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莲却坚决不同意:“虽然公子以前对你保护不周,可是这次他确是为了你的安危什么都想到了,就连对家中长辈也没这么尽心过,过去的事就不要计较了!再说两个孩子怎能没有亲生父亲管教?小时还好说,长大后前途嫁娶都成问题。虽同是公子的骨肉,光是嫡庶差别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再不养在身边,公子有了别的儿女,还能有多在乎他们?小姐就是为了他们的将来,也一定要回到公子身边去!”

若水眼神一黯,无奈地摇摇头:“我实在是怕了那些女人,既然都知道男子三妻四妾是难免的,为什么不能和睦相处?就是害了我,公子肯定还要再纳别的女人,她们还能一辈子都害人不成?我惹不起还不如躲得远远的,她们要争就争去吧。”

“你不争了她们就会放过你吗?”

若水不解地说:“她们所有的算计不就是为了多得到一些公子的宠爱,好生儿育女巩固地位,倘若我都不争了,把公子完全让给她们,我就不信她们还会跟我过不去!”

田玉莲坚定地说:“会的,当然会,无论你在不在,只要你还占了公子的心,就有人要害你。这一次我也看得出,你在公子心目中有多重要,他谁都不管不顾,唯独安排好了你们母子的生活。如果他回来了,怎能让你带着两个孩子离府分居?肯定会千方百计地找来,如果你坚持不肯回去,说不定他也会跟过来,你不是又害得人家母子、夫妻离散吗?肯定又被人算计上了!”

说着看了一眼和小蓝小绿玩得咯咯直笑的小翼儿,叹了一口气:“你若不争,就连小翼儿也会有危险!我一离开侯府,以后就不能再回去了,茶饭里没法做手脚,等公子回了府,凌意可和那些个通房,可能很快就会生养,到时公子把小翼儿看得过于重要,岂不是挡了别人的路?”

若水转过头去,看着心肝宝贝小翼儿歪歪扭扭地在地上跑着,好像随时都会摔倒,一身宝蓝色的棉袄,显得胖乎乎的可爱极了,难道他也会挡了别人的路,成为眼中钉肉中刺!再摸摸突起的肚子,沉默了。奶娘说的对,她肯放弃奉直,不等于奉直会放弃她,她不想和别人争,不等于别人不想和她们争,她不想害别人,不等于别人不想害她!

田玉莲看见她两难的样子,心疼地说:“我知道你在侯府受的委屈太多了,可是该争的一定要争,你若真的喜欢这个庄子,离京城不愿的地方也能找到,到时咱们买一个,你有空的时候去住上一段时间,不是两全了吗?”

提及侯府,若水又想起在端王府苦熬岁月的虹儿,眼泪刷刷直流:“在侯府岂止是受委屈,简直是步步把我往绝路上逼!如今我们是安生了,可是虹儿呢?要不是虹儿拼死相护,那次遭祸的就是我,哪还有我们母子?只可怜了虹儿,当初是为了让她活下来才不得已去了端王府,可现在我们完全不能庇护得了她,如果谁能把她从端王府救出来送到我身边,就是我一辈子的恩人!”

田玉莲摇摇头:“谁敢跟端王府相争?谁能从端王府要出人来?除非虹儿只剩一口气被赶出来!你若真的想保护自己的亲人,就要自己足够强大,要不然连自己的安危也护不了,何谈保护亲人!”

若水沉默了,这时小翼儿歪歪扭扭地跑过来,小脸冻得通红,他抱住若水的腿,仰起天真可爱的小脸,含混不清地说:“娘抱抱!娘抱抱!”

若水因身子渐渐笨重起来,不敢抱他,勉强弯下腰来,看着他红通通的小脸,一颗心柔软的像三月的春水,这时肚子里也轻轻动了一下,一种甜蜜而期待的感觉涌上心头,但愿这是个女儿,弥补自己内心最深最痛的遗憾,奶娘说的对,就是为了他们,也必须去争去抢!

“奶娘,其实公子并不知道有这个孩子,你说他若回来,看到凭空多了一个孩子,会是什么表情?”

田玉莲摇头笑笑:“傻丫头,当然是惊喜交加之余爱不释手呢!就好像凭空拣到了一个宝贝!虽然日头还不错,但必定是大冷天,看着红红的却没什么热度,咱们还是回屋吧,小心着了凉。”

若水闻言愣住,想起那年的冬天在侯府,她处处受困、寸步难行,也是走在冬日的阳光下,感觉就像奉直对她的情意,看起来红红的,却没有什么温度,一时间心情莫名的低落,就点点头准备回屋。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若水和奶娘连忙转过头,却是三五匹轻骑驰过来,两人面面相觑,莫不是被人发现了她们的行踪?吓得慌忙喝令往进躲,赶紧关了门,仍然惊魂未定。

田玉莲看着吓得脸色苍白的若水,果断地说:“小绿去把庄子里的人都集中过来,小蓝赶紧抱上小公子,带着小姐逃走,先躲到后山去,等他们走了再说!别怕,他们人不多,我们加上佃户应该能应付得过来!”

说话间,门外已传来了马嘶声,很快有人跳到地上的声音,一个男子温和的声音掩饰地说:“我们是来替于公子看顾云姨娘的,请开门!”

若水和田玉莲面面相觑,来人明明知道她们的身份。若水正待开口说话,田玉莲拉住她,声音冷淡地说:“你们误会了,这里没什么云姨娘,我们只是普通平头百姓,不认识什么于公子!几位请回吧!”

“几位莫怕,我若是有心对付,早就告诉于家了,怎会只带这么几个人前来?你们若是信不过,请把门开条缝,让我把这个信物先递进去!”

看他说的在理,若水和奶娘交换了一下眼神,把门开了一条缝,很快有人递过一个小牌子,若水却愣住了,这分明就是奉直送给她的令牌,不是交回安王府了吗?怎么会在这伙人手里?

田玉莲低声说:“能拿着令牌,可能与安王和公子关系非同一般吧?说不定真的是公子捎来了信,还是快开门吧,这伙人不可得罪,他们已经到了门口,想进来易如反掌,还不如咱们开了门迎进来,有事也好商量些!”

若水点点头,事已至此,怕也没用,不过这伙人如果是敌人,早就冲进来了,还用得着如此客气,想是自己太过小心了,只是他们居然能找到这么隐秘的地方,也令人称奇,看来什么地方都不安全。

她吩咐小蓝抱着翼儿先回房,往后退几步,田玉莲开了门。

安王正欣赏这山洼里美丽的景致,暗叹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风光如此迷人,听闻门开了,立即掉转头,却惊呆了。

门里,霍然站着一位素衣简服的美貌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肚子明显突起,正不知所措的看着他,虽然不复那个下午的单纯明媚,也没有了清新灿烂的笑容,他却还是认了出来,她就是自己一见倾心、心心念念不能相忘,却不苦苦追寻不知所终的女子!

第五卷 意阑珊 第二百十二章距离

若水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个着装简单却气度极为不凡的黑衣男子,为他眼里的表情不安而疑惑。

这明明是一个陌生人,为什么却满眼的惊喜、心痛、伤感甚至无奈,难道他们曾有所交集,那为什么自己全无印象,或者他认错了人?

安王也呆呆地盯着她,她竟然就是奉直的心上人,他的兄弟的女人,为别人生儿育女的女人。他听奉直说了无数遍的女人,也在心里同情、叹惜了无数遍的女子。

那日初见时,阳光温热,人流如织,她的笑容灿如夏花,春水一般明媚的眸子照亮了他的眼和他的心,似乎只要拥有了这样的女子一生一世都不会有任何不幸和烦恼。

可是每次见奉直,都亲耳听他说他们的一点一滴,她所经受的种种折磨,听得他一个素未谋面的局外人都唏嘘不已,那么她是怎么一步步挣扎着出来的?依然如玉的模样,身后却没有了春日的暖阳,依然丰润的红唇,却不见了唇角的笑靥,依然清澈明净的眸子,却没有了当初的单纯和欢欣。

是什么改变了她?沦为同房的命运?害她落胎的喜乐?还是日渐凉薄的情意?

冷冷的北风中她似乎不胜瑟缩,两人就这么呆呆站着,一个百转千思,一个不知所措,田玉莲不解地看着他们,难道他们认识?可是若水的眼里为什么全是疑惑?这个气宇不凡的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是奉直的朋友吧?可也不至于见了若水是这般神情?

想了想还是自己开口打破了僵局:“这位爷是?”

安王李潜终于回过神来,从心底深深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面色平静如常地说:“我乃奉直的义兄,受他所托照顾弟妹,今日前来,是想看看弟妹可否安好?”

若水也醒悟过来,听他说弟妹二字,面色一滞,连忙退后行礼:“谢公子惠顾,只是若水何种身份,怎配弟妹二字?”

安王察觉她的难堪,有一种怜之爱之却救不得的感觉,纵使奉直爱她又如何?纵使自己怜她又如何?谁也改变不了她今生做妾的命运。

“弟妹多心了,我和奉直情同手足,常常在一起聊天,每次提及你都以弟妹相称,已成习惯,这里也没有外人,不必拘这些俗礼。门口风大,弟妹似乎受不住呢,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田玉莲直觉这个男子虽然素未谋面,但却对若水处处示好,看来真的是受奉直所托,顿时放下心来:“公子快请进屋,老奴失礼了,大冷天的让公子在外受冻!”

若水也惊觉自己失礼,慌忙让进屋子吩咐上茶。

安王慢慢地喝着热茶,努力不去看她,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明明近在眼前,身份却已经隔了万重山,他的兄弟的女人,还怀着他的孩子。

倘若她只是普通的小妾,倘若她还没为奉直生子,倘若奉直不是那么看重她,或许他可以要过来,纳在自己的羽翼下,日日相顾,只为博取佳人当初一笑。如今这么做,却成了拆散人家夫妻母子、令兄弟反目的事。

就是奉直愿意放手,可以皇家之尊严,皇子纳妾也是千挑万选的官家女子,一个曾为人妾的商贾女子,连做自己妾室的资格也没有,一生一世只是一个宠婢或者外室,岂不是还不如在侯府?

他和她的缘份只有那一笑,从此,她是他兄弟的女人。

今生今世业已错过。

若水见他只慢慢地喝着茶,却并不开口,更加疑惑不解,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奉直的下落,迟疑着问:“请问公子贵姓?可否知道我家公子的下落?”

一杯茶下肚,安王一颗千回百转的心已经平静下来,决定还是先瞒着身份:“我姓纪,名潜,痴长奉直几岁,我们是结拜的好兄弟。我一直住在京城,奉直弟临走前托我千万要保护你们母子,我不敢有负重托,安排人日夜盯着侯府。

你刚出侯府我的人就发觉了,就一直跟踪到这里,倘若弟妹找不到这么好的落脚之处,我还准备找地方让你先安置下来。还好,若失去了你的音讯,让我如何对奉直弟交待?”

若水有些感动,连忙起身再次行礼谢恩,想到奉直又有些着急地问:“纪公子可否知道我家公子的下落?他久无音讯,实在让人担心!”

见她念念不忘奉直,安王心里嗟叹了一声说:“我一直在京里,并不知边关事务。但我相信奉直弟一定会安然地回来,不为别人,就为放不下弟妹。弟妹是有身子之人,切不可太过焦虑,等奉直弟回京之日,我们再好好庆贺!”

若水点点头,放下心来。她直觉这个纪潜身份非同一般,肯定知道奉直的下落,他能这么说,奉直肯定安然无恙,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不好与家人联系罢了。

她轻轻一笑,红唇边生出了浅浅的笑靥,双眸不再清冷,似有春水流动:“但愿借纪公子吉言,我家公子能够平安归来,到时一定双双去府上拜谢!”

安王终于又看到了久违的笑颜,恍若初见时,只是已没有了少女的单纯,隐隐有着为人妇的风情和娇媚,似乎更让人移不开眼睛,却又瞥见她突起的肚子,心里又叹了一声,一个放不下却永不得亲近的人,自己却一次次迷失在她的笑颜里。

很快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客气而疏离地说:“我受奉直弟所托,说什么谢不谢,奉直弟回来之后,欢迎携弟妹过府一聚!”

若水云里雾里地看着他变化莫测的表情,不明白这位纪公子为什么一会热切一会疏离,见着她似乎既怜爱又无奈。

正思索着,安王不甘心地问:“弟妹似乎很少出府呀?我与奉直弟交好多时,却从未见他带你出府?”

若水神情一黯,进了侯府之后,除过这次出逃,她总共出了四次府,第一次是去陪凌意可去瑞王府却无辜受辱,第二次是莫名其妙地被安王妃相邀去了安王府,第三次是被骗去帽儿胡同险遭不测,第四次是去国公府养胎时被奉直带出府去看望虹儿。

想起虹儿,若水心里一痛:“若水身份低贱,不得轻易出府,一般都是陪主子。除了去国公府之外,只陪着少奶奶去了一次瑞王府,又受安王妃相邀陪奉贞小姐去了一趟安王府,以后几乎再勿出府。”

安王蓦然想起,她曾受王妃相邀过府相见,自己那天却邀奉直去登山,并未见面。王妃见过自己书房的那张画像,必定知道她是谁,却从未对自己提起,反而说是不过空有美貌之人,并无什么特别能打动人心之处!

安王哑然失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原来他与她总是一再错过,一直只在画里的她居然是王妃心目中的情敌。也许自己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太过上心了,苦苦寻找不说,还日日对画相顾,让和自己同甘共苦、情深意重的王妃受不了,生怕她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竟然绝口不提她就是画像中的女子!

他的王妃一向那么自信,从未真正妒忌过他满园的花红柳绿,在她看来,那些女子再美再娇,不过是他的利用品和玩物而已,随手就可送与别人,无论有多么宠爱,也不过几天的新鲜感而已,哪里值得她一个堂堂的国子监祭酒家嫡女出身的正妃妒忌?

只有这个云若水,他有多上心,她就有多上心。

安王忽然明白,为什么奉直的嫡妻对她苦苦相逼,连一点活路都不留下,甚至于逼得她怀着身子携子出逃。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能容忍丈夫有许多根本不在乎的女人,却不能容忍有一个女人占了他的心。如果自己今生真的有机会拥有她,他的王妃能容忍吗?会不会也像凌意可一样步步相逼?

田玉莲不安地察觉到了他们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明明是陌生人,却好像交集颇深,若水已经错过一次,绝不能再错第二次。她笑着上前说:“小姐,既是公子的兄长,跑这么远来看你和小公子,不如让小公子见见世叔?”

若水不明白这个纪公子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又神色凝重一言不发,提起小翼儿连忙说:“我都忘了这件事,纪公子远远地来,小翼儿该过来见见世叔!”

田玉莲松了一口气,连忙吩咐小蓝去带他过来。

很快睡得十分老实的小翼儿被裹在小被子里抱了过来,却怎么也摇不醒,安王哑然失笑,摘下一串墨玉珠子挂在他颈上,算是见面礼,若水无可奈何,又怕他冻着,只得吩咐抱下去睡,田玉莲不放心,令小蓝端茶倒水,自己也跟过去了。

两人仍然静坐无语,眼看子时将到,若水起身说:“这一路人烟颇少,回京路远,公子一行若错过了饭时,一路不容易找到食肆酒楼,庄子上虽不比京中,但也有农家饭菜待客,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公子不如留下用过饭再走?”

第五卷 意阑珊 第二百十三章心意

望着若水殷切的眼神,安王心慌意乱,却已经受不了这样佳人在侧却永世不得亲近的感觉,蓦地起身告辞:“不了,我还有要事在身,须速速赶回!这宅子虽然清静,却也太简陋了些,怕是弟妹不习惯,明日我派人送一些东西过来,不过替奉直弟尽点心而已,弟妹勿拒。”

说完很快来到大门口,翻身上马,定定看着仰望着他的若水,不舍而又绝决地说:“放心吧,奉直弟一定会回来,到那时我们相聚同贺。这里偏僻,你多保重!”

若水忙说:“纪公子还是用了饭吧,这一路人烟稀少,要走很长时间才有食肆,天气渐冷,不可空腹前行!”

安王却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打马而去,若水愣愣地看着一行人很快在田野中成了黑点。

狂奔一气后,安王心中的郁闷和压抑似乎发泄出来,松了缰绳,马慢了下来。坐在马上,忍不住回头张望,庄子似乎看不见了,她此时在做什么?会不会为他没有留下用饭而遗憾,还是根本就觉得他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冷风呼呼的刮着,似乎成了他留下来的借口,这也许是唯一一次和她单独吃饭的机会。在这个偏僻而宁静的村庄里,似乎一切俗礼和缛节都可以忽略,他日大事得成,再回到那尘世中,或许他们连单独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就当这一次是最后一次放纵自己吧,不过是一顿饭而已,从此各在两个深深的庭院中再无交集,她一直都是他的兄弟心爱的女人,在他遇到之前之后都是,他不过是受兄弟所托照顾她而已,为什么仓惶到连一顿饭也不肯留下来?

心念百转蓦然明白,若今日带着遗憾走了,也许会更难以放下,不如由着自己的心意,相留片刻,何况自己还不知庄子里外到底如何,是否安全舒适?若她们母子在这里受了苦,他如何对奉直交待?

田玉莲已经隐隐明白怎么回事,那就是无论什么原因,这个男人确实对若水有情。

若水仍然愣愣地站在大门口,她想不明白这位纪公子是怎么回事,完全两个陌生的人,似乎对她有怜惜又有怨念?走的时候连声告辞也不肯说?

正待回去,却又听到马蹄声,两人惊得转过头去,远远地看到刚才那一行人又飞驰过来。

已经平静下来的安王翻身下马,得体而又亲切地笑着:“原本不好意思叨扰,可是走了一程果真没有一家食肆,顶着冷风确实受不了,我自己倒好说,可是随从们跟着我跑了一上午,不能太苛待他们了?”

若水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心情无比坦然欢欣:“我在家中没有远客,来到这个庄子又从未待客,从来不知道有朋自远方来是什么感觉,今日可以好好体会,不过泥甑浑酒、腊肉鸡豚,公子勿嫌!”

安王望着她坦然而欢欣的笑颜,明艳如花,突然觉得心里不再那么空落落,自己这一生就够了,只要如此就好,以后踏踏实实地活在各自的日子里,念着她、护着她,偶尔望着她就好。

田玉莲看着纪公子的神情,分明情意难掩,连连摇头,一定要好好敲打若水,绝不可再犯什么错事,可她又直觉这个纪公子不是一般的人物,认识他没有坏处,连忙高兴地说:“公子回来就好,大老远地不吃饭就走了,小姐怎么过意的去?我这就去吩咐朱大嫂杀鸡宰羊!”

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摆了上来,庄子里除了若水再无主子,虽然一个妾室陪外男不太合适,却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奴才陪客人,若水因为身份碍着,说是陪客,也只是恭恭敬敬地请纪公子落座,自己站在一旁服侍。

安王请她入席,若水却为难地说:“若水不过一个妾室,哪有资格陪客吃饭?公子尽管用吧,我在一旁服侍就好。”

安王无奈地说:“我一生最怕繁文缛节,平时无可奈何不得不遵守,可今天是在庄子上,仿佛远离了尘世,觉得我们不过都是芸芸众生而已,哪有什么高贵低贱之分?我自幼孤苦,最怕一个人,这一点奉直弟深知,等他回来就让他告诉你吧,今日弟妹能否看在奉直弟的面上,也把我当自个的兄长看待,我们一同坐下吃顿饭?”

若水在庄子上生活了一段时间,远离了极讲家法规矩的侯府,觉得身心都放松下来,几乎都要忘了那些规矩,又见他全是肺腑之言,就含笑点点头,小心翼翼在下首坐了下来。

不是亲眷的男女同席,似乎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若水并不多言,只是小心地服侍着,生怕有半点失礼之处,安王看着她温顺拘谨的样子,既不多说话,连菜也很少夹,心里一痛,想劝她多吃点又说不出口。

饭后,安王又提出在庄子例外转转,消消食,看了一圈,屋外山水清灵,山洼里土地平整,果园田地产出甚丰,门前清可见底的河水大概是这里最美的地方了。宅子里整洁清静,花木扶苏,屋宇古朴坚固,确实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但房间里却陈设简朴,连像样的帐帷也没有,厨娘虽然热情,手艺却粗糙平常,似乎若水母子有些受委屈了。

到处看了一圈后,安王放下心来,这地方住得,奉直未回京前,大事未成前,这是一个安全的去处。

饭后,安王觉得自己不适合再留下去,狠下来告辞离去,他再一次翻身上马,看着若水,这一次真的要走了,外面还有许多生死攸关的大事等着他去做,今天,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而已。

若水不知所措的低下头,不敢迎向他的目光。

安王叹了一口气:“明天有侍卫过来保护你们,有什么事可让他们及时通知我,奉直弟不在,我要照顾好你们母子安全,直到平安地交到他的手上。弟妹若没有事情需要我相助,我告辞了,你多保重!”

说完深深地看着她,若水抬起头,含笑谢过,眼看着他们就要离去,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说:“公子留步!”

安王持缰而立,定定地看着她,若水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双眼:“我有一个自幼一起长大的丫头云虹衣,现在端王府的群芳院!”

第五卷 意阑珊 第二百十四章重逢

田玉莲看着一脸无辜的若水,仍是不放心地问:“小姐确定以前没有见过纪公子?”

若水撅起嘴:“奶娘!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疑?你看我像见过的样子吗?”

田玉莲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若水看起来确实像没有见过纪公子,可为什么纪公子见了若水神色忽喜忽悲,一会疏离一会难舍,倒像两人有过多深的交集似的。

一看若水真的生气了,田玉莲又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奶娘老了,就是爱疑神疑鬼。我是觉得纪公子对小姐很在意很关心呢,不过可能是看在公子的面上吧,他不是说了情同亲兄弟吗?还一口一个弟妹的,想是没把你当外人!”

若水虽然确实从未见过纪公子,可是内心也捉摸不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似乎对自己真的很不寻常,果真只是因为奉直的关系吗?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对他极为信任,竟然在他走时忍不住说出虹儿。她忽然也怀疑起来,两人针的只是初见吗?

第二天,远远地来了几乘轻骑和几辆马车,在这幽静的山谷里分外喧闹。

田玉莲知道是纪公子送来了东西,赶紧带人出门去迎,她怕若水的形容落到有心人眼里引起麻烦,所以有生人时不让她出门,毕竟这偏僻的山洼里住着一个太过美貌的年轻女子,传出去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四个骑马的人跳下来,身手敏捷、体魄强壮,一看就有一身好功夫。

为首的上前躬躬身:“纪公子派我们前来送东西,请嬷嬷查收!我叫纪刚,他们分别是纪强、纪猛、纪烈,我们四人遵公子命令守卫庄子,我是他们的首领,嬷嬷有事可直接找我就行!”

田玉莲自从住过来,就怕不够安全,这里距其它农户比较远,虽然也有几个家丁佃户,但大多数是妇孺,又没有正式的护卫,凌意可肯定派人严加追查,万一得了蛛丝马迹,岂不是危机重重?没想到只有一面之缘的安公子竟然是个有心人,想得如此周到。

从第一辆马车上跳下来三个人,两男一女,田玉莲不解地看着他们,纪刚示意道:“这是公子请的厨子、大夫和稳婆,专门负责照顾主子生活,直到主子离开那一天他们才会走!”

田玉莲连连点头,似乎所有感谢的话都太单薄了,有无厨子倒不打紧,关键是大夫和稳婆,一下子解了心头大患。若水怀有身孕,小翼儿年幼,这里远离集镇,若有个三长两短,可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了。

第二辆车是装的是锦帐绣幄、脂粉衣料、山珍干货、名贵药材和上好的红罗炭,满满的一车,整整一个冬天都不愁了,田玉莲一边吩咐着众人搬东西,一边抹眼泪,庄子里生活还是清苦了些,吃穿用度都不比在侯府,和云家更没法相比,难得纪公子想得如此周到,看来奉直是托对了人。

第三辆车悄然无声,田玉莲得到纪刚的示意后,不解地走过去揭开棉帘,被子里竟然裹着一个年轻女子,一动不动,看样子不是昏迷就是沉睡,田玉莲心里一惊,上前拨开她散乱的头发,惊得差点叫出声来,竟是虹儿!

纪刚连忙上前:“嬷嬷勿慌,昨夜公子令我们去端王府救这位姑娘,怕她不肯跟我们走,声张起来被人发现,就用了些熏香把她劫了出来,不要紧,等会就好了,先令人背她进去歇息吧。”

田玉莲泪水涟涟,可怜的孩子,终于回到了自己身边!

因为怕招祸端,若水听闻有生人也带着翼儿躲在屋里不愿露面,猛然见有陌生男子进来,吓得赶紧护住翼儿,田玉莲跟后进来,连忙安慰她:“小姐莫怕,是纪公子派来的人!”

若水这才看见,那名侍卫竟然还背着一个女子,披头散发看不清模样,田玉莲顾不上解释,相帮着安顿到自己床上,怕吓着若水,替她整理好头发,又盖上被子,这才说:“小姐请看!”

若水狐疑地上前查看,却惊呆了,田玉莲连忙喊:“小姐别怕,她好着,只是晕过去了!”

若水瞬间泪如雨下,她轻轻地坐在床边,抚摸着虹儿清瘦的小脸,回过头问纪刚:“是纪公子派人救她出来的吗?”

纪刚点点头:“属下纪刚参见主子!纪公子命我们四个昨个后半夜去瑞王府救这位姑娘,还好群芳院里看守根本不严,我们很轻易就进去了,当时怕这位姑娘不知情声张开来坏了事,就用了一点熏香,再过半个时辰她大概就可醒来,主子勿忧!”

若水欣慰而感激地点点头,没想到自己只一句相求的话,纪公子果真救出了虹儿。

田玉莲赶紧一五一十地说了纪公子还派人送来了许多东西,还有厨子、大夫和稳婆,专门留下来服侍若水母子,直到离开这里。

若水轻轻地叹了一声,无故受此大恩,说不上内心是喜还是不安,纪公子似乎对自己太过好了,难道都是看在奉直面上吗?可是推拒又似乎太过矫情和伤人了。

见她不语,田玉莲以为有什么不妥,连忙问:“小姐,这些人该如何安排?”

若水已经冷静下来,淡淡地一笑:“俗话说长者赐不敢辞,纪公子虽不是长者,却也是公子的义兄,情同长者,我们辞了就是不敬。何况这些都是我们需要的,怎可辜负纪公子的好意!”

“小姐同意就好,东西小蓝小绿已安排人去整理,这些人都在外面等着见新主子!”

来到院里,寒风中站了七八个人,领头的纪刚赶紧带着一行人跪下去,口称参见新主子,若水知道是他带人昨夜救虹儿出来,赶紧虚扶一把:“壮士请起,若水何德何能敢称主子?如此大恩无以为报,请受若水一拜!”

纪刚赶紧拦住:“公子把我们指了过来,我们就认你为主子,万勿推拒,若不能令主子满意,公子会治我们的罪。主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以后就留在这里服侍两位主子!”

说完一一做了介绍,有这些忠直能干的一众人在庄子,她们母子就更加安全了,生活上也方便的多,特别是这里离集镇远,求医不易,有大夫和稳婆在身边,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意外了,还可以帮助周围的乡邻,纪公子真的是周到细心。

“奶娘,纪公子的好意找机会当面再谢,以后四个侍卫由纪刚管理,其他人全由你安排,幸好庄子地方还算轩敞,先让各位安顿下来喝茶,中午再好好款待大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人先封十两银子做见面礼,大家若真当我是主子就收下来,以后尽心服侍就是!”

众人推拒不得,只得诚惶诚恐地收下,暗喜碰到好主子。

安顿好众人,若水想起还在昏迷中的虹儿,赶紧回去看顾。

虹儿终于盼开了眼睛,下意识地环视一圈又合上了眼,却好像察觉到什么,再次睁开了眼,正对若水悲喜交加的眼眸。

两人怔怔地相望着,虹儿不敢说话,怕自己是在梦里,直到若水的温热的泪水一点点地打在她的脸上。

“小姐,这是真的?我是真的和你在一起?”

若水点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可我分明在端王府睡着,你看看,我还穿着端王府发的里衣?怎么好像做梦一样,忽然看见了你?”

虹儿神色一变,猛地坐起来:“小姐!莫非你也被抢来了端王府?”

田玉莲看见两人又哭又笑的样子,忍不住嗔到:“傻虹儿!不是小姐被抢走了,是你被我们给救回来了!”

虹儿仍是不敢相信:“可我昨夜明明睡在瑞王府呀?你看看我的衣服!”

方又发觉这不是瑞王府的屋子,惊喜交加地问:“奶娘!小姐!我果真被救出来了?”

若水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泪,含笑点点头:“是的,虹儿,你是被恩人给救出来了!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

虹儿却迟疑着说:“这是侯府吗?小姐什么时候又挪地方了?还是送我回去吧,少奶奶发觉后又不得安生了,别连累了小姐!”

田玉莲怜爱地拨拨她的头发:“这不是侯府,我们是在离京城几百里外的庄子里,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这里也没有什么夫人和少奶奶,你就安心住下吧!”

若水点点头:“你在瑞王府不知,侯府发生了许多事,公子失踪了,我被逼着带着翼儿逃命,幸亏奶娘遇见故人,才收留我们住到了这里,你放心吧,这里僻静少人,又得贵人相助,非常安全,以后不用再怕有人害我们了!”

两人互诉离别后发生的种种事情、唏嘘不已,虹儿看着酷似奉直的小翼儿,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小姐,虹儿以后就陪着你,照顾小公子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只是求你一件事,无论如何,别让我再见公子,我没脸见他、也不愿见他。他若来了,我就躲到附近农家去,小姐以后若要回侯府,我就在这里给你守宅子,只求永不相见!”

第五卷 意阑珊 第二百十五章入瓮

凌意欣战战兢兢地看着怒气冲冲的丈夫,小心翼翼地递上热茶。

端王李沐挥手一拂,茶盏摔碎在地上,凌意欣吓得一激凌,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王爷!”却不敢多嘴。

端王厌烦地看着她,怒斥道:“你那妹夫真是个没良心的下贱胚子!不过一个从七品小吏,我堂堂一个亲王肯放下身段和他交好,不就是为了有个自己人好办事?我若有一天登基,还能亏了他们家?偏偏他不知好歹,这次陪老五出征说是父皇钦点,谁知道怎么回事?说不定早就暗中勾搭上了!去了也就去了,大半年时间连半点风也不透给我,别的人又不敢轻信,害得我如今处处被动,根本不知老五在那边的情形!眼看父皇身子越来越差,不但不松口立我为储,还莫名其妙让老五掌握了那么多兵力,你说我能不急吗?”

凌意欣小声地说:“不是说失踪了吗?”

端王更怒:“要不怎么说你蠢笨?他好端端一个大男人又没有开战,怎么可能失踪?我看不过是不愿给我传递音信才故意如此!”

“妹夫怎能连这个好歹也分不清?不说我们的亲戚关系,单凭父皇最看重你,他也该明白该站在哪一边,跟那个又不得脸又没能耐的老五有什么好处?不过自毁前程而已!”

端王啐一口:“你懂什么?你那妹夫精得很,他不过想脚踏两只船而已!借着失踪之名既不用给我传消息开罪老五,又可瞒得众人专心为老五做事,不过想两头落好罢了,以为我看不出来!”

在屋里转了几圈越想越恨:“我若有一天登基,非把安靖侯府满门抄斩不可!方解我心头之恨!”

正怒气冲天之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进门来就跪倒求饶:“王爷饶命!嬷嬷早上催群芳院的姑娘们起身,却发现云虹衣不见了!衣物用品皆在,只是她连同被子一起不见了,想是睡梦中被人劫走,老奴失职,求王爷和王妃饶命!”

端王怒极,抄起桌子的茶壶狠狠地掷过去,管事的顿时头破血流却不敢多言,在凌意欣的示意下才慌忙退下。

“好哇!手都伸到我府上了,竟然这么就把人不知不觉给劫走了!我看谁想要本王的命都很容易!”

说完怒极反笑,逼视着凌意欣:“别人再不知道,可儿妹妹想必定会知道她夫君的下落,这样如花如玉的娘子,她的夫君怎舍得她担心?肯定会暗中派人通消息。你去想法把她传来,就说你找她有事,让我细细问问可儿妹妹,可知她夫君的下落!”

自从安王带兵去边关对抗吐蕃后,端王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坏了,凌意欣不敢违背,赶紧派人去安靖侯府传话。

凌意可烦躁地坐在屋子里,屋里炭火很旺,熏香氤氲,绣帷低垂,却消除不了她半分烦躁。

派出了那么多人,几乎把长安城和去蜀郡的路上找遍了,却没有任何云氏母子的踪迹,就像平空消失了一般。侯府也在到处查找打听,却同样没有半点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