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完全可以将他拒之门外,但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见他最后一面,把话说清楚。因此她向杨夫人道:“娘,就让我见魏国公一面吧。”

杨夫人犹豫再三,“也好,不过,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我自已能行。”枇杷坚定地说。

王泽被引了进来,见了枇杷急忙上前问道:“怎么病了?吃了药没有?”

枇杷靠着迎枕坐在榻上,并不起身,拱手行礼道:“我病了,不能下榻,还请魏国公谅解。”

“你这是做什么?我们间哪里用得着这样?还是同先前一样就好。”王泽感觉到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气氛。关于纳妾的事,他亦知道自己是用了些小巧的,直接请太夫人给枇杷许诺,引诱她同意。

是以枇杷虽然同意了,但是杨夫人却坚决拒绝了,更是很不愉快地离开王家。

当时他便想登门来求,但是太夫人却拦住他,“杨夫人是劝不动的,枇杷愿意就无碍,等到正月过去,我们悄悄把枇杷接过来,生米成了熟饭,玉家人就是再反对也没有用了。”他听了也觉得非常有道理。

可是枇杷却突然病了,王泽心里越发不安,枇杷可是从来不生病的女孩子啊!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没有听太夫人的,直接来到了玉家。

“不可能再一样了,”枇杷平静地道:“我本病着不应该见外人,但是我有些话一定要对魏国公说清楚。”

王泽被玉枇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你病着,有什么话先不急,以后再说。”

“不行,这样的话我不吐不快。”枇杷立即答道:“魏国公,我们相交已经有一年半了,可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竟然如此轻视羞辱我,我们断交吧!”

第137章 营州失陷

王泽见了枇杷本有太多的话要说,慰问她的病情,告诉她不要担心父母的反对,还有将来自己一定不会辜负她等等,但一见面听了枇杷的话就呆住了,急切地上前道:“不,枇杷,并不是,我只是眼下不能而迫不得已…”

枇杷根本不让他说完,“不得已终究只是借口,魏国公请回吧。”

这时玉守义转着轮椅进了屋子,冷脸道:“魏国公,我送你回去吧!”

“枇杷,你听我说…”

“不必多说,我意已决。”

王泽虽然被玉进忠挡在前面不让他上前与枇杷说话,但他毕竟是国公,玉家又不可能将他推出去,是以他便站住不动远望着枇杷,想再为自己辩上几句,“枇杷…”

可虽然得这个为自己辩白的机会,王泽却又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玉家人对于纳妾之事的反感远超他的预计,整个一家人就没有一个松动的,而且霎间把他从朋友变成了仇人,再也不想交往的样子。

玉守义与玉枇杷一同看着他,那清冷而又绝情的目光让王泽顿时浑身一冷,他其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聪明如他自然知道他已经损害了玉家人最在意最宝贵的东西,他们怎么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再望一眼枇杷,见她板着一张雪白雪白的脸,眼睛黑白分明,似雪人一般冷酷,先前的情谊早已经看不到一丝,心里真如刀绞一般,又突然想到枇杷心中必然也是一样难受的吧。

王泽在玉氏兄妹的冷漠中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玉家。他年少时便袭了国公之爵位,担起王家重任,城府颇深,遇到的难处自是不少,但无论多难,他每一次都能淡然处之,今天却失态了。

纵马回了家里,他直奔太夫人正房,喘息未定便急问:“太夫人,先前枇杷不是同意了吗?现在她怎么如此坚决地要与我绝交?”

太夫人这两日每于诵读佛经时便遇到诡异之事,所做亏心之事一直萦绕在心头,精神委顿,听王泽提到枇杷,又是一番心惊,“她病得怎么样了?”

“并没有机会细问,她亦不理我,只是看到她白着一张脸坐在榻上。”王泽一向知枇杷身子好,总觉得她的病恐怕不是真病了,而是伤心生气而起,故而担忧的并不是病,“枇杷不知为什么也不愿意了,可怎么好?”

太夫人强打精神,“想来是杨氏逼迫女儿。”

“不像是被人逼迫,她的语气很是强硬。”

“等她病好了,我再接她过来劝一劝,”太夫人勉强道:“你的亲事更要紧,万不能出错拖延了。至于玉小姐你不必多管,自有我作主,定将她接进门就是。”

王泽默然,他的亲事必须定下了,而且还关系到自己的前途。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想在定亲之前将枇杷的事情解决,虽然太夫人一再保证,可他心里还是有一种不确定,但又如何呢?

先前布下的一步步的棋子,他不可能突然改变。

正月初十,皇上大宴群臣宗室,酒正酣时,心情特别好,便为青河郡主魏国公赐婚。消息传到玉家,枇杷听了便要去公主府,前来传消息的王淳拦住她道:“现在青河还在宫中,你就是去了也见不到她。”

“可是魏国公只是想利用她!”

王淳反问:“就算青河不懂,可永平公主难道不知道吗?”

其实枇杷也没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关系到青河,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置若罔闻,“我给青河写个帖子,总要见她一面。”说着写好让人送去,又嘱咐道:“就说我有要事,一定要见青河郡主一面。”

可是永平公主府却再也没有向枇杷打开。

又过了几天,王家太夫人突然病逝了,丧事办得非常隆重,王家附近巷子里一片缟素,哀声不绝。

玉家并没有人过去致哀,而且他们也都知道太夫人离开的真相,她是服毒自尽的。过年期间,太夫人在佛堂突然失态,当众将自己毒死老国公和梅氏的事情坦白出来,然后拿出毒死老魏国公的药当场服下,没多久就身亡了。

不过这件丑事王家并没有声张出去,只对外说太夫人年高体弱,急病去了,倒也没有人怀疑。

太夫人离世,王家丁忧的官员有十数人,自然也包括嫡亲的玄孙魏国公和庶子王大人。而且就在太夫人的灵前,有几百族人的王家在百年之内第一次分家,求仁堂、永聚堂等十几个堂分了出去,只待为太夫人守孝期满就会搬离。

煊煊赫赫的大家族就这样再次消沉下去了。

枇杷有时也会想到王泽现在一定会很难过,知道太夫人杀死了他的曾祖父,然后又失去太夫人,辞职丁忧,王家又面临一次大的分裂,对他都应该是很大的打击吧。

但是枇杷又很快地强迫自己不再想到这些,毕竟王泽与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自己已经与他绝交了。

路是自己选的,枇杷并不后悔。

本以为大事已经够多了,没想到就在上元节那天,京城里传来一个可怕的消息,突厥左贤王在秋季进犯营州,冬初占领营州全境,再向范阳进发。而范阳刘宏印一样没有挡住突厥的脚步,反倒在年前投降突厥,自立大梁国,认突厥为父,并借突厥精兵南下,正向德州而来!

“营州竟然沦陷两三个月了!”枇杷不能相信,她双目圆瞪,在地上大步走来走去,“为什么没有军情报过来?”

“田令攸将军情报告全部压了下来,他劝皇上说让刘宏印与突厥人打上一仗正是鹬蚌相争,朝廷可坐山观虎斗,坐得渔翁之利。虽舍了营州,但以突厥打击范阳刘宏印,为朝廷减少一个叛逆。而且,也正免得打扰了过年的兴致!”

玉守义在最初听到这种混蛋道理时也气得剑眉倒竖,现在他转述出来,一样气愤,但又有什么办法,在田令攸等人看来,他们在京城,离营州、范阳远着呢。直到军情到了德州,他才有些惊慌,也瞒不住天下众人了。

“营州沦陷了,几个折冲府也都难保,那么多人…”杨夫人怔怔地念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娘,我听说是陈博带兵出城投降献了营州,”三哥纠结地说:“所以可能没有屠城。”

“是这样啊。”但是杨夫人的表情并没有因此就好了。

“什么?陈博献城?”枇杷的怒火又增了几争,骂道:“没想到陈博竟然这么废物!我看错他了!”

“错也未必在他,”三哥要冷静得多了,“你想想,陈博被突厥人围城多时,一定多次派人向朝廷求救,可是朝廷一点回音都没有,他一定是支持不下去才献城的。”

也许陈博献城是有理由的,但是在枇杷看来,献城总不如战死,她从来都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那他也是千古罪人!”

玉守义也无可辩驳,“其情可悯,其罪当诛。”

枇杷怒道:“就是诛了他营州也已经陷入突厥人手中,再重新夺回来还要死更多的人!”

这时杨夫人突然问:“你爹呢?”

自从家人听到消息,爹和三哥便出去打听,现在三哥回来了,爹却没有,枇杷也赶紧看向三哥。

“爹让我先回家,自己去了军部,他要请求朝廷让他带兵打回营州!”

枇杷便道:“如果朝廷允许,我也跟着爹一起去!”

玉家人听到营州沦陷的消息全家坐卧不宁,吃不下睡不宁,但是朝廷处置事情却没有那么快,爹回来后也只有一句话,“军部让我回来等消息。”

枇杷气道:“再等下去,过几天突厥人和刘宏印就打下德州,直奔江州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玉守义道:“难道我们就带着我家的两百军士打过去?”

“真是气死我了,”玉进忠忍不住大叫,“也急死我了!”

看到爹如此急躁,枇杷却稳了下来,“爹,虽然军情紧急,但我们还是要冷静才对。”

既然朝廷还没下令,玉家只有先行收拾妥当,只待一声令下,便可以带着营州健儿奔向德州,几个女眷也可以随后缓行。

又等了几天,营州沦陷、范阳投敌、刘宏印自立为帝的消息布满街头巷尾,紧接着德州城池接连被攻破的消息陆续传了过来,京城内人心惶惶,很多人已经开始阖家南逃。市面上很多生意家已经关了门,米价飞涨,偷盗案件频发,甚至有人在夜间抢劫商户。

刚因丁忧卸下京兆府尹的王大人被朝廷紧急夺情恢复原职,他老人家上任立即广贴安民告示,加强京城日常巡查,严惩抢劫偷盗等恶性事件,追捕处置散布谣言、借机哄抬物价者,又开仓放粮平抑物价,将将稳定住京城形势。

“现在突厥人只是从东路进犯,西路尚没有兵祸,京城并不要紧,”爹从外面回来说:“可是如何援救德州,朝中一直在争论不休。”

枇杷气道:“争论有什么用,总要派兵才行!”

三哥冷哼一声,“恐怕朝廷在担心突厥人从西路进来,便不愿把京中兵将派向东路。”

玉进忠无奈地说:“我早向兵部官员们说过,我去突厥送乐安公主和亲时见过突厥可汗,是个胸无大志、耽于享乐之人。这一次突厥只从营州方向出兵一定不是突厥可汗的意思,应该是左贤王一意孤行。”

眼下的左贤王正是突厥可汗的二儿子,也是可汗最有才干的儿子,当年还是右贤王的可汗能够一统突厥各部登上可汗之位,主要靠这个儿子的力量。之后封了这个儿子左贤王之位。

所以玉进忠一直认为,“营州陷落这么久,突厥还没有出兵西线,一定是可汗不愿意兴兵或者可汗其余的儿子与左贤王意见不同,不想看到左贤王立下大功,所以才不愿意起兵相助。”

第138章 京城时局

放眼整个京城,曾经与突厥交战几十年,又亲自去过突厥、见过可汗,对突厥情况非常了解的只有玉进忠一人,近来兵部也时常会找玉进忠问些突厥情况,以此借鉴。

不过,问过之后也就没有结果了。玉进忠又多次向朝中进言朝廷应该紧发兵,趁着可汗并不支持左贤王出兵、刘宏印新立根基未稳之机一举将左贤王打败,平定叛乱,又自荐带兵北上,收复营州,却一直没能得到允许。是以他每日早起满怀信心到兵部打听消息,日暮又会长嗟短叹地回来。

“朝中有皇上,有那么多大臣,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枇杷又气愤又不解,“就算为了防备突厥从西而来,那也不能放弃东路啊?否则突厥人和刘宏印也一样能打到京城来的!”

“先前我刚到京城时也觉得京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三哥道:“可现在遇到大事,却见这些风流人物都其蠢如猪,想来当年曹刿的一句‘肉食者鄙’,尽道出其间之意了!”

正如玉家兄妹所议论,京城这些从小就养尊处优的贵人们实在是目光短浅,见识微薄。就在国难当头之时,竟然有人不思如何驱逐突厥人,平定刘宏印叛乱,公然在朝堂上请皇上南巡避难。

皇上虽然没有同意,但消息却已经有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快地传遍了京城各地。

平日极少出门的杨夫人也听到了,“刘嬷嬷出门买菜回来说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议论纷纷,偷偷出城的人又多了起来,就是王大人又贴了安民告示亦无用。比起我们营州人,京城人的胆子实在太小了。”

三哥却道:“经过几次突厥战火的京城人早就怕极了,只要有个风吹草动立即就草木皆兵,而且皇上真说不定哪一天就又去南巡了,因为整个京城里胆子最小的就是他!”

儿子口出不敬之言,但玉进忠与杨夫人看看儿子,却都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们心里也明白儿子说得一点也没错。

枇杷亦气道:“上次京城被突厥攻破,就是因为皇上竟然放弃守城跑了!京城的城墙如此高大坚固,又有数万卫戍之士,粮草充足,守住三五年根本不在话下!皇上确实胆小如鼠!”

对于正事很少发表意见的周昕也开口了,“伯父伯母,上一次突厥进犯时,朝廷就张贴了安民告示,让大家不必担心,但是皇上在安民告示张贴的当天晚上就跑了,只有很少的达官显贵跟着出了京城。而我们这些相信朝廷的人都倒了霉。现在王大人是以自己的威望压住京城的局面,京城才没有乱起来,但其实并不是大家真信朝廷了。”

周昕并不大懂得朝政,但是有过切身之痛的她对于当前的局势看得最透彻。玉守义赞同,“京城的局势不过是表面稳住了,而老大人现在是最难的,一边是朝廷,一边是百姓,他哪一边都不想辜负,所以把责任全担在了自己身上。”

枇杷赶紧道:“现在最关键的是赶紧出兵,只要挡住了突厥人,京城也就稳了,老大人也不难为了。”

“据兵部里的人说,朝廷也并非不想派兵,除了戍卫京城的兵马外,果真无兵可派。”玉进忠道:“本朝的兵力一向外实而内虚,现在各节度使府拥兵自立,朝中的军队反而极少,像十六卫这样的京卫又早成了花架子,所以朝廷就是想调大军北上,也没有多少军士可调,现在正在下诏命各节度使勤王。”

先前玉家在营州,虽然也知些朝中之事,但到底并不透彻。如今在京城一年多,毕竟是帝国之都,所在角度不同,所闻所见又远超先前,是以识对本朝的弊端又有清晰的认识。

本朝立朝之初便在边陲之地设藩,派出节度使统领军队,代表皇帝驻守边疆,后来渐成定例,节度使手中的兵权益胜。

不过,立朝时京城猛将如云,十六卫凶悍如虎,节度使皆身沐皇恩一心报国,朝内朝外俱为一体。但一代代地消磨下来,朝中日渐空虚,外藩逐渐强壮。天宝之乱,安禄山和史思明能够大军轻易长驱直入,也正是因为如此。

此后朝廷虽想重新整顿,但情况没有好转,反倒更坏了,在天宝之乱中占据了实地,拥有兵权的节度使们更难以管束,对朝廷阳奉阴违,甚至不予理睬,而朝廷亦怕他们谋反,反而更束手束脚。

眼下朝廷手中也有只南衙统领着几万人马尚且可用,但又不舍分出平叛,也确实只剩下诏勤王一途了。

不过,勤王的弊端亦是不小,上一次勤王大军在京城抢掠的财物、人口甚至比突厥人还要多。周昕母子三人就是才逃出突厥人的掌控,又落入勤王大军魔爪,周家小弟至今没能找到,周夫人也一直神志不清。

事到如今,玉家一家人亦无可奈何,由最初听到营州沦陷后恨不得马上披甲上阵到现在只能无奈地在京中蹉跎时光,每个人的情绪都很不好,可是又知道彼此俱是难过,大家又都努力收敛脾气,只怕不小心就发作出来。

于枇杷而言,除了国仇家恨,她还有一重麻烦,那就是她应该回到玉真观修行去了。但她自过年起便称病在家,虽然太夫人离世后她的“病”自然就好了,但又哪里能安心去玉真观修行呢?

营州沦陷,京城内人心惶惶,随时可能出现各种情况,且田令攸因为突厥人进犯的事,受到朝臣们大力抨击,想来也没有精力再来打玉家的麻烦。杨夫人便亲笔写了信让人送到玉真观,请知观答应女儿多留家中一段时间,知观原就知道玉家之事的,自然不会反对。

于是枇杷便依旧留在家里,只是杨夫人怕惹出事非,一直严格地看住她不许出门,而她亦明白其中的原由,果真深居简出起来。

但枇杷心里苦闷极了,营州是她的家,是她曾流血流汗保卫过的家,她在京城中最开心最得意的时候也没忘记过自己终究还是要回营州的。听到营州沦陷于突厥人手中,她觉得比自己的心肝被摘下去了还要痛苦。

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父亲每日早出晚归,他本不长于言谈,可他却极力劝说他能见到的每一个官员尽早派兵北上,趁着突厥内部内讧时先将左贤王一支的力量消灭,因为眼下的左贤王将来一定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三哥也是朝廷命官,他在家中虽然经常说些对朝廷不满的话语,但其实也一心想为朝廷收复营州。他除了一直为发兵北上而建言,而且还拖着残疾之身到处联络逃到京城的营州人,以期将他们组成一支北上的队伍。

杨夫人和周姐姐操持着家事,又将家里每人的行装都打理好,只要一声令下,随时就能出发,其间又一直在准备北上时要用的钱粮物品。

唯有自己,不能出家门,家事上也帮不上太多的忙,虽然受父兄之托管理着家中军士,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有很多力气使不出来。

这一天,枇杷与与大家一起操练过后,又特别留下安抚军士们的情绪。毕竟家里的军士们也都来自营州,哪能不惦记家人,痛恨突厥人,不急着打回营州呢?

王淳从外面过来,便与大家坐在一起,帮着枇杷说些安慰军士们的话。他于大形势较枇杷还清楚,见解亦高,文采又好,大家极信服他的。

到了午饭时分,枇杷便将他让到内院,“你去见见我娘吧,早上她还念起老夫人,想过去看看又不好过去。”

自从与王泽说清后,玉家便不与王家来往了,更不会再登王家的门。只求仁堂一支除外,但也只是王家人过来,玉家人并不去王家。王家人正在守孝,本不应该出门,但逢此时刻也不可能再讲究这些没用的礼仪。而且玉家出身边塞,又是武将世家,没有避讳,不在意与正守孝中的人来往。

王淳便随着枇杷进了屋子,向杨夫人道:“从去年秋天就绵延不愈,最近又有丧事,一直不大好。不过这两日歇了歇,觉得有精神了,早上吩咐我过来向伯母说一声,不要再惦记了呢。”

杨夫人又细问问老夫人的起居,因正是午饭时分,便笑道:“在这里吃吧,我单给你准备几样素菜,也陪枇杷说说话。”

王淳说了饭也没有急着回去,他因为守孝今年不能参加科举,也不能到衙里给老大人帮忙,除了侍疾,便时常到玉家来。知枇杷愁闷孤单,每次都来安慰她。

两人都不如意,正是所谓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了,谈起时政,同仇敌忾,说起各自小时的经历,也颇合得来,更兼杨夫人一向待王淳与亲儿子一般,从不拿避嫌之类的规矩来管束他们。

只是枇杷一向心思极简单,根本想不到别处,王淳也因守孝及眼下形势纷乱不欲更添事端而从不流露出其它。所以两人就是单独在一起说话,也与在别人面前是一样的,亦没有什么私话。

不过,幸亏有王淳陪着说话读书练武,枇杷才不至于觉得日子太难过了,她因此与王淳更熟了。

到了二月中,形势并没有变好,德州城池被攻破,刺史遇难。京城之内民情汹汹,几成民乱,王老大人每日忙得焦头烂额,而皇上及朝中重臣们不但不能体会他的难处,反而时常苛责。

老大人偶来玉家,不免流露出颓然之色,“如今之形势,我继续留任京兆府尹,终将死无丧身之地。但身为臣子,又能如何?唯以死报国而已。我死不足惜,只留老妻弱孙,将来还要你们帮忙照顾。”

玉将军与杨夫人不由泪下,老大人一生饱经风霜,临到老时又遇到此难,但他们亦知不能劝老大人辞官,不只是老大人不会同意,就是朝廷也不会应允,只得含泪答应,“若有意外,我们夫妻自然会奉养老夫人,照料淳儿。”

第139章 我都知道

枇杷听得王淳担心祖父,也替他发愁,她自来不懂官场规矩,却有奇思,“既然京城府尹如此难做,又不能致仕,老大人还不如请求任德州刺史呢,也正好将我们都带到德州,重整军队,与突厥人、刘宏印一决死战!”

“以德州刺史易京兆府尹?可以这样调换吗?若是果真可行,又给了祖父绝处逢生的机会!”王淳眼睛一亮,“枇杷你可真聪明,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枇杷本就是以最简单的思路想到可以如此,竟得到王淳的极力赞扬,不由得兴奋异常,“我们赶紧向老大人和我爹他们说一说。”

老大人听了,捻须沉思了一番,“枇杷的办法骤听起来不合朝中规矩,但其实却可以试上一试,与其留在京城死路一条,不如去德州与突厥人和刘宏印放手一搏,就是死在敌手,吾亦无憾矣!”

玉进忠见老大人点头,便也赶紧道:“大人,你若能任德州刺史,便带我前去,既能护卫大人,也可借机收复故土,将来打回营州也方便!”

枇杷亦道:“老大人,我也去!”

“大家想一起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怎么不容易,我们早收拾好行装了!”

到底还是孩子,老大人苦笑一下,“你们想,朝中的人岂能让我们轻松离开?我与你父亲离京城,总要带些兵马,只带兵出征,家眷须留在朝中一项,你就不能去了。”

“为什么?”枇杷马上便明白过来,朝廷中人可能会担心老大人和父亲背叛投敌,所以要以家眷为质!“他们怎么能这样想!”

“如果进忠和老大人能离开京城北上,我们就是先留下也不要紧。”杨夫人向枇杷使了个眼色道:“如果我们也跟着去,免不了要碍手碍脚的,还不如在京城等老大人和你父亲收复德州、范阳和营州,再来接我们!”

枇杷骤然明白了,如果老大人和父亲真能离开京城,总不能让他们满心担忧地离开,于是赶紧又道:“娘说得对,老大人和爹去了德州一定能打胜仗,那时京城里的人还能对我们不恭敬?就连田令攸也不敢捣什么乱了。”

“这些事情我回去好好想一想。”老大人说着便离开了。到了二月中,王大人果然被任命为新的德州刺史,玉将军被任命为德州兵马都督,玉守义以游击将军之职随行,王大人之子及一干幕僚也同他们一起北上,朝廷另派遣的三千兵马随他们上任。

玉家原有兵士二百人,王家亦有几百部曲,再加上近些日子三哥收编的营州人,满打满算也不到五千人。枇杷担心地道:“人马太少了,就是沿路招募兵将,也难与突厥人和刘宏印练了多年的精兵相抗衡啊!”

“不过民心在我们这边,办法自然就会有的。”老大人从容地说:“这一次我过来,就是想将两家的事一同交待好,然后就和进忠北上了。”

老大人走前早想好如何安置两家女眷:枇杷仍然回到玉真观修行,杨夫人带着家人也住到玉华山,而王家老夫人带着王夫人和王淳也搬出王家,到玉真观借住守孝读书。

枇杷立即听懂老大人含而未露的意思,这一次求仁堂离开了王家老宅,其实就是正式与王家分家了。而且他对京城里并不放心,又怕田令攸趁着他和父亲不在的时候欺负家人,觉得身为皇家道观的玉真观最为妥当,所以将大家送到那边,即清静,又安全,还能离开京城的是是非非。

“眼下,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个了,”老大人说:“待德州情况好转,我和进忠一定想办法接

你们过去。”

玉将军亦叮嘱夫人女儿,“你们只在玉真观里住着,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回来接你们。”

“爹,我懂得,我们也会时刻警醒,若能离开京城就去德州找你们。”枇杷听懂了他们意思,上前又向老大人道:“我和王淳一定同进同退,相互扶助,保住两家人的安全。”

老大人一笑,“我就是相信你们,才能放心与进忠去德州啊!”

军情紧急,德州危急,新上任的王刺史与玉都督没几天便离京北上了,枇杷与王淳送行后便准备第二天就带着两家人离开京城到玉真观,为北上的人祈福。

而玉家离开京城租赁的房子,就没有再打算回来。不过玉家为离开京城早做了一两个月的准备,尤其现在玉将军北上时将家里的资产大都带去招募兵马,于是要做的并不多。枇杷看着自已屋内捆好的几个箱笼,想到自己可能再不会踏入京城了,心中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杨夫人过来查看了一回,向枇杷勉强笑着,“赶紧睡吧,明早再将行李妆奁收起就可以走了。”

枇杷亦是一笑,“娘,你也早点睡。”

看着娘走了,枇杷却重新起身换了一身短衣,从窗子跳出去,她无论如何也要在走前去看看青河。

永平公主府的布局枇杷很熟悉,因此她轻松地进了青河的院子,见青河平日起居的屋子早已经一片黑暗,便来到窗下轻轻地叩了两个,又轻声叫了几声“青河。”

过了一会儿,窗子果然打开了,青河从里面伸出头来,抬头看了一眼明月,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枇杷真能来见我有多好!”青河白皙的脸被清冷的月光洒上了一层银光,越发显得如玉般润泽,一双大眼睛似乎也闪着光,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未免太单薄了。这些日子她竟然又瘦了。。

枇杷从暗处跳了过来,声音虽小却满是高兴,她就知道青河不会不想见自己,一定是永平公主没有让她看到自己的帖子,“青河,我真的来见你了!”

“真的是枇杷!”青河叫了一声,然后知道自己的声音未免太大了,赶紧捂住嘴低声道:“你赶紧进来!”

枇杷跳进屋子,顺着青河的手势一个箭步上了床藏到了床帐里。刚将身子钻到被子中,就听房门打开了,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道:“郡主,你在同谁说话?”

青河这时已经回到了床边,抬手将床帐打开一道缝钻了进来,复将床帐合拢淡然地道:“我做了梦,说了梦话而已,你们出去吧。”

来人看了一眼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便果然出去了。

枇杷坐了起来,“青河,我来是想告诉你,不要嫁给魏国公,他…,他其实不想娶你,他只是想利用你母亲的权势!”

青河也坐了起来,与枇杷并排靠在一只大迎枕上,又将被子拉起来将她们两个人盖住,“这些算不了什么,我都知道,只是真高兴你能来看我。”

枇杷听了却急得不得了,“那你还为什么要与魏国公订亲?”又再三追问:“是因为皇上赐婚没有办法吗?不过现在魏国公府上有丧事,你可以用这几年的时间想办法把亲事推了!”

“枇杷,这门亲事是我自己答应的。”

“你怎么能这样糊涂!魏国公并不喜欢你,他将来真有了权势就会将你抛弃,就像,就像当年光武帝对郭圣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