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站在城墙上的诺桑本能地大喊,钟声戛然而止,四周静得骇人。

“云卓!”这个诺桑记忆深处的名字一经喊出,霎时震得肝胆俱裂,放声嘶吼着爱人的名字,人直接从城墙上往下跳去。

希薇城的民众,想必至死也不会忘记这一幕。当钟声歇止时,他们的诺桑邦主竟狂叫地由城墙上跃下;跌到柴堆上,细碎的柴枝四散,碎片如雨,打得人混乱尖叫,像一场地狱噩梦。

落地时,诺桑尚清醒,抬起眼看见几十步之外的云卓,初现的晨曦照在她的身上,那似沉睡的脸庞上有着点点的血红,如带血的白色曼陀罗…

死了吗?他终究没有救成她?!他,不可一世的“王子”,竟连最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那世界不是只剩下荒谬了?

不!他不能相信,不能接受,不能去感觉,只因那实在太痛太痛了!

他伸出手来,命令地说:“云卓…站起来!给…给我…一个微笑,说…你爱我,说…你…还…活…着…”

他的声音愈来愈微渺,视线也愈来愈模糊,最后,他失去了云卓…也失去了一切…

88.9.7誓言无声

浓重的夜幕降临了,我——云想依站在当惹雍错边,身旁徘徊着喜玛拉雅雪豹,篝火熊熊地燃烧,各位团友被湖面上映衬出的那古老又惨烈的故事深深吸引,如醉如痴。

看着周围熟悉的湖水和沙砾,我抬头看远处,高耸的雪峰在黑夜的衬托下不再那样刺眼。我看着脚下细软的沙,心情就如同这沙一样缓缓地流动着,难道说,我这真的是我前世的故事吗?我实在不解为何那千年前的往事能在我的记忆深处留下印记?雪豹默默地爬在了我的身旁,灰色的眸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在那目光中,我看到一片深情,也看到坚毅的执著。记忆中最后一刻的眼神再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样复杂眼神,还有那样痛楚的表情,一次又一次的在我心里浮沉。

我试探着伸出手去抚摸它的头,它温柔地在我的手中磨蹭,我的心再一次地疼痛,那是父亲去世后再没有过的痛楚,而这种痛楚又有别于亲人的离散。我哽咽着、抽泣着,却不想让眼泪落下,于是,用力的呼吸,大口的吸气,可是眼泪落下的更快,更大颗,心更痛,原来,心痛是这个样子的!而莫名的,我的心里又荡漾着温暖,也许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心痛,必定是非常非常爱着的吧!

“你不能说话吗?”我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努力不颤抖地问。

它点头,却不落寞,甚至兴奋得咬住我的衣袖扯着。

“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我问。

它点头,我亦点头,默默地跟在它的身后,其他人也跟了上来。在星光的照耀下,我们一路向拉昂措走去,我每走一步,我的心就痛一下,停下来稍喘,默默地看着远方,诺桑,多么让人心痛的名字。雪豹回头看我,我从那眼神中读出无尽的不舍,在心痛中我了解到自己对他的眷恋。

终于到了拉昂错,湖边没有了记忆中的森林和长草,只是沉寂的光秃秃岸滩。也许是因为它的这份荒寂,感觉仿佛比圣湖还要更漂亮些。

湖边停着小船,众人上了船,默默地向湖心小岛划去。上了小岛,雪豹带着大家穿过一片稀疏的树林,树林中的木屋已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座古朴的庙宇,从里面走出的竟是我在大昭寺见过的那个喇嘛,更让我惊讶的是他和记忆中的旺杰一模一样。

他对我谈谈一笑,但我从那笑容中感到了悲凉和欣喜。他转身进了庙里,又扶了位苍老的人出来,我抚摩着那颗快要窒息的心,眼泪便悄然地涌上来,随后喊出:“赤西师傅!”

那个苍老的人对我微笑,然后从怀中取出一物——“执子之手”,放在我的手中,说:“还能见到你,真好!真是太好了,多年来,我和它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现,你也够狠心,一直不肯去转世,想来是前世的心被伤透了吧!可谁又不是呢?来!听我把后来的故事告诉你。”

诺桑静静地坐在寝宫内最暗的一角,冷冷地看着所有的辉煌及奢华,内心掠过一阵可以寒透人的苍凉,对他而言,没有了云卓、一切都成了荒原瘠地。

那日,他跌昏过去,第二天便醒来,身上并没有什么伤,他虽回复意识,却不愿睁开眼睛,只是自虐地把云卓的死在心中割划着。

这就是家破人亡,失去所有的感觉吗?

云卓…他仅有的家,所爱的人…

他不能再听她唱歌、看她跳舞;也不能再拥有最聪明的孩子、最美丽的未来。

一切都是谁的错呢?

是黑吉丹?养他的叔叔、生他的父亲,却一寸寸摧毁着他,可下达处置命令的是自己,也许最应该得就是一刀结果了自己,来发泄心底如狂潮般的痛与恨!

哦!云卓,你因为爱我,放弃了许多击垮黑吉丹的机会,最后却落得悲惨而死;我则因为爱你,替你引来杀机,让彼此沉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欠你太多太多呵…

窗外的暖风夹杂着沙砾吹过诺桑的身躯,身体因心痛都开始变得虚弱起来,他在心里轻笑了一下,似乎死对他来说并不可怕,但是他只怕永远再见不到曾经用自己的生命和爱来维护自己的云卓。

有士兵进来询问曲玛要如何处理?诺桑却黯然问道:“云卓的尸体在哪里?”

士兵有些瑟缩:“黑吉丹大人说那女人真的不祥,要烧成灰烬才行!”

诺桑不悦,士兵连忙退了出去,他走在长廊中,迎面走来了黑吉丹,他停下脚步,漠然地盯着黑吉丹,他真的老了,头发一下都白了。

黑吉丹也停了脚步,望着诺桑,缓缓地说:“是什么力量,让你能冲破诅咒的魔力一下恢复记忆?”他轻叹:“忘掉不好吗?”

诺桑面向着黑吉丹,以正式的称呼唤他,井问道:“大祭司,有没有一种伤口是连神力也无法治愈的?”

“当然没有,神力能够治好所有病痛”黑吉丹肯定的回答。

你错了,有一种失去所爱的痛,可比世间所有的痛加起来的总合还痛,是连神力也无可奈何的。难道你失去我的母妃时不是这样的痛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发自内心的去爱过我的母妃?他在心中暗忖着。

“曲玛你打算怎么处置?”黑吉丹问

“千刀万剐!”诺桑说完,越过黑吉丹向外走去。

独自来到锁着云卓棺木的地下室,石室内黑暗而阴冷,从早到晚都点着酥油灯,云卓的棺木就在中间。

当诺桑一踏进石室时,一个黑影子便冲了过来,对他吼叫:“走开!走开!不准你靠近云卓,她恨你!她恨你!”

是格桑,痛苦的格桑在为孤单的云卓守灵。

“她恨我吗?”诺桑静静地问。

格桑痛哭:“她当然狠,万般地恨,纵使你遗忘了过往,也不该让她这么不名誉地死去。女巫!是多么可怕的字眼?甚至要被烧成灰烬,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在格桑的哭泣声中,诺桑看到躺在棺木中的云卓。她躺在那里,双手放在胸前,双眼安静的闭着,不再流泪,也不再流血,仿佛沉睡中的天使。

他摸着她虽冰凉,却依然美丽的脸孔,然后再将脸凑上去,在离她儿寸之外,默默地凝视着。

她死了六天,可容貌依然如生,身体的四周散发着花草的香味,不知她的灵魂是否还禁锢在里面呢?

他纵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也不能再将爱人变回血肉之躯。

他用心默默地和云卓说话,对她再次许下誓言,只是这次伴着心碎。一滴泪落到云卓的脸颊上,再滑到她的腮边,消失在发际…

89.9.8生死相随

诺桑俯在云卓的棺边,良久良久也不肯起身。格桑的泪都流干了,她问诺桑:“你怎么会突然就想起了云卓?不是说解除那咒语后这十年的事情你不会记得的吗?”

诺桑看了看格桑,灰色的眸中充满哀伤,他缓缓地说:“当时,我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心莫名地疼痛,火刚刚点燃的时候,我听到了一曲柔美的音乐,它淡淡地直往我的心里钻,接着眼前就有一片烟雾,而在烟雾中,我看到了曾经的过往,也听到了云卓曾经的誓言——我爱你!愿意为你做一切的事情,这是我的承诺,永远不变的承诺!轻轻柔柔的嗓音飘荡在空气中,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永恒的承诺!是云卓的声音!我不会忘记的声音,还有那俏丽的容颜,而等我醒悟过来,云卓却已经被箭射中了…”

诺桑说不下去了,格桑的新泪又涌了出来:“是谁释放了云卓的诺言?”

诺桑摇头,从新看向云卓,拉起她冰冷的手:“我爱你。”诺桑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遇到你之前,我的心中一直有一个缺口,我不知道那些空白是什么,更不知道要怎么填补它!直到你的出现,来到我的身边,填补了我生命中的空白,让我的生命完整。”他笑了,非常温柔地吻上她的唇,冰冷得刺痛着他的心。他抹去自己滚烫的泪水,生怕灼烫到了云卓。

格桑哽咽着问诺桑:“你要怎么做?明天的夜里,她就要飞灰烟灭了!”

诺桑长啸一声,转身离开石室。

格桑颓丧地坐倒,难道连诺桑也没有了办法吗?

清晨的希薇城霞光一片,城堡外的广场上人烟罕见,从来没有过的剐刑也不能引来驻足的观众。是的,人们痛恨那个叫曲玛的女人,即使她被千刀万剐也不能消除人们心中的怨恨,所以她不配被人送行。

曲玛美丽的脸上充满哀怨和愤恨,但执著着不肯流下眼泪,流泪就是认错,可自己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过错。行刑的人深受哥哥达卡的照顾,想来不会太为难自己,曲玛闭了眼睛。如果说还有一事让自己耿耿于怀就是诺桑怎么可能想起云卓?不过事以至此,放开吧,放得开吗?也许只能期待来世,可来世会相遇吗?如果有来世,宁愿来场公平的竞争,到时,自己并不一定会输,不!是一定不会输!

虽是月圆之夜,但因云层极厚,遮住了一切亮光,四周暗得阴侧。

一支安静而诡异的队伍,由城内向拉昂错的方向出发,为首的是举火把的人,接着是赶着祭祀用牲口的人,然后是黑吉丹及几位驱魔的祭司,最后才是沉重的棺木。

今夜,希薇城中的家家户户按照禁令皆紧闭了门户,祭祀们一路快速地念着去邪的咒语,天幕漆黑如墨,但队伍的影子更暗似鬼魅。

到了拉昂错边,黑吉丹有些吃惊,曾经茂密的雪柏林不见了,丰美的水草地也不见了,只剩下荒芜一片。

队伍中终于有人尖叫出声:“女巫的诅咒!”

士兵慌乱起来,却不敢撤退,黑吉丹俯身看了看砍断的树根,还有拔草后被翻动的土地,思忖着原因,却不得其解。

身为祭司的黑吉丹还是具有一定的先知能力的,他在云卓出生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孩子将与诺桑有瓜葛,可她却是坚赞和白玛的女儿,他们知道得太多,终究会对自己造成威胁。虽然极力地控制事态的发展,自己却仍旧无法和老天作对。为什么会这样?老天太不公平,也对自己太薄情,弄到如今这份田地,似乎一切都无法挽回,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什么都错了。

内心矛盾的黑吉丹并不想再多耽误时间,也许只有云卓这个可怜又执著的女孩消失,这个世界才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于是,他命令士兵们在早已架好柴堆上再泼洒一遍酥油。

云卓的尸体从棺中被取出,众人还是吃了一惊,已经有些炎热的日子,她的尸体竟然没有任何变化,还泛着凄冷的光。士兵们战战兢兢地把她架在上了柴堆,立即后退。

驱魔的祭司开始宰杀牲口,风也刮了起来,突然变得空旷的地方,就是一丝风也让人感到刺骨。祭司们连忙一边念着咒语,一边将那些热腾腾的鲜血泼向云卓。而那些旋风将血吹得旁人一身,却没有半滴落在云卓身上。

恐怖的氛围再次笼罩了这些人。

黑吉丹的心中也有了不安的情绪,他接过火把,亲自向柴堆走去,而诺桑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夺过黑吉丹手中的火把,冷笑:“要毁灭也应该是由我亲自来。”

黑吉丹怔忪着任诺桑从自己手中将火把取走,周围的士兵连连感慨,诺桑这人果然狠心,云卓为他如此惨死,他的哀悼竟也冷漠到这种地步,连个悲伤忏悔之词都没有,还能亲自点燃那柴火。

等诺桑走到柴堆近前,醒过神来的黑吉丹才大声呼喝:“快阻止他!”

可一切都晚了,诺桑已经举着火把,纵身扑向云卓,火势大得惊人,黑吉丹冲过去,拼命着要去扑打火苗,而一阵风将整个柴堆笼罩在中心,形成了独特的风墙,谁也无法靠近。

诺桑在火中微笑:“为了你统一象雄王国的野心,你处心积虑要除去云卓,甚至污蔑她是女巫,确实,她有魔法,但她的魔法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爱“;而”爱“的威力的强大无比,你要想让它彻底消失,就必须要我,你的血亲儿子来为你牺牲,才能保住你的万代江山。”

黑吉丹惨叫一声,发疯般地命令众人取水灭火,却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大…

“云卓,我说过,连死神也不能分开我们,所以,再也没有人会打扰我们,我们终于能静静地相爱厮守了。”诺桑再不理会忙碌的众人,静静地面对云卓:“云卓,或许你会笑我痴傻,但你是对的,我只是黑吉丹的傀儡,他既然能将我至爱的你都狠绝的夺去,那我身边的其他东西,他又有什么不能拿的呢?我不想被禁锢般地活着,只有自由地死,云卓,在你身旁,我才是真正自由的啊!”

狂风卷着细沙将人们的视线遮掩,风沙过后,一片空旷,而拉昂错的水从此不再清澈,湖面上始终罩着一层浓浓的灰,像是深深的优郁…

90.9.9千年聚首

赤西苍老的声音戛然而止,每个人都沉浸在死亡的悲伤之中,司机大哥先止了悲伤:“诺桑王子和云卓拉姆的故事我们可是从小就知道的呀,这可是士大藏戏之一呀,可内容不太一样啊?”

对这里已经很陌生的我对这故事的结局更感兴趣,于是,我一边梳理雪豹德的皮毛,一边问赤西上师:“后来呢?我之前遇到的诺沧海呢?这雪豹又是怎么回事?黑吉丹呢?”

赤西上师笑了:“你还是这样心急,一下问出这么多的问题,对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头来说很费力气的。”

“剩下的还是我来说吧。”旺杰接着讲述起来。

那个夜晚过后,黑吉丹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象雄持续了20多年的部族战争因为他的消失而停止了,整个象雄仿佛突然就雨过天晴,只是伤过心的人还需要更长的时间去治疗伤痛。

希薇城中的人们奔走相告,云卓和诺桑的故事开始流传,人们努力寻找着云卓和诺桑的遗骨,却没有任何结果。

松巴部落的头人丹竹赶来了,巴却城的卓玛赶来了,被云卓救治过的老人、青年、孩子都来了,在寻找中一天天的失望,于是,开始天天为云卓祈祷。

其实,拉昂错畔的森林和草原是希薇城民众一起做的,因为黑吉丹禁止众人去看当日的仪式,他怕又出乱子,人们为了送云卓最后一程,所以让那里成了一片旷野,让他们在城外的山上能看到这里的一切。当诺桑跳入火海的时候,人们都哭了,天地也更黑暗了,一阵狂风卷走了云卓和诺桑,有人看到了天空中似乎有条红色的龙…

赤西、旺杰、格桑在拉昂错湖心的小岛上,他们远远地见了刚才的一幕,有人跳进火海,当看清那身影,“诺桑!”他们两个同时开口,并像见到鬼般彼此相望。

“不可能是他!他是个没心没肝的人!”旺杰说。

“原来诺桑是以生命在爱着云卓呀!”格桑再一次痛哭说:“我们都错怪他了!”

“不!他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从来都不在乎的!”旺杰还不愿相信这事实。

“我想,有他在,云卓会死而无恨了。”格桑哭着笑了。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就卷了云卓和诺桑落在他们面前,红龙现了人的身影:“我来得太晚了,如此凄怆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葛江也来了,她见过赤西,来不及打招呼,就扑到了云卓的身上,失声痛哭:“你是最应该幸福的人啊,为什么?为什么?”

葛江的哭声又勾起所有人的伤悲,红龙摇头:“这是云卓命运,回天乏术。诺桑还有的救。”说完,他俯身对紧闭双眼的诺桑吹了口气,诺桑醒转过来,红龙为了阻止他太过激动,控制了他行动的能力,缓缓地对他说:“本以为,你有了执子之手的庇护,能将这个劫难顺利度过,可惜天不随人愿。但你即使这样死了,也追赶不上她的脚步,此世过后,你们永难相见。所以,你必须活着!”

诺桑愤怒:“活着有什么意义?眼睁睁看着她在我眼前死亡,叫我如何有活着的兴趣和理由?执子之手看来就是一块石头,没有任何效用。况且它也不知去向。”

赤西也叹气:“它在我这里,云卓曾让我把它交还给你。那天我去了,并且将宝石中禁锢的誓言释放了,可还是晚了一步。”

“并不是宝石的错,也不是你的错。”红龙对赤西和诺桑说:“是曲玛曾许下的心愿让你们永别,在你母妃解除月弥部落的诅咒前,她下过血誓,然后送到云卓那里的。所以并不是它没有能量,只是它无法辨别善恩而已。”

“该死的曲玛!”诺桑的口中喷出了血。

“她也是个为爱疯狂了的女人,她的执著一点不比你差,所以,你要原谅她!”红龙话锋一转:“一切还是向前看吧,诚心必可感动天地。”

众人点头,诺桑灰色的眸黯然无光,“要怎样才能感动天地呢?连窝共赴生死的决心都不能改变我们的命运,还要怎样的诚心才可以呢?”

红龙拿起“执子之手”看了许久,然后说:“它能帮你!只是那等待会太过漫长,因为云卓带着恨、带着对爱的失望死去,也许并不愿太早的转世。”

“只要还能再见,多久的等待我都能坚持,只是,我无法像你那样长生不老,我依旧会死去!可死去就没有再见的可能了!”诺桑恢复了思考的能力,痛楚地说。

红龙点头:“但是有一个办法能让你长时间的等待,也不会死去!”

“是什么?”诺桑急切地问,众人也急切地看着红龙。

“雪豹!你继续变成雪豹,只是这次,是只有红色月亮的时候才能恢复人型,这样的累积起来,你不过是长了几岁而已。”红龙说

“好!看来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方法,我接受!”诺桑根本不需要考虑,就答应下来。

红龙转头对赤西和旺杰说:“雪豹需要人的看护,你们可愿意?”

赤西点头,旺杰亦点头。

红龙笑:“人世间就事因为有爱情和友情才显得如此珍贵!”

又是一个红色月亮的夜晚,他们站在柔和的光晕中,诺桑坚定地咬破手指,将血滴入“执子之手”的中心,郑重地许下誓言,于是,诺桑真正的消失了,赤西本就是神灵转世,所以一直守护在雪豹身边,而旺杰每次转世回来都会照顾雪豹,并帮它寻找云卓!

这一等就是2000多年,终于再见!

91.番外——曲玛

阳光在前面浮起,象张惨白的人脸。那些高的墙,矮的树慢慢投下冰凉的影子。没有花,花只隐藏在我的心里面。再往上望去,依稀可见一些在阳光下,正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屋顶,也许这就是将来的王者之气。可我却总觉得那是种忧伤的气息,而且,与我再无干系。

鼓声忽然漫天彻地敲响,继而又静极了,一切都在迅速远去,冰凉的刀尖跳动着雪亮的光。天地似乎也屏住了呼吸,它们也喜欢看这个吗?再过一会,我的整个身体都要在这刀光下变成3600块碎片。一块也不会多,一块也不会少。

一块肉从胳膊上跳出来,然后躺在银盘里微笑。执刀之人嘴角有些满意,这是他的工作,所以他一定得干的漂亮。血流出来,象花,大朵大朵。花总是在慢慢地落,很快,也就没了。虫儿之鸣声是这样急促,是不是因为死亡即来,所以它们才这样匆忙?茫然望着,恍恍惚惚,这好象只是个梦魇。

闭上眼,这个世界就消失不见。此刻,在目光所及处,只是一片冥冥的黑色。无始无终,无边无垠。我在哪里?

来自脑海深处,那二十五年的感受,在这黑色的某处慢慢亮起。多年前的某日,我和哥哥就要饿死在路边,是你——6岁的诺桑,有如天神般递给我一块从来没有享用过的牛肉,从此,我的眼中只有你,我也只为你存在。

在你身边的日子飞逝而过,转眼你就变成了阴冷的少年,对任何人都有戒心,从不轻易信任谁,而我拼命地靠近,也不能温暖你的阴冷,于是,我的生活就成了有意无意地消磨生命。我用爱情消磨自己,有种自虐的快感,仿佛是在堆火焰边行走,跌跌撞撞,却终于有了点意思。消磨的自虐中,感觉到一丝令人欣慰的真实,虽然它痛,很痛,深入骨髓的痛。

小时候看人锯树,听沙沙的响声,看粉末样的树屑,总觉得很有趣。因为我们不是树,所以不知道那些是不是眼泪,而今,我却明白,我曾努力成为一棵树,用爱浇灌成长的树,让它为你遮阴,为你挡风避雨,而最后的结果仍是被锯倒。就如同,每个静寂的夜里,老是有些飞蛾晃来晃去,不知为何,它们总是喜欢扑入火里,把漆黑之翅翼让火焰弄成五彩缤纷,不要多久,它们就蜷缩成一团,不再动弹,象粒死得很干净的灰尘。

风从头顶吹过,它要到哪儿去?冰凉的脸庞上,一些东西正缓缓蠕动,它们是谁?干净的黑色从远处流入眼睛里,它们似乎正在冷冷地嘲讥着什么,是在笑我吗?

还是笑我的爱情,因为这爱,是那么卑微,一直低,低到尘土里,然后,再从尘土里开出花来。

我爱你,这话很俗。可我是真的爱你,我愿意俗,就算别人是指着鼻梁骂我只是你玩弄的木偶、没有名分、没有真情…,我也不后悔。还会有什么比这三个字更为真诚?我笨,找不出来。所以你不爱我。

可我依旧爱你,爱你的风流倜傥,爱你的阴狠,甚至,爱你的冷漠。爱你,便觉得你的伟岸,高贵,便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你的一切,好的,坏的,在我的眼里都是那么荣光,有你,就是我的天。

而我呢,不过是这天底下一朵缈小的花朵,不起眼,得仰起头来,才能让你看到。而你一旦看到了,便是自己的幸运,是爱情让人心生卑微。

而正因为这种卑微,才使得自己更加看重这一份爱,小心翼翼地呵护并陶醉于这一份爱。

我爱得圣洁,爱得纯粹,爱得无怨无悔,因这一种卑微而有了崇拜和牺牲的意义。

而你对我虽不曾肆意践踏,也不曾真心留意,本意为,你只关心统一的大业,不会在意爱情的重要。我对政治不感任何兴趣,因为它意味着征服机谋力量,那是男人的事,与我无关,政治是英雄的玩具,但不朽的只会是艺术,和爱情。

可是,云卓的出现,让那个凡事皆洒脱的你变了模样,原来,你也会爱,只是那人不是我,于是,对一切不再奢望,总有一天,我会把灵魂交出去,不是给天神就是给魔鬼。

你的母妃曾告诉我:“爱情一下,血肉模糊!”开始,我并不懂得,现在我终于明白。即使我拼了全力,也不能让你多看我一眼,也不能让你像爱她那样爱我,更不会像我爱你那样爱我。所以,她必须死,是她将我的爱情弄得支离破碎,是她霸占了你全部的心,是她让你辛苦,让你疲惫,还是她,带来了诅咒与麻烦,所以,她必须死!只有她死,你才会回到原来的样子,虽然冷漠,最起码心不属于谁。

魔鬼一定是听了我日日的祈祷,让你在破除诅咒后失去了有她的记忆,我开心无比,可是,你为什么那么落寞?依旧不是原来的你?我千般的温婉,万般的努力,也不能让你注目,我不会放弃,自从把灵魂给了魔鬼,我只剩下你。而最大的失望就在云卓死的那刻出现,你竟然会记起曾经的过往?你竟然奋不顾身要与她共死?

怎样的一个惊觉,我睁开眼。鸟在天上飞,鱼在水里游,我却将要死去。

呵,为什么总到最后关头,才看个分明?原来爱一直就是个迷瘴,惑住了我的心!其实你一直不肯,也没有让我在你的心上占一个位置!就在此刻,就在现在,是你心怀万般仇恨,如此处置深爱你的我。

心在滴血,百感交集。从来没有人能给我这样的羞耻,爱情给了你,你给了她,爱到最后,我最爱的人送了我一份礼物,叫做耻辱。

要埋葬这一份情,也把那坟筑在心中,血做的碑文,姹紫嫣红,糜烂身心。

好痛!

被千刀万剐的起止是我的身,伤口弥漫着曼陀罗的香。我憔悴,如笼中之鸟,眼望自由之天空虽有些悲哀,但却是无力挣扎。我终于跨入地狱,抬头,满眼也都是牛头马面。恍惚中,我似听见有人嘿嘿冷笑,“看!这就是爱情的下场,做鬼都不够格。”于是,我在没做成人却还没当成鬼的那一刹那,听见刺鼻的血腥味正铺天盖地如雷声般响。不是人,不是鬼,我还会是什么?

心在碎,血在飞,落红纷纷。

杀了爱情!

千刀万剐,从此不再去爱。

92.大结局

半透明的夏夜里,月光如洗,宁静地淹没了过去与未来,那么空灵而沉重,如同小鸟跳动着的心脏,婴儿印下的足迹。

我仿佛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一路上,仇恨,爱情,伤害,离开,和永远不能回头的失去。

我凝视着那双深邃的灰眸,眼泪扑簌簌地跌落,他真的为了一个海枯石烂的承诺,选择了千年的等待,与我今生重逢,继续那生死相随的执著。

历经沧海后重逢,发现彼此依然是爱着的。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么?我想不出了。抱着雪豹的头,吻着它湿润的眸,我哭得肝肠寸断,原来我也是一直在等待,等待与他的重逢,所以,我从来不觉得寂寞,却总有没来由的阵阵辛酸;原来我从不曾忘记,思念早已沦落成了疼痛,盘根错节的植于心中,牵扯一处便引发全身撕心裂肺的痛。

原来,有种爱,名字就叫沧海。原来,我和你,早已历经沧海。所以那个诺桑不再是诺桑,而是诺沧海,而沧海过后才能是桑田呀。莫笑我泪狂流,因为怜你才更心痛,莫笑我眼神乱,因为念你才更痴狂。

众人也唏嘘不已,旺杰走到我的身边,轻语:“还记得阿育王曾问过你们的问题吗?‘人世间最珍贵的是什么?’”

我点头,雪豹亦点头,这个不需要回答,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就如同,如果有人现在问我相信誓言吗?我会立即点头一样,需要珍惜的何止是现在,我们共同的记忆与坚守都将是我一生的财富,它也时刻提醒着我,要珍惜现在拥有的。

我微笑着流泪:“怎样才能让它恢复成人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