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菲娅感激地一笑,将巧克力喂孕妇的嘴里。

阮沅第一次看见女人生孩子,只觉得无限的恐怖,淋漓的鲜血,间歇蠕动的肚皮,狰狞的五官,凄厉的叫声……生产中的女人不大像人,更像是被本能驱使的母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微弱如猫叫的婴儿啼哭声响起,那确实是个小猫一般大小的婴儿,皮肤也有些发青。

“萨米,萨米……”拉菲娅用手轻拍产妇的脸颊。然而萨米没有再睁开眼睛,只有她身下的血,还在不停地蔓延着,将深绿色的床垫染成一种浑浊的红褐色。拉菲娅一把将孩子塞到身旁的一位妇女怀中,徒劳地试图给她做心肺复苏。

阮沅看着萨米在拉菲娅的按压下,像漏气的人偶一样毫无起伏,干瘪的胸部几乎是触目惊心了,哪里像是一个有幼儿要哺育的母亲的胸脯。刚出生的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离世,忽然大声啼哭起来,只是很快便又细弱下去。

原本跪着的拉菲娅颓然地坐在地上,垂头不语,围在周围的女人们也跟着低下头念起古兰经来。

拉菲娅却忽然爬起身,朝着阮沅郑重地双手合十:“请你们把真相带出叙利亚。”

除了重重地一点头,阮沅不知道该说什么。

临走前,阮沅和约瑟将身上所有的钱、食品、水和药品通通留给了这群不幸的人们。走出地下室的那一刻,阮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刚出生便失去了母亲的婴孩。他正被一位妇女抱在臂弯里,红十字会等组织不被允许进入,没有母乳和奶粉,这个先天羸弱的孩子几乎没有未来可言。隔着书页去看史书中那些词语,比如菜人,比如易子而食,永远都只是轻飘的字眼而已,可是当你站在现场,直面淋漓的鲜血时,一切都将不同。

“可以把那个刚出生的孩子给我吗,我或许可以……”阮沅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走在她旁边的约瑟赶紧握住她的手腕,着急地摇了摇,用眼神示意她不可。

她明白师兄的担忧,这儿还有不少小孩,她救下这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们或许会求他们救更多的孩子。一旦场面失控,甚至他们两人都走不脱。然而女人们眼睛只是亮了一下,便任由拉菲娅将婴儿交到阮沅手里,没有人提出任何要求。阮沅不禁有些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汗颜。正当她抱着孩子打算和约瑟离开前,拉菲娅忽然又喊住她,将一块玉牌挂到婴儿脖子上,轻声道:“这是萨米挂在脖子上的。这个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阮沅低头看了一眼玉牌,上面刻着一个篆体的“周”字,她又凝神去看婴儿的五官,似乎确实有东方人的轮廓。“烽火连城里一段异国恋情的结晶”,学新闻出身的阮沅下意识地在脑海里拟出了一条标题,不过很快她便又叹起气来,做父母的只顾着自己罗曼蒂克的爱,却毁了孩子的一生。又一次朝着拉菲娅重重地一点头,阮沅和约瑟出了地下室。

外面天高云淡,空气清新,阮沅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约瑟则有些头痛地看着动作僵硬地抱着婴儿的阮沅,埋怨道:“你这个丫头真是的,唉,我们只是凡人,不是神,渡不了那么多人。你说带着这么个孩子怎么办?”

“我们先回新闻中心,请大胡子他们帮忙,先找点牛奶或者羊奶,然后我找我哥,让他派医生把这个孩子带回去。”

约瑟才想说什么,就听见背后有男人用傲慢的英语说道:“谁允许你们到这里来采访的?”随后两支冷硬的枪管便抵住了他们二人的背心。

作者有话要说:秦不动下一章出来~咳,啰嗦几句:《菩萨蛮》里背景基本力求真实,但是时间上会有偏差,比如这里使用的叙利亚局势,实际上我把发生时间前移了几年,当然小说对具体时间模糊处理了,不会影响严谨性。

第3章 战地风云(2)

阮沅和约瑟被带到了自由军的基地,一座小白楼。二人随身携带的物品当即被缴了个干净。

在一个士兵打算翻翻婴儿的襁褓之时,阮沅愤怒地用英语嚷起来:“这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一出生母亲就死了,他也是你们的同胞,你们该做的是想办法弄点牛奶或者羊奶过来,而不是在他身上翻来翻去!”

那个脸上还有几颗青春痘的年轻士兵耸耸肩,不怀好意地瞄了一眼阮沅的胸部:“我们这里只有雄性,产不了奶水,更奶不了孩子。”

“混蛋!”阮沅哪里看不明白男人猥琐的目光,气的脸都红了。

青春痘吹了一声口哨,拿着缴获的“战利品”走了。待他走到楼上南边的一间屋子门口时,青春痘一改先前的懒散,“啪”地一声脚跟并拢,大声喊道:“报告。”

“进来。”

“杜拉弗上校,这是我们刚才从两个法新社记者身上缴获的东西,请您过目。”

被唤作杜拉弗上校的男人穿着迷彩服,正在低着头擦拭一把“沙漠之鹰”。听到属下的汇报,他头都没有抬,只是平静地让他放下东西。

慢条斯理地擦完了枪,杜拉弗才随手翻了翻那一堆东西,待他翻到一个黑白拼皮的女式皮夹时,打开皮夹的一瞬间,他瞳孔一下子放大了。

“那两个记者被你们关在哪里?”杜拉弗一个箭步蹿出门外,大声问巡逻的士兵。

“上校,人质被关在楼下的小储藏室。”

“哼。”杜拉弗上校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快步下楼去了。留下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惹到了上司。

杜拉弗推开小储藏室门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小娃娃,正有些焦躁地轻轻哄着,一个长相斯文的金发男人也凑在一边。这是什么情况?出轨?第三者介入?连孩子都生了?情殇走天涯?

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杜拉弗朝阮沅扬了扬皮夹,沉声问道:“这皮夹是你的?”

阮沅有些暴躁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长得倒也算得上剑眉星目,只是蓄着络腮胡子,阮沅平生最讨厌男人留络腮胡子了,因为胡子拉碴的会给她一种不洁的感觉。是以她没好气地回道:“是我的。你是这儿的老大吧?麻烦你弄点牛奶或者羊奶来好吗?这孩子也是你们的同胞,刚出生母亲就死了,现在快要饿死了。”

杜拉弗伸头往襁褓里看了两眼,搔了搔下巴,心定了几分,看来这小娃娃不是出轨的产物。于是他打开皮夹,将照片夹里的照片迎着阮沅的脸晃了晃:“照片里这个男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照片里是一个年轻男人精致的侧脸,光头,秀雅的眉骨下是一双沉静中略带悲伤的眼睛,高挺的鼻子下菲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正是一年前伍媚在荣寺前面偷拍的秦亦峥。

阮沅微微觉得有些害臊,这张照片是她从伍媚手里“强取豪夺”过来的,一直被她偷偷地放在皮夹里,谁都不许看。此刻她摸不清络腮胡子到底为什么问她这个问题。不过她是个想到哪里做到哪里的脾气,当下脖子微扬:“他是我男朋友。”

络腮胡子兴奋地一拍大腿,一副“我猜中了我好厉害”的样子,“Adonis怎么剃了个光瓢?他现在人在哪里?过的怎么样?”

Adonis,阿多尼斯,希腊神话中连维纳斯都动心不已的美男子。那个手黑面冷的家伙居然叫阿多尼斯,阮沅在心底嗤笑,可真够闷骚的。虽然心底对他的身份好奇的要命,但阮沅还是装模作样地拿乔道:“我又不认识你,你的手下还绑了我们,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络腮胡子原地转了两圈,然后便唤士兵去找点羊奶来。这才笑呵呵地看向阮沅:“弟妹,难道Adonis没和你提过我?我叫杜拉弗,当初我们可是一起在俄罗斯信号旗特种部队服役的好战友。他还救过我的命。用中国人的话说,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特种部队,果然是有故事的男人。女人总是对有故事的男人欲罢不能,尤其是出生富贵的年轻女人。

“他现在柬埔寨。”阮沅哪里知道秦亦峥的近况,只能睁着眼睛瞎扯。

杜拉弗倒不曾怀疑什么,不过他刚要说什么,先前被他吩咐着去找羊奶的士兵拿着一个军用水壶奔进来,然后凑在上司的耳边说了几句,杜拉弗脸色立时大变,将军用水壶丢在阮沅怀里,撂下一句“里面是羊奶,别乱跑。“便急不可耐地大步出去了。

“消息确定?”

“确定,上校。‘黄蜂’发过来的信息,秦瑞铖违背合约,将大批武器卖给了巴沙尔,武器名单里包括FGM-148标枪导弹、MP5K、FIM-92毒刺飞弹和大山猫轮式战斗侦察车。”

“操,好小子,吃了东家还想吃西家,真是好大的胃口。给我通知下去,半小时后出发去伊德利卜,我一定要给秦瑞铖这个狗崽子一点颜色瞧瞧。”

“是。”士兵立正敬礼,然后一溜烟跑去传命令去了。

望着属下逐渐变小的背影,杜拉弗上校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反正秦瑞铖不是秦林恩的嫡亲儿子,再说是他不讲道义在先,便是评理评到秦老鬼那里去,也怨不得我们。”

沙尘滚滚里,杜拉弗带着几十个手下去伏击秦瑞铖了。他一点都没有料错,秦瑞铖在政府军的护送下一路向北,打算从北部出境,走土耳其直飞美国。

藏身在灌木丛里的杜拉弗打了个手势,几枚爆破弹径直朝副车丢了过去。

“捉活的。”

爆破弹爆炸的瞬间涌起的气流直接将汽车的车顶盖都掀掉了,火光、浓烟里枪声大作,本就干燥的空气里充斥着火药硝磺的气味,叫人觉得呼吸着都硌人。

秦瑞铖带的人不多,对方火力又猛,护送的政府军因为穿着军装,靶子一般被射杀殆尽,自己的手下也受了伤。秦瑞铖在心底盘算了局势之后,乖乖领着手下举手投降。

杜拉弗皮笑肉不笑地晃到被缴了枪的秦瑞铖面前,刚才的枪战里秦瑞铖的金丝边眼镜已经滑落到了鼻梁上,白皙的脸上也沾染了不少泥土,看上去有些滑稽。不过他依然十分淡定,微笑着向杜拉弗打招呼:“上校,您欢迎秦某人的仪式好生别致,真叫我受宠若惊。”

“呸。”杜拉弗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少跟老子装蒜。你小子干了什么心里有数。”

“噢,我干了什么?上次上校向我买的那批货我已经如约交货了,银货两讫。难道出了什么纰漏?”秦瑞铖还是笑。

杜拉弗看着他的笑就觉得心头烦恶,这家伙的笑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好像一条会笑的眼镜蛇。

“报告上校,我们死了三个兄弟。”又有士兵上来报告。杜拉弗愈发火大,径直伸手甩了秦瑞铖一个巴掌,“你他妈再给老子装蒜!老子直接毙了你!”

这一巴掌拂净了秦瑞铖脸上的灰土,但也留下了五根红肿的指印,红红白白的。秦瑞铖的手下一个个瞧着主子受辱,目眦尽裂,却被秦瑞铖用眼神止住了。

“我明白上校为什么生气了。”秦瑞铖吐掉一口血沫,笑笑:“我是个商人,现在欧盟禁止成员国向你们叙利亚出口武器、军民两用设备和汽车,你们想要先进的武器,只能找我们。上校您觉得我一人吃两家不厚道,可是哪家军火商不是这么干的?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因为我父亲一直宅心仁厚,这才惯坏了你们,不然今日上校您也不会如此暴怒。不过现在中东这一片的生意,父亲已经交给我了。所以便是您今天毙了我,日后武器我们还是会这样卖。”

这一番话听得杜拉弗简直暴跳如雷,但他难道还真能杀了秦瑞铖吗?他老子秦林恩是美国最大的私人武装头目,日后终归还是要往来的。可是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于是杜拉弗手一挥,示意手下先把秦瑞铖一行带回去再说。

回到营地时正是午后。杜拉弗叫人将他们绑在了仓库里,他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出这口气。阮沅却主动找上了他,请他派人送她和约瑟回新闻中心。

杜拉弗思量了片刻,表示可以先帮她联络新闻中心报平安,明天再派人送他们回去,因为刚刚和政府军在毗邻的伊德利卜交了火,不安全。

阮沅答应了,不过她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坐在了沙发上,不死心地又开始打听起“Adonis”的情况来。

“杜拉弗大哥,Adonis他这个人冷冰冰硬梆梆的,过去的事都不告诉我,你们当年在信号旗特种部队的事情,你给我讲讲吧。”

一声“大哥”叫的杜拉弗心花怒放,“弟妹我跟你讲啊,他是22岁进信号旗的,当时是部队里年纪最小的那个,又是中国人,不少人都想着捉弄他,不过他那身手一亮出来,啧啧,什么徒手格斗、射击、地雷爆破、空降、攀岩,简直利索的不像人。”说到这里,杜拉弗忽然顿住了,盯住阮沅道:“刚才你喊他什么?”

阮沅心脏咯噔一跳,小意地答道:“Adonis啊,怎么了?”

杜拉弗嚯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瞪住阮沅:“你根本不是他的女朋友。因为他长得俊俏,Adonis这个名字是我们揶揄他起的,他并不喜欢。你要是真是他女朋友,你说他姓什么?”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阮沅哪里知道他姓什么。她心一横,索性也不装了:“对,他现在确实不是我的男友,但是他早晚一天会是我的男人!”

“原来是爱慕者。”杜拉弗又放松下来,他看住眼前的女人,凹陷的眼窝里是剔透的黑色眼眸,纯净、毫无杂质。他挤眉弄眼地朝阮沅一笑:“顾可不好追噢。以前做任务时,美丽的女人一丝/不挂地坐在他腿上抚摸他,他可都没有任何反应的。”

“他姓顾?”阮沅捕捉到了信息点。

“嗯。顾子夜。”杜拉弗卷着舌头,费力地吐出三个中国字。

顾子夜。阮沅将这个名字在舌尖上偷偷咂摸了一番,不知道为什么,光是这样念他的名字,嘴里都像抿了蜂蜜水一般,有股微甜的感觉。

“报告上校,有个叫Adonis的男人在营地外,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他说是您的朋友,要见您,请指示。”

作者有话要说:菩萨蛮这个词牌名又名子夜歌,所以秦亦峥还有一个名字叫“顾子夜”。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章没能让秦王真正出现,对不住翘首的妹纸们了。。。下章是对手戏秦瑞铖在《温度》里出现过,他和莫先生“勾结”过哟~

第4章 战地风云(3)

“快放人!你们这帮笨蛋,还自以为控制住了Adonis,他要是想废了你们,你以为你还有命跑来请示?”杜拉弗显然相当激动,急匆匆地奔下楼去,活像一匹疯狂的角马。

阮沅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心脏,她觉得自己胸腔内像有马达在轰鸣,连带着太阳穴内也嗡嗡作响,她想跟着下去,可是才走了两步便顿住了脚步,这样算什么呢,那家伙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先前他人不在这里,自己怎么说大话都不要紧,可这会儿正主儿现身了,阮沅却有些怂了。

不过这点纠结实在抵不上内心深处渴望再见到那个人的面容和听到那个人的声音的热切,阮沅终归还是磨磨蹭蹭地下了楼。

这次他不再是光瓢。乌黑的头发微微有些自来卷,衬着五官,使得他寡情的俊脸不再似初见时那般遥不可及,反而显得秀朗天成。他穿着一件旧的白衬衫,蓝色牛仔裤,黑色的军靴,有种落拓不羁的帅气。

杜拉弗许久不见秦亦峥,一见面就来了个熊抱。阮沅心中嫉恨,腹诽不已,大老爷们儿抱这么久不怕别人以为你们是断背山么。

“嗨,兄弟,这今年都没有你的消息,你窝哪旮旯里孵蛋去了?”杜拉弗余光里瞄到站在不远处的阮沅,嘿嘿一笑,在秦亦峥的肩上大力一拍:“你行啊,我手下随便绑了个法新社记者,居然是你的女人。”

两个人是用的英语交谈,杜拉弗嗓门又大,阮沅听得恼羞成怒,色厉内荏道:“大胡子,你瞎说什么!”

“口是心非的女人。” 杜拉弗笑呵呵地摇头。

秦亦峥神色不变,只淡淡说了一句:“我不认识她。”

“顾子夜,一年前在柬埔寨崩密列,你不吱一声就拿刀在我脚踝上划了个十字,你还敢说不认识我?”他居然用如此好听的声音干净利落地和她撇清关系,阮大小姐觉得火气开始压不住,一拱一拱地往上冒。

“顾子夜”这三个字一出口,秦亦峥便用质询中略带警示的目光看着杜拉弗。

杜拉弗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这家伙的眼睛珠子非常黑,定定地看着你时,几乎让人疑心自己是站在悬崖绝壁前和深渊对视。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讪讪道:“大哥,我这不是上了她的当,以为她是大嫂嘛,这才说漏了嘴。”

阮沅清楚地记得大胡子先前一直管自己叫“弟妹”,想必他们之间其实并不是按照年龄大小排序,而是谁的拳头硬,谁便是老大。大胡子刚才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于是她便冷哼了一声,抱着两条胳膊凉凉地说道:“有人先前不是‘弟妹弟妹’喊得挺热络的吗?”

“你——”杜拉弗没料到这女人竟然没羞没臊地反咬一口,恨恨地瞪住她。

“杜拉弗,我有事要麻烦你。”秦亦峥并不搭理阮沅,只是换了阿拉伯语自顾自地说道:“我想请你放了秦瑞铖。”

杜拉弗狐疑地盯住好友:“你和秦瑞铖什么关系?他坏了规矩,说实话,就这么白白放了他,我实在有些不甘心。”

“他是我的兄长。”

大胡子杜拉弗觉得自己的下巴都惊掉了:“秦瑞铖是你大哥?那么你就是秦林恩的那个嫡生子了?”

“嗯。抱歉过去一直瞒着你们。我母亲姓顾,她不和我的父亲在一起生活,所以我有两个名字。与我母亲一起时我叫顾子夜。”秦亦峥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关于他的名字,连他自己都觉得像是一个笑话。

“秦亦峥”这个名字也是他母亲给取的,谐音“情义真”,可是几年之后的一天傍晚,母亲忽然喝得烂醉,她一面小声地啜泣,一面不停地喝着清酒。年方七岁的他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只能抱着她的腿,跟着她一起哭。后来母亲忽然一把推开他,红肿着眼睛告诉他:“从此以后,你不再叫秦亦峥,你叫顾子夜。”

许多年后他才知道,“子夜”这个名字不过是因为乐府诗《子夜歌》里的两句诗——郎为傍人取,负侬非一事。摛门不安横,无复相关意。

情郎啊,你与别人结为夫妻,辜负了我的一片痴心。我家的门从不上锁,你却从来没有来看我的意思。

他的名字和他本人一样,都只不过是一个悲剧。

收回思绪,秦亦峥拍拍杜拉弗的肩膀:“作为补偿,父亲会免费赠送你们100支IMI Negev轻机枪和10盒150发装弹箱。预计明后两天就会送到。”

杜拉弗摆摆手:“大哥你既然开了口,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扫了你的面子。至于补偿,也不需要。”

秦亦峥微微笑了一下:“补偿还是要的。按照我父亲的意思,这次是我大哥急功近利了,你带人教训他是应该的,无论如何,规矩坏不得。但是请你务必不要告诉我大哥我来这里的事情,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太好。”

“我懂。”杜拉弗连连点头:“大哥,你得防着秦瑞铖点,毕竟不是一个娘肚皮里爬出来的。而且那小子我瞅着阴得很,看上去就像一肚子坏水。”

秦亦峥才想说话,就看见从楼道里急冲冲出来一个男人,两条胳膊僵硬地抱着一个包袱状的东西,神情悲壮一如手里揣着的是一个炸药包。

“Zoe,Zoe。”约瑟火急火燎地唤着阮沅的名字,他脸上的表情搞得阮沅也跟着紧张起来。

“师兄怎么了?是不是孩子出了什么意外?”

约瑟赶紧将襁褓塞到阮沅手上,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呼一口气:“这个孩子尿了,还尿了我一身!”说完伸手一指自己牛仔裤上的湿斑。

阮沅“噗嗤”一笑,鄙夷地看他一眼,笨手笨脚地解开襁褓,然后盯着小娃娃如同粉色肉芽一般的“小鸡鸡”,傻眼了。

杜拉弗还在记恨刚才阮沅的“拆台”,挖苦道:“难道你第一次看见男人的小弟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

“你才第一次见识男人的小弟弟。”话音刚落,阮沅便后悔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话说的好像自己阅人无数一般。

“我是在想到哪里找尿布。”阮沅一面补救,一面偷偷瞥了一眼一旁的秦亦峥。

因为襁褓被打开,秦亦峥一眼便看见了这个混血婴儿脖子上挂的玉牌。目力极强的他将玉牌上的“周”字看得一清二楚。

“这孩子和你什么关系?”秦亦峥蹲下/身,眼神牢牢锁住阮沅。

严格说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她讲话,两个人还离得很近,周围气温又高,阮沅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兜头盖脸地扑过来,教她呼吸有些发紧。她本想报复一下先前他的撇清关系,可是对着他黑黝黝的眼睛,拿乔的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一五一十全说了:“这个孩是我在这儿一幢居民楼的地下室里看着出生的,他母亲生产时去世了。玉牌是她母亲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地下室没有适合婴儿的食物,所以她母亲的朋友就把这个孩子托付给了我。”因为秦亦峥一直垂着眼睛,所以阮沅没有看见他眼底深刻的痛楚。

“把孩子给我。”

“他不会是你的孩子吧?”阮沅紧张起来。

“不是。他应该是我的朋友的儿子,这块玉牌我在他父亲的脖子上见过。”秦亦峥径直抱起婴孩,又朝杜拉弗吩咐道:“找些干净的棉布给我。我还要足量的牛奶或者羊奶,对了,最好再找两片安眠药。我的车在外面,烦你给我油箱加满油。”

“好,我这就去。”

“喂,顾子夜。你想干嘛?”阮沅一看秦亦峥抱着孩子就要走的架势,急了。

“他父亲现在人在缅甸,我要把他送还给他的父亲。”

阮沅情急之下,一个箭步上前拽住秦亦峥的胳膊:“这孩子被托付给我了,我不能让你这么随随便便就抱走,谁知道你说的那个什么父亲是真是假。万一你是人贩子,专门拐小孩子卖的怎么办?”

秦亦峥蹙眉看她一眼:“那你想怎么办?”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我得跟你一块儿去。等我确定你将这个孩子送还给他爸爸了,我才能安心。”阮沅按捺住心中的窃喜,一本正经地说道。

“叙利亚的机场现在不方便走。我准备开车带着这个孩子到土耳其,那里我有熟人,可以坐直升机飞回缅甸”秦亦峥神色淡漠地解释道:“去土耳其的这条路辛苦自不必说,而且可能会非常危险,你想清楚。”

“别瞧不起人,我没你想的那么娇弱。”阮沅一边说一边挺直了脊背。

秦亦峥看她一眼:“随你便。”

“哎。”阮沅知道他是答应了,乐颠颠地应了一声。

看得约瑟直叹气,连声问她:“你不回去,你哥到时候找我要人,我怎么办”

“你就说我学雷锋做好事去了呗。”

“做好事?”约瑟哼了一声:“你这丫头根本就是那句中国话,喝醉了的人不想喝酒。”

“什么喝醉了的人不想喝酒?”阮沅没听明白。

以约瑟的中文造诣,还不足以准确地说出欧阳修的那句千古名句。他抬高声音强调:“就是喝醉了的人其实不想喝酒。”

抱着孩子站在树荫下的秦亦峥对这番鸡同鸭讲的对话实在听不下去,默默地说道:“他想说的应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脑子里“轰”的一声,阮沅觉得血管好像爆掉了一般,整张脸都火辣辣的。她不由庆幸起自己不像阮咸那种白皮肤,不然这会儿一定很像一盘辣子鸡。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秦亦峥亲妈亲爹的故事,在《鸩之媚》的番外《倾城别传》里有写~没看过的妹纸可以看一看。以后基本隔日更~谢谢妹纸们的支持~

第5章 有女同车(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