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点点头,迈步走进茅屋,这是他第一次进这个府,往常都是在外面见的,今天会把他带进府里,连他都觉稀奇,这个易二公子是怎么想的。

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显得昏昏暗暗的,易东风背身坐着,背影显得有些羸弱。

他走过去,低低声音道:“二哥近来身体还好吗?”

易东风转过轮椅,对他微微一笑,“你来了,外面情况可还好吗?”

“我来就是要跟二哥说这事的,杭州势力被拔,京城这边的形势也不太好,近日皇上下旨清理妓/院、酒肆还有赌场,咱们消息来源大打折扣,目前都不敢出来活动了。”

易东风“嗯”了一声,沉思片刻道:“你做事我放心的,既是如此,叫他们都收敛些吧,这次皇上怕是大有疑心了。”

三爷微诧,“那皇帝可是察觉到了咱们的计划吗?”

“那倒不未必,只是宫里传出消息,说皇上最近怕是有大动作,叫咱们的人行事谨慎些,该收的收,该转移的转移,尽量别叫人找出蛛丝马迹。”

“是,二哥放心好了,我会叮嘱兄弟们的。”他说着从身上解下一个布包,抖开了往面前一摊,“这是咱们这些年经营的账册,我都带来了,先放二哥这儿吗?”

“不用。”易东风手指对着地上的火盆一指,“都放那里吧。”

三爷没说话,直接撕开账册扔进火里,这是他们这些年的心血,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杭州那么一大片产业他说扔就扔了,就怎么会在乎京城里这些?

凡是做大事者,必然有所得也有所失,他们经营了这么多年,钱早就赚够了,有没有这些产业影响不是太大。若然有一天,他们兄弟得了这天下,便再多的钱都能收入囊中。

火苗燃烧着,红红的火光映亮了他的脸,他一页页纸烧着,低声道:“还是太仓促了些,再给咱们几个月的时间,应该会准备的更充足。”

易东风微微点头,“这小皇帝也不是一般人,比他老子强许多,趁着现在还能留下点什么,先安全撤了吧。”

“二哥既发了话,我们都听从就是。”

易东风道:“这些年你干的不错,大哥也是对你赞赏有加的,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段时日吧,瞧大哥的意思,似乎随后还有重任交托给你。”

他一喜,“大哥来信了吗?”

“是,前几天来的信,对京城的事也很担心,不过他相信有咱们兄弟俩在,一切都会风平浪静。”

“大哥能信任就太好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烧着账册,见账册烧的差不多,易东风道:“行了,天色已晚,恐为人所见,你先回去吧。”

三爷站起来向外望了望,“风云呢?他不带我出去吗?”

“风云去办事了。”

“什么事?”

“我要他放一把火。”

三爷笑起来,“也不知是谁得罪二哥了?这人还真是不知死活。”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的很清楚,他这二哥绝对是阴狠的角色,不过世人都会被他羸弱的身体和和善的面容所骗,以为他是天下顶顶好的。而越是错看他的人,最后越会落得个凄惨下场。

易东风转头看向窗外,声音凉凉的,“是那个假冒我妻子的女人,她知道的太多,必须斩草除根了。”

三爷一惊,顿时心狂跳起来,“那个女人是谁?”

“还没查出来,不过已确定是皇上派来的。”

“人现在在哪儿?”

“在柴房里关着。”

三爷突然一拍额头,“啊,我刚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了。”说着匆匆往外走。

易东风狐疑地看着他,一段时日没见,他怎么变得毛躁起来?

三爷到了外面,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别人可能不知道易东风娶进的女人是谁,但他却清楚的知道,那是傅遥,真真正正的傅遥。

他就是那个被称作三爷的李玉华,在杭州分手后,他和雨嵘来了京城,老四则被派到另一个地方,大哥有事叫他做,具体做什么没人清楚。他们二人从杭州赶到京城来就和二爷易东风联系上了,他们本就是结拜的异姓兄弟,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也同时为一个人办事,那个人就是被他们奉若神灵的大哥。

第四十二章 纵火生情意

到了京城,很快他就安置下来,帮着二哥打理一些京城的产业,也搜集一些消息。二哥虽是不常出门,却在外面有着不小的势力,京城的许多产业都是他在管理的。

他们随意躲在某个产业里,平时不露面,只管管账,做些幕后的事。易东风的意思是想叫他大大方方站出去,毕竟还有个侯爷的身份,既然没获罪,他依然是忠显候。可他却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傅遥知道他的秘密,两人若见到了定要彼此忌讳。

他想就这么躲着傅遥的,可没成想两人却很快遇上了。易家老夫人过寿的那一日,他也来贺寿,就在前厅,偏偏那么巧的看见了在后面缩头缩脑的她。

他眼神素来极好,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傅遥,虽然后来另一个傅遥现身出来,但那分明是个男人,不折不扣的男人。所以他很确定,躲着的那个才是傅遥。后来从雨嵘嘴里得知二爷成亲了,新娘子长得很像傅遥,他就更确认自己没认错人了。

傅遥是皇上的人,嫁进易家肯定不是为了真的喜欢上易东风,他虽心里明白,却终没开口说出来。至于原因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或许从内心深处,他不想傅遥死于非命吧。

但是现在呢?二哥终于打算下杀手了吗?柴房那种地方,都是易燃物,一把火下去傅遥肯定没命了。

想到此,不由心里狠狠揪了一下,终究不忍心她葬身火海,以最快速度开始在府里狂奔起来。

他是偷偷进来,若被人看见,于他于易东风都没好处。但此时他却什么都顾不上了,抓了一个打更的下人问柴房在哪儿,那打更一时没反应过来。随手指了方向,等见李玉华跑走立时高声呼着:“有贼…。”

李玉华转身回去。点了他的穴道,顺手抓住后脖领子带着一起跑。他并不想下杀手的,尤其在二哥府里杀人,没奈何只能先委屈一下。

他施展轻功一路狂奔着,远远的看见柴房一个人正举着火把站立着,他怔了怔,想高叫一声“不要”,却没法张开口。

那人正是风云。他手里的火把抛出,瞬间火就烧了起来。

李玉华心里着急,可若此刻出声,定会被认出来。这要…怎么办?

手里还抓着一个人,他抬手解了穴道,把人往地上一扔,那打更的立刻大叫起来,“有贼啊,有贼啊。”

他叫声脆亮,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甚远。拜他所赐,还真叫出来不少人,从熟睡中跑出来的人。看见柴房燃烧的火光,都叫起来:“着火了,着火了。”

越来越多的人出来,众人拎着水桶、水盆开始救火,易府里救火设备齐全,有钱人就是任性,到处都放置着盛满水的大缸,后来还有人抬来了水龙,不一会儿火就扑灭了。

李玉华看着从火场中被扶出的人影。稍稍放了心,看她还能呲牙。情况应该还好,最起码没给烧糊了。

惹出这么大的事。他不敢久留,慌忙溜着墙根跑了,也幸亏府里的人忙于救火,没注意到他,顺利跑了出去。

救傅遥的事他不后悔,让他眼睁睁看着她死,他做不到,但恐怕不好向二哥交待。二哥一向聪明绝顶,洞察秋毫的,傅遥没死,他应该会怀疑到他身上吧?

此刻的傅遥坐在地上,粗喘了几口气,觉得吸进鼻孔里的全是烟气,也是她今天睡得早,到了后半夜就睡不着了,火起来的时候刚好似睡似醒着,再加上救火及时,才没被烧死,否则这会儿她已经变成灰烬了。

柴房素来远离灯火,连根蜡烛都没人给过她,怎么会突然着起火来?她心里明白这是有人要杀她,可到底是谁会下这么狠的手?把她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杀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因为着火,许多人都被招了过来,易家的大家长易兴天也来了,他身边还跟着杜平月。这位假扮应天府尹的杜大人前襟半敞着,露着一大片男人的肌肤,配上那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许多站在一旁的丫鬟仆妇都对着他流口水。

杜平月此时的脸色就像这火场烧烬的火灰一样,他一听说柴房着火,几乎是飞奔着而来,傅遥被关在柴房,她若有个好歹,他绝对不会放过易家的任何一个。

只是这会儿身份特殊,不能一个人进内宅,硬是把易兴天从被窝里挖出来,也难为易兴天一大把年纪,衣服都没穿好就被他拽出来,一路拽的跟头骨碌的,头还在门框上磕了两个老大的包。

易兴天嘴里一直嘟囔着:“柴房着火而已,至于跑那么快吗?”被杜平月瞪了一眼,立刻不敢吭声了。

火迅速被扑灭了,看着被烟熏的不停咳嗽的傅遥,杜平月心里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脱下自己外裳披在她身上,大吼道:“不是跟你说了要小心嘛?你究竟走没走耳朵?”

傅遥扁扁嘴,人家摆明要杀她,又岂是她小心能小心得了的?

杜平月也有些自责,都怪他太大意了,没为她设想周全,以为易家不敢下杀手,才会把她陷在危险中,若是她出什么事,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火也灭了,人又没死。易兴天见没事了,打了个哈欠,“傅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杜平月狠狠睃了他一眼,“易老爷,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您也应该查一查吧?”

“是,是,查,好好的查。”他嘴里应着,却显然没把这事放在眼里,柴房又不是什么贵重地方,且被烧的还是一个要被赶出去的女人,他本来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杜平月的反应,倒引起他几分好奇。这位朝廷三品大员到底和易家的弃妇有什么关系?莫不是看上这丫头的小模样了?

他脑子里转着龌龊的念头,杜平月已经扶着傅遥走了,他细心呵护的模样太明显,让人更确定他与傅遥的关系不同一般。

这会儿杜平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把她带到自己房里,给她验看身上的伤。

她身上的伤不是太重,左手肘有一块烧伤,是她砸门的时候弄伤的,还有头发有几绺烧焦了,这是房梁掉下来擦着头发边而过,被燎着了。也幸亏没砸中她的头,否则这会儿多半脑袋顶是个大洞了。

杜平月越想越觉得上火,一边给她擦药,一边低声数落着,也难为他那么冷情的人居然变成个碎嘴子了。

傅遥抿着嘴,一时疼得厉害也不敢叫出声,杜平月现在正在火头上,若看见自己痛苦模样,做出不冷静的事就不好了。

杜平月给她擦拭完伤口,开始细细包扎着,这些年跟着她几经出生入死,受伤的次数多得如数牛毛,弄得身边几个人个个都是治伤的好手。

都弄好了,他站起来,“走吧,咱们赶紧走。”

傅遥诧异,“去哪儿?”

“回家去。”

既然明天就要送她走,倒不如今天便走了得了。再放她在这里待下去,怕是他心脏都要吓出毛病来。

他连夜收拾东西,带着傅遥一起从府里出去,傅遥挣扎着不肯。一双含娇带怯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你不查下去了吗?”

“查个狗屁,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真难得他这样的人都被逼成脏话来了。

看着他懊恼的脸,傅遥忽然笑起来,她很少见这样的他,出口成脏,仪态尽失,不过这样的他看起来却更有人情味了。

看她抿嘴笑着的样子,杜平月恼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傅遥道:“有什么不能笑的,这样被人暗杀的日子又不是第一次,我一向命大的,何必大惊小怪?”

“那怎么能一样。”以前她是男人,现在她是女人,若他不知道也罢,现在知道了就不能放任她再处在危险中?

杜平月硬扯着她离开易府,从屋里拉到院子里,一路拖拽着往前走。一男一女在大庭广众拉拉扯扯的看着甚为扎眼,易兴天闻讯赶了过来,“这…傅大人,有话好好说。”

杜平月扫他一眼,“易老爷,这个女人早跟你们没了关系,你不介意本官带走吧?”

“傅大人,她毕竟还是小儿的妾室,没有休书就这么被带走了,未免于…于理不合。”

杜平月冷笑,“那你待要如何?”

易兴天搓着手,笑得一脸尴尬,“等明日小儿写下休书,大人再带走也不迟,您好歹是朝廷官员,总要顾及自个儿的官声的,若是被御史奏上一本。”

杜平月一想也是,他是不在乎,却不得不顾及傅遥的名声,她本就得罪人不少,再出这样的事,恐怕参奏她的折子会像雪片一样飞进养心殿。

他放开手,任人把傅遥扶进临近的房间休息,虽心里百般不愿,但在人家的地盘上,最起码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转身要走,易兴天在后面叫住他,“傅大人,咱们那案子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是把二公子交出来,还是把三公子交出来,那都是你家的事,明天到刑部交人就是了。”

易兴天听得直咧嘴,这都叫什么事啊?

第四十三章 她算谁的女人

易兴天以为答应杜平月的事简单之极,次日他去找易东风谈休妾之事,居然碰了个软钉子。

易东风说什么也不肯休了傅遥,他冷笑道:“父亲从小就无视我的存在,在您眼里只有大哥,只有易家大公子,我生病与否,是死是活您都不关心,现在怎么关心起我休不休妻来了?喜娘是我的人,我想留便留,想赶便赶,就算她犯了错,不该代人嫁进来,可也不过是个妾而已,我不高兴以后再娶妻就是,倒也没必要把人撵了。”

论情理这话说得不错,让人哑口无言,只是昨天他还是一副打算把傅遥驱离的仇恨样,今天这又抽的哪阵风?

不管这是抽风还是抽气,总归要给杜平月一个交待的。易兴天急得搓了搓手,劝道:“风儿,女人想要什么时候都有,你原本就对女人不怎么上心,何必为了她,得罪傅大人呢?”

“哦?”易东风挑挑眉,自己这个爹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他都说了别人对他的女人有兴趣,难道他就要让出来吗?

傅遥没死,终究会是个祸患。据风云所说,起火之时,有个人影从火场一闪而过,被风云看见,那正是李玉华,也因为这样他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傅遥了。

三哥一向冷情,却在最后关节不惜暴露自己去救人,让人不禁怀疑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个罗家女子长相不算格外出色,年纪也不非豆蔻青春,却有其独有的魅力,自己也差点陷在她织就的温柔网里,可见这个女人不简单。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放任她离开他的视线?

尤其是现在。一个朝廷官员居然站出来呵护着他的女人,这出戏唱的未免太过,好看的让他都不忍现在就掐断了。

他倒要瞧瞧。他不肯放人,这位应天府尹的傅大人能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易兴天豁出一张老脸也没起半分作用。只能灰溜溜去找傅大人报备去了。而杜平月的脾气一向不怎么好的,尤其是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更是绝不手下留情。不过眼前这个身体羸弱,脸色苍白的易府二公子,却很大挑战了他的耐心。

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位二公子,与传说中的病入膏肓的形象大不一样,看起来似乎精神很好,也健康的许多。那瞪着他的眼神,也很有几分慑人。

他的长相与易春风一模一样,气质却完全不同,他的皮肤很白,也因为肤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便份外鲜明,清澈明亮大眼眸,泛着迷人的浅灰色,堪称完美的五官无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尤其轻轻勾起的嘴角更是迷人。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纯净的。那么无害,甚至让人有几分怜惜,可这只是他的表面。他的内心却像毒蛇一样在疯狂的吐着毒信。

一想到那场火可能是他放的,他的心头之火立刻狂烧了起来,忍了好久才忍住没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易东风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脸,唇角扬起一抹优美的弧度,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张假脸,对于易容术他一向很有心得,看出此人戴着面具一点不困难。眼前这个人不是应天府尹傅遥,那么他的真正身份是什么呢?

他微微笑着,面容泛起一丝红晕。越发显得纯净,“傅大人。您把我找来不知是何事?”

杜平月低哼一声,他原本准备好一番话。但此时却不知该怎么开口了。他现在的身份是朝廷官员,难道要开口求他休了小妾,让给他吗?就算天下真有这么荒唐的事,也绝不会由他嘴里说出。傅遥是人,是他一心守护的人,可不是随便谈条件的工具。

他冷笑,“易公子身体不好,野心却不小啊。”

易东风微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易某一个将死之人,何谈什么野心呢?”

杜平月脸愈发阴沉,“奉劝公子一句,‘门旮旯里拉屎天会亮’,公子还是小心点的好。”这是傅遥常挂在嘴边的话,在她看来只要为非作歹,就一定会受到老天惩罚。

杜平月本来对易家交出谁来顶罪的事不怎么关心,不过这会儿倒真想把眼前这个人给弄死了。你说,他那张脸怎么看起来那么讨厌?

易东风却对着鼻子扇了扇,一副嫌弃的不行的样子,“傅大人真是粗俗,居然说出这等污秽之词,本公子岂会做这等事?”

杜平月不管他是听懂了,还是假装没听懂,他转身便走,敢惹他的人通常也不会有好下场,易东风勾起他的好胜之心,他倒要瞧瞧两人谁能笑到最后。

易府不肯放人,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傅遥恢复官家身份,又有哪个敢怀疑她冒充喜娘了?

就算易家要人,人找不到他们又能奈他何?

把傅遥从府里带出去,对于他也不是难事,实在没有必要在这儿跟这个人闲费牙。

杜平月下定了决心,但还没等他实施,一个让他意想不到,让所有易家人张皇失措,跌落一堆眼珠子的人到了…

易兴天从早上开始就觉得心神不宁的,易家最近事情不断,让他总有种要大难临头的感觉。他生怕再横生枝节,一直小心翼翼地。

快过午之后,右眼皮忽然跳个不停,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宫中传来的一个消息,彻底把他本来就紧绷的神经促到了极点。

登门的是一个宫里来传旨的太监,说是传皇上口谕,不一刻皇上要御驾亲临易府,欣赏玉琴湖栽种的荷花。

此刻正是秋日,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看菊花还有,荷花叫他上哪儿找去啊?

而最诡异的是皇上选的时辰居然是午时三刻,谁都知道午时三刻是杀人的时辰,皇上选这个时间来,到底说明了什么?

易兴天想不透,也就因为想不透,才更多了几分恐惧。

易家几个男人聚在一起琢磨了半天,都没猜透皇上在想什么。易兴天愁的皱纹都多了几条,当务之急还是先弄点荷花种上,皇上明旨要荷花,没有荷花就是欺君了。

易东风笑道:“此事也没多难,我叫人去种就是。”

“时间如此紧,你如何种得?”就算现种也长不出来啊。

“放心,我自有主意。”

易兴天激动的拉着他的手,“还是风儿能为为父解忧啊。”

易春风看着两人上演父子情深,不由心中暗叹,二弟若能解了易家危机,怕是父亲再也不会顾及三弟南风了。

易家人一向冷情,有用和没用分得很清楚,就因为二弟以前常在病中,才会屡屡被人忽视,或者也因为这个原因,养得他性格扭曲,冷血冷心吧。所以说凡事有因就有果,因果报应不爽,易家也该为不通人理的家风付出点代价了。

午时三刻,皇上御驾亲临…

没有依仗,没有御辇,没有开道的武士,只有一辆还算宽大的马车,车上罩着一层蓝色暗纹锦缎,乍看之下就好像某个京城四品小官的车架。随行的有几个侍卫,都着便服,赶车的则是内廷总管刘福成,他一身青衣戴小帽,打扮的好似某个大户人家的管家。

易兴天曾有幸见过他一次,立时便猜到车上坐的可能是皇上。

马车慢慢行来,他慌忙跪下去行三跪九叩之礼,“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神情恭敬已极。

皇上自登基以来,出宫的次数很少,也极少去大臣府中,明面上唯一去过就是应天府尹傅遥的府。这样高高在上的最尊贵的人物,会驾临一个没有品级的百姓府里,这可能吗?

易家上上下下都在想这个问题,更奇怪皇上来干嘛,尤其是易兴天不但不觉得荣幸,反有种夜猫子进宅的感觉。但就算他不乐意,该有的礼数却一点不能废,易府上下人等都到大门口跪接,老夫人是敕封的诰命,也换上一身诰命服色,就连一向很少出现的易东风都到了。只是独独缺少易南风,看样子似乎是被看管起来了。

杜平月现在扮演的是傅遥的角色,这种场合自不能缩在后面不出来。他心里也奇怪皇上这是干什么,有什么想问的,派人来问就是,像易家这等人家,虽富贵却不尊贵,实在没必要自己跑一趟?

赟启今日没穿龙袍,穿着一身墨色的缎子衣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一把绘着吴道子的折扇,神情悠闲的好像郊游一般。

他在刘福成的搀扶下缓缓从御辇上下来,看也没看跪着的易兴天,径直就往里走。

易兴天怔了怔,忙爬着追上去,“皇上,小人给您带路。”

赟启“嗯”了一声,回头看了眼故意站得很远的杜平月,又继续往前走。

易兴天道:“皇上,请去前厅奉茶。”

赟启没答,他忙又道:“万岁爷可要先去看荷花吗?”

赟启忽然顿住脚,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一件很要命的事。那就是:他到底上这儿来是什么的?

看荷花?那只是托词,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荷花。他上这儿无非是为着一个人,一个让他牵肠挂肚,梦醒几回仍不愿放手的人…

第四十四章 两男酸溜溜

早上的时候,他坐在养心殿里和付云峰商量今年税收的情况,忽然吴起进来奏报道:“启禀皇上,易府着火,火势熊熊。”

他早有旨意,易家有什么事发生都要及时上奏的,这点吴起做的极为尽职。赟启端起手边茶盅,端庄地问:“什么地方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