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说话不爽利,若水抬起泪眼,直视着他:“你别瞒我了,还有什么,就快点说吧,我已经承受了这么多,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

奉直羞愧地低下头,半晌无语。

看他为难的样子,若水哭着扑进怀里:“对不起奉直,我不该不信你,你为我处处和侯府做对,我不该不信你。我是吓怕了。自从来了京城,没有一件事对我是好的,我真的怕又出什么差子!”

奉直紧紧抱着她:“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这一次是真的,我们再耐心等几天就可以在一起了,再也不会分开!”

若水拭去泪痕,露出一丝微笑,点点头,奉直看着含泪带笑的脸,如同带露的黄花,清新娇美,动人心弦。

又想起她即将入府为奴,心如刀割,怎么也说不出做通房丫头之事,决定还是先瞒着她吧,今天她承受的伤害太多了。

可若水忽然又想起什么,推开奉直,狐疑地问:“不是说娶妻一年后才能纳妾吗?怎么这会又同意了?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奉直情知无法瞒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说:“若水,对不起,我任情任性,做错了事,毁了你的贞节,如今要进府,只能先做通房丫头,以后再晋为妾室!”

若水凄然一笑,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还有最坏的事情等着她!至此已经沦落为奴,还有比这更差的结局吗?

一阵心痛,她软软地倒在地上。

奉直惊慌失措地抱起她大喊,门外严妈带着人扑进来,看到昏迷的若水惊呆了,虹儿更是吓得大哭起来。

再看奉直已经吓慌了手足,严妈忙稳住心神:“公子别慌,快派人去请大夫!把小姐放到榻上,小心你的伤口又裂了!”

奉直才醒悟过来,仍然抱着若水不松手:“不,若水是我心爱之人,怎好躺在奴才的床上,把她抬回我的房间,请大夫快点过来救治!”

说完把若水放在自己养伤的榻上,喝令健丁们抬回去,自己一瘸一拐地在后面跟着。

严妈无可奈何,只得让虹儿跟着回去照顾,自己找人去请大夫。

奉直坐在榻前,握着若水玉笋一般的手指,切切地看着她。

云鬓凌乱,散落在枣红色的芙蓉绣枕上,衬得精致的面容更加苍白,眉依然如凝翠,只是眼皮已经哭肿了,清澈灵动的眸子也紧紧阖着,娇嫩如花瓣的双唇也因为哭得太多而干裂了,看起来那么脆弱。

奉直令人奉上茶,用干净的丝帕蘸着,轻轻地润着她的双唇,内心暗自嗟叹,今日发生的一切,让人觉得仿佛以往幸福都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奉直,长安好吗?长安城很大吗?风景美不美?”

“长安当然好了,长安城很大很大,还有许多胡人,风景美极了。城外地势平坦,我们可以骑着马一直跑到山脚下,然后在河边饮马!”

“听说北方冬天可冷了,我最怕冷了!”

“傻丫头,长安的冬天是很冷,可是屋里都有炭火,烧得旺旺的,可暖和了,等到冬天的时候,我们叫上奉贞,坐在火炉边,温上一壶酒,边吃点心边吟诗、猜谜、聊天,开心极了!”

“可是天天呆在屋里多闷啊!”

“怎么会呢?我怎么敢闷坏若水小姐,你家虹儿还不是恨死我?长安的冬天常常会下很大的雪,和鹅毛一样往下飘,到最后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树木和房屋都是玉雕的一样,可好看了,等雪消了,还可以去看冰挂,更是美极了!”

“呀,太美了,我一定要看到!我在长安城谁也不认识,整天呆在屋里要闷死,你一定要天天带我出去玩,吃遍各种美味!”

“那当然,我要带你走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山山水水!让你乐不思蜀!”

……是什么让一个如空中飞鸟一般欢快、如枝头鲜花一样娇艳的生命变的这样苍白脆弱,难道是自己太薄情?只顾着家人和侯府的利益,把一切痛苦都让这个弱女子承受?

奉直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若水苍白的脸颊上,墨羽一般的睫毛轻轻翕动着,眼眸终于睁开了。

奉上惊喜地看着,连忙喊:“阿若!阿若!你醒了!”

看到奉直,若水先是惊愕,再是惊喜,到后来,终于想起了今天经过的一件件事情,顿时满眼都是伤痛,眼泪溢了出来,顺着鬓发流下,打湿了锦绣的枕头。

“阿若,你醒了就好!可吓坏我了!这是我的房间,你放心,没人敢在这里欺负你!”

这是奉直的房间,她竟然躺在他的床上?若水四下打量着华丽的家具和昂贵的摆设,心中百味陈杂,在今天以前,能进得了这里,心里不知有多甜蜜开心,可如今只有苦涩:没人敢在这里欺负我?从我进了长安城,欺负我的可都是你的长辈,你的亲人!

索性拉起被子蒙住脸,轻轻低泣着,不再理会奉直。

奉直轻轻的把被子拉下来,笨拙地拭着她的眼泪:“若水,别哭了,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若水愕然,听得里面说话,严妈笑吟吟地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肉粥进来了:“傻孩子,你有身孕了!还不快把粥喝了,双身子的人可经不起饿!”

虹儿也满面喜色,端着热水进来给她梳洗:“小姐,刚才你晕过去,差点把我和公子吓死了,幸亏大夫说是有了身孕太劳累,过一会就醒了。”

若水这才醒悟,又悲又喜,不敢相信地看着奉直,奉直端过肉粥,轻轻吹着,笑嘻嘻地看着她:“刚才你晕过去,大夫来看了,你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

若水仍是不敢相信,半晌抬起头,察看了一下腹部,满脸疑惑,用手轻轻的抚摸着。

“真的,阿若,你有了我们的孩子!以后一定要注意身体,来,把肉粥喝了,刚才我们吃午饭的时候你还没醒来,这会一定饿了!”

看到他肯定的眼神,若水终于相信了,脸上泛起一丝幸福和甜蜜,轻轻地笑了,双颊也因为激动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不再那么苍白,她挣扎一下,虹儿连忙扶她起来靠在被子上,给她匆匆梳洗。

奉直端起粥,满面笑容,一口一口地喂着她,突然间,所有的不幸都不重要了,她有了奉直的孩子,多奇妙呀,好象什么把她和奉直连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

现在,她们一家三口就在一起,谁也不能拆散她们,名份又有什么了不起,只要她们再也不分开就好!

“二公子,老夫人和夫人让你速速过去!”

一个小丫头进来传令,满屋的温馨和甜蜜顿时荡然无存,若水的脸重又变得苍白,她低下头不再言语。

奉直重重地把碗放在桌子上,就连一碗粥,都不允许若水好好把它喝完吗?

小丫头吓得惊慌失措,连忙躲到严妈身后,严妈示意她快快离去。

“公子,老夫人和夫人传,你就快去吧!粥我来喂。这里有我和虹丫头照应着,你先去吧,有什么话回来再说!老夫人还交待过了,若水有身子的事一定要保密,你们在外人面前记着不要提起。”

看他还不放心,又轻声劝道:“快去吧!总是你的骨肉,老夫人和夫人一定也宝贝的紧,不过是问问话,老夫人年纪大了,吃不得气,你小心回话,这里你就放心吧!”

奉直乞求地看着若水,若水低着头,倔犟地不肯言语,反正每次见他的家人,都让她受辱,这次还能有什么好事。

见若水不肯理他。那边祖母和母亲还等着,奉直只好跺跺脚走了。

“好孩子,快把粥喝了吧,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凡是看开些,只要进得了这府,有公子疼着你,以后会慢慢好起来,若是一举得男,老夫人和夫人还不知多高兴,升姨娘是迟早的事。”

严妈不说也罢,一说若水又想起自己要做通房丫头的事,顿时又泪流满面。

“奶娘,我可以和奉直一起叫得你一声奶娘吗?若说以前,我到还没恨过自个,现在有了孩子,我就恨死自个了,都是我连累了孩子,让他将来只能是庶出的身份,再加是通房丫头生的,能有什么地位?”

严妈唬得忙说:“别这样自甘轻贱,总是公子的亲骨肉,侯爷和夫人的亲孙子,侯府正经的主子,谁敢轻视他?先养好身体把孩子安然生下来,以后的事再做打算,啊?”

“奶娘,我是担心老夫人和夫人又要生事,奉直去了,又要左右两难。我真是吓怕了,从今天进了这府,到现在我已经是心惊肉跳的,一听有人传,就吓得什么似的。我听你的,不多想了,把孩子安然生下来是最重要的。可我就怕,奉直去了,又有什么事!”

虹儿上前怯怯地问:“小姐做了通房丫头,那我做什么?

若水苦笑着说:“丫头的丫头!”

第二卷 庭院深 二十八、身孕(二)

“一切都按夫人说的,那两个婢子开始还做乔拿架子,听说能升姨娘,都乐得什么似的,表示定不负夫人所托,一切都按夫人说的来了。”

于夫人哼了一声,“两个歌妓出身的人,本来连侯府的婢子也没资格做,让她们做姨娘,实在是高抬了她们,虽是清倌儿,到底出身伎户不好听。”

“夫人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成全奉直他们两个,要不哪会理她们这种人,总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时一个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进来,说有事要报告夫人,听她一五一十地说完,特别是老夫人已经说服奉直同意云氏做通房,两人相视一笑。

“你做得好,下去领个双份赏银吧,以后要再仔细些,有谁经常往老夫人身边巴结,有消息及时告诉我,若做得好,银子少不了你的!”

那婆子连忙致谢退下。

“一切如夫人神机妙算,老夫人果然精明,连装病这法子都想了出来,这不奉直乖乖答应云氏做通房,要不是老夫人想如此法子,以奉直的性子,还不是和大家闹翻了带云氏离府,那我们以后在府中如何立足!这下也好,既成全了两孩子,又不至于同我们闹翻脸,等以后有了孩子,再慢慢地想办法升为姨娘吧。”

于夫人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只是这老婆子太精明了,把奉直哄得团团转,以后还是防着她好,别被她算了去。”

“夫人放心,她倒是一直支持我们这房的,也真心疼奉直,大概不会与我们为难吧!”

“我信她不会害奉直,可对我们就不一定了。放利钱的事千万不可让她察觉了,还有账上那些事,你把账房管事的盯紧了,不可走露半点风声!那可都是我们姐妹的体己,万不可被人夺了去!”

想起来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于夫人面露一丝得意之色,青姨娘忙回答:“夫人放心,那账房先生是个愚笨认死理的人,夫人脱了他儿孙的奴籍,他感激零涕,发誓一生效忠夫人一人,这样的人应该可靠。”

“这样最好,有了这些体己,将来我们姐妹老了的吃穿用度也不用看谁的脸子,奉直的婚礼也能办得体面些,定要超过奉纯,奉贞的嫁妆按侯府嫡女的规矩再加三成,就说是舅老太太赏的,也好赌了她们的嘴。”

青姨娘真心实意的跪下道谢,夫人对人虽然严辞苛了点,但是对奉贞、对自己却从来没有亏待过。

于夫人想了想又说:“我知道你心软同情云氏,但她做出这等事,又贱为通房丫头,以后不可以抬举她,要好好压制着她,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懂得做低伏小,特别是千万不能让奉贞和她接触。”

青姨娘正待回话,一个婆子急匆匆地进来了:“秉夫人,老夫人传你和姨娘速速过去,说有急事商量!”

两人面面相觑,奉直都已经答应云氏做通房了,还能有什么事?难道又出了什么差子?而且老夫人何等身份,和儿媳商量事情居然还要叫上姨娘“老夫人没说什么事?”

“没有,只让夫人和姨娘快点过去!老夫人好象气得不行了,现在才缓过气来,夫人和姨娘快点过去吧!”

两人不敢耽搁,急匆匆地赶过去,一路上心思百转。这老太太给孙子耍心眼子装病,不可能对媳妇也装病吧?还是奉直哪儿又出了漏子?这两个孩子,本性都不错,就是太任性枉为了。一边暗暗期盼老太太千万要好好的,若是没有了她,于文远早就不顾一切立奉纯为世子了。

一路走到正堂门前,两个婆子上前见礼:“夫人,老夫人让你和姨娘两个人进去,其他人不用进去服侍了。”

“老夫人身体还好吗?有没有请大夫?”

“这会好多了,老夫人不让请大夫。”

于老太太在内室等着,两人进去后,见她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神色萎顿,见她们过来,示意李姑姑扶她起来靠在锦被上。

于夫人和青姨娘对视一下,这会不象是装病,老太太喘口气,示意李姑姑奉上茶后退下。

“你们知道吗,奉直和云氏做下大错事了!”说着老泪纵横。

于夫人以为她说的是若水婚前失贞之事,连忙回答:“母亲不必生气,这事媳妇已经知道,听说母亲已经妥善处理了此事,奉直也答应云氏做通房丫头,我正想办法说服老爷同意,媳妇在这里替奉直谢过母亲。”

“嗨!不是这事,比这还严重!你们知道吗?于氏有了身孕!”

于夫人腾地一下子从座椅上站起来:“母亲,你是说云氏怀孕了?”

“是,已经快两月了。今天上午她在我院门口晕倒,大夫来诊了脉,没错的。这事只有几个人知道,我已下令不许任何人走漏消息!”

“那云氏现在哪儿?奉直呢?”

老夫人显然不满她上午的壁上观,冷冷地说:“我以为你不问了!云氏本来上午要由两个老妈子陪着去于管家宅子里住,突然昏倒后,奉直让人把她抬回去请大夫诊治,现在严妈在那儿守着。我老了不济事,你也不管,这两人没名没份,就是要做通房也得文远同意签了卖身契,现住在奉直屋里算是怎么回事,简直要气死我!”

被婆母责怪,于夫人脸色一红,不敢辩解,连忙陪罪:“都是媳妇的不是,不过媳妇上午确实有事才顾不上。”

“你是为了说服文远的事吧?哎,他这一生都不懂得人情世故,确实难为你了。咱们不说他了,现在说说云氏有孕之事怎么处理。”

于夫人面色一凛:“依媳妇看,这个孩子不能留!没有了孩子,云氏进门先为通房,时间长了,就是谁想追究也无从查起。如果有了孩子,可就是奉直和云氏未婚通奸的铁证呀!被有心人追究,这不是要毁了他的前程吗?让他以后如果在朝堂立足?恐怕凌相也无法包庇!”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不瞒你们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奉直哪里怎么说得通?你们没见,上午只说要做通房,他都激动得什么似的,一口一个要带云氏离家,这会说不要这个孩子,他还不跟我们拼命?我为难得很,只好找你们商量。”

一听说不要孩子了,青姨娘心疼得紧,想想试探着开口:“要不孩生下来后就说是早产儿,反正现在也才两个月,总是奉直亲骨肉,真的不要也让人心疼得慌。”

“这个办法本就是骗人的,七个月的早产儿,真正能活下来的有几个?和足月的孩子能比吗?”

一时都沉默了,半晌于夫人冷冷地说:“不行就强行灌药,总之这个孩子不能要!”

于老夫人苦笑着开口了:“我怎能不懂这个道理,可是奉直这关过得了吗?如果强行灌药,奉直还不恨死我们?以他的脾气可能真的负气带云氏出府了!难道还要把他逼到这种地步?那可不遂了有些人的意?”

深知儿子脾性的于夫人沉默了,如果给云氏强行灌药,伤了孩子,可就真的和儿子反目成仇了,那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可她也相信,年纪轻轻就落得孤儿寡母,能独自支撑候府多年的老太太,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老夫人面露一丝怜惜之色:“再说,无论私生也好,庶出也好,总是于氏骨血,要真正做起来,也很难下得了这个决心。”

听闻老夫人心软,于夫人不由急了,虽是奉直骨血,留着也是个祸害,而且一个庶子将来又有什么出息,以后还怕奉直没孩子?不当断即断,肯定成为奉直一生洗涮不了的污点,指不定什么时候被人拿出来大做文章。

“母亲一向足智多谋,处事果断,还得趁现在没几个知道,快点拿个主意才好,再等下去,弄得谣言四起,就没法收拾了!”

老夫人叹了一声,没奈何说:“这件事真的很难呀!一边是亲生骨生舍不得,一边是前途事业误不得。而那两个惹祸的人,一个哭哭泣泣暗恨我们待她严苛,一个年少轻狂不理会父母苦心,自己做下这等事,还得让我们收拾烂摊子,还没人落好!”

于夫人连忙跪下:“母亲,奉直糊涂任性,错已经做下,自己又不肯听话弥补。我们做长辈的哪能丢下不管?还求老夫人妥善解决此事。”

老太太长深叹了一口气,靠在锦褥上半晌才说:“我这么大的年纪劝人做这等事,可不是做孽!现在只有先试着说服奉直了。他年轻气盛,又太宠着云氏,也不知肯不肯听?”

于夫人咬牙切齿地说:“这云氏好端端的一个富家千金,放着人上人的日子不过,非要没脸没皮地来我家做奴才!害得家宅不宁。本来还想锦被遮羞,总是奉直的人了,好歹给人家个名份,谁知你看看她都做下了什么,放着好好的姨娘做不成,落的个通房丫头,现在又怀了祸根,不是要这一大家的命吗?”

青姨娘吓得跪倒:“夫人可不敢这么说,总是奉直的骨血,我想那于氏做了通房,也就堵住了别的人嘴,还是不要伤了好……”

“糊涂!你当奉直的骨血我不心疼?但若有半点办法,我都会留下他。可是若留下了他,往低说害怕府里的有心人借此做文章,让他失去做世子的资格,往高说害怕朝中有人纠住不放,连累整个侯府!这孽种,说什么也不能要!”

青姨娘羞愧地站起退到一边,不敢言语,其实已经心急如焚:“这两个人存了这么个心思,若水的孩子还能保住吗?”

看于夫人气急失控,老太太这才开言了:“谁做下的事,谁来担当,奉直虽年轻,也不是小孩子了,还是把他叫来商议,咱们三个好好说服他,总要让他听了才好!青姨娘,你记住了,等会不管我们怎么说,你都要向着奉直说话,听到没有?”

于夫人一愣,这老太太不是气糊涂了?不过一想老太太向来极为精明,这么做肯定有她的想法,就示意青姨娘答应。

青姨娘见夫人示意自己答应,也就不再多想,就按老夫人说的办吧,肯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第二卷 庭院深 二十九、身孕(三)

奉直被健丁们抬着来到老夫人院里,立即有丫头带他进去。

进得内室,三个与他最亲近的人都在,奉直却没感到一丝轻松,自从带若水回来,始终都是他最亲的人,打着为他着想的名义,一次次伤害着若水。

心里有了抵触,就规规矩矩见了礼,站在一旁不语,也不问老夫人的病情,等着她们开口,全不象平时,见了三个中任何一个就装乖卖小地等着人疼他。

三个人面面相觑,还没开口奉直就已是这般态度,今个这话可不好说。

半晌,老太太还是开口了:“奉直,你是不是怪我们容不下云氏?我和你娘、你姨娘,哪个不是自小最疼你的人,你就这样对我们?何况都已经同意云氏入府。你再说说看,我们哪一件不是为你想?刚我们还在这里为你做下的事商议,谁知你并不领情!罢罢罢,你也大了,我老了不中用,以后再不管了!“”

没说完就气得喘了起来,整个人抖抖索索的,象风中残烛,让人看之不忍,这次,她是真的被若水有孕的消息气病了。

奉直心中老大不忍,想上前看看,又怕她们真的又对若水有什么不好的安排,她不仅是他心爱的人,更是孩子的母亲,绝不能容许再受半点伤害。

可是老祖母自幼可是真的当心肝肉儿一般地疼着自己,虽然也对若水成见很深,但若水失贞后能留下来,也多亏她同意,哪怕只做了个通房丫头。

于夫人一看祖孙俩僵了起来,想到还有正事要说,连忙正色道:“奉直,你看看你为了一个女人成了什么样子?这里的几个人哪个不是最疼你的,你要为了云氏和我们都翻脸吗?你看看老太太被你气成什么样子!”

说完示意青姨娘上前劝说,心里却暗恨,这云氏真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祸水,一回长安就弄得于家父子成仇,母子反目,祖孙失和,亏得自己早上刚见时还被她表面上的端庄娴雅欺骗了,这样的女人进府,以后不知要生出多少事。

青姨娘本就心疼奉直,何况老太太命令她要向着奉直说话。“奉直,快别跪了,现在才几月,地上凉得很,小心落了病根子!快起来看看老太太吧,年纪大了,可经不得折腾!”

想到祖母一向对自己的疼爱,还有早上大夫叮嘱不能受气的话,奉直有些愧意,见青姨娘劝慰,连忙就势站起来,来到榻前。

“祖母,奉直不孝,让你为我费心了,你别生孙儿的气了。我听你的,不争什么名份了,只要若水留下,大家以后善等她行了。你就放宽心吧,以后不再让你为我们操心了!”

可能真的是被气的,老太太说话有气无力的:“为儿孙操心也是应该的,关键是你们要能体谅长辈的苦心,但凡为人父母,还能有害子之心,特别是自家骨血,都疼得什么似的。”

如果这话奉直以前不能体会的话,那么自从听说若水有孕后,奉直才真正体会到骨肉亲情、为人父母之心,连连点头,又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和母亲的冲突,歉意地看着她,于夫人拉起他的手拍拍,示意他听祖母说话。

“可是呀,有时候再舍不得也不得不弃了,人这一辈子大局最重要,总有一些东西是不得不弃的……”

奉直惊疑地看着她,又说什么弃不弃的,难道又要让若水出府?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骨肉,他们是血肉相连的一家人,再也不能分开!

可是祖母的病态让他不敢造此,只得苦求:“祖母,不是孙儿不孝,若水已经答应做通房丫头了,难道我们府里还少她一碗饭吃不成?她也是一个富家小姐出身,为我都落到如此地步,让我怎能狠心弃了她?况且她还有了孙儿的骨血,怎么能流落在外,求祖母看在未出生的孩子份上,留下她吧,在亲事上我听从祖母安排就是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怎样才能开口对奉直说出舍弃了孩子一事?

看老太太有气无力的样子,于夫人忙说:“云氏的事我和你祖母既已答应,就不会改变,除非她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被赶出去。这件事情秉过你爹,就可办理,你就放心吧。”

听闻若水不会被赶出去,奉直总算松了一口气,扑通一声朝于夫人跪下:“娘,奉直以前不懂事,伤了娘的心。如今自个有了孩子,才知道骨肉亲情有多重,为人父母者有多疼子女。相信爹爹也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并非真对奉直狠心。奉直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们,成家立业、娶妻育子,再不任性枉为!”

于老夫人老泪纵横,嘴唇哆索着怎么也说不出弃了孩子的话,青姨娘也陪着于夫人落泪。嘴上说是祸根,到底自家骨肉,虽然决定不要了,可心里哪能不难受。

看她们三人的样子,奉直十分不解,自己这番话到底哪说错了,惹得她们三人如伤心?

“娘,莫非奉直又说错话了,惹你们难过?”

青姨娘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拉奉直起来,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好。

奉直不是说错了话,而是这番话让大家更难以开口。以他的性子,如此看重这个孩子,如此看重骨肉亲情,别说是为名节前途,就是让他死也不会舍了孩子。

于夫人和老太太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转瞬间已达成一致:弃了孩子的想法不能再对奉直提了,如果提了就真的伤了和奉直的感情,还会让奉直对她们百般防备,只好以后慢慢再想办法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一定要压住若水怀孕的消息,以后她进了府,十月怀胎,有的是机会。

于夫人按下思绪柔声说:“奉直,叫你来也是有事商议。云氏毕竟还没正式收房,住在你房里不合适,现在这情况也不能再搬出去了,以免走露消息,就先放老太太这儿,对人说是老太太赏你的,明个就让她签了卖身契正式入府侍侯。”

奉直真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明天若水就可以入府了,但却做了连妾也算不上的通房,还要签了卖身契为奴。

青姨娘忙劝他:“奉直,不要想太多了,暂时只能这么着,等以后生了小公子,夫人老太太自然会想办法升她。”

奉直点点头,也只能这么了,想想还是不放心地问:“那爹他同意若水进府吗?”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这件事你要谢着你娘,她颇费了一番周折。”

奉直正待谢,被母亲一把拉住:“来,坐到娘身边来,娘还有话对你说。”

奉直已经被一件一件的事惊怕了,见母亲神色庄重,不由得心惊,难道还有什么事?可还是顺从地坐在了母亲身边,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于夫人拍拍他的手示意放松,缓缓开口了:“云氏怀孕的事一定不能走露风声,让她自己也小心不要被别人看出来……”

“娘,这是为什么?”

在奉直的心里,这是天大的喜事,恨不得人人分享他的幸福,母亲这样说让他十分不解。

“难道你想让人告你私拐良家、未娶先孕之罪吗?孩子就是铁证呀,若真有人追究,可不仅仅是你前程的事,就怕被朝廷借题发挥呀!”

怎么一事接一事的,件件都关系他的前途和侯府的命运?

“可是即使这几天能瞒得过人,时间长了总会被看出来。”

“这个好说,只要躲过了开始这几天,等她快显怀的时候,就说她身患恶疾需要隔离养病,在府中偏远的角落找一处小院住着,不许与人接触,临盆之后再说,等时间长了你都娶妻了,谁还会关心一个通房丫头几时生孩子,自然淡忘了此事。”

奉直无言以对,母亲处处安排妥当周全,他还能说什么呢?只可怜了若水,好不容易进府,不惜做了通房,却还要与世隔绝那么长时间。

可他又能说什么,除非不要这个孩子,那可是万万不可能的,只好又委屈若水了。

“娘也是为了孩儿和全府上下着想,孩儿谢过了,只求到时千万要安排妥当,却叫衣食无忧,住的也舒适,侍侯的人要机灵厚道的。”

“奉直就放心吧,孩子也是夫人的骨肉,我都爱的什么似的,更别说老太太和夫人了,肯定安排得无一不周全。”

奉直忙点头,想起若水不太放心,就准备告辞离去。

“奉直,你的伤也大好了,慢慢地也能下地走了,等办了若水的事,就给你和凌小姐正式定亲,然后再选吉日完婚。”

奉直无奈地点点头“但凭母亲安排,只求明个尽快办了若水的事情。”

于夫人闻言忙道:“你看我这记性,明个还不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