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一上衙就有几个人过来向我道喜,我怎么解释,他们也不肯信,只说田玉两家的喜事人人尽知了,”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我真想揍他们一顿,守义硬是把我拉回来了。”

三哥这两天也没有上衙办事,一直陪着爹、娘和枇杷,现在道:“爹,这两天你别上衙了,明天我替你报个病假。”

杨夫人叹道:“由着他们说下去,枇杷的名声可怎么办?”

爹颓着坐了下来,过了半晌说:“都怪爹没用,惹不起田家,我们一家人又都在京城,也不能硬碰硬。不如我们回营州吧。就是在营州城内过不下去,还可以去朝廷管不到的城傍羁糜州。到了那里谁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怎么能怪爹呢,都是田家太不讲理!再者我们凭什么走?”枇杷不肯,爹用了一辈子的努力升到四品官,现在如果弃官回营州,那么一生的辛苦都白费了,“我们没有错,就不必要躲。我还不信田家难道会把我绑过去吗?就让他们动手试试!至于名声什么的,我才不在乎!”

“对,京城毕竟是朝廷的天下,又不是田令攸家的天下,我们为什么要躲呢?”三哥也说:“我们要想出办法,让田家不能得逞!”

可是,以玉家的地位和权势,想对付田令攸实在是力所不及,况且枇杷又是女孩,在街头巷议声中最为吃亏,就是一向多智的三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两天我左想右想,只有这么一个主意,”杨夫人道:“当年则天皇后生了公主后,吐蕃来求和亲,皇上和皇后遂送公主入道门,号为太平,后来便就是有名的太平公主。此后公主贵女们自请修道的也不知凡几,我们不如也送枇杷进道观带发修行两年,等事情冷了下来再重新接回来。”

枇杷一听,马上便赞同道:“娘的办法真好!我既然进道观修行,便与家里无干,田令攸也不能以此来找我们家的麻烦了。更何况我一直不愿意嫁人,就是当一辈子女道士也没关系!”

其实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杨夫人怎么会愿意枇杷进道观修行呢?但现在只有把枇杷送入道门,方能挡住田令攸的无耻行径。

好在修行的女冠随时可以回到家中嫁人,当年太平公主就是如此,她一经成年,皇上和皇后便将她从道观里接回来,为她选了驸马成亲。

杨夫人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便向枇杷又道:“哪有一辈子当女道士的?只不过用这个办法来挡田家的亲事。这两年你只管在道观修行,娘每年都会去道观陪你住些日子,两年时间就很快过去了,到时候我们就接你回家。”

爹和三哥其实是不愿意的,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便也只得点头答应。一家人正商量着,门上传话,曲家郎君和小姐前来拜访。

娘奇怪地道:“曲家的亲事不是已经回绝了吗?他们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枇杷一向与曲瑞华交好,也信任她,便笑着道:“先请进来吧。”

曲瑞华走进玉家,端庄地给玉将军杨夫人行礼,又与三哥打过招呼,坐在枇杷身边。然后向曲七道:“七哥,正好玉家伯父伯母都在家中,你赶紧过来行礼,然后把你想说的话一并说了,再听伯父伯母处置。”

比起落落大方的曲瑞华,曲七看起来越发畏缩,他来过玉家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走进玉家内院。听妹妹叫自己,他赶紧上前行了礼,看了枇杷一眼,又胀红了脸,期期艾艾了几声,才说:“我,我是想说,不如让玉小姐和我订亲。不,我的意思不是真订亲,不,也是真订亲!”

枇杷先前听过曲七说话,就是这样语无伦次的,所以倒没有什么,可是父母和三哥都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曲瑞华只得站起来说:“我七哥平时不是这样的,但听到枇杷的事一着急就不会说话了。”

“他的意思是,可以让枇杷先与他订亲,为的是防止田家继续造谣逼亲。等这件事情平息了,这亲事就可以退了,所以并不是真订亲。”

“是,是的,到时候退亲就说是我的错,”曲七又急切地说:“我也可以真犯个大错,让人都说是我的错!”虽然还是混乱颠倒,但总算大家都听懂了。

“这孩子还真实在!”玉将军叹道,娘也跟着点了点头,“曲郎君,谢谢你的好意。”

只是玉家是不会采用这个办法的,就是真采用也不会是曲家。因为王家早在刚知道风声时就提出让王淳和枇杷订亲,毕竟枇杷遭遇此事正是因为王淳和王十六娘。

爹娘当时曾心动了,只是枇杷说什么也不同意,她的理由还不少,首先是担心王老大人再受影响,毕竟田令攸手握重权,很容易就会对王大人不利。老大人奔波一生,现在回京任京兆府尹,在京中声望正高,又兼老夫人在京城中养病、王十六娘说亲、王淳科举等种种事情,维持现状本是最好的情形。

再者就是青河对王淳一往情深,如果自己与王淳定亲,她一定会伤心欲绝,枇杷不忍好朋友受到伤害。

还有就是,枇杷根本没想成亲,为什么要订亲呢?

总之,玉家最后决定不能急切地为枇杷定一门亲,毕竟订亲毁亲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能害人害已。

不过曲七的心意确实令人非常温暖。

三哥冷峻的脸也展开了一丝笑意,“谢谢你这么关心枇杷,只是我们不能牵连齐国公府。”

“虽然是我七哥的意思,但是我父母亲都同意了。”曲瑞华笑道:“先前我们府上来求亲被拒了,这次让我陪七哥过来,就是要把话说明白。我们家不怕田家!枇杷与我七哥订亲也就不用再担心田家逼婚了。”

“而且这件事永平公主也是知道的,她也赞同。”

枇杷一笑,“我也不怕田家!而且我们家已经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所以就不用麻烦你们了。”

曲瑞华赶紧问:“什么办法?”

“我要出家修行,这样田家就没有办法再逼婚了!”枇杷看曲瑞华瞪大眼睛张着嘴巴,便笑道:“正好我本就不愿意嫁人,出家修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平时也曾听枇杷说过不想成亲,但曲瑞华终究还是没有确实当真,现在她终于信了,不过还是多说了一句,“进道观修行不难,但是如果你要还俗回家,田令攸一定会继续逼亲的。”

枇杷并不以为然,“还不还俗也不要紧,另外我们家是到京城戍卫的,也许一两年就会重新调回营州,到时候我就离开京城了,难不成田家还会跟着我去看?而且,就田令攸这样的小人,我就不信他一直能如此横行霸道!”

“枇杷,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曲瑞华笑道:“这两天我一直很担心你,现在看来根本不用的,你的心还真宽。”

枇杷笑了,“我知道你们大家都对我很好。”不只曲瑞华,还有不少的朋友来,帮忙想办法的,或者没有能力帮忙,只是安慰安慰枇杷的,都让枇杷万分感动。至于见玉家遇到事情就躲开的,枇杷也不在意,就如大浪淘沙,留下的才是真朋友!

玉家人都是一样的思路,玉将军哈哈笑着拍拍曲七,“小伙子,今天中午留下来跟我喝两盅!”

曲七没有防备,玉进忠的力气又大,差一点被拍得倒向一边,赶紧站直了身子,说:“我现在正在练武呢,每天还读书,真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就连杨夫人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转眼间,大家都没有了愁容,杨夫人到后厨安排整治午饭,玉将军和玉守义陪着曲七说话喝酒,枇杷带了曲瑞华到自己的耳房去玩。

曲瑞华进了枇杷的屋子,枇杷自然要把自己的各种玩意儿拿出来给她看,又给她讲了很多营州的风情,曲瑞华便笑道:“我来之前以为你一定在家里愁眉不展的,本想着怎么才能安慰你,结果倒是什么忙也没帮上,你还是一切如常。”

“其实我也生气,但除了气倒也没别的,反正我也不想嫁人,所以根本不怕名声不好,只是我爹和我娘特别担心。”

“看来你说不想嫁人竟是真的,”曲瑞华道:“那天听你说了后,我也想了很久,还真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呢。”

枇杷每说不嫁人总会被人斥责、怀疑或者不以为然,现在听了曲瑞华的话不由得引为知已,“我自有我的道理,别人不懂,只有你能明白我。”

“正是,我想着就如我姐姐和我姐夫,在京城中也是有名的琴瑟和谐的一对了,但尚免不了有一大堆不如意的事,怎么也比不了先前在娘家时的肆意快乐。将来我恐不会有我姐姐一般的福气,还真不如就不嫁了呢!”

枇杷听曲瑞华的神情带了些无奈,不由得担忧,“曲姐姐是有什么事了吗?”

“可不是,姐夫有一个妾室是落魄的士族女,识得几个字,又有些文采,不安于室,姐姐将她逐出赵国公府,结果姐夫虽没在意,但赵国公太夫人却因此训斥了姐姐,竟然动了胎气。”

枇杷赶紧问:“不要紧吧?”

“倒是不要紧,姐姐身子一向很好,只是昨天我去看她,见她正与姐夫怄气呢。”曲瑞华道:“就连姐姐和姐夫也不过如此,我还真有些灰心了。”

枇杷一向对于京城权贵家中姬妾成群,争宠嫉妒之类的事情看不惯,撇撇嘴道:“所以我就觉得嫁人没什么好的,尤其是你们京城之中,风气尤差。”

曲瑞华突然道:“枇杷,不如我陪你一起出家修行吧。”

“我们还是不同的,”枇杷却反对道:“而且,你们家一定不许吧?”

齐国公府自然不会轻易答应女儿不嫁人出家修行,曲瑞华低下了头,但她又很快与枇杷笑道:

“你等着,我肯定有办法的。”

枇杷并不相信,只把曲瑞华的话当成一时之兴起随口之说,陪着她吃了午饭,又送了曲家兄妹离开。

第123章 等你回来

曲家兄妹回去没多久,永平公主便得知消息,派了个内侍过来,送了些冬日少见的新鲜果子,又说:“公主听说玉小姐要出家修行,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公主会与玉真观的观主交待,玉小姐就到那里修行,过上一两年再还俗就是。”

杨夫人既然有了送女儿修行的想法,自然会在心中盘算送枇杷去京城中的哪个道观为好。本朝皇家自称是老子的后人,特别信奉道教,道观比比皆是,但真正合意又能放心让枇杷去的并不多。

永平公主所提的玉真观本是玄宗为一母同胞的妹妹玉真公主修行时特别建的,地处京外玉华山,殿宇轩昂,楼阁富丽。玉真观自建成后便有诸多公主、妃嫔、宫人陆续到此修行。时到如今,已经成为京城里贵女修行首选之处,只是寻常人轻易进不去。

玉真观的好处还不只是简单的环境优雅、生活无忧,而且因为列为皇家道观,玉真观也不似京中的一些小道观借着设醮开坛常有些乌烟嶂气之事,而是根本不接外面打醮进香之人,观内管束极严,风气纯正,安全保障方面也无需担心。

永平公主此举将杨夫人先前的担心彻底解决了,而且,有了永平公主发话,枇杷到了玉真观的日子一定是好过的。

杨夫人不胜感激,赶紧请坐奉茶,那内侍摆手道:“公主原本也正在为田家的事着急,只是苦于没有好办法,又不能公开替你们出面拒亲。现在你们既然想到了出家修行,倒让公主好做了,就是对田家亦处理不败之地。就是在皇上面前有有话说,难不成把人逼到道观中还不够吗?”

又道:“你们只管安心吧,我还要急着回去向公主禀报。”说着就急忙走了。

没多久王大人老夫人带着王淳又过来了,这两日他们一直跟着玉家在一起商量对付田家的办法。

老夫人进来说了两句闲话,便向枇杷笑道:“你带淳哥儿去看看你们家的练武场。”

这样大冷的天,正值太阳就要落山,天色昏暗,看东西已经有些不清了,此时的练武场里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枇杷完全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他们大人要说些话不想自己和王淳听了,才找了这么个借口。毕竟王淳是男孩子,不能带他到自己的屋子,而玉家又没有别处可去。

于是枇杷便带着王淳到了练武场,拿起一支长枪,随手挥了一下,“这是军中最常用的…”见王淳神不守舍,根本没有心思真去看什么刀枪的样子,又想到刚刚见他口角破了好几处,使得他完美的脸上有了瑕疵,还真有些可惜呢,便安慰道:“你不必着急上火的,我们已经有了办法。”

王淳岂只是口角破了几处?他口内完全都溃烂了,连饭都不能吃,见枇杷如此平静,便赶紧问:“有什么办法?”

“我准备出家修行,那样田家就不能再逼亲了。”

“枇杷!你怎么能出家修行!”王淳一着急,便也顾不上礼仪规矩,反对道:“祖父和祖母过来,就是要商量给我们订亲的事!”

“我觉得出家挺好的,”枇杷又道:“而且你和青河的事情其实田家是知道的,只是他们没有证据。如果我们立即就订亲了,那岂不是将把柄送到田家手中?而且我昨天已经说了,你不要每天过来,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别再看出什么!还有老大人和老夫人,这时候也要远着点我们家才好。”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事情因我而起,这时候我再躲着,以后我一辈子都不必见人了!”

“其实你不必如此自责,”枇杷笑道:“若说事情起因,青河要占上一大半,我又是她的好朋友,当时出头也是为了她的清誉。”

“枇杷,不管青河郡主怎么样,这件事的责任我是要担负起来的。”

见王淳如此郑重,枇杷赶紧解释,“就在刚刚,永平公主派人过来,答应帮我进玉真观修行,她也说先在道观避上一避,过些时候就能还俗回家了。”

“你若是非出家,我也会等着你回来。”若是平时,王淳怎么也说不出要等枇杷之类的话,但现在这个时候他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但话一出口,脸已经感觉火烧火燎一般,庆幸的是现在天色昏暗,别人应该是看不清。

枇杷果然没有看到,她明白王淳的意思是等着自己回来再定亲,便微微一笑,“其实很不必,你想如果到时候田家还在盯着我,那我们自然不能定亲,如果田家已经放手了,那就更没有必要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我知道。”枇杷见王淳急忙要解释,知他因为自己要去道观修行而有负罪感,想必不肯在自己修行期间定亲成亲的。想了想还是说:“只是你成不成亲与我修行并没有什么关系,若是有合适的亲事,你就成亲好了。”

又想到自己去了道观,可能很久见不到王淳了,便将一直放在心里几句话说了出来,“青河郡主虽然这次做错了事,但其实是很好的人,最可贵的就是她是个极真诚的人。她是真心喜欢你,我们马球队的人都知道。要不是永平公主不同意,我早就劝你娶她了,她可要比史小姐好多了。”

王淳气噎,就听枇杷还在说:“不过呢?其实永平公主要是真聪明,她一定能看出来你很不错的,就这一次的事情,你做得就不错!”

“听说皇上和田令攸派了很多人到城外,如果你没有当机立断,将马匹、衣物首饰等证据都扔掉,又将青河尽快送回京城,只要稍一犹豫你们就会被抓住了,说不定大家会怎么传呢!也许皇上也会下令处罚你们!”

王淳觉得有些事情自己必须向枇杷说明,人们虽然常说发乎于情,止之于礼,但礼岂能挡得住情?又恰好在黑暗中,便也“枇杷,我…”

就在这时,有几名军士走了过来,“小将军,出来练武?”

枇杷笑道:“石三,阿敦,你们刚从岗上下来?怎么不去歇一会儿?”

“先来练一会,吃过飧食再歇着。”

枇杷虽小,但在军中时间亦不短了,与怀远军将士相当熟悉,特别是这些随着玉进忠入京的,每一个都能叫出名字,大家亦与她相当亲近,在家中并不以玉小姐称之,而习惯叫她玉小将军。

而玉家所带军士平日的训练、防卫等事务玉枇杷也参与其间的,因此便笑问:“这些日子加了岗,大家累不累?”

“不累。”

“小将军放心,大家都懂得现在家里有事,自然更用心。”

枇杷笑道:“我自是放心的,只是现在人手少,担心大家太累。”

“这哪里算累,我们都是跟着将军和小将军守过营州城的,那时几天不睡觉不也将突厥人挡住了!”

提到守卫营州,枇杷也会心地笑了起来,当时突厥人围城时根本顾不上睡觉,只要鼓声一响大家就要上城墙。所以突厥人一撤,她回到家里就睡着了。同时她心中又升起了一股豪情,突厥人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一个宦官吗?将手中的长枪一挥,“我们比试一回!”

军中人最常在一起切蹉,枇杷之邀自是寻常,便有人拿起武器笑应“来!”

好在,枇杷并没有忘记王淳,又向他道:“你向后退一些看看,回去正好向老夫人说说我家练武场的情形。”然后才挽起裙子与那军士战到了一起。

接着又有练刀练剑的,枇杷或在场上,或在下面观看,并与王淳点评,“我们家虽然没有深宅大院,但是安全防卫上却最有信心,也最不怕田令攸暗地里下黑手。”

王淳当然知道,先前玉伯父军械库丢失军械祖父遇刺时,玉家就加强了防卫,即使真有人想对偷偷玉家人不利,以玉家的防卫完全能够应付,除非调动大军,但在京城中如果能调动大军便不是小事了,田令攸也不能有此权力。

非但如此,祖父和祖母也必然会接玉家进自家的。

如果那样,自己就与枇杷朝夕共处了,也许就会有机会把心里话对她说出来。可是,王淳懊恼地想到,其实他是有与枇杷朝夕共处的机会的,但那时他并没有珍惜,以至于他们的关系慢慢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甚至,就是自己现在将自己的真实心意向枇杷全部坦白,恐怕枇杷也不会信的,她一定以为是自己是出于内疚之心或者祖父祖母之命。

王淳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回道:“我见王家的防卫其实都不及你家,只是王家府第高大深远,具备先天的地利。”

“正所谓天时不如地利,”枇杷说着又指指在练武场上的军士们笑道:“但地利又不如人和嘛!”

就这样王淳果然按祖母的吩咐在玉家的练武场看了许久。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几个大人正在商量他们的事情。听到杨夫人决定把枇杷送到道观,而永平公主不但赞成,还让玉真观收下枇杷,老大人和老夫人沉默了许久才说:“毕竟是出家修行,恐怕枇杷会受些苦。都是十六娘鬼迷心窍、节外生枝,才出了这样的事情。”

杨夫人拉住老夫人道:“事已如此,不必再多想。现在永平公主已经派人与我们家说,要送枇杷到玉真观,还说过两年一定让枇杷还俗回家,我想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老大人和老夫人便坚定地说:“待一两年后,我们把枇杷接回来,两家再定亲。”

第124章 王泽来访

玉小姐将要出家修行的消息一经公布出去,田家的媒人果然不能再上门了。

毕竟永平公主已经在皇上面前告了田家一状,田家要强娶大臣之女,竟然将女孩子逼得出家修行。舆论风评对田家也非常不利,他们只能就此罢了手。

枇杷穿上娘帮她新缝的道袍,天青色的棉布袍子边上镶了宽宽的绉纱白边,将头发简单地盘成一个髻,只插一根青玉簪,脸上一点脂粉也不用,拿着镜子照了照,不由得笑道:“娘,我觉得我穿道袍似乎更好看呢。”

可不是,枇杷本长得清新大气,脱了红妆,换上简单的道袍,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越发显得风清月朗,竟有几分似传说中超凡脱俗的小道童。

一家人不由得哑然失笑,但是真到了将枇杷送到了玉真观的时候,又恋恋不舍起来。

玉真观的现任知观原本亦是京城一介贵女,因有永平公主的嘱托亲自见了玉家人,又在大殿内为枇杷主持了简单的出家修行仪式,在为她取道号时沉吟了一下,亦知她不可能真正永远留在道观修道,便道:“不如依旧就用你的小字枇杷就好。”

枇杷赶紧点头,“是。”她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如果硬是要改成什么清虚真悟之类的,想来自己听起来不会太适应。

知观见她面带笑容,双眼黑白分明,纯正干静,似乎对于将要在道观的生活并无确切多少愁容,心中暗道“还真是个小女孩!”便又说了些观里的规矩,枇杷又一一应了。

知观因受了永平公主的吩咐,对玉家格外客气,将他们请到了侧殿的会客室,又吩咐了小道姑为枇杷单独安排一个小院,日常杂事也一一关照到,然后单独留玉家人离开了,“你们先说说话,再让孩子进来。”

杨夫人先前一直在与知观说话,感谢她照应女儿,现见知观离开,便拉着枇杷又将不论大小事情又向枇杷嘱咐了一回,仍不肯放手,“在观中要听知观的话,好好与道友们相处,缺什么只管让人捎信回家,娘就赶紧给你送过来。”

“娘,你就放心吧,”枇杷第一次要离开家里这里久,但她却还笑盈盈的,“你看玉真观真不愧是皇家的道观,观里景色这样好,还非常幽静,我在这里正好练练武、读读书。更何况还专门给我一个小院子,又让我带刘嬷嬷和侍女进来,我想我在这里的日子一定会很舒服。”

就是不放心又能怎么样呢?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安排了。杨夫人的泪水蓄在眼睛里,拼命忍着,哽咽着说:“我自然是放心的,你一向是最懂事最让我省心的,只是离了家自己更要多照顾自己…”

“娘,你不是一向说我是最淘气最不让你省心的吗?我现在离开家了,你岂不是应该开心才对?”

枇杷本想逗笑,但结果杨夫人一听了她这样说,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哗哗地流了下来,“其实…你是最…懂事的,我,我…”话就说不下来了。

玉进忠上前扶住杨夫人,“眼下枇杷到玉真观是最好的办法,你就别这样了。”又向枇杷道:“早睡早起,每顿饭都要好好吃,天天练武不要中断,有事就让人往家里捎信。用不了两年,爹定接你回家!再不成我们就直接回营州!”

“爹,我一定好好听话啦。”枇杷的眼圈也红了,却知道不能与娘一起哭起来,便硬是忍住向娘笑道:“我到公主修行的道观里住,也是了不得的福气,再说爹过些时候一定会来接我回家的,你就别伤心了。”

三哥也跟了过来来,这时向枇杷道:“在道观里虽然枯燥了些,但也会有很多的时间,我特别帮你准备了一箱书,你每天读一点,总有好处的。”

“我记得了,”枇杷点头,“哥,你赶紧和爹陪娘下山去吧。”

玉守义便向父母说:“总不好让人一直等着,还是让枇杷赶紧跟着道友们进观里吧。”又向枇杷挥手,“你进去吧!”

枇杷看着娘正推开爹的手向自己看着,爹和三哥也只站在会客室前不动,知他们一定不会先走的,一狠心转过头进了道观里面。早有小道姑引着她到了为她准备的院子,又交待了些事项才离开了。

枇杷打量着这间小小院落,是由一个大院子用砖墙隔了出来的,庭院只有几十步见方,一正两暗三间屋子,屋子里只简单的床铺桌椅,就连挂在床上的帐子都是青色麻布做的,一丝纹饰也没有。

枇杷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小的时候家里境况虽然不大好,但是娘就是只用最寻常的麻布为她做衣服也要绣上几朵花点缀,更不说她稍大些父亲就成了卢龙折冲府的将军了,家境亦好了许多,母亲便更加用心打扮家里最小的女儿。

所以玉真观里的房舍、家居用品也许在质量上并不比先前营州家中的差,但是这种冷冰冰的感觉令枇杷并不适应。

比起简单的居室,枇杷更觉得不自在的是如此狭小的天地,与营州广阔的原野、京城纷繁的闹市完全不同,小小的院子似乎就是一个囚笼,唯一能放眼看出去的只有一方天空。

现在枇杷便向天空中望去,正好看到一只飞鸟,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还不如只小鸟能自由地飞翔呢!

但是,她毕竟是经历过战场生死的玉枇杷,从来不是伤春悲秋的弱质女子,很快就重新将目光收回,进到房里与刘嬷嬷和侍女将自己的东西打开包袱,一一打理整齐,毕竟要在这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呢。

东西还没整理妥当,就听有小道姑前来传话,“知观请枇杷道友前去会客。”

道观中会客是有固定时间的,每月只能在朔日。现在枇杷刚到,家人又离去不久,怎么会有客人来了呢?况且临行之前,家人与王大人、曲家等亲近之人都说定,不要他们来送的。

枇杷带着疑问到了会客室,就见王泽正站在屋子中间对着墙上的一幅老子青牛出关图凝望着,听了声音赶紧回过头来向着自己瞪起了眼睛,“你怎么就出家了!先前我不是告诉你有事找我吗?”

王泽一向都是举止从容、温文尔雅的,与枇杷在一起时也总是又宽容又体贴,现在他竟然生了气,让枇杷反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赶紧解释道:“不是我不找你,而是这办法是家里突然想到的,只两三天就送我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再者我现在到观里躲上两年是最好的办法,就连永平公主也觉得很对。”

“永平公主?她想的是她自己的女儿!她若真为你好应该…”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枇杷第一次听到王泽用批评的语气提到别人,感觉到他的不快,便小心地替永平公主解释,“她其实也帮了我,玉真观就是公主说的情我才能进来的。”

“好端端的女孩谁会进道观呢?”王泽坚决地说:“你现在就同我回王家,田令攸肯定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我去王家?”枇杷惊奇地问:“我为什么去王家!我不去!”

“只要能躲开田令攸,你都能到道观里,为什么不能去王家?放心吧,你进了王家,田令攸总会顾及魏国公府而不会再找来了。”

也许会是这样,但是枇杷还是摇头,“我又不是王家人,再说我也不能在王家一辈子。”

王泽见枇杷并没有听懂自己话中的含义,苦笑着摇摇头,但是对着这样单纯的枇杷,他就是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打算明白地说出来。

不只是怕枇杷听了会生气,更是因为自己就不能说出口。因为王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像枇杷这样的女子,比起私情,她可能更在意的是尊严,但是自己现在却无法许给她。

只有在自己手中掌握了足够的权势,才能不再介意任何的世俗礼法,跨过一切的禁锢束缚,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一切喜欢做的事。

年纪小的时候根本不在意权势,甚至还会鄙薄嘲笑那些钻营者,但在继承了魏国公的爵位后,王泽便逐渐认识到了权势的作用,然后开始孜孜不倦地追求。经过他的经心谋划,他费尽心血,一步步接近皇权。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他遇到了枇杷?既不是自己以为富贵如闲云的过去,也不是手握重权的将来,而正是攀向权力高峰的最关键时候?王泽一次次劝说自己放弃枇杷,但又一次次失败了。

这个从第一次见面就打动了自己心扉的女孩,如此单纯、美丽而又可爱,而且越是与她熟悉,就越认识到她的好,懂事明理、坚强善良…

经过多少次的内心争斗,王泽认清了自己的一生如果没有这个女孩的陪伴,将会是一件憾事,但枇杷已经十三岁了,在这个年龄上,已经有很多女子已经成为人妇,王泽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可等待了。

青河郡主私奔之事件,给了他一个机会,在一眼看穿枇杷李代桃僵出面承认她了与青河一同出游的时候起,他想到的不是揭开事情的本来面目,虽然那样对自己很有利,但是他还是决定隐忍下来,并借此机会得到枇杷。

他对田令攸说明了自己要将玉家收为已有的原因:玉进忠是一员虎将,玉守义是一个智囊,他们归于自己手下对他们的大计是非常大的助力。但他唯独没有提及枇杷才是他最想要的,因为他们都不懂玉家最珍贵的宝石其实是玉枇杷。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他虽然一直旁观,准备随时动手,但是玉家竟然还是他预料之外送女儿出家修道!

王泽发现对于玉家和枇杷,他的预计永远都不会正确。

但越是这样,他越是下定决心会让枇杷到自己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