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直脸色顿变:“为什么?又有什么事呢?”

于夫人忙安慰没事,又转过头对婆婆说:“媳妇忘了请示婆婆同意,侯爷身边那两个婢子也侍侯好些年了,颇得侯爷喜欢,虽说是出身伎籍,但也是清清白白进府的,这些年就这么妾不妾、通房不通房的,也不是回事,明个就正式晋了姨娘吧!”

然后笑笑对奉直说:“所以才让云氏后天再签卖身契,总不成父子俩一天纳人。”

牵扯到父亲的私事,奉直脸一红,这两个婢子仗着父亲宠爱,一心想晋为姨娘,可是族规不允许于氏家门纳伎户之女为妾,两个人却以为是娘拦着,明的暗的不知生了多少事,现在娘怎么会主动提起此事?

第二卷 庭院深 三十、身孕(四)

于老夫人插话道:“奉直,你娘这都是为了你呀!”

父亲的婢女升姨娘与他有什么关系?奉直奇怪地看着娘。

见他不解,青姨娘一五一十说开了,于夫人如何为了那两个婢子晋升姨娘费尽周折,先是去官府花了大笔银子找人脱了她们的籍,又为了说服族长同意,求老国公给族长的孙子谋了一个前程,这一切只为了于文远能同意若水进门。

母亲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奉直连忙深深一拜:“孩儿不孝,一昧顶撞母亲,母亲却为成全孩儿的心意费了这么多周折,奉直以后定当好好孝敬,不负母亲重望!”

“亲娘俩的,做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说什么谢不谢。我想了想了,云氏还是先放你姨娘那儿吧,老太太这边人多眼杂,我怕别人看出什么,让你姨娘好好调教两天,到时签了卖身契送到老夫人这边,由老夫人赏了你就行了。”

奉直心下宽慰,连忙答应。青姨娘为人最是和善心软,又最疼他,若水在她那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先去吧,我再陪陪老太太,你伤口没完全长好,还是让厮们抬你回去吧,小心别再又弄伤了。”

奉直一一答应后就离去了。

剩下的三个人却相对无言。

“我这把年纪,本不想作孽,何况也是自己的骨血,可是为了儿孙和这满府上下又有什么办法。”

于夫人跪下低泣:“媳妇不孝,没教好奉直,做下这等没脸没皮的事,自己却不知悔改,还要让母亲这么大年纪操这样的心。”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此事怪不得你,你这么多年也不容易,要怪就怪我那明明是个俗人却偏偏不理人间烟火的儿子,和年少轻狂做事不顾后果的孙子,错事已经做下,自己又一昧只爱惜云氏,不管后果,还不得我们给他收拾摊子。这件事要趁消息倘未传出去早早拿主意,不可一昧心软,这个孩子绝不能留。”

“媳妇但凭母亲安排!”

“你起来坐下吧,青儿也坐下,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长叹了一口气,于老夫人拭了拭眼泪:“这个孩子要怪就怪他来得不是时候,留下他会害了他的爹娘,就让他早早投胎去吧。”

“母亲不要太难过了,总是他自个命不好,本来投了个好人家,可惜时候不对,等事情做成后,儿媳去寺里请师父们做场法事,也好让赎了他的罪孽。”

说完了也忍不住眼圈红了,青姨娘忙安慰她。

“等云氏进府后,先去奉直房里服侍几天,过上一个月左右,在她显怀之前,对外宣称突患恶疾,因怕过给别人,所以找一处冷僻地方养着,暂时不能见任何人。这会子奉直对我们有疑心,切不可下手,还要做了关切的样子,否则会引起奉直的怀疑,等过几个月再想法子吧。”

“母亲,从一开始就往饭食里一点点下滑胎药不行吗?这样也不知不觉的。”

“那样不行,一天三顿下药地太费神了,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而且时间长了容易出事,如果奉直真的起了疑心要查,很容易就查出蛛丝马迹,到时可就真的成仇了!”

青姨娘浑身轻轻的颤抖着,强忍住不敢动,可怜还未出生的孩子,这可是奉直的亲骨肉呀,以后一定要对奉贞严加管教,万一做下糊涂事,害得可不仅仅是自己。

觉察到青姨娘的反应,于夫人冷冷地瞪了她一眼,青姨娘心里一惊,忙低下头,咬牙忍住。

“母亲心思缜密,媳妇自愧不如,这事还望母亲早拿主意!”

“等到五六个月的时候,想法子在脚底下做做文章,让她自己摔倒滑胎,到时奉直也怪不了谁。”

于夫人心里一惊,刚好看到老夫人冷厉的眼神,忙吓得移开眼睛。暗想虽然老侯爷去世得早,可是听说年轻时也是姬妾成群的,子嗣却单薄的只留于文远一个,谁知道老夫人那时候造了多少孽。

老夫人突然话锋一转,看看了青姨娘:“青儿从几岁就跟着你了?”

于夫人不明就里,想了想答到:“我六岁那一年冬天,陪舅老太太去寺里上香,半路上看到一个小女孩,被人扔到那里,大概只有三四岁,全身上下脏极了,瘦弱得不成样子,又冻又饿得只剩一口气,眼泪和鼻涕全冻在了脸上。舅老太太心生怜惜,就命人带回府将养,后来见她清秀温顺,就做了我的陪嫁。算起来从三四岁就跟着我了,转眼已经三十多年了!”

老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青姨娘:“遇上你们一家也是青儿的福气,不过这孩子确实对你忠心耿耿的没得说,就连我也放心她,奉直除了你我,在这府里也就最信任亲近青儿了,她可是我们都信任的人。”

明明是夸她,青姨娘却一颗心直往下沉,室内暖暖的,她却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想说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只是张口结舌:“老夫人,夫人“青儿!”老夫人和蔼地看向她。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不要叫我!千万不要叫我!”青姨娘想张口喊,却喊不出来,只能心里一遍一遍地喊着。

她呆呆地盯着那张满是皱褶的嘴一张一合的,牙齿已经掉光了,柔软的舌头仍然一动一动的。

“青儿,云氏虽然因病暂时隔绝一年半载的,可毕竟是侍候奉直的人,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派个人经常过去看看也说不过去,派个人奴才去不合适,还是你替我们隔一段时间去看望,就是派别人去了,奉直也不定让见,你一向视他如亲子,他还能不信你,如果有人告诉你要害他的孩子,我想他打死也不信。”

青姨娘浑身抖动如筛糠,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目光呆滞地看着侯府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于夫人冷冷地盯着她,一言不语。

老夫人笑着发话了:“咱们的奉贞也快及笈了吧?我就这一个孙女,疼得什么似的。一个月前我去进香的时候遇到了闵大人的母亲,说来给嫡孙祈福,当时还跟我提起了奉贞,有意结亲,她那嫡孙今年十八岁了,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好使,我当时以奉贞年幼推了,说过上一年半载再说吧,前一向听说国公府舅太太喜欢奉贞,想让她做儿媳,亲上加亲的也好,可我刚推了闵大人的母亲,这会订亲不太好,还是让他们两家都等等,到时配谁家咱们再商量商量,也显得我们奉贞金贵些!”

青姨娘扑通一声跪下:“老夫人一向疼爱孙子孙女,府中上下人都知道,青儿更是心怀感激,唯老夫人、夫人是从!”

于夫人忙拉她起来:“说别总是多礼见外的,你总不听,这会子磕什么头呀,咱们都快老了,活着不就是了为儿女吗?”

老夫人面色缓和了,微笑着说:“女人这一生就求有个好命运,青儿虽然命苦生的不好,可是却有好运,遇上了舅老太太和你家夫人两个善心人,你看看你家夫人,在你面前什么时候摆过嫡妻的架子,你就是死了也报不了她的恩情呀!”

于夫人忙笑道:“母亲说什么呢?我和青儿情同姐妹,又最得我信任,什么事情只有交给她做我才放心,而且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们妻妾和睦,也是我这老婆子的福气,要不哪还能吃一口舒心饭。我也老了,这些年攒下的体己自己哪花得了,还是给孙子打赏,给孙女添些嫁妆吧。”

说完看着于夫人:“明天那两个婢子升姨娘的事就简单办了,赏两身新衣服和一些头面,敬了茶就算过了,以后就按姨娘的月例发放,府中上下改个口就行了。你快点下去准备吧,青儿陪我说说话。”

于夫告辞下去,老太太拉着面色苍白的青姨娘坐在她的榻旁,慢慢地开口。

“人老了不中用,总爱回忆以前的事。我记得四十年前,先皇的时候,宫中发生了一件密事,现在已经极少有人知道了。当时皇上最宠爱的是兰婕妤,后来她怀孕了,更是宠得什么似的,可惜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兰婕妤午饭时宫女不小心把菜汁溅在裙子上,她训了几句就换了裙子午睡,醒来后喊宫女服侍,谁知几个贴身宫女哪会都不在,就自己下床,谁知刚抬步就突然摔倒了,然后就落胎了。兰婕妤向皇上哭诉说,那天她的裙子好象被比平时的长了些许,信得过的宫女也被以这样那样的借口支走了,她刚迈步,就踩到裙子上摔倒了。”

青姨娘听到“落胎”二字,忍不住一抖,低头问到:“后来呢?”

“后来,皇上当然大怒,下令严查,查的结果是兰婕妤那条染血的裙子还在盆里放着没有洗,正是她平时穿的裙子,长度刚好,根本不会绊倒人,皇上以为兰婕妤失子难过得糊涂了,才信口胡说,就打杀了几个宫女,此事本就不了了之。可是兰婕妤偏偏不信,一个劲地说那条绊倒她的长裙子早就被人换走了,染血那条正是她平时穿的裙子,事发后被人趁混乱染了血迹放到盆里,那条裙子是新做的,肯定做的时候就被人做手脚缝了两条颜色式样一模一样的,只有长短不同,打算用来害自己落胎。”

青姨娘坐在榻沿上,看着老太太的嘴一张一合,听得满脸冷汗,手脚抖索着。

看她那幅样子,于老夫人停了停,轻笑一声说:“这听起来也太荒唐了,皇上如何肯信,斥责了兰婕妤几句,还因为嫌弃她为此事整日哭哭啼啼、心神恍惚而冷落了她,没多久,失子又失宠的兰婕妤就半疯不傻、心力交悴而死了。”

青姨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夫人冷冷一笑:“青儿累了吗?累了就回去休息吧,这件陈年往事知道的人没几个,我也是相信你才说的,你可要牢牢记在心里,千万不可告诉别人。”

第二卷 庭院深 三十一、情浓

奉直一路忧心忡忡地回房了,又一个打击要落到若水头上,让他怎么开得了口。走到门口,奉直努力做到面色平静,挤出一点笑意进了房间。

若水和虹儿正等着他,满面焦虑,见他进来,一下子坐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一言不语。

黑鸦鸦的鬓发衬着苍白的脸,虽然温润细腻如初,却失去了云霞般的红晕,清澈灵动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和恐慌,无语地倚在碧罗帐边等他。

那个站在蜀郡街头笑容明朗、面若桃花的少女哪去了?

为了和他在一起,受尽轻贱歧视、沦落为通房丫头还不够,还要怀着他的骨肉,分离一年半载,好让他迎娶新妇。

他怎么张得开口,告诉她等到身孕快瞒不住的时候,要对外说她身患恶疾需要隔离养病,在府中偏僻的地方找一处小院住上一年多,不许与外人接触,然后与他咫尺天涯,不得相见!

奉直很快决定,先不告诉她,万一她受不了怎么办?以后再慢慢说吧,他轻轻扶着她一起坐下,温存地看着她,虹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若水,不用担心,祖母传我没什么事。只是说明天爹爹的两位婢子要升为姨娘,日子就定在明天,我总不能也在同一天接你进府,让你从今晚起先和青姨娘一起住,后天就正式办了,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在一起了。她们传话只是叮嘱我要你注意身子,再者还说……”

若水一惊:“还说什么?”

看到她象受惊的小兔子,随时竖起耳朵防备伤害的来临,连忙拉起她的手轻拍着:“别怕若水,看你吓得跟什么似的。青姨娘为人和善心软,又一向疼我,这回我看得出她也很喜欢你,你住她哪里我才是最放心的,再说最多只住两天。”

“不,我是问你,她们还说什么?”

“别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说孩子是你正式进门前有的,传出去怕不好听,说你有孕的事情要保密,暂时不要外传,等你正式进门后,慢慢大家淡忘这件事了再说。”

若水终于放心了,她浅浅一笑,喜悦而甜蜜,神情调皮:“好哇,暂时瞒着就瞒着,等孩子长大了,看怎么瞒得住?”

这是她进府以来第一个舒心的笑,如同一缕阳光忽然穿透阴沉沉的天空。

奉直心痛而宠溺地看着她:“阿若,你为我受苦了,虽然我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还保护不了你不受伤害,这府里人多嘴杂,指下定以后还有什么事,我真怕,我护不了你和孩子。”

若水转头看他,秋水明眸,笑靥如花,脸上有一层母性的光辉:“奉直,我不怕了,有了孩子,再苦我也不怕,只要我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就是做丫头我也不在乎!”

奉直也被她满脸的幸福感染了,捧起她重又容光照人的脸,轻轻的吻了上去,内心惶恐而隐忧,他真的能护得了她,让她一生一世都如此开心吗?

在回长安之前,他是坚信不移,可是回长安之后,从侯府门前的冷遇,到自己挨了家法,若水进不了门,直到今天好不容量进了这个门,却一步一步,由一个富家小姐,由他最心爱的女人,沦落为奴。

家庭、亲人、前途,他眼睁睁地看她被侮辱伤害救不得,让所有的罪过都由她一个承担,特别是今天祖母和母亲传话,她们欲言又止,神情可疑,让他直觉不是那么简单,连道就因为是婚前有的,她们连自己的骨血也容不得?

不,若水和孩子的安全是他的底线,谁也动不得!哪怕没有名份,只要他们一家在一起,就是有再多再高贵的女人进门,也分不了他对若水的情意。

整整一个下午,俩人经过这么多磨难,终于能有机会厮守在一起。满室锦绣,富贵华丽,阳光穿过打开的窗棂照了进来,要做母亲的若水浅笑轻嗔,容颜如同春日的阳光一样温暖明媚。

青姨娘不知自己怎么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出了门,她扶着墙,好象虚脱了一般,顾不得冰凉,重重地坐在青石凳上。

一个小丫头走过来,看她面如白纸,冷汗淋漓,忙上前问:“姨娘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通知枝儿姐姐去请大夫?”

青姨娘醒悟过来,连忙谢过,擦擦汗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回去。

回到自己的小院,贴身丫头枝儿和叶儿连忙迎上来,看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正待问,青姨娘摇摇手,由她们扶着走回卧室,一头躺倒,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枝儿站在帐外低喊:“姨娘,夫人派紫绢姐姐过来,说晚饭后云小姐就要过来,她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听到“云小姐”三个字,已经醒过来的青姨娘一惊,一下子坐起来,枝儿吓了一跳:“姨娘怎么了?睡起来脸色还是不太好,要不是请大夫看看?”

青姨娘喘口气:“不用了,我刚做了个恶梦,起来就好了。你不用服侍了,去告诉那个几个婆子把奉贞以前住的屋子收拾干净,被褥枕头,都换成新的,一点也不能马虎!”

晚饭后,奉直带着若水过来了,青姨娘见他不懂避嫌,暗想,奉直这样不管不顾,害得可是若水啊,现在正室没进门还好,老夫人和夫人再不待见,也不可能加害若水,倘若正室进了门,看到奉直如此看重若水,还不定想出什么杀人不见血的法子。

再轻轻扫了一眼若水的肚子,忍不住轻轻地抖了一下,再看到她脸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满是做母亲的幸福,周姨娘想到老夫人的话,汗浸了出来,顿时脸色苍白,几欲虚脱。

奉直拉着若水规规矩矩地给周姨娘跪下行了个大礼,周姨娘推辞不过,只得转过身受了个半礼,一个姨娘哪有资格受少主子的大礼参拜。

“奉直,你快快和云小姐起来,我哪有资格受你的大礼!本来都应该叫你二公子,可夫人说你是从小管大的,我才敢叫你的名字,可是哪受得起你的大礼呢?”

奉直依然不起来:“奉直说受得,姨娘就受的!”

奉直和奉贞兄妹俩是于夫人和周姨娘一起亲手带大,周姨娘守着自个的身份,在人面前见了奉直恭恭敬敬,其实一直把他当作自个的亲生子。

“我的儿,快和云丫头起来起来说话吧来!来,坐到姨娘身边来!”

奉直拉着若水站起来对她说:“你去和枝儿看看住处收拾得可还称心,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就告诉姨娘,她可是最和善贴心的。”

若水明白他有事要同周姨娘商量,也就乖巧地不问,跟着丫头们去看住处。

看她们出去了,奉直又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这孩子,快快起来!咱娘俩有什么话不好说!”周姨娘慌得忙把他拉起来,心里却怕极了,以为奉直查觉了什么。

“不,姨娘,母亲让若水这几天住你这里,孩儿高兴得什么似的,也只有在姨娘这里,奉直才能放心。若水现在有了身孕,我知道这个孩子是未婚得的,明面上肯定不好听,说不定以后还有人拿此大做文章,可是我不在乎,孩子和若水的安危是我最看重的。”

周姨娘强忍着心慌,苦笑着说:“我们的奉直终于长大了,要有自己的孩子呢,人也只有做了父母才能体谅自己父母的苦心。”

“姨娘,说实话,上午在祖母哪里,她和娘的神色好奇怪,我怕她们存了什么心思,可都是我最亲的人,我也不好说什么。孩儿如果按爹的安排要入了仕,不可能时时守在若水身边,所以求姨娘护着若水!姨娘最是贴心仔细,在府中时间又长,深知其中厉害,除了你,没人能护得了若水和孩子,孩儿求姨娘了!”

周姨娘被奉直一番肺腑之言说得又羞愧又徨恐又难过,忍不住流泪,一面是亲生的女儿奉贞,一面是自幼视若亲生的奉直和可怜无辜的若水母子,心中矛盾万分。

可是看着奉直满面的泪水和乞求的目光,想了想暗下决心:“孩子,姨娘在府中人微言轻,能力有限,我不敢应承你的话保证护得若水母子周全,但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哪怕付出我这条老命。不过姨娘求你一件事。”

“姨娘请听,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只要奉直做得,一定万死不辞!”

“好孩子,我哪能要你万死。我只是要你以后一定要千方百计护着奉贞,如果有人要做伤害她的事,你一定要救她,这孩子年幼单纯,我总要离开她,你可一定要护着她!”

奉直坚毅地抬起头:“姨娘放心,家中兄妹之中,我一向和奉贞最亲,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劲最大努力护着她!”

周姨娘心疼地拉他起来:“快别这样了,若水这几天在这里,你就放心吧,姨娘一定会向对待奉贞那样对待她!不过听我一句劝,以后再怎么喜欢若水,人面前一定要掩饰,若不然正室进门后,如果是个善妒的,不知要给若水带来多少麻烦,姨娘说的都是心里话,你一定要听!老夫人和夫人已经派人去和凌家商议了,若水正式收房后,就要给你订亲,成婚也是很快的事,你可要记好我的话!”

奉直愕然,这才意识到这个将要娶进门的嫡妻将会是他和若水之间最大的障碍。他可以不爱她,却不能阻止她对若水的管束。

第二卷 庭院深 三十二、宠婢(一)

“若玉妹妹,盼了这么多年,你还好些,我都进门十几年了,一直都不主不奴的,明个总算要做真正的姨娘,我都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开心。”

淡绿衫子月白裙,于文远的宠婢冷子菡一身清素雅致的打扮,瓜子小脸,眉清目秀,肤色白净,平时全力投于文远所好,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更象他心中的女人陈如玉一些。

陈若玉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对她的装束嗤之以鼻,再怎么模仿,也不是侯爷心中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女人陈如玉。特别是那明明识不了几个字却故做高雅的样子,也就侯爷喜欢,别人谁看谁恶心。

哪象自己,早就看透了候爷的心思,说是心心念念不忘陈如玉,其实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这么多年,就是再好的人,恐怕也已经淡得想不起她的模样,要不也不至于整天呆在书房对着她的画像,不过自己为自己这些年的错误找个了痴情的借口罢了。

她才不信,当侯爷躺在她软玉温香的怀里,还想得起过往已久的容颜,和自己在床上的风情万种、娇媚无双比,他会更喜欢一张冰冷的画像,哪一次不是看过画像回房后,然后对自己柔情蜜意,恩宠万千。

“当然开心了,做了姨娘不但脱了奴籍,月钱还升成二两,可是以前的十倍了,子菡姐姐难道不开心吗?”

陈若玉一边用小锉子磨着指甲,淡淡地开口了。银色的衫子,桃红的百褶裙,配以宝蓝色的锦带,衣领微微畅开,露出皎洁的脖颈和秀气的锁骨,如云的长发没有堆在头顶,而是盘在了脑后和鬓边,低低地插着几只长长的金簪,尖尖的下颏,长眉略挑,杏眼含情,静时云淡风清,笑时风情万种。

冷子菡望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更添了几分韵味,心中闪过一丝妒意。

这婢子一向诡计多端,自己一心想模仿陈如玉,好让侯爷多爱自己一点,可是婢子时而多愁善感,时而天真娇嗔,时而妩媚活泼,自己不能学来十分之一,侯爷的心也更多地在她身上,难道他平时说喜欢自己的温顺清秀都是假的,还不是常常都招这个风骚的小贱人侍寝。

“妹妹!我俩深得侯爷宠爱,还会在乎那几两月银?你看看我们穿的戴的,那一样不值几年的月例?姐姐好好和你商量事,你就快点说吧!”

陈若玉抬起头扑哧一笑:“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能升姨娘当然是好事了,其码以后有地方养老,即使以后侯爷不在了,或者是不宠我们了,看谁敢把我们赶出去,也不怕落个妒妇,要不然到年老色衰时,被赶出去连个容身之处也没有!”

一看她仍是这幅不温不火的样子,冷子菡急了,气得一把拉开她的手:“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磨指甲!我是说那个妒妇这次主动提出让我们升姨娘,是否以后要改支持她的儿子立世子!”

陈若玉轻笑一声:“姐姐好心善,被人家打压了十几年,这会才升起来,竟然感激成这样,看来那个妒妇真有本事,先把人压制够了,再抬举人,不但前怨全消,还让人感激零涕的,如果刚进府就让你做了姨娘,说不定你还以为自己该做,不会念着她的好了。”

冷子函脸一阵青一阵红,还是忍着说:“好妹妹,姐姐自知处处不如妹妹,可这府里也就我们俩能做个伴,别人还不都嫌我们出身不好?你就快告诉姐姐吧!”

“如果没有这件事还罢了,有了这件事就更不能让侯爷立奉直为世子,要不以后侯爷老了仙去了,她的儿子继了位,到时府里全由她说了算,她哪还能容得了我们!”

陈若玉脸上闪过一丝恨意,冷冷地说。

冷子菡仍然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是求我们说服侯爷同意那个私奔来的野女人进府吗?如果我们帮了她的大忙,她还能不记我们的好,难道还恨上我们了?”

“姐姐,她肯定会恨,不是一般的恨,而是非常恨,把她一辈子受的冷落都加到我们身上了!你想想看,一个当家主母,国公家的嫡长女,侯爷正经的嫡妻,不但自己失宠,儿子做不了世子,而且还要求我们这两个歌妓出身的贱婢向自己的丈夫讲情,她能不恨吗?以后她会表面对我们客气礼遇,其实内心肯定恨得什么似的,如果以后没有侯爷护着,我们还能活吗?高祖死后吕后贵为太后都能不顾名声把戚夫人变成人彘,你想想这恨有多深?”

冷子菡吓了一大跳,惊疑地说:“这可怎么办好?要不我们还是不帮她了,看她怎么办?”

“傻了你?帮与不帮,那个野女人都要进府的,老太太那么宠奉直,这点事还能不依着他,只要老太太下了决心,侯爷还能强拦?她求我们不过是不想和侯爷闹翻,让侯爷对儿子好一点,你以为非得求我们?”

陈若玉抬头看了看装扮得淡如素莲的冷子菡,不再面带讥笑,正色道:“姐姐,这个忙一定要帮,且不说要升姨娘的好处,其码老太太那里,也能落我们的好,退一万步来说,如果二公子做了侯爷,念着这点恩情,也会对我们好一点。处处都落好的事,怎么不做?再说了,那个乡野女子进了府,我们要揪正房的错也容易些。”

冷子菡终于想明白了,又佩服又有些妒恨地看着陈若玉,虽然自己处处不如她,可也离不开她,如果不是两个人做伴,在这侯府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妹妹好心思,看得这样透彻,姐姐自愧不如。可怜我们打小被灌了药不能生育,以后若找不到一个好的依靠,恐怕下场会很可怜,府里的几位公子爷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好在有了姨娘的名份,那个女人即使想治我们还要思量思量,善妒可是在七出之列。”

冷子菡说完了一看陈若玉仍没反应,心里暗恨,这贱人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无奈还要依靠她,只好又讨好地问:

“那我们以后还继续支持大公子吧,如果我们帮他做了世子,他以后能不感激我们吗?而且他老婆堂堂一个侯府大少奶奶经常送东西讨好我们,这府里正经的主子也只有她才看得起我们!大公子为人也宽厚些。”

陈若玉面色严肃起来:“她现在讨好我们多少,以后就会报复我们多少,她现在越在我们面前做低,以后就会越把我们踩在脚低下!象这种小官小吏家出身的女子,自以为是千金小姐,实际却不被人看得起,家境又差,只有象奉纯这种私生子出身的才会娶,要不她哪能进侯府做正室。进府后你看看谁重视她?还要为了丈夫的前途每日在我们这两个伎户出身的婢女面前装乖做小,私底下也不知把我们骂成什么样子!”

冷子菡正待开口,陈若玉打断了她:“姐姐,只要咱们齐心,以侯爷对我们的宠爱,以后只要选好人,以后必不会太差。咱们明天先高高兴兴地升了姨娘,表面上对那个妒妇做出感激零涕的样子,背着她要让奉纯那口子知道咱们依旧支持奉纯,让她们俩房斗,咱们可以推波助澜,相信于家大少奶奶也不肯闲着。

“那咱们到底要帮着谁?”

陈若玉满脸自得:“其实最该咱们支持的,就是三公子奉孝!”

“奉孝可是庶出,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如果两位嫡出的德行有亏,或者是死了,不是轮到小的了吗?何况奉孝母子一个胆小怕事一个年幼无知,可能想都没想过做世子,如果咱们出力扶持了他,事成还不感激零涕的?可无论是奉纯还是奉直做了世子,两人都以为该是自己做,会记我们多少好处?”

冷子菡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暗叹这婢子就是看得远。

陈若玉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更加得意了:“至于二公子带回来那个野女人,倒是可以好好利用,想什么时候做文章都行,总是私奔的,传出去怎么都算是名节有亏了,咱们对付正房也容易些,这也是我答应说服侯爷让她进府的原因。”

正说着,小丫头来报:“两位姑娘,大少奶奶来访!”

话音没落,一记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落在脸上,冷子菡怒骂:“不长眼的死东西!还姑娘姑娘的!我都二十八岁了,想咒我一辈子没名没份呀!”

小丫头半边脸顿时又红又肿,眼泪刷刷直流,又不敢哭,慌忙跪倒请罪。

陈若玉正待怪她沉不住气,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外面传进门:“哎哟,你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你家主子就要升姨娘了,你不敢快贺她,还叫她姑娘!依我看两位姨娘心善,要搁别人了,早打死了!”

小丫头闻言,连忙喊着“菡姨娘、玉姨娘恕罪!”

陈若玉不耐其烦,摆摆手让她下去了,奉纯的妻子刘静芝带着一个提食盒的小丫头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两人互相使个眼色,这个刘静芝消息快行动也快,等不到明天过后就来打探了。

第二卷 庭院深 三十三、宠婢(二)

“给两位姨娘贺喜了!是不是该给晚辈发赏钱了,这天大的喜事,可让两位姨娘盼着了,我和奉纯天天说姨娘心地模样都好,早就该做主子了,可惜有人一挡就是十年,我们也有心无力的,这下好,总算苦尽甘来了!”

她倒也聪明,来这里从来不穿大红,只穿着天蓝色窄襦,茜红色褙子,系一条葱绿的百褶裙,看起来怪怪。

陈若玉和冷子菡很快一对视,随及满脸堆笑:“大少奶奶来了,您说笑了,您可是正经的主子,长房嫡妻,别说我们还没升姨娘,就是升了姨娘,如何敢充大少奶奶的长辈?不过这总是件喜事,大家高兴高兴也是应该的!”

刘静芝连忙说:“怎么不是长辈?两位姨娘都是侍侯爹爹多年的人,一直替我们做儿子媳妇的尽孝,辛苦的什么似的,又疼小辈们,府中哪个不夸两位姨娘相貌又好,心肠又好,又最能干,跟活菩萨似的,只可惜被人压着这么多年才升了!”

见她话里满是挑拨之意,陈若玉淡淡一笑,故意顺着她的话说:“还是大少奶奶待我们好,这些年来,这府里也只有大少奶奶看得起我们,咱们也算是同甘苦,只求大少奶奶以后做了当家主母,可要赏我们一口饭吃!”

刘静芝面露一线狠色,很快一闪而过,代之满脸掏心掏肺的笑:“姨娘客气了,我和奉纯经常念叨姨娘的好,就是那两个小淘气也常说姨娘是个美人儿,心肠又好,想带他们来又怕扰了姨娘的清静!”

“看少奶奶说的,我们俩又没孩子,爱的什么似的,所以离你们这房也亲近些,常在老爷面前提起你们的好,说起来,谁在我们心里的地位也比不过大公子和大少奶奶!”

闻言,刘静芝喜不自禁,只要她们还支持自己这一房就成,连忙拿出两只足金的镯子:“明个是姨娘的喜日子,这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权当贺喜,两位姨娘别嫌礼薄!食盒里是我亲手做的点心,送两位姨娘尝尝鲜,可千万别嫌弃静芝手艺不好!”

两人客气一番收下礼物,刘静芝见收了喜不自禁,只要收了自然还会向着她和奉纯说话,说明她们从内心并不感激名义上的婆婆,只是奇怪婆婆反对她们升姨娘都十年了,为什么现在突然要升她们?

陈若玉仿佛知道她的心思,故意作出神秘的样子:“大少奶奶知道吗?我们这回能升姨娘,可是托了和二公子私奔回来的那个蜀郡女子的福。二公子一心要纳她,恳求夫人成全,夫人心疼儿子去求了老太太答应了,又担心侯爷嫌有损侯府声誉不同意,所以才升我们做姨娘,也好了结侯爷多年的心愿,侯爷为了我们,只好向夫人妥协了。”

她绝口不提于夫人求她说服于文远之事,刘静芝闻言放下心来,眼睛一转,凑进她们低声说:“姨娘知道吗?我听人说今个中午那个蜀郡女子进门后,老夫人怕进了不洁净的人,让稳婆验身……”

“验身?噢,和我们当时一样,这侯府规矩就是大,进个丫头都要清清白白的。结果如果呢?”听说验身,冷子菡和陈若玉连忙感兴趣地问。

刘静芝神秘地一笑,满脸鄙夷:“结果不知,只是听说后来老夫人病倒了,我带了言儿和慧儿前去探望,老夫人平时最疼这两个重孙子,可都没见我们。”

三人顿时满脸好奇,猜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