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那些金银的首饰我不喜欢,和我的衣裳不配,我想自己选几样时新的样子,过年了,我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走亲戚!你就让我们去吧,我一定赶在吃中午饭前回来。”

“要不我陪你去吧!”

若水急了:“奶娘,大过年的家里忙,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才出去的,你可不行,娘什么都要依靠你,如果都出去了谁照顾娘?你就留在家里吧,这样我也能安心挑选东西。我一定会给你和娘也买东西的!”

奶娘还在思索着,若水开始撒娇:“哎呀奶娘,再闷下去我就生病了。再不给我买,爹爹急着想把我嫁出去,说不定明年就不能遂我的意了!”

奶娘心里有点疼惜,这几天来家里提亲的人很多,老爷已经开始挑选了,说不定明年就要出嫁,就成为别人家的人,再不能日日相伴,而且已经年底了,就是有个什么长安的于公子,也早己回家过年了,不可能去同他私会。

“好吧好吧,我的小祖宗,你去告诉太太一声,如果太太准了你就去吧。不过年关街上很乱,你和虹儿两个女孩子家出门我不放心,还是叫上伶俐的两个小厮跟着才好。”

若水立即就顿脚:“奶娘!每日呆在家里就和关在笼子一样,再跟上两个呆头呆脑的小厮,想着都没有兴致,等嫁到了别人家,出门一趟更不容易了,想买个喜欢的首饰都不行!现在你还拘我,算了算了好没意思,我不去了,我要睡觉!”

若水作势要拔掉首饰上床睡觉,奶娘见她几个月来好不容易有点兴致,不忍心扫了她的性,只好耐心哄了一会儿,才勉强答应她和虹儿俩个人出去逛街,一再叮嘱虹儿要小心照管好小姐,出了差错仔细你的皮等等。

云太太体弱多病,这些年更是因为丈夫的冷落和周姨娘的得宠跋扈,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若水的事情基本都是由忠心能干的奶娘作主,也听女儿说的有理,女孩子家嘛,谁不爱美,大过年的,都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叮嘱了几句应允了。

在奶娘的帮助下,若水挑了一件桃红色抽银丝的箭袖窄襦,湖蓝色百褶长裙,再披上镶着白狐裘领子的披风就出门了。

得了自由,若水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欣喜,可还是遮不住神彩飞扬。

虹儿虽然年幼单纯,还是多多少少明白了一点自家小姐的心思。不过她对奉直的印象确实不错,大过年的,能舍得了父母来蜀郡找小姐,可见是个实心的,小姑娘家也就没有多想,高高兴兴地陪着若水出门了。

俩个人装模作样地去首饰铺子胡乱买了几件首饰,又买了几样胭脂水粉,就借口累了来到和奉直约好的茶楼。

奉直坐在靠窗口的包间里,怕若水出门不方便,虽然约了今天来,却没有约定时辰,大清早就在这里等着,生怕错过了。

正在望穿秋水之际,若水俏生生地站在包厢门口,满面娇羞,不见了平日的明朗,洁白的狐裘越发衬得她面若桃花,容光照人。奉直痴痴地看着,思慕已久,乍一见却相对无言,一时竟忘了请若水进来坐。

碌儿看着俩人的样子心里直叹,看来两人都是有情的,如果公子不顾一切带这位云小姐回侯府了,到时肯定掀起轩然大波,受苦的还不是他。

“公子,请云小姐进去坐吧。”

碌儿轻声提醒了一句,奉直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让坐,碌儿亲自倒上茶水,和虹儿守在门口,俩人坐下又没有话说了。

半晌奉直才问了一句非常蹩脚的话:“云小姐家年货都值办齐了吗?”

若水再想矜持也忍不住扑噗一声笑了,这一笑更是双眸生辉,容颜明媚。

奉直看痴了,也尴尬极了,又不知说什么好了,心里想着见鬼了,自己平时大大方方的,怎么一见这位云小姐就紧张的总说错话。

若水忍住笑问:“于公子不打算回家过年了?”僵局终于打破了。

奉直一想自己顾不上回家过年,绕道来到蜀郡,不就是为了再见到她明媚的笑颜吗?

终于鼓起勇气:“我探访完好友,本可以直接回长安,可是想到小姐恩义,日夜难忘,一心想当面一谢,所以才放弃回家过年,捎信向父母亲谢了罪,专程来向小姐致谢。”

虽然说是致谢,可是若水怎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俏脸一红,含情的眸子如同夜晚的星子。

半天,才幽幽地说:“公子之意,小女子心下明白。只是公子只身在外过年,父母家人皆不在身边,总有不便之处,望公子保重身体,我爹爹已安排大年三十晚上在我家门前放烟花共贺乡邻,请公子到时观看,以慰思乡之情。”

奉直心下一喜,没想到大年三十晚上还能见若水一面,连忙点头谢过,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羊脂玉佩:“此玉从皇家寺庙求来,请过高僧开光,护身避邪,乃我自幼佩戴,从未离身,小姐若不嫌弃,请收下。大年三十晚上我一定前来观看贵府的烟花。”

若水满面羞色地接过,低头取出一个绿莹莹的翡翠玉佛:“公子千里奔波,路途艰险,没有护身之物怎行?这个玉佛乃我母亲所赐,贴身佩戴十几年,今回赠公子护身。”

俩人互赠了定情之物,奉直如获至宝,看看时间不早,若水只得告辞离去,奉直万般不舍又不能挽留,只能告诉若水他住的客栈,若有事可派人找他。

若水又羞又喜地带着虹儿回去了,因为年关大家都忙,也没人注意她神色不对,就这么蒙混过关了。

大年三十,奉直一心等着晚上看烟花,盼着能再见若水一面,此刻时辰未到,正无聊得慌,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来找他,捧上一个食盒:“小的是云府家人,这是小姐跟前的虹衣姐姐说是公子的远亲,听说长安人大年三十晚上要吃饺子,特意派小人送来饺子以慰公子思乡之情,还叮嘱今晚云宅前放烟花,请公子前去观看。”

碌儿不满地嘟囔着:“什么时候我的亲戚成了公子的亲戚?”

食盒用厚棉巾捂得严严的,打开以后,饺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香气扑鼻,象一个个洁白的小兔子挤在一起,奉直满心甜蜜,却故作严肃地对碌儿说:“既然是你家亲戚,看在今个是大年三十的份上,准你和本公子一起吃饺子!”

碌儿高兴极了,大年三十身处异乡,能到香喷喷的饺子,离乡之痛也不那么强烈了,看来这位云小姐当真是个有情有意的,但愿她和公子好事能成。

晚上站在拥挤的人群里,他远远地看见了若水,若水也看见了他,俩人波光流转,心意暗传,却脉脉不得语,随着烟花绚烂的升空,和人群一齐欢欣着,直到结束了才恋恋不舍地各自离去。

虽然大过年的身处异乡,不能与家人团聚,奉直还是开心极了,决定过完年再见若水一面,让她千万等着自己,然后就赶回长安请父母派人来提亲。

若水开开心心地过了年,家里人以为她想通了,不再抵触定亲的事情,也都放心了,对她的管束也松了许多。

第一卷 长相依 十四、变故

大年初四,云老爷的妾室周姨娘的娘家侄子周立来给姑母拜年,云爷中午设酒宴招待。

今年因为周家的扶帮,云老爷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越发有财有势,为了抬举周立,加上又逢大过年的,命令全家人一起陪客。

周姨娘娘家极富,本无做妾之理,可是自幼定亲后,却男方病故守了望门寡,人人皆认为其命硬克夫,落个穷家不敢娶,富家不愿聘,眼看年过二十,成了老姑婆。

云老爷偏不信邪,又贪慕周家财势,特别是为了得到极为丰富的嫁妆,不顾若水母女俩的脸面,强行执妻礼娶为妾室,本来商贾之家就不象世族那么讲究礼仪尊卑。

按家规,妾室的亲戚是上不得台面的,只能自个私下接待,可是因为周姨娘生了独子,而且近几年娘家生意越做越大,云老爷很多时候都要仰仗人家,所以向来对周姨娘以妻礼待之,宠得无法无天,对其娘家人更是百般讨好奉迎,根本没把若水的母亲放在眼里。

若水不想母亲受气只得赴宴,并按照父亲的要求,穿上过年的喜庆衣衫,精心装扮过带着奶娘和虹儿前去赴宴。

周立年方二十三岁,嫡妻刚病逝,一见若水灿若朝霞的容颜,顿时魂飞魄散,几年不见,那个黄毛小丫头竟然出落得样貌无双,家里十几个小妾,没有一个能比上若水一分的颜色。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只盯着若水移不开眼睛。

若水本就极为讨厌整天欺负她们母女的周姨娘,这会拗不过父亲才来,见周立色迷迷的样子,心里极为讨厌。

而且年方八岁的弟弟若峰被宠得无法无天,在母亲的教唆下,一个劲地找若水的麻烦,若水怜他年幼无知,百般哄劝,可是若峰却一个不小心把一个油浸浸的鸡腿抛到若水胸前,鲜艳的红绫衫子一大片油污,若水刚好不愿见周立,就借口换衣服匆匆离去。

周立眼巴巴地看着若水走了,却无可奈何,回家后把前来献媚的姬妾统统赶走,一晚辗转难眠,眼前全是若水娇媚的容颜。第二天一大早,顾不得大过年的,就央求父亲派人来提亲,要聘若水做填房。

凭心而论,云老爷虽然冷落妻子多年,对如花似玉的女儿却是真心疼爱,当然舍不得若水去做人家的填房,而且周立比女儿大好多岁,相貌平庸,举止粗俗,家里还有三四个儿女、十几房小妾。

可是周家的财力太雄厚了,提亲的条件也实在太优厚了,每样都让他赚得盆满钵满,还说只要同意定亲,立即遣散没有生育的小妾,并立字据再不纳妾,特别是威胁说如果不同意,以后生意上就不再帮衬云家。

云老爷思量半天,只要这门亲结成了,周立是独子,周家万万贯家财还不都是若水的,一生锦衣玉食,自己的生意也有所依傍,如果不同意,惹怒周家,自己的生意迟早做不成,思前想后终于答应了。

在周家的再三催促下,于老爷不管若水是否同意,准备立即下聘定亲,并开春后就选吉日嫁女。

听到消息,若水抱着娘亲和奶娘哭得死去活来,想到粗俗好色的周立,如果嫁给他,那还不如死去算了。

云太太出身,美丽柔弱的她从小饱读诗书,无奈却家道中落空有其名,只得嫁作商人妇。因为生不出儿子,更因为温顺软弱,周姨娘进门后很快失宠,空有正室之名。虽然不满丈夫的做法,可是她性格软弱,根本拿丈夫没办法,何况女孩子家未嫁从父,既已定亲,也是无法改变的事。

让她感到安慰的是,周家财力雄厚,周立是独子,虽然人才相貌差些,可是若水嫁过去后,一生锦衣玉食,奴婢成群,而且周立还准备为迎娶若水遣散侍妾,并发誓一生再不纳妾,看样子也是真心喜欢若水,这样想着心里也安慰了许多。

若水却怎么也不愿意,可是母亲身体不好,怕母亲难过,她不敢太在她面前发作,只能每天缠着奶娘,求她想办法让父亲退亲。

奶娘开始也非常气愤,可是仔细一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周立真能如他所说的一辈子不再纳妾,那么若水嫁过去总的来说还不错。

而且若水近来神思恍惚,越来越让人怀疑她是否存了什么女孩子不应该有的心思,如果那样可就是名节尽失,毁了她的一辈子,还不如早早出嫁算了,就每天耐心劝慰。

若水向娘亲和奶娘哭诉没用,只好硬着头皮跑去哭求爹爹,可是几句话就被爱财心切的云老爷训了回去,掩面跑回去哭了半天,想起奉直俊朗倜傥、含情脉脉的样子,再多的恩情已成空,今生就要错过了,只觉得心就要碎了。

云太太每日苦劝不得,只好由她自己慢慢想开了,虹儿每日陪着她落泪。

奶娘已经着手准备若水的出嫁事宜,受云夫人之托每天在房里拟着嫁妆的单子,买绸缎和首饰、找绣娘和裁缝,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她在自己压箱底的东西中找到一件久违的东西,思索半天来找若水。郑重其事地让虹儿退下,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若水。

“小姐,你嫁到周家后,周立虽说保证以后再不纳新妾,可是家中总还有几房妾室,那些小门小户的女人,从小就想着怎么往上爬,一个个人精似的,以后难免要与她们相处。”

一说起周家若水就无比心烦,一边捂耳朵一边跺脚:“我不听!我不听!烦死了!”

奶娘好性子地拉住她的手:“好小姐,你不听将来可要吃亏的!”

若水一向和奶娘十分亲密,也很依赖敬重,见她满脸严肃,只得撅着红唇耐心听她絮叨。

“这是我从前在长安的大户人家做差事,家中主母代代母女相传的私藏书,说的全是如何得到相夫教子、如何对付其他妻妾,如何管理家业之事,我凭着记忆录了一册,现送与小姐。你虽然聪慧却太单纯善良,这本书你一定要看,一定要全记在心里然后烧掉,若泄露出去会招祸的。”

若水的心情坏到极点,自己的命运已定,看那本书又有什么用?她才没心思为那个男人打理家业,管束妾室。可是为了不拂奶娘的心意,她也只好接过来。

“这都是极私密之事,一定要藏好了,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认真看,千万不可让别人见到,就连虹儿也不可以,记牢了一定要烧掉。”

奶娘见她不耐烦,只得叮咛几句离开了。

这些天,虹儿看着若水形容憔悴、弱不禁风的样子,心里非常难受,她也不喜欢那个平庸粗俗、色迷迷的周立,这样的人说是以后不纳妾,可是还不知要以什么名堂往家里养多少女人,如果小姐嫁了她,自己难逃做他通房丫头的命运,那样的男人想着就心烦,更别说嫁了。虹儿情窦渐开的心里,直觉是选择象奉直这样的翩翩佳公子的。

“小姐,我看那于公子是个有义气懂感恩的,何不告诉他,看他有什么办法。他总是长安人,家里不还是什么侯府吗?说不定能找个当官的吓退周家,让他们退亲。”

若水一听心头顿喜,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可总抱着一线希望,再说了,即使要嫁给别人,也总要让奉直知道,两人好当面告别,从此妾嫁郎娶,再无交集。

第二天,若水借口心烦想上街逛逛,家人见她心情极坏,怕她闷在家里想不开,忙不迭答应了,嘱咐虹儿好好陪着,就由她们去了。

俩人装模作样地在街上闲逛了一会,看看没有人跟踪,连忙赶到奉直住的客栈。

奉直苦思若水不得见,正牵肠挂肚、闷闷不乐之际,忽然若水来访,顿时喜出望外。

若水一身织锦红裙,外罩银白的狐裘领斗篷,越发衬的容颜如玉,可仔细一看也水憔悴了许多,见了奉直更是神色伧然,虹儿也沉着脸不说话。

“怎么了云小姐?你们碰到什么事这么不开心?”。

奉直又惊又急,若水却哭了起来,流泪不语。虹儿沉不住气,一五一十地说完了。

“小姐实在不愿意嫁给那个周公子,可是老爷的命令又不能违背,现在已经请人合八字了,听说上元节过后正式下聘,开春以后就要成亲了,公子一定要想办法让周家退婚!”

听说心爱的女子已聘于他人,嫁期在即,从此再不能见,顿时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奉直心里痛极了。

思量半天,觉得今生今世不能错过若水,暗下决心要不顾一切地和她在一起:“若水,我能这么叫你吗?奉直无能,无法让你和别人退亲,但我可以带着你离开这里。你愿意跟我走吗?”

若水吃惊的抬起头:“跟你走?去哪里?”

“我们一起回长安,我不能眼看着你嫁给别人。我要带着你回家,请求父母接受你,我要娶你为妻!”

奉直不复以前的拘谨和窘迫,坚毅地看着若水。

“于公子,你真心要带我走吗?你的父母能接受我吗?”若水望着他坚毅而英气逼人的面庞,没想到他还有与以前完全不同的一面。

“当然,我是真心真意的。若水,跟我走吧!我收拾好东西等你,你有机会脱身就立即来客栈找我,我们随时都能走!要不,我们现在就走吧,我怕你一回家就出不来,我怕他们会强迫你嫁过去,我怕失去你!”

若水秋水盈盈,不是伤心,而是感动,今生今世,得良人如此,夫复何求?

“谢谢你于公子,我相信你,我愿意跟你走。不过现在不行,如果我回去晚了,家里很快会派人来找,到时我们就走不掉了,还要连累你。今天还是先回家,等我找到合适的机会,就立即来找你!”

“小姐,千万不要丢下虹儿!”一听若水要和奉直离开,虹儿大急。

看着她焦急委屈的样子,大家都乐了,若水也破啼而笑。

“虹儿你放心,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如果我丢下你,家里发现我不见了,你还有命吗?”

商量好了事情,俩人很快离开客栈,为了掩人耳目,在街上买了一些东西就回家了,奉直和碌儿也退房离去客栈,又扮成外地商人搬到了另一家客栈。

第一卷 长相依 十五、出逃

和奉直虽然只见过匆匆数面,可是他的一言一行已深深刻在若水心里。她相信这个既儒雅多情又英气逼人的少年,一定会不辜负自己。

一个颗心已经完全迷失了,一心一想只和他在一起,那怕抛下眼前这一切荣华富贵,只要以后的人生有他,只要能一生一世在一起,就足够了。

家里人看到若水情绪转好,以为小女孩家,出去逛逛街散散心也就想开了,不再多想。

若水和虹儿已经悄悄地收拾好了要带走的东西,心爱的衣服首饰一个也没落下,还有娘送的玉镯、奶娘送的书都带上,也好在异乡留个念想。

正值大过年的,于府上下的人整天忙着访亲待客,拜年送礼,也没人太关注她们,俩人准备停当,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脱身机会,又担心家里知道要棒打鸳鸯,心里非常着急,生怕脱不了身,更怕奉直等不到消息回了长安,从此天各一方,徒留相思,如果那样还不如一死算了。

若水心急若焚,又怕被人看出来,一连几天都百无聊奈地躺在榻上。

已经五天了,奉直肯定在客栈里等得心急若焚,可是她却找不到机会离开,即使抽空偷偷溜出去,恐怕还没等出城就会被发现,私奔被抓回来的下场可想而见,而且还会连累奉直。

“小姐,姑奶奶来了,说过会来看你。”正意乱心烦之际,云老爷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过来传话。

姑母来了?若水心念百转,想到姑母素日对她的疼爱,说不定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姑母闺名云世香,嫁到城南的张大户家,非常喜欢若水这个唯一的侄女。

“我知道了,你去告诉姑奶奶,就说若水等着她。”

小丫头走后,若水刚准备起身更衣,梳洗打扮,想了想又躺下了,故意弄得头蓬衣乱,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一声环佩叮咚,云世香带着一群丫环仆妇很快进来了,看到若水的样子,眼泪就下来了。

“我的儿呀,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你爹也舍得,不就是贪图周家财势吗?”云世香拉着她的手,拨动着她散乱的头发,难过极了。

若水故做出心灰意冷、有气无力的样子:“姑母,谢谢你对若水的疼爱。可是爹的命令我怎么能违背?再说爹也有他的难处。听说上元节过后就要订亲了,开春后就要出嫁。若水出嫁后,想见姑母一面就难了!”

看她乖巧懂事,姑母更心疼得紧:“可怜的孩子,多好的模样,就是命太苦。不过你也要想开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爹的生意一直仰仗周家,确实有他的难处,你能谅解就好。”

“姑母,不提这个了。侄儿在家里呆着心里烦闷,想去姑母家住上十天半个月散散心,好与表姐妹玩耍,不知姑母可否答应?”若水趁机提出要求。

“我的儿,我一向可把你看的和你那两个姐妹一样金贵,姑母恨不得你能长住我们家。”

若水出嫁后,就再也不能来自己家小住了,云世香当然满口答应。

“可是我怕爹和娘不答应。”

“放心吧,孩子,我去和他们说。这门亲事实在太亏你了,你爹娘都心中有愧,也怕你愁坏了身体,巴不得你能去我家散散心。”

若水暗喜,连忙向姑母致谢。。

“要不你今天就和我一起走吧!晚上我让人好好做一桌好菜给你补补身子,可怜见,几天没来瘦得不成样子。”

若水连忙拒绝:“今天就算了吧,我好久不去姑母家,还要给姐妹们和小弟弟准备礼物,再说我要住上一段时间,总得收拾一些随身物品。”

听她说的有理,云世香点头答应,就去找若水爹娘求情去了。

云老爷因为婚事上亏欠了女儿,觉得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一口就答应了。

云太太和奶娘见若水这几天情绪慢慢好点了,现在又肯去姑母家小住散心,当然满口答应,于是商量好后天若水去姑母家小住,到时她家派轿子来接。

第二天,若水借着上街给姑母和表姐妹们买礼物,带着虹儿上了街。家里人也不忍心太约束她了,快要出嫁的人了,嫁过去后就更没自由了,现在就让她放松一点吧。

她们逛了一会儿,很快去了奉直住的客栈,商量第二天的事情。

奉直等得心都焦了,真怕若水来不了或者改变主意了,每天望眼欲穿,又怕云家人起疑心,也不敢去打探消息,只能在客栈苦等。

千盼万盼,若水终于来了,还带来了好消息,奉直心头的大石头才落了地,两人连忙商议细节。

最后商定若水写一封信给姑母,让碌儿冒充云府家丁现在就送过去,就说若水身体略有不适,暂时不去姑母家,等上元节过了再去。

若水回家对爹娘仍说去姑母家,然后明天一大早由碌儿雇两乘轿子去云府门前接若水主仆二人,就说是若水姑母家的派人来接,云家不知情由,一定不会阻拦。

若水出府后,轿子直奔东门外,奉直提前雇好马车等候,两人会合后快速离开,为防被云家发现追赶,先不回直接回长安,而是绕道果州经万州、安康郡(注①)再回长安。

商量好事情,若水和虹儿离开客栈,顺便买了一大堆礼物。

千谋万算,明天终于要走了,若水既兴奋又担心,同时心里还有几分难过和愧疚,特别是娘亲的病情,让她极为牵挂,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也不知娘亲能否受得了这个打击。

还有姑母,好心好意关心自己,却被自己利用,知道自己利用她和人私奔,不知会伤心失望成什么样子。

晚上,若水想临走前去看看娘和奶娘,虽然她很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被发现,还是去敌不过亲情去了。

云太太刚吃过了药,正和奶娘说着话,因为她身体不好,若水借口自己长大了,就让细心能干的奶娘随身照顾娘亲,这样她才能放心。

看到心爱的女儿来了,云太太苍白的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喜爱,奶娘连忙拉着若水坐在母亲身边,也满脸喜色。

“若儿,这么晚了你还不睡?明天还要去你姑母家,你要早早起床收拾,别贪睡起来晚了让你姑母牵挂。”

若水再也忍不住眼泪,倒在母亲怀里流泪,这么好的娘亲和奶娘,她怎么舍得丢下?她走了,她们该怎么办?为什么伤心失望得要死?

奶娘看她哭得难过,也忍不住擦眼泪,虹儿吓得不轻,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生怕她们看出什么,不但走不成了,自己肯定会被老爷一怒之下打死。

云太太以为她又在为婚事流泪,心疼地拍拍她的背:“孩子,别哭了,娘知道你心里难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女人家的命运就是这样,不过好在我看那周立确实是真心对你,你嫁过去也不会受苦……”

提起周立,若水心里涌起一阵厌恶,狠狠心,越发坚定了非走不可的决心。

“娘,这是给你买的暖胃的药,让人筛去尘土装在厚一点的布袋里,每天临睡前烤热了放在胃上捂一会儿,这个方子是我从书找的,以后胃疼时别再吃药了,药吃多了身体。”

云太太欣慰地笑了:“还是我儿贴心。”

若水控制住眼泪,又拿出一袋药递给奶娘:“听说何记药铺来了一位游方名医,这是我专门求他给你开的眼药,每天用水煎来放凉了早晚洗眼,听说可灵验了,用了它,奶娘的眼病一定会好的。”

若水怕自己控制不住失声痛哭,扑通跪在地上朝娘和奶娘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两人慌忙扶她起来:“孩子,你这是干什么?”

若水跪地不肯起:“儿谢娘和奶娘养育之恩,若水从没有报答过,反放你们为我操不尽的心。你们以后千万要保重身体,不要总想着若水,如果若水以后做了什么错事,也请娘和奶娘不要生气,凡事想开些,求奶娘以后替若水好好照顾娘亲!”

两人强拉若水起来,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若水今天怎么了。不过都以为若水不愿意周家的亲事气糊涂了,再加上要去姑母家小住,有点舍不得离开她们,也就没有多想。

若水强忍眼泪,推说累了想休息,狠下心告辞娘和奶娘,回房后又哭了一会,才和虹儿又细细检查了一遍行礼。

整夜,若水辗转难眠,既怕事情败露,又担心娘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离家私奔虽然能和奉直在一起,不用再嫁给讨人嫌的周立,可是知道自己与人私奔后,家里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父亲勃然大怒之下,然后把火都发到母亲身上,也不知她能否受得了这个打击,奶娘会不会被父亲迁怒赶出府去。

姑母好心接自己去散心,自己却利用这个机会私奔,周家会不会找姑母的麻烦,会不会和爹爹翻脸。

思前想后,若水难受极了,流着泪给娘、奶娘和姑母各写了一封信,藏在梳妆匣里,等她们找不到她,自然会在房里找,希望她们看后,不敢说原谅她,其码不要为她担心。

第二天早早起来,辞别爹娘,由奶娘相送来到大门口,看到门前停着一乘轿子,旁边站着碌儿,说是姑奶奶派人来接小姐,主仆二人才放下心来。

生怕别人看出端倪,若水忍着眼泪与奶娘告别,然后带着虹儿上了轿匆匆离去,家门渐远,俩人既喜且悲。

轿子很快来到城外,奉直已经雇好马车在这里等着,看到若水满面泪痕,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暗下决心要护她一生一世,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为了避人耳目,这边的路口是通往长安的,四人上车后,马车绕城半圈直奔果州。

注①:果州,今四川省南充市万州,今重庆市万州区安康郡,今陕西安康市

第一卷 长相依 十六、诺言

傍晚,蜀郡通往果州的官道上,两辆外表普通的马车一路狂奔。

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虹儿扶着脸色苍白的若水跳下来,快步走过路旁,扶着一棵大树干呕起来。

后面的马车也停了下来,奉直和碌儿也跳了下来,紧张地跑过来。

“怎么了若水?是不是生病了?”

若水喘口气,扶着树站稳,抬起头,看到奉直年轻俊朗的脸上满是关切的担忧,心里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