线就断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高宝了,希望他能查到那大眼男是谁。

杜平月跟她进了房,瞧见她一脸疲惫的样子,不由道:“要不你先睡会儿,这儿有我盯着呢。”

傅遥摇摇头,“我也睡不着,还有一件事你得做,往付家送个信儿,付云峰现在停职在家,你去告诉他这里的情况,然后要叮嘱他千万别轻举妄动。”

“你在怕什么?”

她叹口气,“我怕他一时沉不住气,再掉进别人另一个陷阱。那些人明摆着害人不成,肯定要再找罪名的,这次若不把付家彻底扳倒,他们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杜平月轻哼,“你还真是操不着的心,以前也没见你对付云峰那么好。”

“你也说那是以前啊。”她轻笑。

她是不欠付云峰的,但她欠付云菲的,当年付云菲曾救过她的命,还与她有过肌肤之亲。虽然都是女人吧,但付云菲可不这么认为,在她心里早就把她当成心爱之人了。那年先皇下旨让她嫁给当时的端敬王赟启做侧妃的时候,她还曾意图上吊自杀。最后没死成,却因此毁了她的一生。

现在她在宫里虽是风光,但心里的苦涩却无人得知。如饮苦酒,如在苦药。这都是因为她,因为对她有情,对她难以割舍,才会自伤。

她和皇上两人都是面和心不合,表面琴瑟和鸣,但内心却是谁也没爱上谁。

杜平月望着她苍白的脸,眉角微皱,“你想关心的人,我去给你关心,还是先关心下自己吧,你都三天三夜没好好睡觉了。”他说着硬生生把她拽到床前,打横抱起,扔在一堆摊开的被卷中。

他如竹如玉的身子站在床前,以一种俯瞰一切的姿势睨着她,让傅遥心里狠狠一颤。这个姿势太**,倒好像男人和女人要…

她很不争气的脸红了一下,轻声道:“你出去吧。”

杜平月嘟囔一句,“你当我喜欢看你睡觉啊。”

他转身出去,看着越走越快的背影,傅遥轻轻吁了口气。

或者是因为太寂寞,太渴望能有个家了吗?她竟然很想,很想…他能留下来陪她。

可这样的话不能开口,她也不会开口,她以后要过的是最平常不过的生活,没有人认识她的生活,她的人生不能把这些不平凡的人规划进去。杜平月如是,身边的所有男人也如是。

在床上眯了一会儿,也不敢睡的太沉,等起来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她推门出来,发现门口已经站了许多人,杜平月、高宝、杜怀、石榴、海棠,并排着站着,一脸关心的看着她。

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温暖,有这么朋友在,有再大的问题她都不怕了。

只是…当这件事完成,她被革职之时,她真的能狠心离开他们吗?

她不知道,没有试过,真的不知心有多痛,有多难过。

挤出一抹笑,“你们这是怎么了?都站这儿干什么?”

石榴撇嘴,“咱们在商量一件事,差点打起来。”

“什么事?”

“到底要不要把你叫起来。”

傅遥好笑,“结果呢?”

“三比二”她指指杜平月,“杜师爷、海棠、杜怀不同意叫醒你。”然后又指指自己鼻子,“我和高宝想叫醒你,最后结果是不叫醒你。”

这帮人还真是有意思,她道:“出什么事了?”

杜怀耸耸肩,“还能是什么,皇上下旨召见呗。”

“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之前。”

傅遥快被他们给气死了,皇上召见也不叫醒她,这是等着看她被皇上杀头吗?别人也算了,杜平月怎么能跟着一起糊涂?

看杜平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心中暗叹,果然还是他最了解她的,知道她有意借着这件事离开京城,既然想惹怒皇上,那就干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她磨磨蹭蹭的换好官服,然后吩咐人备轿,以一种堪比乌龟的速度赶往皇宫。

进了养心殿,赟启果然气得七窍生烟了,他一般很少这么喜形于色,可这会儿脸却有些发绿发蓝了。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她?

傅遥小心翼翼跪过去,装成一副可怜模样,“皇上息怒,微臣连日审案才来迟了,还请皇上恕罪。”

赟启深吸口气,“案子审的怎么样了?”

“挖到卖题之人的尸体,已经着人辨认过,却是最早泄题之人,现在停尸在衙门里。”

赟启一惊,“怎么是死的?”

“替别人做完事,自然就要死了,这些人显然是被杀人灭口。”

“你说这幕后尚有主使吗?”

“当然有主使,皇上也必清楚,这么大的案子,绝不可能是五个流氓痞子可以做成的。”就因为清楚,所以他才会寝食难安,把自己召过来询问吧。

赟启深思片刻,“这主使之人是谁,可曾查出?”

“正在查。”

“一有消息尽快回复,还有把近几日查到的事一起拟了折子奏上来吧。”

“遵旨。”

傅遥转身退了出去,心里暗自偷着乐,也难为这小皇帝,气成这样也不发作。皇上越急,她越不能急,这才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嘛。

她出了养心殿,走没几步,一个小太监从对面迎了过来,傅遥瞧得清楚,那正是上次塞给她纸条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快速走到近前,低低说了句,“娘娘说多谢大人,还说有件事要再请大人帮忙。”

“什么事?”

“娘娘想请大人去看看付大人。”

傅遥诧异,“付大人怎么了?”

“这奴才就不知了。”小太监匆匆说了两句,就跑了。

皇宫里人多眼杂,本来就不是可以多说话的地方,要想知道出什么事,还得亲自到付家看看去吧。

出了宫,她命轿子赶往里学胡同,付家就住在里学胡同一号。

往常的付府都是人来人往的,可是今日门口却是门可罗雀,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大门紧闭着。

皇上降旨让付云峰闭门思过,也难怪他不见外客,不过这个时候也没人敢来,他是待罪之身,众人巴不得撇清关系。

傅遥叫人敲了门,过了好久才有一个老仆匆匆过来开门,一瞧见傅遥立刻老泪纵横,“傅大人,你可算来了?”

“家里可是出什么事了?”

“都乱套了,你快去看看吧。”

傅遥疾步进了府,看见院子里围满了人,几乎所有的傅家人都在这儿了。

这是瞧什么热闹呢?

她分开人群挤进去,里面正在打人,老爹打儿子。

老令公的板子一下下的打在付云峰身上,他咬着牙,握紧拳头,硬是一声不吭。

老仆拽着傅遥的袖子,“大人,你快劝一劝吧,这都打了一炷香了,要是打坏了可怎么办?”

傅遥问道:“老令公怎么想起教训儿子了?”

“是少爷,他说自己连累了姐姐在宫中受辱,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就闹着要上吊,老爷训斥了几句也不肯听。后来就叫人把少爷绑起来,照死里打,还说与其他自己去死,还不如当老子的先打死他算了。”

傅遥自是知道付源奇那个火爆脾气,点火比点炮仗还快,要打付云峰她一点不奇怪。

“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具体出什么事小的也不清楚,好像听宫里传出的消息说贵妃娘娘被皇后娘娘责罚了,皇上还下旨把她降为静妃。”

傅遥“啊”了一声,她刚从宫里出来,怎么就没听说这事?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两天前,皇上下旨直接下到府里来的,还说让少爷好好思过。”

“为什么降了娘娘位分,罪名呢?”

“只字未提。”

皇上突然下这样的旨,她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对了,两天前她带人出城去翻找尸体,才会错过了。只是赟启到底是怎么想的?接连罚了付云峰和付贵妃又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也没时间去仔细想,再磨蹭下去付云峰真被打死了,她踱着小步走上前,脸上笑容如三月春风,“老令公今天心情还错,这是打孩子玩呢?”

付源奇瞧见她,冷冷一哼,“傅大人怎么来了?”

“好长时间没见了,来瞧瞧老令公,看您身子骨保养的还不错,板子打下去也挺有力的。”

傅遥这一玩笑,付源奇也不好再打下去,她一来也算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难道真要打死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行了,年岁也不小了,活动活动筋骨也就算了,走,您和侄子也好久没见了,咱们喝两杯去。”

她拽着付源奇往厅里走,后面的仆人赶紧把付云峰扶起来送到屋里疗伤去了。

两人进了屋,有下人上了茶。

第十一章 偷跑去赌博

傅遥喝了一口,见付源奇余怒未消不由笑道:“老令公年纪大了,脾气还是这么大,不就是小孩子说了几句气话嘛,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

付源奇轻哼一声,“他也不比你小几岁,可就没见你说过什么要死要活的,这才多大点事就受不住了,以后怎么在世间为人?我就是要打醒他。”

付云峰怎么可能和她一样,他是在蜜罐里泡大的,没经历过磨难自然少不更事。哪像她,几经生死,知道死亡的可怕,就绝不会轻易谈死。

可怜天下父母心,难为老令公这一番苦心了。

“大人先消消气吧,目前这案子有些凌乱,我回去再整理整理,一定揪出幕后元凶。付公子年少就登了高位,难免气盛,这次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未必就不是好事。”

付源奇叹气,“若是峰儿能有你的一半,我就知足了。”

“个人有个人的好,付公子忠心耿耿,颇得上喜,那才是前途无量呢。”

付源奇冷哼,“就因为前途无量才招惹了今日祸事。我是不希望儿孙有多大成就的,只要安安稳稳的就好。”

傅遥点头,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有这番大彻大悟,金钱名利,到头来都不过是黄土。

她和付源奇投缘,也是因为两人想法契合,杜平月曾调侃她,说她是二十岁的身子,却有六十岁的心境。

听这话她只觉心里发苦,她倒是想活得年轻些的,可谁让呢?幼时家中惨遭变故,亲眼看着家人死在眼前,又当成男人活了这么多年,哪还能保持一颗纯真的心?

又跟老令公聊了一会儿,没去见付云峰一面,她就直接走了。付云峰也是要面子的,这会儿挨了打,脸上肯定挂不住,她何必去触霉头。

至于他的行为,自会有付源奇去约束,这老头虽已荣休,但对朝廷的风吹草动照样能掌握,他老来丧子,曾失去了三个儿子,对一切早就看得透透的,这唯一的小儿子断不会叫他出事的。

回到府里,高宝已经在厅里等着了,见她回来,低声道:“爷,查到了。”

傅遥一喜,“那人什么什么?”

“是陈府的,镇国公陈府。这人叫马六甲,是陈府的大管家。”

陈成思?皇后的弟弟?

傅遥一咧嘴,这事要牵扯到皇后那可就不仅是国事了。

她要把这事捅出去,那就是离间帝后了,往常还有个付云峰可以给她兜着点,这回没人替她说话了,可怎么向皇上禀明啊?

让人把杜平月叫来,先让他写了一份奏折呈上去,只说找到尸体的前因后果,至于这陈府管家的事却只字未提。

想把矛头指向陈家,那可是要有确切证据的。她不会惊动陈成思,但那个什么管家却少不得要偷偷审一审了。

这样的一个人物也不能抓到衙门来,让人把王冲叫来,打听了一下这大眼管家平常的出入之地。

王冲笑道:“这个我最清楚,这小子好色,经常出入青楼楚馆,我就曾在春香阁见过他两次,他还喜欢赌钱,浮云赌坊是最常去的,只是赌技一般,输了不少钱。”

一说到赌,傅遥的手就有点痒痒,她从小就会赌,掷筛子的本事也是一绝,若是灌了水银的筛子,那可是想要什么点来什么点。只是这几年官场事忙,又多了石榴这个管家婆,硬生生把她的赌给戒了。这会儿听王冲提起,还真有点跃跃欲试了。

她凑过去小声道:“咱们今晚就去浮云赌坊玩两把如何?”

王冲看她谨小慎微的样子颇为好笑,“大人玩就玩,这么小心做什么?”

傅遥嘘了一声,“小声点,别叫人听见,今晚就咱俩,咱们悄悄的去。”要是让石榴知道,肯定又要好一阵闹。她倒不是怕她闹,只是她哭起来的样子太恐怖,嗓门奇高,能半夜吓得孩子尿了床。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背着点的好。

他们正说着话,杜平月从外面推门进来,只听了最后一句,不由道:“你们要去哪儿?”

“查案,查案。”傅遥虚虚一笑。

石榴知道了最多哭哭,要是让杜平月知道恐怕要把她吊起来打了。他是世家出身,最恨那些偷鸡摸狗,赌场耍老千的雕虫小技。

入夜之后,傅遥偷偷从后门出来,王冲果然站在门口的大榕树下等她。

一见她,便招招手,“快点,这会儿是赌场最热闹的时候,去晚了散场可没得玩了。”

傅遥点点头,瞧他一副馋的不行的样子,就知道他也是好一阵没去赌坊了。

浮云赌坊是京城里最大的赌坊,白天的时候人就特别多,到了晚上更是人头攒动,好多桌前挤满了人,连激挤都挤不进去。

傅遥今天本来只想碰碰运气,也没想就能碰见这个大管家马六甲,可她运气就是好,一进门一个大眼睛的人正拿着筛盅吆喝的甚欢。

王冲果然是这里的常客,刚一进门就有人跟他打招呼,“哟,冲哥,这是好久没来了?”

王冲笑着应酬了两句,低声对傅遥道:“那就是马六甲。”

傅遥早瞧见了,径直向那桌走去,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扔,“押小。”

王冲见是十两,不由道:“爷,你会玩吗?”

傅遥得意地一笑,“会玩吗?把那个‘吗’去掉,爷玩这个的时候还穿着开裆裤呢。”

王冲乐了,倒没想到府尹大人和他挺志同道合的。

他也掏了锭银子扔上,“押小。”

一开了盅,果然是小,两人收了银子乐得双眼开花。

十两揣进怀里,正要再押,忽然瞧见隔壁一桌上坐着一个,一身的白衣,神情冷傲,一张白净的脸上似是沾满了冰碴。

看见他,傅遥立刻就涌起一种想拔腿就跑的冲动。这人正是易春风,上一次瞧见他,她还敢泄露他的行踪叫人抓,但这一回却莫名觉得恐惧,只远远就好像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冲上来。明明是同一个人,但前后给人的感觉却差太多了。

“妈的。”她低咒一声,让王冲继续赌,她则迈步走到那一桌去。

她的性格有时候滑溜的像只泥鳅,有时候却偏要迎难而上的,越是害怕的事她偏要做,她倒要看看这个易春风究竟可怕在哪儿。

他似乎输了很多,一张脸越发有几分阴沉,傅遥走过去,把怀里的银子全拍在赌桌上,喝一声,“小——”

易春风刚押了大,一抬头看见她,双眸中立时射出一道寒光。

傅遥对他笑了笑,“易公子真是雅兴,今日居然在这儿碰见。”

易春风没理她,专注的看着庄家手中的骰盅,周围的人都在叫“大,大——”“小,小——”

傅遥笃定那盅里肯定是大,她听筛子的本事练了十年,早就炉火纯青了,她笑眯眯的看着易春风,今天定叫他输的当裤子。

骰盅一开,果然是小,周围人有的兴奋,有的叹息,易春风却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本来就是,易家是做大生意的,是逊国最大的皇商,他家里的钱堆成金银山,怎么会在乎这几百几千两?

他又押了一百两在“大”上,这一晚上他一连输了三十六把,把把一百两,加起来也有几千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