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夫人原本以为若水是个轻浮俗艳之人,所以一早按品大妆,由丫环仆妇簇拥,想用以震摄若水,令其生畏惧之心,以后好恪守本份。

今日一见若水,心里还算喜欢,可想起她私奔之事又神情不爽,见她执媳礼献上礼品,脸色顿变,想起今日的正事,心想难怪儿子被迷得不轻,自己见了都忘了正事,颜色生得比桃花还好,可见真是个祸水。

若水恭恭敬敬地捧着礼品,顾着儿子的面子,于夫人不想太令若水难堪,使个眼色,青姨娘明白,令丫环仆妇们接过礼物退下。

于夫人敛敛神色,喝了一口茶,淡淡地开口。

“今日见你,颇合我心意,只可惜出身商贾,又是私奔来的,实在做不得侯府大妇。若按我族规,当不容你进门,可是奉直是个实心的,放不下你,我也心软,求了老夫人和侯爷恩典,准许奉直纳你为妾室。”

于夫人正待交待若水要恪守做妾本份,若水却惊呆住了。

做妾?让奉直纳自己为妾室?自知进侯府虽要受些磨难甚至苛责,但侯府肯接纳自己进门,迟早会成全她和奉直,却怎么也没想到让她进府做妾!自己那么远的跟了来,从没想过要和别的女人分享奉直,更没想到做低贱的侍妾!

青姨娘一看若水反映,无比同情怜惜,公卿侯门做妾的低贱,岂是这个富家女子所能想象的,又看到夫人面色不善,连忙好心提醒:“云小姐,夫人等你回你话呢!”

若水这才反映过来,顿时泪流满面,再也不顾言谈举止是否失仪,跪倒哭泣。

“不,夫人,若水从来不知道要进府为妾!也从来没想过要为人妾!奉直不会这样对我的!我要见他!我不要做妾!”

于夫人气极,今天本打算好好威慑若水,让其心生敬畏,以后也好调教。

可是自己为她言行仪表所动,竟然和颜悦色好心相劝,没想到云氏如此不知好歹,自己一再讲明苦衷,她竟然当堂大哭仪态尽失,还大呼小叫奉直的名字!真是心软不得!

“住口!你还有脸提奉直!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抛下父母,跟人私奔,试问我们堂堂侯府何时容过你这种女子进门?世人皆知聘为妻奔为妾,你有何资格做我于家正室?且你出身商贾,怎配得上我侯府嫡子为妻?”

若水仍是嘤嘤地哭泣,让人闻之心碎。原以为进得侯府见过奉直就一切都好,没想到却如此被人轻贱侮辱,若水从小也是使奴唤婢、娇生惯养地长大,一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半晌抬起头:“若水自知失了体面,可也从没想过要为人妾。请夫人开恩让若水见奉直一面,我不信他会如此对我!”

“奉直因你受家法重责,又为你能入府奔波求情数次伤口撕裂,至今不能下床,你有何面目见他?在我侯府堂前痛哭成何体统?青儿,你看看,这人就是心软不得!罢罢罢,我霍出去和奉直生分!快叫人把她们赶出去!”

青姨娘当然知道于夫人并不真心想对儿子绝情,连忙劝道“夫人息怒,不过一小孩子家,比奉贞也大不了几岁,夫人何苦跟她较真?想必在家中也是娇生惯养,自小到大没受到这种委屈,还不懂得其中利害。夫人且歇歇,我来劝劝。”

若水膝行上前:“夫人容秉,小女子并非自甘轻贱。实乃家父要将若水许配姨娘的侄子为填房,那侄子为人粗鄙好色,姬妾成群,若水嫁于他生不如死,幸遇公子念及若水曾出手相助之情,救若水于水火之中,请夫人体谅!”

于夫人闻言把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冷地说:“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让子亡,子都不得不亡,何况只是让你嫁,嫁于何人,皆是你命之所致,岂可为此离家私奔?孝义何在?廉耻何在?”

若水浑身颤抖、脸色苍白,不能辩解分毫。

于夫人意犹未尽,轻蔑地说:“也就是商贾之家能做出宠妾贱妻之事,嫡亲的闺女竟然要聘与妾室的侄子为填房,简直听所未听,闻所未闻!可见你云家什么门风?就凭这,云氏女子也不配为我侯府嫡子正室!”

若水还是苦苦哀求:“夫人,若水年幼无知,无论对错也已做下,请夫人体谅。若水虽不是出身世家名门,但也无做人妾的道理,还请夫人成全,让我见见奉直,是好是坏,若水也好心甘!”

于夫人并不理她,转身冷冷地说:“青儿,我累了要回房歇息,你跟她理会吧,她要见奉直就带她去吧,也好让奉直亲口跟她说明白。”

说完不再理若水,径直离去。

若水仍是跪地哭泣,青姨娘心疼,上来拉她起来,若水只是哭,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青姨娘拉不起她,见虹儿也跟着哭,嗔怪地说:“你这丫头好不懂事,不知道劝你家小姐,还跟着一起哭,哭坏了身子怎么办?”

虹儿慌忙起来,边抹眼泪边和青姨娘一起把若水拉起来按到座位上。

青姨娘仔细给若水抹干眼泪:“孩子,听我一声劝吧。这侯门规矩大,岂是一般人家能结亲的?万万不会聘商贾女子为正室。何况你和奉直无媒无聘,私相婚配,世俗礼法也不容你为正室,否则被御史台的官员知道,就会弹劾侯府治家不严,说不定满门招祸。”

若水再怎么也只一个远离父母亲人的少女而已,这二十多天受尽委屈和冷落,连段嬷嬷这样一个得脸的下人都要给她脸色看。

见青姨娘面色和善,软语相劝,仿佛找到了依靠,扑进青姨娘怀里痛哭。她和奉直的事竟然甚至涉及朝廷和侯府前途,只有听从父命嫁给周立才合礼法吗?

难道自己的命运就和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女人一样,终身做低贱的侍妾?若水不甘极了,她哭了一会儿站起来,紧紧抓住青姨娘的手。

“姨娘,求你带若水去找奉直,我要听他亲口对我说!我不信他会这样对我!他答应今生今世绝不负我!”

第二卷 庭院深 二十二、为妾(一)

“阿若!阿若!”

若水抬起头,却见穿着一身白色内衣的奉直一瘸一拐的进来了,后面跟着几个大呼小叫的丫头仆妇。

“奉直!奉直!”

二十多天了,受尽了相思和冷落之痛,打击一个接着一个,若水几尽崩溃,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两人旁若无人紧紧抱在一起哭泣。

已经跑进来的严妈见状哀叹一声,令其他家奴退出去,上前苦劝二人。

“公子!你的伤口再将息三五天就要好了,你这一跑小心又要裂开,这罪要受到什么时候!”

若水正哭得伤心,闻言连忙推开奉直上下打量:“奉直!你受伤了?伤哪了?疼不疼?”

“不,不疼,见到你就不疼了!别担心了,伤口已经快要长好了。”奉上心疼地安慰。

若水又哭了,“都是我不好,害得你挨打!你别乱跑了,快坐下,当心伤口又裂开了!”

两个旁若无人地互相劝慰关心,虹儿也流泪不止,幸好没有外人。

严妈本对这个害奉直挨打,又害奉直几次伤口撕裂的女子颇为怨怒,现见她不过一个刚刚及笈的少女,又哭得如此伤心,以后为人侍妾的日子不知有多难过,想想也可怜。

“老奴见过云小姐。小姐,你还是坐下和公子说话吧,公子,不敢再站了,快趴到软榻上吧!早上这么冷,你只穿内衣就乱跑,小心着凉了!”

若水又难过又羞愧,害得奉直为自己受了这么大的苦,自己还举止失仪,连忙和严妈一起扶奉直趴在榻上,又取薄被给他盖好。

奉直趴在榻上,不肯放开若水的手,紧紧拉着她坐在旁边,怎么也看不够。

若水流泪不止,奉直不但挨了痛打,二十多天来每天都趴在榻上,还为自己伤口裂开过几次,都是自己害得他。

奉直挣扎着伸手给她擦去眼泪,“阿若,别哭了,我这不是快好了吗?你总算是进来了,这下好了,我们能天天在一起了!”

青姨娘和严妈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样子,暗暗摇头,这对痴心小儿女,怎知世事之艰辛复杂,难道入了侯府就可以朝朝暮暮、卿卿我我了吗?

想到夫人的吩咐,青姨娘虽不忍心,还是硬着心肠开口。

“云小姐,你不是有话要问公子吗?这会就我和严妈两人,都是自幼看着奉直长大的,不是外人,你大可相信,有什么话就快问吧。”

奉直才醒悟过来,忙给若水引见。

“这位是青姨娘,这位是我的奶娘严妈,都是自幼陪我长大,等同亲娘,以后在府里自会照应你。”

若水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见礼,想起自己要做妾侍的事情,忍不住浑身颤抖,她蹲下身子,趴在奉直的榻上,直视着他。

“奉直,她们说让我进府为妾,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说过绝不负我!”

奉直抬起头,抹去眼泪紧紧拉住若水的手:“对不起若水,我没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若水顿时泪如泉涌,无望地跌坐在地上,仅剩的一点希望瞬间破灭,青姨娘、严妈和虹儿连忙把她扶起来。

奉直使劲抬起身子,紧紧握住若水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似的。

“阿若,你别这样,求你了!我也是没办法的事!求你了!”

若水泪流满面,凄然一笑:“阿直,我知道你很为难,也知道你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为我受了这么大的苦,我还能不信你吗?你一个人,怎么争得过整个侯府?”

她顾不得拭去眼泪,强打精神站稳了,低头看着奉直,一字一顿地说:“你好好地别动,不要让伤口再裂开了,是我连累你了。今个我就要走了,你好自为之,从此你我是路人!”

说完使劲从奉直掌中抽出手,拉住虹儿,强言欢笑:“虹儿,我们已经见过于公子,也放心了。我们留下让公子为难,现在就走吧,天地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所。”

青姨娘和严妈忍不住抹泪,连忙苦劝。这倔犟的孩子,是宁死也不愿做妾呀!可是她哪里知道,一个与人私奔的女子,已经名节尽毁,如果男家再不接受,她除了死,大概只能看破红尘了!世上哪有她的容身之所。

眼看若水要走,奉直大惊,挣扎着一边从榻上下来,一边大喊:“若水!不要走!青姨!严妈!快拦住她!虹儿,拉住你家小姐不要让她走!”

若水痛苦而不舍地转过头,一看奉直又不顾有伤在身挣扎着要下来,严妈已经按不住他,连忙跑过去按住他不让动。

“你这是干什么!你要做死呀!你真的希望伤口一直不要好吗?”

一看若水不走了,奉直安静下来,他抬起头,哀求地看着她。

“若水,不要离开我,自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再也放不下了,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死活都不要分开了,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让你做妾室。”

青姨娘心疼地擦去若水满脸的泪:“侯府不比白丁,言行举动皆有朝廷约束,有时一件小事也会被皇上斥以治家不严之罪,以你的出身为嫡子正室定会遭人诟病,不利侯府和奉直。你若真心喜欢他,切不可让他为难,与父母家族为敌。”

若水痛苦地摇摇头,奉直眼巴巴地看着她,等她点头答应。

一看若水仍不应承,奉真又万分不舍,严妈也急了。

“云小姐,你就答应了二公子吧,他从小到大被多少人宝贝着,这次为了你挨了近二十大板,要不是老太太及时赶到,恐怕命都没了,整天趴在榻上连身也不能翻,这都受得什么罪呀。挨打不说,他还为你能进府求老太太、求侯爷、求夫人,甚至连我们奴才都求上了,你怎么下得了狠心丢下他?”

一看若水情绪稳了一点,青姨娘又柔声劝道:“你既已跟了奉直,娘家也不能回了,两个女孩子家怎知世事险恶,世间又哪有你容身之所?侯府乃世袭富贵,即使妾室,也比一般人家的正室要体面得多,你正值青春年少,奉直又真心对你,即使做妾,也一生富贵两全。好孩子,退一步则海阔天空!”

奉直紧紧地拉住若水不肯松开:“你不能走,我已经损了你的名节,你出去了,娘家不能再回,世上哪有你立足之地?我们说过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只要能在一起,只要我真心真意对你,名份又有什么要紧?我不能给你一个好的名份,却定会疼惜你一生一世!”

若水痛苦极了,她当然不愿离开奉直,自己已经跟了他,哪还有回头之路,离开这里,就凭她和虹儿两人,能在外生存多久?

可是小门小户还好,名门世家妾室地位之低下,早就听奶娘说过,不过是不主不奴、半主半奴之人而已,处境甚至不如得脸的奴才,还连累子女一生受人轻贱。

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千山万水地跟了奉直来,会落到如此地步,不愿做周立的填房,却做了奉直的妾室,这是不是对自己抛下父母不管不顾的报应?

离开,不是出家为尼就是沦落贫贱,说不定死路一条,还害了虹儿。

留下,就做低贱的侍妾,象周姨娘一样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在府中毫无地位,子女也只是庶出。

将来如果正室进门,自己不过是个在嫡妻手中苟且偷生的奴才而已,奉直一个人又怎能护得了自己周全,他能抗争得过家法族规、世俗礼教吗?

“如果周立知道我沦落至此,一定拍手称快,如果娘知道了,一定会难过死,我这才知道什么叫亲者痛、仇者快,这就是对我不守名节的报应!”

“若水,不是这样的,要怪就怪我吧。我一定会对你好,不让你受苦,不让人你受人欺凌!你不要离开我!”

奉直一遍遍地发着誓,紧紧的拉住若水,生怕她离去。一见倾情,再见许终身,她朝霞一般明媚灿烂的笑,秋水一般清澈纯净的眸,他一生一世也看不够。

他怎能放心她离去,又怎么舍得她离去,只要在他的身边,哪怕做妾,也有他护着她一生一世。

若水低叹一声,一路上的情深意浓,一生一世相许,又哪能轻易舍得离去?

还好,有奉直对自己的真情实意,这一生即使为妾,也总能长相厮守,既然侯府有自己放不下的人,而出去又没有活路,除了留下,还能怎样?

她转过头,凄然一笑:“世上没有回头路,我不留下又能怎样?”

见她终于答应留下,奉直喜不自禁,拉着她的手,满目痴情,旁若无人。

严妈摇摇头,侯门深似海,一个富家出身的女子,倘若为妾,如此任性枉为,怎么平安到老?颜色样貌好,只能使她招人忌恨,夫君恩情深,更是她催命的祸根。

青姨娘暗叹,这样不加掩饰对若水的喜爱,不是要害惨她吗?以后正室进门,岂能容得下一个妾占据丈夫的心?奉直再宠爱若水,又怎么管得了嫡妻管教妾室,何况权势之家,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多得是,哪一样都可叫你不知不觉地死上千百回。!

第二卷 庭院深 二十三、为妾(二)

“你说她同意做妾了?”于夫人喝了一口茶,半晌,淡淡了问前来回话的严妈。

“是的,现在青姨娘在那边陪着。那云氏起初倔犟,说通道理以后,也就同意了,看样子也是个伶俐的,以后不难管教。”

严妈恭恭敬敬地回着话,也许怕说错了话,紧张的额头浸出了一层细汗。

“行了,我知道你心疼奉直,才向着她说话。本来我看她样貌举止还好,若侍候奉直,倒也不丢了侯府的人,可谁知竟不知好歹,枉我还看重她,也不想想,就为同意她进府做妾,我和老夫人费了多少周折。”

于夫人面露一丝恼意,严妈忙上前回话:“夫人费心了,公子感激的什么似的,他以后一定贴心贴肝地孝敬夫人。”

提起儿子,于夫人面色一缓,放下茶盏。

“侯门岂是随随便便的女子就可进来,就是妾室也是千挑万选的良家女子,我们不嫌她出身商贾、名节尽失,还不是看在奉直的面上。她不同意做妾又能怎样,出了侯府,一个失了名节的女子,不是出家为尼就是死路一条,算她聪明。”

“夫人说的是。”

“行了,我也累了,你去秉过老夫人,使人把她送到国公府去,我已经跟舅老太太说好了,等奉直娶亲后再说接她的话吧。早早送过去吧,免得留下来又做出什么失礼的事,必须还没正式纳进门呢。”

严妈略一迟疑,第一回进府,也不留人吃了午饭?可还是不敢多言,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于老夫人一见严妈进来,不等她见礼,连忙问:“那云氏到底怎么样?”

严妈不敢懈怠,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这侯府的女人个个表面端庄大度,其实一个比一个待人严苛“回老夫人,云小姐确实生的一幅好模样,言谈举止到象个大家闺秀,起初不肯做妾,可奴才等给她讲明道理,她也就答应了,可见不是个桀傲不驯的。”

于老夫人哼了声:“她不肯做妾又能怎样,一个商贾家的女子,又做下那等没脸没皮的事情,若不是看在奉直的面上,怎能容她进府。侯府肯定不会立她为正室,答应做妾也是她聪明,出了这个门,还有她的活路吗!”

严妈心道这婆媳俩怎么一样的话,面上却仍然无比恭敬:“老夫人说的是,云小姐能进府,全凭老夫人谋划,她能听从,也算没辜负老夫人的苦心。”

“我这还不是为了奉直,你也知道,他是我一等一疼的人,人老了,都惯孙子。”于老太太话里满是无奈。

“老夫人的疼爱,奉直公子心里明白着,这些天常和老奴提起,念念不忘的。”

老太太面上露出些许慈爱,孙子里她确实最疼爱重视奉直。

奉纯虽然有父亲撑腰,顶了个嫡长子的名份,但总是一个私生子,难免被人轻贱,奉孝本就是庶子,又从小胸无大志,只知道混吃混喝逗笑玩乐,只有奉直是真正嫡子出身,又生得英姿俊朗,聪慧多才,在老夫人心里,他就是侯府的希望。

“其实我还想见见这个孩子,可又怕惯坏了她。她本就身富家,从小娇生惯养、使奴唤婢的,哪受得了做妾的低贱,一定要好好压压她的傲气,磨掉她的娇气。不是我心狠,将来总要归正室管束,她不做低伏小,一昧恃宠而骄,只是自己害自己。”

严妈唯唯诺诺地应声不止。

“老夫人心善,真正为她打算,云小姐懂事的话一定会感激的。夫人让我早点送去云小姐去国公府舅老太太那儿,让我过来问问老夫人还有什么要说的。”

于老夫人略一思索:“我差点忘了,舅老太太出身名门,家教极严,让她调教再好不过,将来由国公府送来服侍奉直,云氏地位也高些。老爷那里我派人去说一声说行了,你就尽快送去吧,不过按照我们侯府族规,先找稳婆验了身再送过去,她带来的丫头也要验验,将来都是奉直身边服侍的,免得进了不洁净的人。”

严妈忙应声退下,心里却惊慌不定,百般猜疑。公子和若水一路同行了几个月,又正值年少,身边无人管束,丫头和小厮又怎敢管主子的事,看俩人难分难舍的样子,不会做出什么失礼之事吧?

还有因为作妾,奉直和若水已经难过得什么似的,这会子还要送到国公府,两人一年多不能相见,再提验身之事,让她怎么张得开口?

青姨娘正陪着奉直和若水说话,她明白夫人的心思,担心若水未正式纳进门,和奉直独处一室引起什么闲话,因此不敢离开,一直陪在身边。

“公子,老夫人和夫人吩咐早点送云小姐去国公府见舅老太太,请小姐收拾一下这就过去。”

当着奉直的面,严妈没敢说验身之事,而且这种事情,又怎好让男子知道?

若水又一惊,突地立起来,狐疑地看着奉直,不知除了做妾,还有什么事要落到她头上。

奉直这才想起说要送若水去外祖母身边教导一段时间,等凌氏过门一年后再正式纳进门的事情。

刚见面就要分手,而且要等一年多后才能再见,心里百般不舍,更不忍看若水又受到惊吓的样子。

“若水,别这样,坐下听我说。”

奉直拉她坐下,看着她无辜而受惊的样子,艰难地开口了。

“若水,于氏族规,娶妻一年后方能纳妾,谁也不能违背。所以,你暂时还不能进门,又不能流落在外,因此祖母和娘想送你去外祖家住一段时间,由外祖母管教。等我,等我……”

奉直一时口涩无比,怎么也说不出“娶妻”两个字。她远远地跟了来,就是要做自己的妻子,现在却要亲口说娶别人为妻,还为此把她送走一年多,让他怎能张得开口?

若水已经明白了奉直的意思,她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定定地看着奉直,看他如何说得出口。

奉直无比苦涩地看着若水,明白她又受到伤害了,自从回到长安,她一次一次的被伤害着,一次比一次深,奉直突然怀疑自己,真的能护得了若水一生一世的周全吗?

青姨娘和严妈对视一下,无奈地笑了,这样对若水确实残忍了些,可是族规如此,谁也不能违背,否则就会被从家谱上除名。

奉纯的母亲就是因为在正室进门前跟了于文远,连妾的地位都不被于氏宗族承认,所以奉纯实际上连庶子都不是,只是个私生子,无论于文远怎么为他谋划都无济于事。

看两人僵住了,青姨娘只得解围:“若水,我就叫你一声若水吧,你比我的女儿也大不了几岁,今天虽然只是初见,我却很喜欢你。我知道你很伤心,也很失望,可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千万不要怪奉直,但凡他有一点办法,定舍不得叫你受半分委屈。”

严妈也苦劝:“族规家法,谁也无法违背,否则就要被从族谱上除名。小姐只是去暂住一年多,舅老太太一向极疼公子,肯定会善待小姐,请放宽心吧。”

奉直恳求地看着若水,若水转过头去,泪水一滴一滴掉在地上,虹儿跪在若水脚下,哀哀地哭着。

青姨娘给她拭去眼泪:“虽然要等一年后才能进门,却对你是极好的。好孩子,你不懂得,虽都是妾室,地位也有不同,长辈纳的,地位自然高些,象我这种通房出身的,是身份最低贱的,若不是夫人抬举,连正经的姨娘也算不上。你去国公府住上一年多,到时就以舅老太太心疼外孙子,纳一房妾室服侍的名份进府,虽然是妾,别人却不敢轻视,正室也要看在长辈的面上善待你几分。奉直有我和严妈看着,定不叫他受委屈,你就听话去吧。”

若水使劲挣脱奉直的手,伏在周姨娘的肩上默默地流泪。

“姨娘,若水娘亲和奶娘都不在身边,心里对你就象亲人一样,也明白你和奶娘是真心为我和奉直好。是我若水不知廉耻,自己做下没脸面的事,抛下父母,无所依傍,被人怎么作践都是应该的,难道,我还能去走回头路?府中怎么安排,就怎么做吧。”

见若水说出如此作践自己的话,青姨娘和严妈摇头叹气,奉直捂着脸,羞愧心痛至极,泪水从指缝中流出。

若水轻轻地走过去,跪在他面前,使劲掰开他的手。“若水不怪你,因为所有的一切你都是无可奈何的。回长安之前,我们就象在云端上,回长安之后,就象跌到了地上,其实本就该这样,世上哪能容我们私相婚配?只不过是我们自己高兴得昏了头,如今这样也是我该受的。”

说完站起身,拉起还在跪地哭泣的虹儿:“傻丫头,但有你家小姐一口吃的,还能饿了你,我们这是去国公府住,有什么好哭了。快起来给我整妆出府吧,也好让严妈复命。”

青姨娘和严妈忙上前帮她整妆,不再多说什么,她受的这些伤害,岂是几句安慰就能减轻,只盼着舅老太太能看在奉直的面上善待她,过上一年多就接进府来。

若水整好妆,转过头,哀伤难掩地看着奉直:“你好好保重身体,别再惹怒侯爷受家法。我走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先恭贺你成亲之喜了,只是别忘了一年后接我。”

说完提起罗裙,径直走出去,不再回头。

奉直知道,她越理智,越若无其事,受伤也就越深。眼睁睁地看着她又从自己身边离开,头也不回,这一去,一年多不能再相见,再见时,他已是有妻室之人。

第二卷 庭院深 二十四、验身(一)

若水和虹儿木然地跟着严妈走,不知接下来还要面对什么样的伤害,如果真的还有什么打击,就一起来吧,已经沦落到尘埃里,她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严妈苦涩难言,若水已经够难受的,接下来还要让她验身,可是老夫人的话谁敢违背,这可让她怎么张得开口?最担心的是如果奉直和若水已突破男女大防,该怎么才能保全他们两个?

严妈眼皮突突地跳着,差点支持不住要坐在地上。

侯府占地极大,气势恢弘,一路上绿树掩映红墙,屋宇巍峨富丽,处处可见精致的小桥流水,亭台水榭,绿树花圃,垂柳已经触目皆绿,不时可见盛开的桃花。

来来往往的仆佣低头轻轻走过,不时奇怪地看看她们,却无人敢停下来打量或者窃窃私语,可见治家之严。

虹儿到底年幼,一路上东张西望,心里连连惊叹,本以为云家富有宅子已是极富丽,可跟这侯府还是没法比。

若水淡淡地看着,此地虽好,对她来说却全是羞辱,如果不是奉直,她愿今生今世与此地再无瓜葛。

木然跟着严妈走了好一会儿,正奇怪怎么还没门口,却进了一个小院。

若水停下来,不解地打量着,难道还有什么重要人物要拜见?可是看这个院子简单窄小,比一路见到的侯府其他屋宇差远了,而且是个偏院,不象是正经主子住的。

严妈也停了下来,站在那里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开口。

“严妈,不是送我去国公府上吗?这是哪儿呀?”

说完看到严妈百般为难的样子,若水不解地看着她,直觉不是好事,自从进了侯府,一件接一件的打击,若水才不信好事会落到她头上,会让严妈如此为难?索性不再言语,看她怎么说。

没时间再拖下去了,严妈满脸涨红,硬着头皮开口了:“老夫人命令,女子入得侯门,必须先验身。”

若水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验身是干什么?是不是查看有无恶疾,她可是一向身体强健,为了奉直,验就验吧。

看她还是不解,一幅天真少女的样子,严妈怎么也张不开口解释,索性横下心直接带她和虹儿入内室。

内室陈设非常简单,倒也很洁净,只有几张矮凳和一张软榻,因为没有生炭火,有几分寒意。

两个婆子立在榻旁,衣着洁净齐整,打扮得精干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