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之后,秦亦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副茶色的护目镜戴上,然后才发动了汽车。一路向南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越野车停在了一片旷地上。

阮沅伸手想降下车窗,秦亦峥却阻止道:“我们现在所在地完全是为了方便直升机降落,周围没有任何掩体,所以不要开窗。”

“这就是防弹玻璃?”阮沅屈起食指,在车窗上敲了敲。

秦亦峥点点头。

“顾子夜,你到底是什么人?”阮沅终于问出了她心底一直想问的问题。

秦亦峥沉默了片刻,淡淡地答道:“一个多余的人。”

这个答案让阮沅楞了一下,她动了动嘴,还想说话,却有直升飞机巨大的轰鸣声在向这里靠近,螺旋桨旋转的声音几乎一直要旋进人的灵魂里。

“下车吧。”秦亦峥率先跳下了车。

从直升机打开的舱门里走出来一个结实的混血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保镖打扮的黑衣男人,面容阴鸷。混血男人棕褐色的头发上大概涂了发蜡,几乎可以看见梳子细密清晰的齿痕,容长的脸上有种不可一世的玩世不恭。他穿着真丝面料的印花衬衫,白色的西裤,衬衫纽扣没有扣全,露出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狼牙吊坠,一个摩登的风流公子哥儿,这是阮沅对他的评价。

“哈罗,美女。”男人竟然绕过秦亦峥,先来和阮沅搭起讪来。

阮沅睃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男人吃了个憋,也不生气,反而伸出手逗弄她抱着的婴儿,一面扭头看向秦亦峥,用流利的中文说道:“秦——”他才冒了个声,就收到秦亦峥警告的眼神。

男人赶紧将后面两个字咽了下去,装模作样道:“这不会就是周齐光的儿子吧,长得好丑。”

“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秦亦峥淡淡地发了话:“詹苏,别磨蹭了,上飞机吧。”

“刚才一路是我开过来,我可跟你说,回缅甸的这一路你负责开。我还要和这位美女沟通沟通感情。”叫詹苏的男人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还会开飞机?”却是阮沅一脸意外地看着秦亦峥。

秦亦峥没有答话,倒是詹苏有些傲娇地接话道:“不是每个男人都只会打飞机的哟。”

阮沅听着他拖长了尾音的“哟”,有些恶寒地看一眼秦亦峥:“这人真是你朋友?”

“喂喂,不带这么歧视人的。”詹苏幽怨地看一眼阮沅。

秦亦峥面无表情地将车钥匙抛向詹苏带来的随从,然后往直升机停放的方向走去。阮沅见状,自然也抱着孩子默默跟上。

詹苏愤愤地交待自己的侍从将车开回去,小跑着也登了机。

舱门关上的那一瞬,机舱顿时显得有些幽暗。秦亦峥已经坐在了飞行员驾驶座位上,正在戴耳机。仪表板上按钮太多,阮沅只看见他手掌上纤长的骨节突起随着他的动作而呈现出一种美妙的起伏。

随着他握紧操纵杆,直升机开始徐徐起飞。这种不需要起跑的垂直起飞让阮沅真切地产生了一种凌云直上的感觉。

詹苏一直在暗中打量阮沅,这个女人登机后视线便没有离开过秦亦峥。幽暗里,她明亮的眼神像湖底浮起的鱼脊,闪着动人的亮光,将她明艳的五官都点燃了。用手肘捅了捅她,詹苏继续厚脸皮地搭讪:“美女贵姓呐?”

阮沅本来并不想搭理他,可是她猛地想到,顾子夜还一直不知道她的中文名字呢。于是,她便字正腔圆地回话道:“阮沅。”

“噢,好名字。”詹苏连声称赞。阮沅却怀疑他根本不知道她名字里的“沅”是什么“沅”,因为她的母亲闺名南芷清,所以她老爹阮正义便从《楚辞九歌》里那句“沅有芷兮澧有兰”给她起了个阮沅的名字。然而倘若这么拉拉杂杂解释一番,又怕被人窥破那点小女儿心思,阮沅只得悻悻闭了嘴。

“美女,你和…老顾怎么认识的?”

阮沅看着詹苏还算得上英挺的面孔,耳朵里却是他聒噪的声音,觉得他大概就是伍媚和她提过的一种手长的会伸到你的夫妻生活、婆媳关系、节育避孕等私生活中的人类——居委会大妈。

“我姓阮,不姓美。”阮沅不软不硬地和詹苏抬起杠来。

詹苏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好吧,阮小姐。你和老顾是怎么认识的?”

“有人跟我讲过,在中国,‘小姐’是对性工作者的称呼,所以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辞。”因为很烦这种像绿头苍蝇一般嗡嗡嗡的男人,所以阮沅不放弃每一个找碴的机会。

詹苏头痛起来,夸张地举起双手讨饶道:“我错了,我抱歉。阮沅,我称呼你阮沅可以吗?”

阮沅这才应了一声。

“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和老顾是怎么认识的吗?”顿了一下,詹苏坏笑着压低声音:“作为交换,我可以小小地透露一点老顾的信息给你,反正他这会儿戴着耳机,听不清楚。”

“成交。”阮沅这回异常爽快地答应了。为了避开皮夹里顾子夜的照片被杜拉弗发现的那一段,阮沅充分发挥她新闻专业出身的职业素养,七分事实三分虚构地编出了一段叙利亚历险记。法新社记者地下室搭救丧母婴儿,自由军绑架正义记者,危急关头,顾子夜从天而降,一块玉牌揭秘婴儿身世,听着詹苏咋舌不已:“传奇,真是传奇。”

“好了,我讲完了。该你了。”

詹苏涎着脸笑道:“其实你也可以考虑考虑我啊,论长相,我也算风流倜傥;伦家世,伊斯坦布尔上档次的酒店、酒庄、赌场都是我们家的;我本人呢,在军队做事,能文能武;而且最要紧的,我这个人特别有情趣,比老顾那块石头强很多……”

阮沅嫌弃地看他一眼:“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头发滑溜的连苍蝇停上去都会崴断脚脖子的男人。”

“哎,看来你的鉴赏品位能力还不足以成为我的伴侣,真是遗憾。”詹苏耸耸肩,一脸的自我感觉良好。

阮沅狠狠地剜了一眼秦亦峥的背影,他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大奇葩,真是不可思议。

“作为信守承诺的绅士,我会告诉你一些关于他。”詹苏伸出食指小心地指了指秦亦峥,“关于他的一些信息。”

“老顾今年27岁,身高一米八六,体重七十九点五公斤,三围分别是98、78、98……”

阮沅立刻就联想起了昨晚“出水”之后的顾子夜,壁垒分明的肌肉轮廓,坚实又不失清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八块腹肌,比巴黎La Maison du chocolate家一板板的黑巧克力还要诱人。可是这些精确的数据这朵奇葩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胡扯的吧?”尽管心底波澜四起,但阮沅还是努力做到了面孔上的平静。

被质疑的詹苏有些愤怒:“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男人之间要么一起扛过枪,要么一起嫖过娼,才能有真交情,我们当年做雇佣兵的时候吃住都在一起,谁身上有颗痣什么的都一清二楚,别说这几个数据了。对了,连那个东西的尺寸都一清二楚哟。”

“下流。”阮沅脸微微一红,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不过只一瞬功夫,她便狐疑地问道:“雇佣兵?”显然她耳尖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詹苏自知说漏了嘴,后怕似地看一眼秦亦峥,幸好,他还在全神贯注地开着飞机。赶紧顾左右而言他:“你听错了。今天早上老早就起床了,好累啊,我要眯一会儿。”说完便闭上了眼睛,装死去了。

阮沅鄙夷地看一眼身畔的詹苏,那厮居然还“逼真”地打起呼来。

夕阳西下的时候,直升机降落在了缅甸克钦邦密支那机场。随后,秦亦峥便拦了一辆破旧的货车,报了一个地名,货车司机却像见了鬼一样,一踩油门就想跑。幸亏秦亦峥眼疾手快,攥住了司机的手腕,又承诺给他一百刀,司机才勉为其难让三人上了车。

或许是山道崎岖,车开起来轰隆轰隆直响,过了药效的孩子开始扯着嗓子啼哭起来。

詹苏在一旁看着阮沅“非常富有母性”地哄孩子的模样,又开始“求爱”:“像你这么有爱心的女人,虽然品位糟糕了一点,其实我还是可以勉强接受的。”

阮沅忽然对他露齿一笑,詹苏正在得意,却发现阮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软绵绵的一团塞到了他的怀里。詹苏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僵硬了,手里这一团肉热烘烘软乎乎的,还在蠕动着。詹苏仿佛又看见那个小小的孩子站在雷区,然后因为他的失误,被炸成了肉块,甚至有一条小胳膊掉在了他的身上。

“你快把他抱走,快点,快点抱走。”詹苏脸色惨白,语气虚弱。

阮沅才想嘲讽他,秦亦峥已经沉着脸将孩子抱了过来,又低声喝止住了她:“不要再说了。”

他语气有些冲,阮沅有些火大地顶了一句:“大男人抱下孩子手抖成这样,调侃两句怎么了?”

“够了。”秦亦峥声音更沉:“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顾,不要怪她,是我的问题。”詹苏苦笑着插了一句:“我有心理阴影。”

阮沅探究的目光在这两个男人身上打了个转,他们都是有故事的人,和她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或许刚才她确实唐突了。

“对不起。”阮沅诚恳地道了歉。伍媚最欣赏阮沅的就是这种明媚的心态,只要是她的错,她都会立即态度恳切地道歉,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面子死扛。

“不怪你。”詹苏也收敛起了先前的嬉笑嘴脸。

但是车上的气氛却沉闷起来,直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货车停了下来,戴着草帽的司机招呼他们下车。付了钱之后,三人就这样沉默地进入了密支那一片大青树和柚木葱茏的密林里。

 

第8章 密林深处(1)

密支那是一个绿色的小城,触目所及全是或深或浅的绿,热带地区特有阔叶植物和藤蔓植物挤挤挨挨,连走路时都要不时伸手拂开头顶螺旋状的垂藤。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自从在柬埔寨被蛇咬了一口,阮沅走在这密林深处,总是有种心慌的感觉。于是她走路时总是只顾着低头看路,连走在前面的秦亦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都不知道,鼻子径直撞上了他硬梆梆的脊背上。

她长着一管又高又直的鼻子,然而美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和塌鼻子相比,高鼻子撞起来也要痛得多,阮沅可怜巴巴地捂住鼻子,觉得自己眼泪都要迸出来了。

“啊,你流血了。”詹苏忽然蹿上前,指着阮沅的鼻子说道。

阮沅用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鼻子,果然摸到了血迹。她的一张脸立刻变成了苦瓜,看美男出浴图没有喷鼻血,倒是撞美男背直接飚鼻血了,再想到某人一直油盐不进的死样子,阮沅觉得心头微酸,委屈地指责秦亦峥:“顾子夜,你走路别突然停下来好吗?”

秦亦峥转身看住她,叹了口气,“你走路看着点前面好吗?”

他居然拒不承认错误,阮沅火气噌噌飙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被蛇咬过,我只有一双眼睛,顾着脚下就顾不了前面,再说你脊背干嘛长这么硬,跟铁板似的。”

“我说阮沅,你什么时候被蛇咬了,老顾怎么会知道”詹苏似笑非笑地反问她。

阮沅自知说漏了嘴,赶紧装凶悍:“大男人怎么那么八卦。”

秦亦峥蹙眉:“你是属鸵鸟的吗,顾头不顾腚。”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走到了阮沅面前,将孩子交到她手里,自己则居高临下地替她检查鼻子的状况。

秦亦峥用食指和拇指沿着阮沅鼻子的两侧轻轻捏按着,阮沅可以感觉到他指腹上薄茧的存在,微微粗糙的感觉,仿佛被一只蝴蝶用触须撩动着。阮沅觉得自己鼻管里又有热流奔涌的感觉,赶紧将脑袋微微朝后仰,声音也不觉放软了:“鼻梁骨会不会断了?我不想变成犹太人,鼻梁上面有个折。”

“是撞到泪骨了,放心,断不了。”秦亦峥表情淡定地收回手指,又看向詹苏,“那边有鸡屎藤,你去扯一段茎给我。”

詹苏老实地去掐了一段鸡屎藤的茎,递给了秦亦峥。

“把左手中指伸出来。”

秦亦峥低头将鸡屎藤在阮沅左手中指上套了一个环,再慢慢收紧,系成一个活结。

左手中指。订婚仪式。戒指。阮沅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女人的思维果然够发散的,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再想下去,估计他们俩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故意放硬语气,阮沅问秦亦峥:“你这是干吗?”

“淌鼻血时的偏方,这儿没绳子,所以找了一段茎藤给你扎起来。”

“伪科学。”阮沅撇嘴。

秦亦峥没和他争辩,只是接过孩子,继续往前走。

阮沅这次学乖了,赶紧走到他身侧的位置。詹苏站在二人背后,眼神意味深长。

一行三人又披荆斩棘向密林深处行走了一段。阮沅伸手轻触鼻子,说来也神奇,鼻血居然止住了。阮沅愈发觉得顾子夜长了一双很神奇的手。这双手会治新生儿脐疝,会拿枪夺人性命,会抱孩子喂奶,还会止鼻血。以至于走路时她老是控制不住拿眼睛偷瞄他。

很快,在层层叠叠的青冈木中出现了一道粗铁丝网,上面挂着一个木牌,用鲜红的油漆写着一行英文——“军事重地,闲人莫进”。

秦亦峥驻足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阮沅扭脸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婴儿,叹气道:“看来你爹也是个恐怖分子。”

詹苏在一旁轻笑:“说周齐光是恐怖分子倒也不算冤枉他,可是为什么说‘也是’,难道你还认识别的恐怖分子不成?”

阮沅拿金棕色的眼眸睃了詹苏一下,然后又飞快地看一眼秦亦峥,镇定道:“你们两个不也是吗?”

“你——”詹苏哭笑不得地摸了摸鼻子:“我可是正经的军人。不是什么恐怖分子。”

阮沅正要说话,秦亦峥忽然从孩子的脖子上取下玉牌,然后将婴儿递到阮沅怀里,神色冷静地交代詹苏:“你们两个带着孩子等在这里,我先进去了解下情况。”说完便矫健地顺着铁丝网的空隙爬了上去,没几下,阮沅便看见他翻过了足有三米高的铁丝网,隐没在绿色的树木丛当中。

“他不会有危险吧?”阮沅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詹苏无所谓地耸耸肩:“放心好啦,这个基地的人差不多死光了,秦,老顾都不会有事的。”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他到底是什么人?”阮沅忍不住旁敲侧击。

詹苏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是大哥,我是小弟,我这条命还是当年他救回来的,我可不敢捋虎须。所以别问我,我不会告诉你的。”顿了一下,詹苏猥琐地笑了笑:“不过,我可以把他下面的尺寸告诉你……”

“不需要。”阮沅面不改色:“有机会我会亲自验货的。”

詹苏为阮沅的“豪言壮语”所惊吓,他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自己的心脏,鄙夷道:“难怪许多男人都要娶东方老婆,女孩子说话哪里有像你这么没羞没臊的。”

阮沅转脸朝詹苏粲然一笑:“对付不要脸的人,只有比他更不要脸。”

有树叶被拨动的沙沙声响起,詹苏敏锐地将阮沅挡在了身后。

“詹苏。好久不见。”

这是一个异常低沉的男声,阮沅伸头一看,是一个生得算不得十分高大的男人,大概一米七八的样子,脸孔线条有种亚洲人特有的细腻,一双棕色的眼睛如同冷电。微长的乌发在脑后梳成一个马尾。幸好她早已经习惯了阮咸雌雄莫辩的阴柔长相,所以得以对女性化的马尾迅速免疫。阮沅猜测他就是所谓的周齐光。

“周齐光。好久不见。”詹苏露出一口白牙:“几年不见,除了肤色黑了一些,你长得还是这么娘炮。”

周齐光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也开始喷射毒汁:“你品位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嘴巴也还是一如既往的贱。”

“你是嫉妒我的阳刚之美。我宽恕你。”

“我刚才还说漏了一点,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脑残。”周齐光阴森地补刀。

阮沅简直受不了这些男人,她埋怨地瞪一眼周齐光身旁的秦亦峥,他到底是什么灵异的体质,怎么围绕在他身边的净是些奇葩?

“周齐光。你和詹苏再啰嗦下去,你儿子就要饿死了。”看不下去的阮沅发了话。

周齐光这才将目光转向阮沅,然后是她手里的襁褓,他眉心不觉一动,但语气还是木然:“向前走100米,那里是正门。”说完便转身走了。

“呔,这人怎么这样。”阮沅有些无语了。

詹苏已经气鼓鼓地甩手往前走,还不忘一面走一面往周齐光身上泼臭水:“我跟你讲,周齐光这个家伙,心狠手辣,冷心冷面,嘴巴又欠,还阴阳怪气的,那个犹太女硕士,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他。”

“犹太女硕士?”阮沅不由想起了地下室那骨瘦如柴的羸弱女人,声音也黯沉了几分。

“那个女的是美籍犹太人,好像是什么人类学硕士,调研什么人种分布的时候和周齐光勾搭上了好像,后来怎么样我也不大清楚。”

悲伤的爱情故事。女人总是容易被和自己的生活隔得很远的爱情故事打动,甚至唏嘘流泪,暗暗羡慕其中的女主角,却忘记问一问女主角,如果早知道结局注定是一场悲剧,除了泪水,连自己的生命也要为了爱情献祭,还会不会执拗地陷入这场爱情?

大概是周齐光已经派人通知了守门的士兵,阮沅和詹苏很顺利地进入了“军事重地。”

周齐光背着手站在一株油润的芭蕉前面,秦亦峥站在他身旁,两人只是各自看着眼前的地面,并没有说话。

阮沅用手肘轻轻捅了捅詹苏,压低声音道:“我怎么觉着顾子夜和这个周齐光关系并不是很好的样子?”

詹苏在心底为阮沅的观察力叫了一声好,大概只有真正在意一个人,才会留意到那个人的所有细节吧。

“嗯。”詹苏含糊地给她解释道:“他们三观不同。”

又是三观。阮沅觉得莫名地有些想笑,“你们这些恐怖分子也有三观这种东西?”

詹苏表情受辱:“我再重复一遍,我不是恐怖分子。”

站在芭蕉叶下的周齐光忽然走到阮沅面前,生硬地用英语说道:“把孩子给我。”

阮沅没有立刻照做,而是问他:“你真是这孩子的爸爸?”

“如果他妈妈和我分手之后没有找别的男人的话,我应该是他的老子。”周齐光语气讥诮。

“你这人怎么这么讲话?”阮沅怒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已经补全。周齐光真是个渣男哇。不过梳马尾真的好有爱。。。关于止鼻血的那个偏方来自微博针灸匠张宝旬,就是用绳子捆中指,据说挺有效的。

第9章 密林深处(2)

“女人。不要以为你把我儿子送过来了,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周齐光眼神晦暗。

渣男。阮沅恨不得卷起袖子上去对准他的眼睛狠狠捣上一拳。她重重地冷笑一声:“周齐光,我觉得萨米真是白念了什么人类学硕士了,看上去智商挺良好的一女的,怎么会给你这种人渣生孩子。她临终前瘦成那样,豁出性命给你生下了孩子,连孩子一眼都没见着,就去世了。像你这样的男人,就活该一辈子打光棍。”

周齐光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捏成拳头,站在他身侧的秦亦峥几乎都可以听见他骨节咔咔捏紧的声音。他沉默地走到阮沅面前,伸手从阮沅怀里抱过婴儿。

阮沅刚想说什么,秦亦峥却抬眼看了看他,他的眼神里有种安抚的意味,阮沅觉得自己立刻像被放了气的橡皮玩偶,火气熄了泰半。

“这个孩子有新生儿脐疝,我给他做了应急处理。新生儿脐疝一般在2岁以内会随着发育腹壁增强而自愈,可以不用手术。当然你最好还是带着他去大医院做一下全身检查。”秦亦峥说完这一番话便将襁褓递到周齐光怀里,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接过襁褓的周齐光却仿佛得了帕金森,两只手颤个不停,几乎抱不住孩子。他神色怔愣地盯着孩子,襁褓里的混血婴儿此时压根谈不上可爱,可是他却看得连眼珠都不会转了。

阮沅看见周齐光这副模样,心中顿时放下心来,也跟着秦亦峥打算离开。然而谁也没想到,襁褓里的孩子忽然惊天动地地哭起来。本来在阮沅看来,这个孩子完全可以当选模范婴儿,一路上几乎没怎么闹腾,现在突然哭地这么大声,阮沅立刻用怀疑的目光盯住周齐光。

周齐光被她看虐婴犯的眼光气得脑仁疼,他低下头放狠了目光盯住自家儿子,可是孩子丝毫不买账,还是哭个不停。

“喂,你是不是弄痛他了?”阮沅大声质问周齐光。

“我没有!”

秦亦峥回头望一眼脸红脖子粗的周齐光,发现阮沅有种可以让夜叉发怒,叫菩萨冒火的本事。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只是因为一出生就和你待在一起,潜意识里把你当成他的母亲了,就像动物的印随行为一样。现在哭闹只是因为不安。”

“那怎么办?”阮沅眼巴巴地看着秦亦峥:“我不是他妈啊。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