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父亲答应,最后一道障碍也已消除了,若水明天就能见到,奉直心里却一下子放松,也不再想他刚才多话,连忙告辞了。

明天,应该是美好的,虽然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但终究可以一生一世相依相伴,永不离弃。

第一卷 长相依 十九、情真

长安的早春乍暖还寒,早晚仍然寒气侵人,不比蜀郡气候温和,若水有些不大适应,再加上也没带太厚的衣物,唯一能御寒的狐裘已不适合春天穿着,就整整二十多天不出客栈,虽身处长安城,却从未出去逛过。

二十多天了,开始的羞愧、悲伤、愤怒、担忧过后,若水反而淡然处之。

只因为相信奉直,相信他定不负卿的话,相信他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诺言。

所以她坚信奉直一定会来接他,他暂时不能来,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肯定还在竭尽全力的说服父母,说不定还为自己受了家法无法起床。

她信他,所以要等他,直到等到,也许他说服不了父母,抗争不了整个家族和世俗礼教,可是他一定不会就这么把她抛下。

他一定会对她有个交待。

虹儿仍然每天去侯府门前打探消息,却一个想见到的人也见不上,又失望又委屈又担忧。

“虹儿,你是不是又去侯府了?傻丫头,不是说让你别再去了?你去一百遍也打听不到什么的。”

“小姐,已经二十多天了。公子自己不来,也不派人来问一声,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他也真放心。还有那个于管家,说他第二天再来安置我们,到现在也不来。侯府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相信公子,他一定是受了家法,被打得动不了,没法来看我们。”

想到奉直可能正在受苦,自己被丢在这里无人理睬,若水还是控制不住流泪了。

虹儿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若水:“小姐,如果公子说服不了他的父母,我们该怎么办?”

若水凄然一笑:“那也是很可能,侯府乃世族大家,想来家规极严,奉直一个人,怎么可能拧得过整个家族,何况都是他至亲的人。”

“小姐,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是那样,我也不忍心他夹在中间难受。”

若水拭去泪水,转过头,一字一顿。

“如果奉直真的不能说服他的父母,侯府根本不能接受我,蜀郡是不能回,我没有脸面让父母知道我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也不想让他们为我伤心。说不定以后,真得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

“小姐,这怎么行?我们俩人怎么生活?如果你带来的银两和首饰花完了,我们怎么办?再说我两个女子无依无靠的去哪找房子?如果遇到坏人怎么办?我们这么远跟着公子回来,侯府怎能不让我们进门?”

“虹儿,侯府深似海,你以为是那么好进的。相信你家公子,他不是没有担待的人,更不是薄情的人,也许他真的有什么难处。我们再安心等等看。”

看到虹儿依然满脸对奉直的埋怨,若水心里一阵苦笑。

“虹儿,你想想看,现在已是早春,如果我们不跟着公子来,爹爹就会让我和周立成亲,嫁给他还不如去死。幸亏与公子相识,跟着他,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是苦是甜都是自己种下的,我都要一直走下去,即使想后悔也已经没有退路。相信公子定不负我,悲也罢,喜也罢,只要两个人一生一世相伴就好。”

看看若水又哭了,虹儿一阵懊悔:“小姐,都是我把你惹哭了。我去打热水,咱们好好梳洗一番,万一公子来了,看到你这幅样子会心疼的。我听你的,再也不去侯府打探消息了,就在这里等公子来接我们。”

若水泪痕未干,仍然展然一笑,似清晨带露的百合。

她故作开心地说:“今天我要好好妆扮,你快去打水,替小姐我梳洗,看你能梳个什么样的好发型。”

虹儿天真,以为小姐真的开心了,也露出了二十多天来第一个笑脸:“你放心吧小姐,奶娘担心我服侍不好你,早早就让我学了许多发式,奶娘的手可真巧,不但会梳许多发式,还教我怎样想办法梳出别人从没梳过的新发髻。”

提到奶娘,若水又低头不语了,这会不知她们都急成什么样子了,女儿不孝,但愿他们不要太过生气伤心,如能如愿以偿和奉直结成连理,也好写信回家对爹娘有个交待,求得他们原谅。

虹儿觉察到若水神色不对,暗暗后悔说错话,连忙慧黠地一笑:“小姐,女孩子的发式就那么几样,选不出什么好样式,若小姐嫁了,虹儿会梳的妇人发型可多得很,保证每天梳不同的发髻,将于少奶奶打扮得美丽过人,迷得于公子神魂颠倒。”

若水想到一路上和奉直双宿双飞,耳鬓厮磨,全落到了这个小丫头眼里,俏颜飞红,连忙做势要打:“死丫头,净胡说八道,看我不打你!”

虹儿一看小姐害羞了,一边讨饶,一边赶紧替她拆洗长发。

二十多天来,这是主仆俩人最开心的一天。

于夫人房间,她神色端庄地坐着,青姨娘侍立一旁。

“青儿,你也坐吧,咱们都老了,孩子也大了,不用那么拘礼了。”

青姨娘一向忠心谨慎,自幼服侍于夫人,感情极为深厚,看她一把年纪仍然对自己恭恭敬敬,不肯有半分失礼之处,于夫人即使治家严厉,也于心不忍。

“夫人,侯府不比寻常人家,夫人是诰命,礼不可废,让下人看了生懈怠之心。”

青姨娘依然恭敬侍立,从小恪守本份,从不做非份之想,从不逾雷池半步,一切皆听从于夫人,这也是她深得于夫人信赖的原因。

她也明白,于夫人自进门就受尽侯爷冷落,多年空有夫妻之名,如果不是她手段刚强,治下极严,府中奴婢成群,谁还把她放在眼里,这侯府哪还有她的容身之所。

“奉直这孩子,看来被那蜀郡女子迷得深了,我担心他沉迷儿女私情,无心前程,还担心凌氏进门后,他冷落嫡妻,惹怒凌相。那云氏也真是个祸水,奉直为了她连过年都不回来,还写信骗我们说大雪封山,也不管我有多惦记他。好不容易养这么大了,想想真是心寒,真不信一个蜀郡女子难道还比满长安城的闺秀还好?”

一想到奉直无时无刻不惦记接若水进门,于夫人难耐满腹的怨气。

青姨娘好心劝慰:“这也不奇怪,人常说俊鸟出深山,说不定那蜀郡女子真的生一幅好样貌。”

于夫人哼了一声:“偏远的商贾之家,顶多不过一俗艳女子罢了,能跟只见了几面的男人私奔,可见是个没教养不知廉耻的,幸亏遇到我家奉直是个实心善良的,要碰个浪荡子,还不知落到何种地步。”

青姨娘思索着说:“这也不能全怪公子,别的府上主子成年了,都先指派两个性情模样好的丫头在身边服侍,也好让主子收心。咱们家却没这种规矩,年轻人见到妙龄女子,心生爱慕也是人之常情,也不能全怪二公子。听说其他府上象我们公子这个年龄身边早就有好几个人服侍了。”

于夫人咬牙切齿地说:“奉纯成婚早,身边没有指派服侍的丫头,轮到奉直,也不许指派,这下事情做出来了,就一顿板子好打!还有这样的爹,要不是奉贞机灵找来了老太太,恐怕都打坏了,这两个孩子倒是兄妹情深。”

于夫人说着眼圈红了,青姨娘忙用递上丝帕子拭泪,看于夫人心情尚可,连忙跪下。

“夫人,容我说几句心里话。二公子年少,难免看重儿女私情,现在蜀郡女子已带回,事实既成,夫人且不可因此伤了母子之情,左不过那个女子只是做妾,又年幼不懂事,进门好好约束教导就是。凌家二小姐出身大家,婚后自会一心一意辅佐丈夫,岂会在乎多几房妾室?二公子成亲后定会收心谋划前程,不辜负夫人的期望。”

于夫人听言,心下宽慰了许多,连忙亲手扶起青姨娘:“你看看,刚让你别多礼,你又跪了,咱们有什么话还不能坐着好好说。”

说完把青姨娘按到偏坐上,青姨娘推辞不过,只得略略侧身坐了,于夫人不语,内心很满意她的懂礼数。

“倘若那个丫头如你一般的性情,那倒是奉直和我们姐妹的福气。不过还好,听跟着她们的两个小厮说,除了小丫头天天来门口打探消息,云氏倒是一直呆在房里,连客栈的门也没出过,看来性子不太野,还好调教。我今就托付于你了,等她进门后,你一定要替我好好调教看管,让她如你一般温顺知礼。”

青姨娘忙站起回话:“夫人言重了,只管吩咐就是,妾身怎担得起托付二字。二公子也是个聪明人,她能看上的女子肯定不会错,等她进门后,妾身一定悉心教导。”

于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青姨娘看她心情好,略一思索试探着说:“夫人既已答应二公子今天派人去通知云氏明日入府,不如妾身替夫人跑一趟……”

于夫人想起奉直殷殷期盼的眼神,心头一软,无奈地说:“是该去了,儿大不由娘。你还是不要去了,你面善心软的震不住她,她也不配你亲自去。还是派段嬷嬷去吧,她心思伶俐,为人极严厉知礼,让她去传个话,好让云氏知道我侯府规矩。”

青姨娘点头答应,在这府里,善姨娘有老太太护着,又有儿子傍身,两个侍婢有侯爷宠着,她们母女能依靠的只有夫人,当然唯她是从。

段嬷嬷很快被传了上来,于夫人面色冰冷,淡淡地说:“午饭后,你去消遥居客栈给蜀郡云氏传话,就说明日侯府派人去接她,让她收拾好行礼,约束自己的言行,明日就是我侯府的人了,切莫做出贻笑大方之事,损我世家脸面。

段嬷嬷在于夫人身边服侍多年,极会察言观色,这几天听府中下人纷纷传言说二公子私自带回一蜀郡女子,惹怒侯爷家法侍侯,现在看夫人情形,立即明白该怎么做。

“夫人放心,奴才明白,一定把话传到。”

第一卷 长相依 二十、喜讯

因为相信奉直,若水不再象开始几天那样焦虑,每天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气色和身体都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午饭后小睡起来,让虹儿给自己重新梳妆,因为他相信奉直会随时来接她,可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糟里糟沓的样子。

难得小姐这几天心情好转,虹儿施展全身的本事打扮着她。

鹅黄色的厚绫夹衣,领口和袖口缀着洁白的兔毛,葱绿色的软缎曳地长裙,纤腰系上缀着细小珍珠的白色锦带,双环髻上扎着翠绿色锦带,再插上一支金钗,挂上翡翠的耳铛,清新明丽,纤秾得度,象嫩柳迎风,黄花、初绽,对着镜子左顾右盼,若水总算是满意了。

她不说话,静静地坐着品茶,虹儿知道,其实她正在望眼欲穿地盼着公子来接她们。

正在百无聊耐之际,有人敲门,若儿以为是侍候的仆妇,没有在意,示意虹儿去开门。

门开了,这几天服侍她们的仆妇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家仆打扮的女人,虽是奴才的装扮,仍是穿绫着缎,神态倨傲,气势凌人。

若水心里一跳,莫不是侯府来人了,可是奉直怎么没来,难道他真的被打得厉害了?

“云小姐,这位是侯府内院的管事段嬷嬷,说是找你。”

仆妇说完退下,若水一阵激动和狂喜,手一哆索,茶杯差点扔掉,又想着初次见面千万不可被人看轻,就强行稳住心神。

同时也很疑惑和失望,千盼万盼,侯府终于来人了,可为什么不是奉直?

虹儿更是惊喜交加,呼地一下站了起来。

若水怕她出言幼稚,被人看轻,连忙说:“虹儿,快请嬷嬷坐下喝茶。”

主仆二人的神情动作皆被在自幼在侯府长大,又见多识广的段嬷嬷看在眼里,顿时眼露轻蔑,同时暗暗称奇,蜀郡商贾家女子,竟然说得一口如此标准的官话。

本来刚进门时,极善查言观色的段嬷嬷一看若水全身上下的行头极雅致时兴,皆是上品,应该是出身富贵人家,且生得一幅极好的模样,连小丫环都长着一张小俏脸,正暗自纳罕夫人为什么派一个奴才来传话。

现在才知道,难怪被夫人看轻,侯府来个传话的奴才都激动成这样,一看就知道没见过什么世面,凭着模样好就想攀高枝,不知廉耻跟公子私奔,以为侯府的大门那么好进的。

虹儿压下心头的激动,连忙挪来一只矮凳让坐,暗暗打量着她身上的绫缎和金簪,一个体面些的奴才就如此装扮,可见侯府的财势。

段嬷嬷一幅波澜不惊、面不改色的样子,眼皮也不抬一下,淡淡地说:“老奴见过云小姐,不敢失了礼数坐下。夫人派我来传话给小姐,让小姐收拾东西,明日是吉日,府上会派人来接小姐进府。”

言语虽然恭敬,可是却面露轻视,神情冷淡,让人看着压抑。

若水本来闻言心头又羞又喜,可是看她一幅冷淡倨傲的样子,又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好半晌才悻悻示意虹儿退下。

“即然嬷嬷怕失了礼数就撤下凳子吧,谢嬷嬷辛苦传话,请回去告诉夫人说若水知道了,夫人吩咐无有不从。”

“老奴回去一定告诉夫人。夫人还让告诉云小姐,从明个起小姐就是侯府的人,京城人不识小姐,却人人皆知侯府,从今个起小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侯府的体面,望小姐谨慎言行,莫叫人耻笑了去,损了侯府的声誉。”

若水的脸刷地一下红了,正想发作,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忍又有什么办法。

“若水谢夫人教诲,谨记在心,不敢有违。”

段嬷嬷仍然面不改色:“小姐知道了就好,老奴也好回去复命。”

说完转身就要走,若水一慌,忙喊:“嬷嬷留步!”

段嬷嬷以为要给赏银,面色稍缓:“云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若水脸色顿红:“你家公子现在可好?还望嬷嬷告知。”

段嬷嬷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和懊恼,没好气地说:“府上有三位公子,老奴怎知小姐说的是哪位?”

若水一滞,怎么从没过听奉直说过?脸色更红了,声音低如蚊蚋:“就是那位名奉直的公子。”

“原来小姐说的是二公子,听说他为一不知廉耻的女子所累,被老爷重重赏了一顿家法,现在还在床上养伤。”

若水“啊”了一声,顾不得段嬷嬷话中暗含讥讽,泪水簌簌地流下,虹儿也吓呆了,轻轻抽泣起来。

段嬷嬷看她俩半天没反应,也不提打赏的事,悻悻地走了。

半天,若水才发现段嬷嬷走了,焦急地站起来,迅速从腕上褪下金镯子,塞到虹儿手中:“糟了虹儿,我忘了打赏,你快去追段嬷嬷!”

虹儿看她面色不对,也不敢多言,接过镯子就跑出去,可是段嬷嬷早走了。

若水懊恼地说:“你看我,怎么这么糊涂,第一次见侯府的人就忘了打赏。我看这位段嬷嬷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万一她在夫人面前说我的不是怎么办?”

虹儿也感到嬷嬷是个厉害人,看若水忧心忡忡的样子,急中生智劝道:

“小姐放心吧,那位段嬷嬷再厉害也是一个奴才,小姐以后可要做她的主子,她怎么敢在夫人面前胡言乱语,即使她说什么了,夫人明天见到小姐不是那样的人,还不是要怪她?这位嬷嬷厉害着,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番话说的又中听又有理,若水连忙点头,心放下来:“你说的也对,已经忘了也没办法,等进府见了她再补上,这种人精似的老奴才不可得罪。哎,我也是听说公子被打伤急糊涂了,也不知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虹儿也很气愤:“这位侯爷这么狠心,和我们家老爷一样不顾儿女死活,难怪小姐和公子有缘,原来都是一样的可怜人。”

“还好,明天就能见到他了,到时我要亲手照顾他,好让他的伤快点好。”

虹儿连忙说:“好啊小姐,我会帮你的。等公子伤好了你们快点成亲,也好让那些不长眼的奴才们知道公子对小姐有多看重。”

若水却苦笑着摇摇头:“侯爷能打公子,夫人能让一个奴才来传话,可见不会顺顺当当让我们成亲,说不定还要受一番磨难。”

“小姐放宽心,他们能让小姐进府,可见是愿意的。”

“事情已经如此,也不必多想,只要能进府尽快见到奉直就好。如果他们要发难,就让他们发难好了,本就好事多磨。”

停了停又说,“一个体面些的奴才就如此厉害,可见侯府规矩之大、家法之严,以后进府可要事事小心才好,不可让人拿了短处。”

虹儿忙不迭点头:“小姐,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会事事小心,不让小姐和公子为难。”

想到奉直为自己挨打,这几天也不知受了多少罪,自己却还时不时地埋怨她,若水心头难过,又不语了。

虹儿却不知道她的心思,听说明日进府,心上石头落地,这几天去侯府打探消息的路上,见京畿之地繁华热闹非蜀郡能比,二十多天了却没有心思出去逛,这会儿天气晴好,阳光明媚,寒气渐退,思索着小姐二十多天了也没出过客栈,就心思跃跃地想出去。

“小姐,明天一进侯府,以后要出来恐怕不太容易,这会儿天气这么好,要不我们出去逛逛,京城可真是热闹,听说还有绿眼睛的胡姬,红头发的番人,小姐不去看看太可惜了!”

若水一听,怦然心动,一路上就听奉直说京城之繁华,说好到家第二天就带她上街,可是都二十多天,自己连客栈的大门也没出去过。

想想又觉得不妥:“段嬷嬷刚说过要我们谨慎言行,莫损了侯府体面,这会子就出去,咱们两个女子,人生地不熟地惹了什么麻烦可不好。”

虹儿听她说得有理,如果出了什么事惹怒了侯府的人,不让进府,可不就害了小姐,还是忍忍算了,只好连连点头,满脸失望地不再言语。

看虹儿满脸失望的样子,若水心中大不忍,而且重重心事终于放下,若水本就活泼好动,也按耐不住很想出去逛逛,想了想有了主意。

“要不这样吧,明天就要进府上,要见好多长辈,初次见面空手总不合适,咱们来时走得匆忙,只带了随身物品,幸亏还有些银两,就去买些礼品,无论合不合适,总是一点心意。即使侯府的人知道我们逛街,也不会太责怪的。”

虹儿喜不自禁,连忙说:“好啊小姐,是应该买些见面礼,咱们现在就去,幸好奶娘从小教我们说官话,出去也方便些。”

她的喜悦感染了若水:“好吧,咱们快去快回,晚上还要收拾东西。”

俩人收拾好随身物品,带上银两,跟掌柜的打声招呼就开开心心地出去了。

她们刚走,从隔壁的房间出来两个衣着普通的年轻男子远远跟了过去。

掌柜的摇摇头,心想侯府说不重视,却要派人保护,说是重视,却把两个姑娘家一晾就是二十多天,还好明天就要接走了,再呆下去谁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长安城街道宽阔平坦,屋宇高大,店铺林立,满街商贩,人群熙熙攘攘,不时可见士兵护卫的驷车大马或八抬大轿气势威严的经过,路上皆恭敬地避到一边,那应是朝廷大员或王侯公卿。

也有富家女眷的油壁轻车或是纱幔小轿,在家丁侍婢的簇拥下悠然经过。

“小姐!小姐!你看胡姬!”虹儿大惊小怪地指着一个美艳的胡姬,大声对若水说。

胡姬却听懂了她的话,转过头绿眸如水,不满地对虹儿说:“小丫头,这样指着人可不礼貌。”

虹儿张口结舌:她会说咱们的话……”

若水笑得花枝乱颤。

阳光明媚的下午,春风不寒,长安城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鬓发如云的二八少女,鹅黄衫儿葱绿裙,笑容和阳光一样的明媚,朝露一样清新。

对面的茶楼上,一个锦袍华冠的青年看痴了。她不是倾城倾国,她的笑却足以倾城倾国。【第一卷到此结束】

第二卷 庭院深 二十一、侯门

虽是春天了,可是早晨仍然有些许寒意,一乘小轿悄悄地停在了安靖侯府门前。

轿子停稳,段嬷嬷示意虹儿打起轿帘,一只镶满细小珍珠的红绣鞋轻轻的踏到地上。

佳人窕窕,侯门在即,若水罗裙曳地,思绪万千,千盼万盼,一脚踏进去,从此能否过上她和奉直希翼中的生活?

调匀呼吸,静顿心神,若水一言不发,轻握虹儿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略一回顾,缓缓地踏了进去。

众丫环仆妇引着,经过两个青石大狮子,跨进了红漆的大门,绕过迎门照壁,侯府青石铺道,树木掩映红墙,亭台山石精致,屋宇壮观恢弘,若水虽然出身富豪,还是为世族大家不凡的气势所动。

虹儿虽然惊叹,却乖巧地跟着若水无言地走着。

绕过了几道门,来到一处带着花园的大院,若水一看房屋高大,富丽堂皇,正门向南,思量应该是主宅。

进得屋里,是一个方正开阔、富丽堂皇的厅堂,堂前正座上端着一个仪态端庄、衣饰华贵的妇人,旁边侍立着一群丫环仆妇。

若水暗自庆幸,幸好奶娘熟知长安城大户人家的礼仪妆扮,又从小教导严格,才不让她今日慌了手脚。

没有看到奉直,她失望而不安,可还是目光恬淡、步履轻盈,神色娴雅,不紧不慢地上前见礼。

大红织花的蜀锦上襦,窄腰广袖,泛着暗暗的光泽,衣领略竖,隐隐露出一圈泛着羊脂玉色的肌肤,浅珠灰的软缎长裙,随着步伐闪着流水般的波光,织金的腰带,环髻上扎着织金丝红缎带,发间插着一支小巧精致和金梳背和红珊瑚的簪子。

于夫人衣着严谨华贵、仪态端庄地坐在主位上,看着若水慢慢进来,心下称奇。

眼前的少女虽然年幼,可是衣饰大方雅致,用料上乘,做工极为精致,式样简洁而又时兴,首饰虽少却皆是极品,无半点俗艳之态,私毫不比长安的世家贵族小姐差。

特别是进得堂前,目不斜视,步履轻盈稳健,神色恭敬从容却无半分轻贱之态。

待她走近一看,身量中等偏高,纤秾得度,云鬓丰额,眉目清新,脂粉未施却如同桃花初绽般的天然好颜色,更无一丝矫揉造作之态。

若水从容拜倒:“小女子云氏若水见过夫人!”

虹儿连忙也跪下:“奴婢云氏虹衣叩见夫人!”

于夫人心下暗喜,这蜀郡女子看来着实不差,竟然和丫头两人说得一口上好的官话,气度和教养根本不象出身商贾之家,若是家世好,正室也做得了,可惜了,难怪奉直怎么也放不下,一时间竟忘了答话。

若水刚一进门,青姨娘心里就暗暗惋惜,真是个美妙无双的可人儿,可惜和自己一样命苦,只能做妾,上好的大红蜀锦衣服,恐怕是最后一次穿了,从今个起为人侍妾,哪还有穿大红的权力。

半晌无人答话,若水虽不安,可还是端端正正地跪着,私毫不敢松懈,于夫人更加满意,可还是不露声色。

“你就是云氏若水?起来说话吧。”

“若水谢夫人。”

若水轻轻起身,静立不语,神色恭谨大方,等待于夫人发难,把心一横,既来之则安之。

“你家可是蜀郡商户?”

若水心知国人皆轻商贾,更不用说公门侯府了,仍是不亢不卑:“回夫人,若水家父姓云,乃蜀郡商户。”

商户家能出此等女儿?于夫人不甘心地问:“你父母可是自幼请人教授你礼仪?”

一般世族豪门,都会请教养嬷嬷专门教授族中子女礼仪,于夫人看若水的言谈举止,应该是从小严格教养而成。

“回夫人,若水自幼由母亲和奶娘亲自教养,家中并未请人教授。”

于夫人心下更奇,难道商贾之妇竟然出身不凡?

“你外祖家所从何事?”

“外祖乃进士出身,只育母亲一女,早年病逝,外家再无人。”

于夫人心想还好,母亲倒也出身,难怪若水仪容举止丝毫不比大家闺秀差。

若水见于夫人脸色还算温和,心下放宽,连忙上前说:“若水初见夫人,捧上礼品,只是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夫人笑纳!”

青姨娘心下暗叹:“到底还是个孩子,哪有一个妾进门时执媳礼给当家主母敬献礼品的事?这孩子可怜,还不知道她进门为妾,等会知道了,也不知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