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沉默了,良久之后,宋之漫都快要睡着的时候,就听到从后背传来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和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绪:“那你为什么还在等我呢?”

明明心里觉得我不会回来了,为什么还在等我?

还在,孑然一身的等我。

“我也不知道啊,”她的语调轻松,“我就想,再等等吧,说不定明天你就会回来的,可是明天又明天,一年又三年,我竟然等了你那么久。”

也不知道为什么还在等你,就是在岁月中度过,蓦然回首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等你。

一不小心就等你到现在。

就听到他别别扭扭的说:“那我回来的时候你还那么不待见我?故意气我的?”

宋之漫坦然承认:“对,气你的。”

听得宋斯南气不打一处来。

……

心外科科室。

董立添一进科室就对里面的人说:“嘿,这外面那小伙在这等了有小半个月了吧,到底是什么来头?”

宋之漫边上的梁昭昭说:“前几天我问过他,既不是病人家属也不是医药销售,老师你说那是什么人?”

知道真相的詹言侨别有深意的看了宋之漫一眼,幽幽道:“该不会,是谁的追求者吧?”

翻看住院记录的宋之漫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手指点了点桌面说:“老师,我这边有个患者,她的情况蛮特别的,您要过来看看吗?”

刚换好衣服的董立添闻言走了过来,“什么情况,你和我说说。”

两个人讨论着患者的病情大概小半个小时之后,宋之漫又接着看病例去了。

见她没有往外边去的意愿,詹言侨默默起身走了出去。

在他出门之后,宋之漫才抬起头,看向桌子上的置物架上一只小小的千纸鹤。

那人果然还坐在走道里的椅子上,只是精神状态不大好,西装外套有点凌乱的搭在身上,阖着眼像是在睡觉。

詹言侨走过去抬脚踢了他一下:“别睡了。”

他浑身一动,外套就那样滑到了地上。

詹言侨弯腰帮他捡起那件外套,拍了拍,递还给他,并且叮嘱道:“医院里都是病毒,你这每天每天来,穿的还这么少,也不怕生病?”

他接过外套,就搭在手上,没穿,也没回答詹言侨这个问题,只是问:“宋小漫呢?”

“哎。”詹言侨叹了口气,朝科室那儿抬了下下巴,说:“在里面不肯出来呢,我说你们两个也真是够可以的。一个就在外面等,也不进去,一个就在里面坐,也不出来,即便是出来吧,看也不看你一眼。怎么,闹别扭了?”

“没有。”

“得了吧,你们这还没闹别扭?”詹言侨笃定的说:“宋斯南,你我不了解,但宋之漫……合欢和她多少年朋友了,就这样,不是闹别扭那是什么?——十年了,宋之漫早就不是当初的宋之漫了,她比以前不知道成熟了多少,整个人透彻的很,平时在我们科室,不止是我们科室,在我们这整个军总医院,她那脾气是数一数二的好的。”

“所以呢?”宋斯南不屑道:“我一出现,她不还是变回原来的宋之漫了。”

是的,时隔十年,宋小四回归。

闻言詹言侨笑了,他伸手拍了拍宋斯南的肩,无奈道:“是是是,你说的对,你对宋之漫的影响很大,让她一下就回到过去。但是,”他顿了顿说:“你这离开这么多年,回来的时候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医院里,她难免会生气。你嘛,上去服个软道个歉,她就会原谅你了。”

宋斯南嘲讽的看了他一眼:“你说的这么头头是道的,怎么也不见你和苏合欢和好呢?”

一提到这件事,詹言侨立马冷眼,“活该宋之漫没理你,你该的!”他扔下这句话就走。

坐在原处的宋斯南,低头压了压外套上的褶皱,好半晌,吐了口长气。

他说:“我也没不服软啊,这不是在向她服软吗,小丫头片子,看着我坐在这吹冷气吹了十天都不心疼心疼我。”

宋斯南坐了没多久,一个电话又把他叫回公司去了。

等到他谈完事,再回医院的时候,看到心外科的科室只有一个詹言侨在了。

见只有他一人,宋斯南毫不犹豫的就走了进去,劈头就问:“宋之漫呢?”

一听是他,詹言侨头都没抬,没好气的回:“等不到某人,回家去了!”

听到他的话,宋斯南眼睛冒光:“什么某人?说说说!”

詹言侨默默的翻了个白眼,“除了你还有谁,封嗣吗?”

“啧,”宋斯南不满,“大好日子提他干嘛,晦气!不过,”他得意洋洋道:“等我啊……那我先走了!”

“哎!”詹言侨叫住他,“你走哪儿去?”

“废话!还能去哪,去她住的那地去。”

“哦。”这才放心了的詹言侨摆手:“走吧走吧。”

……

宋之漫中午的时候去食堂吃饭,吃完又想他一个人坐在那大概也不会去买饭吃,走向住院楼的时候又绕了回去,在食堂打了份饭。

可是等到了科室门口,就看到走道上空无一人,原先坐在那里近十天的人已然不见了。

宋之漫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有护士推着药品车经过问她:“小宋医生你怎么了?”她才回过神,礼貌的让路。

她把那盒饭扔进垃圾桶里,用湿纸巾擦了好几遍手,双手泛红才停止。

她站在窗户前,眺望远处,心里有些愤恨:就知道,这么些年他没有什么改变!压根不知道坚持!

要是再坚持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她就服软了呀。

宋之漫低头看向自己的鞋面,十分郁结。

“混蛋宋小四!”

于是下班的时候她走的极快,按照以往她都是最后一个下班的。

宋鸿渊帮她在医院边上买了套公寓,步行只要十分钟的时间,宋之漫向来是把东西都处理好,再准备好第二天的要事才离开医院,今天却匆忙的很。

可等到了公寓,一个人面对着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气,宋之漫又懊恼的想回医院再待一会儿。

她翻了翻手机,通讯录的号码按了几个却都没按下拨号,最后只能无力的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过了好久,她一个挺身,从沙发上跳下来,拿着钱包准备去超市买点食材晚上煮饭吃。

等她一个人拎着两大袋食材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门外有个人影。

宋之漫先是吓了一跳,心里紧绷绷的,走的近了,看清了来人,舒了口气。

却还是像没见到他似的,径直的去开门。

开了门,她进屋,拎着两袋东西去了厨房。

以为会一直被冷落的宋斯南,见她没把门给关上,心中一喜,立马就跟了进来。

宋之漫在厨房里整理着食材,宋斯南就在一旁看着。

两个人一直没说话,厨房安静的只能听到整理塑料袋的声音以及流水的声音。

等到她整理好,一个转身,就看到赫赫有名的宋四少坐在一只小矮凳上,双手捧着张脸,眯着眼睛,讨好的对她笑。

宋之漫一下就破功了。

见她一笑,宋斯南乘胜追击:“宋小漫,不生我的气了,可以吗?”

☆、第四十二章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对面的人敛了神色,恢复了前几日一般淡然的表情。宋斯南暗叹不好,可话说出口又收不回了。

他看向转回身在流理台前继续忙碌的宋之漫,小心翼翼的问:“宋小漫,你不准备原谅我了吗?”

宋之漫洗菜的手一顿,颇为平淡的说:“你觉得我应该原谅你吗?”

“不应该原谅。”宋斯南老实承认,无力的靠在门边,一一细数着自己的错误:“我这一去就是十年,十年来没有任何的消息,你不原谅我是应该的。我当初说好要一直陪着你、对你好,可是最让你伤心难过的,就是我了,你不原谅我是对的。我把封嗣揍成那个样子,你不原谅我,嗯……”宋斯南边点头边说,“设身处地的想想,连我都不能原谅我自己,竟然还来求你原谅我。”

他说完,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说完了。”宋之漫转过身,直视他,平静的说:“第一,最让我伤心难过的不是你,你别自作多情了;第二,把封嗣揍成那样,我应该生气吗?我和封嗣当初算是朋友,现在……现在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

“那你原谅我了吗?”宋斯南斟酌三番,问道。

既然那些对你而言都不重要,那么你还会原谅我吗,像十年前一样。

宋之漫冷笑:“原谅你?十年的不声不响,一句求饶就想让我原谅你,宋斯南,你还真的把我当成十年前的宋之漫了啊。”

当然没有。宋斯南缩了缩脖子,其实他很想说:“十年前的宋小漫才不会这么横眉冷眼对我呢!才不会!”

但是他不敢。

十年前面对宋之漫他就怂,十年后还是如此。

他上前接过她握着的花椰菜,一点一点清洗着,感受到手上被水流冲击,冰冷的水划过他的手心,他以一种平淡的口吻叙说:“还记得吗,我那天在医院和你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

“请你,一定要好好的生活,等我回来。”

“记得。”

“那你……”

“有在好好的生活。”

“然后呢?”

“然后什么?等你吗?”宋之漫轻笑,挑衅般的说:“我凭什么等你。”

宋斯南气结,想发作又发作不出来,谁让他理亏呢!只是干巴巴的问一句:“那你这些年,除了封嗣,和谁在一起过吗?”

宋之漫拿水的动作一顿,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对他的问题哭笑不得。

把水拧开,喝了一大口,说:“你总是封嗣封嗣的,该不会,你喜欢的不是我,是封嗣吧?”

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宋之漫好整以暇的看着被水溅湿上衣的宋斯南,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咽了一大口口水,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的?”

说完又改口,“谁、谁说我喜欢你的!你别自作多情!”

宋之漫眨了眨眼,往身后的餐桌上指了指,“千纸鹤啊。”

“哈?”因为吃惊,他的嘴巴张的极大,“什么千纸鹤?”

带他走到餐桌旁,餐桌上摆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上面被木头塞子塞住,宋之漫轻车熟路的把塞子□□,又从里面取了只千纸鹤,拆出来,念上面的话:“笨蛋宋之漫,题目不会做不问我,竟然去问封嗣,气死我了!”

念完,宋之漫满脸黑线,吐槽道:“宋小四你幼不幼稚啊!”

熟悉的名字就这么轻易的叫出口,连宋之漫都是明显的一怔。

这个称呼似乎有很多年没有被提起了,那年分开之后,宋小漫失去了宋小四,除了在午夜梦回并不清醒的时候她会下意识的叫着“宋小四”,其他时间,情绪掩藏至灵魂深处。

而宋斯南,在国外的这些年,顶着一个英文名横行。回到国内,大家都尊称他一声“宋总”或者是“宋四少”,宋小四这个称号,早就被人遗忘在时间长河之中了。

他眼睛、眉角都是笑意,“嗯,幼稚啊!”

年少的时候,谁不幼稚?

因为喜欢你,我做了多少现在看来幼稚至极的傻事。

黄昏夕阳散退,金色的余晖逐渐被深黑色的夜幕掩盖,只点了一盏灯的客厅昏暗至极,却因为他眉梢的笑意而柔和不少。

或许不是因为他的笑意。

而是因为他。

宋之漫浑身的刺在这一刻收了起来,她拉了条椅子坐下,又把那千纸鹤重新折了回去,放回玻璃瓶里。

等做完这一切,看向他。

从他回来之后,她似乎就没有好好看过他。

在医院的时候,宋之漫对着宋斯南热络的笑意熟视无睹,假装自己很忙,冷着脸路过他的身旁。

从他到医院的第一天,宋之漫就没给过宋斯南好脸色看过。

也没正眼看过他一眼。

这些年,宋之漫早就把自己伪装的很好了。

身上披着一件软猬甲,随时随地都竖着刺。

除了看病就诊的时候态度温和,其他时候都冷着张脸,不让旁人靠近半分。

可现在,他回来了。

宋之漫想,她等了他这么久,他终于回来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一个人假装着坚强独立,有苦再也不用一个人咬牙下咽。

他是她的盔甲,让她有着面对千军万马却可以一人血战到底的孤勇。

借着柔和灯光,宋之漫看向宋斯南。

长高了,头发也长了。

不像以前一样经常穿运动衫和休闲衫了。

在医院等自己的这么多天,似乎都穿着成套的西装。

更成熟了。

脸上棱角轮廓也更清晰了。

也……更好看了。

十年过去,依旧俊朗非凡。

宋之漫感叹道:“宋小四,你终于回来了。”

我等了你这么久,一等就是十年,终于等到了你。

宋斯南:“嗯,我回来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也不走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门铃声响起。

宋之漫起身:“我去开门。”

来人是苏合欢,她一见到宋之漫整个人就扑了上去,欢快的说:“之漫,我回来啦,你想我了吗?”

宋之漫抱着她,回:“想死你啦。”

宋之漫帮她把行李箱给提进来,苏合欢边走边问:“哎,我听说宋小四回来了,之漫,宋小四来找你了吗?”

宋之漫不答反问:“你听谁说的?”

“詹言侨啊!”苏合欢顺口答道。

就看到宋之漫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她。

苏合欢心虚的搂着宋之漫的手,讨好道:“哎呀,之漫几天没见你又变好看啦!”

“别说这些恭维的话。”宋之漫把自己的手从她手心里抽出来,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的看向苏合欢,“说吧,怎么又和詹言侨联系了,和好了?我记得上个月吧,谁在我耳边说‘詹言侨这个大坏蛋,我再也不理他了我要和他分手’,你记得吗,是谁说的?”

苏合欢求饶:“我我我,我说的。”她撇嘴道:“情侣之间吵架很正常的嘛!”

两个人嬉嬉笑笑的聊了一会儿,就听到厨房里传来一些声音。

苏合欢疑惑的看向宋之漫,揶揄道:“宋小漫你不乖哦,偷偷的藏了个人在家里。不行,我要去看看是谁!”她跳下沙发往厨房跑去。

宋之漫也没拦,坐在打开了电视,不一会儿,电视机发出的声音就占满了客厅的空隙。

接着就是苏合欢的一声尖叫:“啊——宋小四,你怎么在这里!”

宋斯南慢条斯理的把衣袖给理上去,依然自得的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合欢。”他又接着切菜、洗菜。

苏合欢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看看眼前的宋斯南,又转过头去看正在看电视的宋之漫,像是想到了什么,做贼似的把厨房的门给关了,小声问道:“你和之漫,同居了?”

宋斯南动作都没停:“你觉得,宋之漫会答应吗?”

闻言,苏合欢赞同性的点了点头:“之漫不会答应,但——”她别有深意的说,“架不住你脸皮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