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妈,人带来了,快让脱了衣服察验吧,老夫人等着回话。”

若水和虹儿大窘,为什么还要脱了衣服?

严妈看若水害羞,吩咐虹儿去外面等着,上前帮若水解衣襟,轻声劝道:“小姐别怕,这也是侯府的规矩,人人都这么过,老夫人当年进门的时候也验身了。没来得及生炭火,这里有点冷,快点让她们看完了,咱们还要去国公府。”

若水还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懵懵地由严妈帮她脱了衣服,害羞地抱胸站着。

纤秾有度,骨秀肌匀,曲线柔美,处处精致完美,肌肤如同最温润的羊脂玉,此时因为寒气而微微泛红,更象粉红娇嫩的花瓣。

看着这如同玉雕粉琢一般的妙曼身躯,饶是见多识广,三个年长的女人还是忍不住面露惊艳之色。

她们还是没有忘了职责,严妈退到外面,两个婆子先轻触她紧致滑腻的肌肤,再细细察看头发、五官、牙齿、体味,包括手足、指甲,边看边赞叹,处处完美无瑕。

接着又以双手为度,量她的臂长、腿长、肩膀、腰臀,然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若水冻得浑身发抖,更羞得满面通红,眼泪盈然欲滴,见她们点头,以为结束了,连忙去取衣服,可是两个婆子却阻止了她,扶着她躺在榻上。

若水惊慌失措,她不知她们到底要干什么,只凭直觉知道不是好事,因为紧张和羞愧,也因为寒冷和恐惧,全身上下起了一层密密的小疙瘩,她蜷起身子,抱着胸,闭上眼睛,象待宰的羔羊。

直到两个婆子用力分开她的双腿,头伏得低低的朝她的下身察看,若水才大惊失色,尖叫一声,羞愤交加地推开她们,翻身下榻,飞快取过衣服遮住身体,如同秋风中的枯叶拼命地颤抖着,摇摇欲坠。

严妈和虹儿闻声飞快地跑进来,惊慌地喝问:“怎么了?你们把小姐怎么了?”

一看若水的样子,两人连忙过去扶着她,若水趴在严妈肩上,哭得浑身抽搐。

两个婆子面露不屑,生得这么好,还没进门已经破了身的,可见是个淫贱无耻的。

“没什么,验身吓着这位小姐了。现在没事了,让她穿衣服吧,这位小丫头我看也就不用再验了。我们还要去给老夫人复命!哼,真是白生了一幅好皮相!”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严妈心如擂鼓,惊慌极了,心里已经大致明白怎么回事,可看若水浑身颤抖,还是先和虹儿手忙脚乱地给她穿衣服。

衣服勉强穿好,若水才略略止住了抽泣,却仍然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严妈扶她坐下,一时心神俱乱,不知该怎么办,说虹儿不用验了,什么意思?

若水此时已经全然明白了验身的含义,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可怜兮兮而又满面羞愧地看着严妈。

严妈按住她的肩,满面询问地看着她,若水明白她的疑惑,羞愧地垂下眼睑,轻轻点点头,就低头不语,默默地流泪。

严妈一下子瘫坐在榻上,心慌极了。男女之防大于天,这两位小祖宗做出这等事情,这下子该怎么办好?老夫人和夫人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若水主仆赶出府去,再不许进门?

祸是共同创下的,可受罪的只有可怜的若水,如果真的被赶出府去,又失了贞节,娘家不能回,她还有活路吗?

严妈一时间心思百转,一把拉住虹儿:“你快去找公子,让他快去求老夫人留下你家小姐,快去,你知道路吗?实在找不到,就找个人带路,就说是我让你找公子!快去吧,千万不可耽搁了,要不你们就没活路了!”

虹儿忙不迭点头,转身跑出去,严妈拉住若水颤抖的手,示意她放松,其实心里已经惊慌失措,嘴里还要不停地安慰若水。

“别怕小姐,事已至此,怕也没用,再说事情又不是你一个人做下的,断无把责任推到你头上的道理,如果虹儿能顺利找到公子,一切就好办了!”

“若水不是怕,而是受这番羞辱作践,还不如死了算了!”若水掩面而泣,刚才验身时的那番羞辱,让她死的心都有了。

“小姐想开些,很多世家名门都有这个规矩,而且愈有权势规矩越大,女子进府无论是为妻为妾之前先要验明贞节,当年老太太、太太、大少奶奶都是这样,并非针对小姐一人。”

若水已经大受打击,无论严妈怎么劝,只是嘤嘤地哭着。

很快,老夫人身边的管事林嬷嬷带人来了,面无表情地说:“老夫人吩咐云氏和丫头即刻出府,不得停留,以后和侯府再无半点瓜葛!”

说完上下打量了若水一番,对严妈说:“严妈,你也是府里老人了,别不知轻重,惹恼了老夫人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快点带她走吧,老夫人吩咐不许停留,立即出府。”

若水羞愤交加,理也不理林嬷嬷,转身朝外走去:“奉直!奉直!我要见奉直!”

林嬷嬷摆个眼色,两个健妇上前拉住若水的胳膊,不许她动,若水使劲挣扎着。

严妈连忙上前陪着笑脸对林嬷嬷说:“嬷嬷放心,我一定带她出府,只是她的小丫头贪玩这会不知跑哪去了,还是等她来了一起送出去吧。嬷嬷辛苦了,回去先歇着吧,我再等等,小丫头来了我就送她们出府,绝不敢违背老太太的吩咐。”

林嬷嬷一想严妈是二公子的奶娘,这侯府的世子之位还不知道是谁的,再加上夫人也很看重她,可不能太得罪了,就脸色稍缓:“不是老姐姐我存心跟你为难,实在是老祖宗极为生气,一个玉盏都摔碎了,而且撂了狠话,我也不敢违背。”

严妈连忙褪下绞丝银镯子塞到林嬷嬷手中,看她不为所动,只得又摘下于夫人赏的金箍子塞过去,林嬷嬷暗喜,低声说:“妹妹客气了,这样吧,就等小丫头来了一起送出去吧,总不成主子赶出去了把丫环留在府里。”

严妈见她肯通融,连忙称谢,再搬过矮凳让坐,表面不动声色,却心急如焚,暗暗期望虹儿中用点,可千万要把公子找这儿来。

若水向隅而立,心里已如死灰。同奉直相识以来,起初所有的幸福,到现在都要承受巨大的耻辱。

过了一会,外面传来嘈杂声,出去一看,四个健丁抬着奉直走得飞快地进来了,还好,虹儿找到了地方,严妈终于松了一口气。

奉直挣扎着要从榻上下来:“阿若!阿若!你不要哭!奉直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这回我拼着命也要把你留下!实在不行,我霍出被从族谱除名,我们一起离开这里走,咱们现在去见老夫人!”

若水怕他又弄裂伤口,扑过去按住他,任凭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两人泪眼相对,默默无言,奉直坚毅地朝她点点头,事情是他做下的,却由她来承爱这种侮辱,他的女人被被做践到这种地步,他还要顾全父母家族吗?

若水相信这个爱了她也害了她的人,信他不会抛开她,做妻也好、做妾也好,都会和她在一起,既然没有回头路,就让两个人一起面对吧。

一行人准备去见老夫人,林嬷嬷怕被责罚,连忙拦住说:“要不公子去吧,老奴和云小姐在这等着。”

奉直哼了一声,逼视着她:“走开,你敢拦我?我如何敢劳烦嬷嬷,嬷嬷要等就自个等吧,我们俩自会去找老祖宗辨理。”

林嬷嬷看他面色不善,老脸一红,连忙唯唯诺诺地退下,由着他们去了。

第二卷 庭院深 二十五、验身(二)

“你说什么?有这等事?”

听着心腹来报,于夫人惊得站起来。

虽然不喜若水,但总是儿子心爱之人,为着母子感情着想,她并不想太为难若水,只要她恳听从安排,去国公府住上一年,以后进得门来守规矩知进退,成全两人也没有什么坏处。

从自己的私心想,凌相权倾朝野,子女稀少,那凌二小姐还不知被惯成什么样子,如果再笼住了奉直的心,那会把自己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要是有若水占着奉直的心,那凌氏再怎么出身好,可失了丈夫的欢心,气势也就弱了许多,说不定还得讨好自己为她撑腰。

于夫人自幼耳濡目染,深知家事如同朝堂,也讲究制衡,这云氏以后就是制约出身权势的儿媳最好的武器。

自己若肯出面说服丈夫留下若水,他们俩个还不知怎么感激自己,以后肯定唯自己是从。

千思百转,于夫人已经拿定了主意。

“去,传青姨娘来!”

青姨娘很快进来,一路上心中惊疑不定,小丫头传得那么急,不会是若水和奉直那儿又出了什么事了?这俩孩子够苦得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可不能再出什么叉子!

进得门来,看于夫人脸色不善,心中更惊慌,忙上前见礼。

于夫人见她进来,喝退下人,一把拉住她落下泪来:“这两个没脸没皮的,做下不知羞耻的事。我受尽作难成全他们,却被臊个没脸没皮,这下盍府上下不知该怎么笑我教子不严!特别是奉纯那口子和杨善福那贱人,表面客气,其实哪个不忌恨老夫人最疼奉直,巴不得看他的笑话!”

青姨娘一听就知若水和奉直又出事了,情急之下,顾不得多礼:“夫人,到底怎么了?这俩孩子不是都同意去国公府暂住吗?只等奉直成亲一年后再纳云氏进门,我眼看着的!”

“妹妹不知,老夫人要按族规让云氏主仆验身后才能去国公府,可谁知那云氏已是个失了贞的!”

青姨娘惊极,女子婚前失贞,那可是要命的呀!不但国法不容,于氏族规更不能容!当年奉纯的母亲是由父亲主婚嫁给了侯爷,都不为于氏家族所容,更何若水私奔而来,且又失贞,如果想不出好办法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夫人莫慌,想那云氏即使失贞,也定是奉直做下的事,事情说不定还有通融的余地。”

于夫人拉起青姨娘的手:“我也相信,那云氏虽做下这等事情,可看得出她并非淫贱之人,肯定是奉直做下的事,失贞之女,父母国人皆可诛之,如果被赶出去肯定没有活路,可不是奉直的罪孽!我这个做娘的哪能眼看着儿子造孽!定要想法子让她留下,那怕做个通房,也比出去送了命好。”

“夫人莫慌,只要我们奉直是个有担待的人,只要他坚持说是他做下的,云氏以前是个贞节的,横了心要留下若水,再苦求老夫人,老夫人一向最疼奉直,老夫人想必不会强拦!”

“你哪知道,老夫人倒不是问题,她人精似的,当然知道奉直的脾性,不会把他逼急的。我担心的是侯爷,杨善福那个贱人整天背后挑事,还有那两个小妖精,明明是族规不允许歌妓进府为妾,却以为我拦着她们,让她们做不了明正言顺的姨娘,仗着侯爷宠爱,处处和我做对,她们俩个整天撒娇弄痴的,侯爷又最听她们的,如果她们挑拨,不但若水不能进府,还要连累奉直。”

青姨娘迟疑一下说:“不就是纳个妾,没那么严重吗?即使失贞,也是奉直做下的,侯爷还能强拦着?”

于夫人边拭泪边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侯爷一向待奉直极严苛,他做下半点错事都不肯轻饶,何况这等大错,倘若没人挑拨倒还肯听我说,若有人挑拨,上次余怒未消,他岂可轻易答应云氏留下。”

“难不成夫人还要求那两个歌妓在侯爷面前求情?她们一向不满夫人治家严谨,和大房积怨颇深,又怎会为奉直求情?”

于夫人苦笑一声,自己竟然落到去求侍婢办事,一个被丈夫冷落的女人有时就是不如一介宠婢,就连儿子的待遇也要被宠婢左右。。

“若我办了她们最想办的事,还怕她们不出力?”

青姨娘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难道夫人想让她们升为姨娘?可是族规不允许呀!老族长为人一丝不苟,哪里肯通融?”

“不肯通融,那也看什么事。他不肯要财物,难道还能不顾儿孙的前程?象他那种小吏出身,儿孙除了考取功名,想靠恩荫入仕可是难若登天,他独子早死,独留一位男孙,偏他那嫡孙不争气,学业愚笨,如果我去求求老国公想办法为他的孙子谋个前程,他哪能不听我的?”

青姨娘暗暗感慨,为妾有为妾的苦,为妻也有为妻的累呀:“夫人为了公子可算是尽心竭力,不过从此事看,公子也是一个有担待的人,品貌又出众,将来可是前途无量。”

“说到奉直前途,本不该让云氏进门的,将来难免被有心人纠其小节,幸亏奉直要娶凌氏,以凌相的权势,区区小节又能耐奉直若何?这件事不可让人知道,还是你去找那两个贱婢谈吧,我去找老族长和国公。”

青姨娘连忙点头:“听说今个侯爷不在府中,我正好去找那两个婢子。”

于夫人眼露一丝疑惑:“嗯?你对侯爷的去向到很清楚,是你自己打听的,还是侯爷派人告诉你的?”

青姨娘吓得一哆索:“奴婢一心只想侍侯好夫人,照顾奉直和奉贞兄妹俩,再无他想,再说奴婢已经老了,没了那个心思,侯爷也多年不曾理会,夫人明鉴!”

于夫人轻轻一笑:“你看你,我不过随便说说,吓得什么似的,咱们姐妹俩一辈子,我还能不信你?你后别奴婢奴婢的,你就是我的妹妹!”

青姨娘才放松下来,忙说:“谢夫人,这还是奉贞的奶娘打听来的,奉贞被侯爷禁足三个月,还不许任何人探望,可怜的孩子都快要闷坏了,奶娘打听以侯爷今天不在家,来求我去偷偷看看奉贞。”

提到奉贞,于夫人面露一丝喜意:“这孩子着实招人疼,又机灵懂事,又善良有心,这些天我被奉直气得,都没过问她,现在还有想念了。”

“奉贞也知夫人疼她,颇为想念夫人,几回吵着想见见夫人,奴婢见夫人为奉直的事心烦,也没敢回。”

“等云氏的事说定了,我就去看她,侯爷不许人去,还能挡住我?”

提到若水,于夫人面色一凛:“奉贞也大了,以后要管严些,千万不可叫学了云氏的样子,好好的千金小姐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她那个奶娘年纪大了不中用,一昧惯她,却不知反而会害了她,多给些银子让她回家哄孙子去吧。找几个严厉些的教养嬷嬷,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一言一行严格教导,以后不许再随便出院子,还有外男无论是否亲戚一律不见!”

青姨娘闻言虽然心疼女儿,也知夫人是真心为奉贞好,看看若水的样子,女孩子如果走了错路真是生不如死。

“谢夫人心疼她,奴婢一定严守夫人的话,不让她出半点差错!”

于夫人叹一口气:“你也别怪我对她太严厉了,你看看云氏的下场就知道。我没有亲生女儿,奉贞从小和奉直一起养大,就是你我的亲儿女,我疼她不比你少,当然你也是真心疼奉直的。”

青姨娘趁机提出久存的心事:“奉贞眼看着就要及笈了,还望夫人留心一下她的婚事,莫使误了终身!”

于夫人一拍额头:“你看看我这脑子,把一件大事给忘了!你还记得去年冬上我那大侄的正室难产没了,只留下一个女婴,可怜出生就没了娘,老太太年龄大了,舅太太身体不好,几个妾室哪会真心疼她。前几天舅太太托我物色个有福气又心善的人做填房,孩子也好有嫡母照料,我当时就想到奉贞了,可是紧接就有了奉直的事,我到把这头忘了。”

青姨娘大喜过望,于夫人的这个大侄是国公府世子,正经的长房嫡孙,且品貌上乘,年纪刚刚二十,虽是填房,可先房无子,奉贞过门后,将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国公府主母,儿子就是国公府世子,再不象她这样一生一世做低伏小。

奉贞虽然养在夫人名下,但总是通房丫头所生,正经的世族大家是不会娶的,现在能有这等造化,真是奉贞的福气。

惊喜之余,连忙跪下磕头“谢夫人疼奉贞!”

于夫人笑道:“你也别谢我,这也是奉贞生得也甜美可人,一脸福象,老太太和舅太太也看着长大的,我一说就同意了,奉直的事处置妥当了就请人合八字商议定亲,及笈之后就正式嫁过去。”

青姨娘忙站起来:“我一定对奉贞严格教养,将来不丢了国公府的脸面。我这就去找那两个婢子,她们肯定心动!”

“去吧,不要告诉别人,我可只信你!”

青姨娘转身要走,想了想又说:“这会子老夫人那里肯定正闹得不可开交,夫人不去看看?”

于夫人轻笑起身:“那个老人精,什么法子都用得出来,还有她摆不平的事?我就不去了凑热闹了。你快去吧,我要歇歇了!”

第二卷 庭院深 二十六、验身(三)

奉直趴在榻上,拉着若水的手,带着一行人来到老夫人的院门,早有人得了信报知了老夫人。

四个强健的婆子守着门口,忙纷纷给奉直见礼,奉直仍然拉着若水,示意健丁们抬他进去。

婆子们一把拦住若水:“二公子,老夫人有令,公子可以进去,可她院里有佛堂,不贞不洁之人不可进门,以免亵渎了菩萨!”说完鄙夷地打量着若水。

若水羞愤交加,扶着门框低泣。回长安的路上,她就初绽的蓓蕾,美丽芳香,高高挂在枝头,回到长安,特别是进侯府以后,她就象雨后黄花,一步一步被风吹雨打,飘摇零落,沦落尘埃。

看若水又被气哭了,再看看几个婆子看若水的眼神,奉直一口怒气涌上心头。他和若水即使做了什么,被长辈训斥也就算了,连累若水三番五次被奴才们欺凌轻视。

顿时喝令几个健丁:“抬本公子和云小姐进去,谁敢阻拦,给我踏倒,出了人命算本公子的!”

四个婆子慌得跪在地上直磕头,“公子饶了老奴吧!不是老奴斗胆,实在是老夫人的吩咐不敢不从!”

若水看她们年纪也不小了,心头不忍,又一想,老夫人连门都不让进,强行进去也是自取其辱,还不如让奉直一个人进去辩理,自己在此等候。

“奉直,不要为难她们,不进去也罢,我和虹儿在此等你。”

奉直明白若水的意思,进去也是受辱,还不定祖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思量片刻:“也好,我一个人进去,你和虹儿安心在此等候,如果不见到我,谁叫你也别去!”

见若水又点头答应,又转身对严妈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奶娘,我知道你一向最心疼奉直,肯定也会心疼若水,我现在进去找老夫人,把若水暂时交给你了,你可要看好了她,不许任何人把她赶出去,也别叫任何人欺负了她!”

严妈按住他不许乱动:“好公子,你就进去吧,老夫人一向最疼你,你要好好和她说,别年轻气盛地说话不中听,老奴一定给你看好若水小姐!”

奉直感激地点点头,又怒视趴在地上的婆子:“你们再敢对云小姐无礼,等我伤好了一定撵了你们!不信老夫人还为了几个奴才拦着我!把云小姐和严妈请到耳房休息,好茶奉着!”

几个婆子忙不迭应了。

奉直正待进去,若水拉住他,淡淡地开口:“奉直,如果老夫人实在不同意就算了,总是若水做错了事,让人轻贱也是自找的。夫人说得对,我已经害得你父子成仇,母子反目,你再不可为我和老夫人闹翻,更不可犯了族规,毁你前程。实在说不通就算了,我就带着虹儿落发,也好赎自己的罪,落得一生清净!”

“不,错事是我们一起做下的,不应该由你一人承担,要走我们一起走!你等着我!”

进了正堂,却只有两个小丫头连忙上前见礼,并不是想象中老夫人正襟危坐兴师问罪的样子。

“老夫人呢?”

“回公子的话,老夫人病了,大夫正在把脉。”

奉直闻讯一惊,挣扎着从榻上下来,一瘸一拐地进了内室,却见祖母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低吟,白发凌乱,面色腊黄,常给他看病的老大夫正在把脉,贴身侍女李姑姑陪在一旁。

见他走进来,喘息着埋怨:“你伤口还没长好,怎么又下来乱跑!”

一向身体硬朗、又自己极为疼爱的祖母成了这样,奉直纵有千般怒火、万般心事也没法发做。

“祖母!你怎么呢?大夫,老夫人怎么突然成了这样?要不要紧?”

大夫轻轻点头算是见礼,又回身继续把脉,片刻才不紧不慢地说:“老夫人受了刺激,怒火攻心才成这样。以后切记不可让她劳累、生气或者太过激动,要不然就会中风,严重地话还会导致瘫痪,甚至失语!”

“那你快开药方呀,让老夫人快点服药!”

眼看着大夫开了药方,李姑姑带他下去抓药,奉直这才上前跪在榻前,看到祖母的病态,鼻子一酸,抓住她枯若鸡皮的手低泣。

于老夫人疼爱地摸摸他的头,拉起他坐在榻沿上。

“祖母,孙儿不孝,害得祖母成了这样,你别生孙儿的气了,安心养病吧。”

见奉直懂事,不再提若水之事,于老夫人心下宽慰。

“乖孙儿,你一定怪我心狠,哪知我的难处,我和你娘一向太疼你了,府中的许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如今你和奉纯,谁为世子难以断定,府中人心各有向背。向着奉纯的莫不千方百计在挑你们这房的短处,奉纯良善,可他那口子是个厉害之人,又出身低等官员之家,一心想夫贵妻荣,整天和你爹那俩个侍婢串通一气给你娘暗中生事。”

奉直吃惊地抬起头,长这么大,还从来不知道,府上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这么多年真是难为母亲了,可是若水还在门外等着,他抬起头,坚定地看着祖母苍老的脸。

“我知道,祖母是担心若水进门影响我成为世子。可是错事孙儿已经做下,不能让若水一个人承担,孙儿宁愿不要这世子之位,也不能做出始乱终弃之事,请祖母成全。”

见他固执,于老夫人叹一口气又说:“本来我听说那云氏是个性情模样好的,有她服侍你也好,就和你娘商议送去你外祖家教养,等你娶妻满一年后再由你外祖母送进来,将来地位也高些,也好堵了那些刻薄人的嘴,验身不是祖母要为难她,这也是族规家法,好叫云氏将来能在府里抬得起头,不致被人说是婚前失贞,谁料她……”

奉直顾不上害羞,连忙说:“祖母明鉴,奉直不敢隐瞒,云氏失贞,皆因孙儿,以前,她是贞节的,有孙儿的披风为证……”

从小到大,出身世族的老太太何曾听过这么荒淫的事,气得脸色都变了,想了想了忍住了。

“这我当然知道,相信云氏与你私奔也是两情相悦,并非天生淫贱之人。可是无论是什么原因,她也已婚前失贞,失贞之女,父母国人皆可诛之,她若进门,将是你一生的污点。现在府中情形,你若有半点错处,也会有人抓住大做文章,何况男女之防大于天,如果有人告你骗奸良家少女,不但毁你前程,还会连累侯府。只有弃了她方可全你名节,常言道好男儿回头是岸,才不误你似锦前程。”

弃了她?弃了她?弃了她?

奉直腾地站起来:“不!孙儿绝不做那始乱终弃之事,孙儿心爱她,若弃了她,就前途无量又有什么意义?何况祖母也说了,失贞之女,父母国人皆可诛之,我若弃了她,不是逼她死吗?”

见他激昂,于老夫人连忙挣扎着起身,却无力的又躺下累得直喘气。

“祖母!祖母!你怎么呢?千万不敢再起身,孙儿不说了还不行!”

于老夫人喘息了一会儿,喝了一口热茶,这才缓过来。“我于家也是诗礼之家,断不会做出缺德之事,祖母也不愿你造此罪孽。她年纪轻轻,落发为尼太可惜了,我娘家无人,主宅已变卖,只留下一处小小的别院,府中除了李姑姑没人知道,就送与云氏隐姓埋名终老一生吧。那别院在城外,环境清幽,老管家两口子看管着,以后按月送去钱粮,好让她们不受冻馁之苦……”

“祖母!孙儿知道你处处为我着想,可若水只有十六岁,怎能把她孤苦无依地丢在哪儿?她年幼单纯,还不定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我绝不会弃了她!府上哪些人要嚼舌头,就让她们嚼吧!”

于老夫人见他不听劝,又气得浑身颤乱,嘴唇直打哆索,奉直见她这样,想起大夫的话,不由得后悔自己言语冲撞,更不敢再说什么带若水离家出走的话,连忙上前揉胸顺气,过会看她情绪平静,这才扑通一声跪到,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祖母自幼对孙儿百般疼爱,本不该在祖母病重之时违着你的意思,可是孙儿是一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无论对错,事情做下了就要敢于承担,绝不会做那无情无义始乱终弃之人。求祖母留下若水,有无名份孙儿不敢计较,只求她留在孙儿身边,求祖母成全,即便有小人拿此事大做文章,可孙儿相信,成大事不拘小节,要真正立世扬名靠的是真才能!”

一番话说的于老夫人连连点头,她真的老了,也许儿孙是对的,自己少年丧夫,为这个侯府、为儿孙已经操了大半辈子心,就由他们去吧。

“好吧,就听你的,让云氏留下。不过,她已是妇人之身,送你外祖之家不合适,现在进门又不能为妾,只能先做通房丫头,也好掩人耳目,等将来生子再平了籍晋身为妾吧。这已经是没办法的事,此事还要等你爹娘同意了才能办,恐怕还得费一番周折,她无名无份留在府中也不合适,也不宜再住客栈,先让她暂住于管家宅子里,派两个能干的老妈子跟着,等你爹娘同意了再收房吧。”

奉直好不容易才说服祖母同意,本来心中狂喜,可是听说要做通房丫头,又呆住了,那可是要签卖身契委身为奴的!可是又一细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祖母能答应她入府,已经很不容易,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只要她留下来,一切都好说。

“谢祖母安排周全,只是爹娘哪儿,还望祖母出面。”

“你娘哪里好说,你爹要同意,恐怕还得费些周折。”

见孙子同意了,老太太倒放下了一桩心事,情绪也好些:“你知道我和你娘为什么会答应云氏留下?”

奉直不解:“那是你和娘心疼我!““傻孩子,正是因为心疼你才不许她入府误了你。如今能同意她留下,是因为你将要娶凌氏为妻,凌相权倾朝野,如果你善待她的女儿,又对他孝敬恭谨,有他护着你,这点错处就不算什么了。你可要感谢你那未过门的妻子,以后好好待她,不可因为宠爱云氏而冷落了她,我累了,你喊人李姑姑进来侍侯,快去早点嘱咐于管家安置云氏吧。”

奉直目瞪口呆,半晌无语,他和若水能在一起,竟然是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庇护?

奉直刚刚出去,老夫人就翻身坐起:“快给我打水把脸上的药水洗一下!”

李姑姑惊得目瞪口呆:“老夫人,你!你没生病呀!”

“这死心眼的奉直,若我不生病,他还不闹翻天了,哪能顺顺当当答应让云氏做通房?恐怕这就赌气带她离府出走了!”

第二卷 庭院深 二十七、身孕(一)

奉直来到耳房,见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严妈正准备责备,见他面色沉重,不敢言语,连忙带其他人退下。

若水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满眼伤痛和惊慌,好象等待着奉直宣判她的命运。

奉直故作欢颜:“若水,好了,不用担心了,祖母果真疼我,答应你留下了。可她还要说服爹和娘同意,我们再等几天吧。”

若水松了一口气,又问:“等几天,就在这等吗?”

奉直不敢看她的眼睛:“若水,听我说,你不要生气。祖母说你还没正式过门,又非亲非故,留下来不合适,让你和虹儿先去于管家的宅子先住着,等说服了爹娘再接你过门。”

“如果你的爹娘不同意呢?是不是又要赶我走?”

奉直紧紧拉住她的手:“你放心吧,祖母既答应了,就一定会说服爹娘的。我们只再等几天就好,而且不是还要布置新房吗?”

若水已经被一场一场的打击吓怕了,还是不放心地问:“你说的几天,到底是多少天?”

奉直支支唔唔:“尽快吧!别担心若水,这次不会再有问题!我一定天天催着她们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