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哪里会不明白这一切都来自于秦亦峥的授意,她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电话线,因为用力,关节处都微微发白。

他这是什么意思?怜悯她?补偿她?

按照她的脾性,是该直接冷笑三声的,她阮沅会缺这点钱?

可是如果她这样做了,秦亦峥会不会不出意料地一笑,心想,呵,果然还是大小姐脾气,只知道逞意气,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甚至,他会发觉她根本没有放下,那她先前在电梯里何必还要辛苦作态,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她不想让他那么得意,更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可怜。

“阮总编,您意向如何?”

阮沅深吸了一口气,故作亲热地一笑:“罗总监,那价格我们还按照老规矩来,怎么样?”

“没问题,没问题。那阮主编您看哪天方便,我上您那儿去,我们把合同给签了?”罗敏也笑,总算是把秦总交待的事给办妥了。

“哪能让您跑一趟,我让吕总监明早十点把合同送到去您那儿,您看怎么样?”

“那我就感谢阮主编体恤了。”

挂了电话之后,阮沅气恼地一脚踢翻了椅子。商业社会,这就是商业社会。

椅子和地板碰撞发出的声音太响,有下属在门外小心翼翼地敲门:“主编,出什么事了?”

阮沅抬眼看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六点钟了,她有些疲惫地隔着门说道:“我没事,你们下班吧。”

冬日的天色永远都是黑得那么快,落地窗外天已经全擦黑了,影影绰绰的映射着远方明亮的灯火。阮沅盯着那星星点点的光亮发了一会儿呆,才收回视线,又从桌上的黑色寿百年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了火叼在嘴上。要写稿要审稿,下一期的封面人物还没有确定,人物专访也还没有着落,还有今天刚见到的那个人,阮沅只觉得心里仿佛有一只饥饿的兽,在燥郁地盘亘着,却找不到出路。

狠狠吸了两口烟,阮沅将香烟插在桌上的白鹤芋泥土里,按了按眉心,又开始忙起来。她这一忙就直忙到将近九点钟,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唤了老半天。从椅子上起了身,阮沅抓起手包和大衣,便打算先出去觅个食。

她没高兴开车去敦刻尔克吃饭,而是去了杂志社所在的摩曼商务楼后面的小巷子,她早晨停车时无意间发现了这条逼仄的巷子,当时有不少小商贩都推着车,在卖花色包子、桂花糕、煎饼、豆浆油条等等早点,没有吆喝,无需招徕,买者安静地排队付款,卖者麻利地装袋收钱。

冬夜很冷,小巷里此时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小贩还没有收摊。在踱着步子驱寒的小商贩中间有一个十八九岁的眉清目秀的大男生便显得格外扎眼,因为他正坐在一张马扎上,就着四十瓦的白炽灯灯泡在全神贯注地看书。而他身侧的车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个个塑料篓,里面是用竹签串着的紫色甘蓝,肥嘟嘟的西兰花,黄澄澄的油面筋,白绿可爱的娃娃菜……一只大钢精锅正温在炉子上,锅盖边沿透出丝丝白色热气。

阮沅在巴黎时曾听伍媚眉飞色舞地讲夏天在噪杂的人声里大口喝冰镇生啤啤吃麻辣小龙虾,嘴唇被辣的像拦腰剖成两半的热狗,微雪的冬夜一个人在油腻腻的桌上吃一碗滚烫的麻辣烫,喝下最后一口汤时那种心口暖洋洋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伍媚语言表达能力太出色,阮沅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唾液急速分泌的感觉。

于是阮沅朝着男生所在的方向走了上去。

听到脚步声,男生放下了手里的书,站了起来,“您要不要来一碗麻辣烫?”然而视线在触及到阮沅明艳立体的五官时,男生脸上明显的怔愣了一下,有些拘谨地捏紧了自己手里的书。

阮沅朝男生笑了笑,“嗯。”说完忍不住看了一眼男生手里拿着的英文版的《大学物理》。她知道,只有重点高校才会用这种纯英文的教材。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阮沅一面将心仪的食材往塑料篓里放,一面和男生攀谈起来:“你是青木大学的学生吧?”

“您怎么知道的?”男生表情有些好奇。

“别您您您的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看你学习这门用功,看得又是全英文教材,就差脸上写着‘我是学霸’四个字了。所以猜你是理工科名校的。”

男生这回连脸都红了,也不回话,只是接过阮沅手里的塑料篓,动作麻利地将她挑中的食物下了锅。

香气很快弥散开来,阮沅用力吸了吸鼻子,眼巴巴地看着正在认真煮食物的男生:“好香啊,什么时候可以吃啊,我快饿死了。”

男生偷偷看一眼有些孩子气的她,也笑起来:“就好了。”

不消五分钟,阮沅已经坐在了方桌前的塑料凳子上,她的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盛在最普通的粗瓷大碗里,碗里各色食材挤挤挨挨的几乎成了一座小丘,不像西餐厅里骨瓷描金餐盘里摆放出精致小巧造型的食物,永远都是没有人味的冷,眼前的麻辣烫在卖相上或许逊色许多,然而却有种异常温暖的人味儿。

白炽灯微黄的光线照在阮沅身上,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觉得眼睛有种莫名的酸涩,其实她想要的生活,也不过就是夜晚归家时的一盏灯,一个人,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而已。

撕开一次性筷子外面的塑料纸,浇上辣椒和醋,阮沅不想其他,埋头吃起来。糯滑的米线、脆爽的甘蓝、微甜的娃娃菜,鸡蛋是她最爱的溏心,小心地咬开一口,啜吸着里面半凝固的滚烫蛋液,阮沅觉得胸口都被熨帖得暖起来。

男生坐在离阮沅不远的地方,他没有办法再像刚才那般全神贯注地看书,因为他的视线总是情不自禁地向那个毫不在意地坐在贴着封箱纸的塑料凳上的年轻女人身上飘去,她是他十九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遇见过的那种女人,她穿着看上去就很昂贵的大衣,耳垂上的钻石像两颗北极星那么明亮,又生得那样好看,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很快乐吗?不似他,母亲病重在床,医药费和学费压得他简直喘不过气来,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刚才她看着那碗麻辣烫的样子像要哭出来一样。

有拖沓的脚步声从巷子那头传来,周遭的几个小贩立刻惊慌失措地收拾东西,一股脑儿往三轮车上搬。

“跑什么跑?”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来。

麻辣烫摊子旁边是一对卖炒饭的夫妻,女人害怕地看着眼前五六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男人,男人则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看装钱的饼干罐子,然后朝为首的戴鸭舌帽的男人强笑道:“我们没跑,这天色也不早了,生意也不好,正准备收摊。”

鸭舌帽右手掌心向上,手指微微勾了勾,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既然没跑,就把这个月的道路占用费给交了吧,听说你儿子正在念高中,开销大,我就给你打个折扣好了,就交五百吧。”

“能不能再便宜点,冬天生意实在是不太好……”男人话音未落,就看见鸭舌帽身侧一个穿黑色皮衣的年轻男人一脚将他们夫妻没来得及收拾的塑料凳给踹翻了,塑料凳径直裂开了好大的口子,仿佛一个咧着嘴的古怪微笑。

“他妈的,我们老大已经跟你客气过了。别给脸不要脸啊我警告你。”青年声音尖利,在寒冷的冬夜里听着叫人耳膜都觉得发痛。

男人垮了垮肩膀,面容愁苦地打开饼干罐子,将一堆五元十元的钞票一张张捋平,他瘦小的妻子站在他旁边,正在用围裙擦眼睛。

饼干罐子里的钱显然不够,男人又将拉开棉衣的拉链,将手从毛背心领口里伸进去,摸出了三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然后将一叠钞票递给了鸭舌帽。

阮沅眼前一碗麻辣烫几乎已经见了底。她知道,每个城市都会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无论这个城市对外标榜的是多么繁荣发达自由民主。但是在这个孤独的冬夜,她难得享有这样一盏昏黄的灯火和一份元气充沛的食物,却被这一群乌七八糟的渣滓给破坏殆尽,所以她并没有选择报警,而是依旧静静地坐在那儿。

“后生仔,轮到你了。”

和这个声音一齐响起来的是阮沅的声音:“老板,结账。”

男生却觉得微微有些失望,刚才那一幕发生时,她一直坐在那里优雅地吃着东西,神色不变,仿佛是武侠小说里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叫他忍不住幻想或许她能够让他脱离这次的厄运。然而在噩运降临到他身上的这一刻时,她却拂衣而去。男生有些自嘲地一笑,还是妈妈说的对,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总是会失望的,唯有靠自己,才永远不会失望。

“动作麻利点,后生仔。”

男生捏紧了拳头,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睛里却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焰:“我这里就只有今晚赚的一百多块钱,再多也没有了。”

“嘿,好小子,胆子挺肥的啊。”说话的是方才踢凳子的青年,他一脸痞气地晃着肩膀朝男生的方向走过去。

男生紧张地逡巡着自己面前的物件,显然是想找一件趁手的武器。

阮沅瞧着他的模样,不觉轻笑提醒:“那儿不是有把锅铲吗?”

这句话成功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阮沅的身上。

黑皮衣一双老鼠眼在阮沅身上溜了个遍,轻佻地吹起了口哨:“唷,这儿还有个洋妞,老大,咱们今晚有福了,听说外国女人那下面和中国女人不一样……”

他话还没说完,阮沅已经抬脚踹了上去,她的泰拳之前确实是花拳绣腿,但回到巴黎的这两年,却是仔细下过功夫的,所以她这么一脚,直接叫黑皮衣仰倒在地,捂住肚子,杀猪似地嚎起来。

鸭舌帽见手下吃了亏,冷笑起来:“原来是手上有两下子,不过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关公面前耍大刀——现丑,小妞儿,你这点本事我关三爷还不放在眼里。”

“那就试试看好了。”阮沅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气,利落地脱掉了自己的大衣,就这么随意地抛到了男生的怀里。

男生下意识地抱紧了阮沅的大衣,羊绒大衣上隐隐还有一股好闻的冷香,正幽幽地往他的鼻子里钻。他就这么有些滑稽地一手握着锅铲,一手抱着阮沅的大衣,紧张地注视着战况。

泰拳本就是格斗技巧里的极品,阮沅又是其间翘楚阮咸手把手教出来的,她臂力不足,但胜在灵活,所以阮咸着重教她肘法、膝法和腿法。只见阮沅一个箍颈撞膝便放倒了一个体型偏瘦的喽啰。随后又是一个砸肘,将另外一个喽啰砸在了桌角,喽啰正撞得七晕八素,却又被男生一铲子敲在后脑勺上,彻底晕了过去。

关三眼见自己仗着人多却没有讨得便宜,心底不由起了几分怯意,阮沅却正在势头上,打得起劲,纠缠着他不放。关三不由愈发暴躁,脚下步子都微微乱了。

阮沅瞅准空隙,一个直拳狠狠击在关三的的鼻梁上。红色的鼻血像两条蚯蚓,蜿蜒蠕动出来。关三捂住鼻子,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我操,臭娘们儿。”说完,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匕首来。

“小心。”男生忍不住高声提醒阮沅。

然而却有警笛声由远及近。关三神色微变,想也没想,便将手里的刀远远一抛。然后夸张地捂着鼻子,往地上一坐,不断哀嚎:“打死人啦,嗳哟,打死人啦,救命啊。”

两辆警车停在了巷口,从车上下来的警察扫视一下周围的环境,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聚众斗殴?”

“警官,警官,快救救我,你们要是再来晚一点,我就要被那个女人打死了。”关三一把抱住距离最近的一个警察的腿,还不忘伸手指一指阮沅。

“胡说,明明是你们要来收什么道路占用费,嘴巴里不干不净的,还要仗着人多动手打人,这位小姐看不过去才出手的。对了警官,他们还携带了管制刀具,刚才我看见他抛到那个方向了。”男生梗着脖子大声说道,大概是很少在这么多人前这般讲话,他白皙的脸孔有些发红。

“先都带回所里去。”为首的警察手一挥,下了命令。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过了这么久才把这一章补全。把我九月十八日在微博上发布的长微博也在这里贴一份,算是一种解释和交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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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新的这么慢到底都在忙什么?

首先,我已经不是大学生作者,躲在宿舍成一统,除了吃饭睡觉谈恋爱必修课之外满满都是自由时间,我的工作很忙,工作的专业性也比较强,不是上班时间可以开着WORD文档码小说的那种办公室闲人。

中午我倒是有三个小时(包括吃饭在内)的时间,但是这段时间里我起码有一个小时仍然在处理工作相关事宜,剩下的时间我必须午休小憩,否则下午工作效率不高。当然国庆之后会改成两点到五点半上班。

以前就说过,我生活和工作在两个不同的区,每天早出晚归,一趟车要开一小时二十分钟。六点下班,到家之后晚饭洗澡收拾杂务坐下来之后已经都是八点二十左右。

一天的工作奔波之后我回到家已经累瘫,开了电脑也写不了几个字,动辄还有领导交待的调研文章、论文、讲话稿各种文字材料要带回家写。所以我一般都是周六周末码字更新。

或许是年纪大了睡眠不好,周末我差不多八点起床,九点开始码字,时速五百不到。写完一章差不都要到傍晚时分。

周末经常还有应酬和饭局,必须得去,商业社会,人脉决定成败,原谅我是一个现实主义动物,现实里的功名利禄对于我来说,远远比在意淫小说里称王称霸所获得成就感要高。

话虽这样说,但在码字这件事上我其实又理想主义的要命,不是我想写的主题人物坚决不写,没有查过资料的背景设置坚决不写,我家母上大人一直看不惯我写这些小道文字,因为在她眼里,花这么多精力用一个笔名去写这些风花雪月,远不如我用真名写一篇1500字的文稿,无论从名和利哪方面来说,写小言绝对是高投入低产出,根本不能和在纸媒上发表文章相比,然而我还是坚持写了三年的小言。连我自己现在想想都觉得很佩服自己,当初哪里来的这么丰盛的表达欲啊。

九月份以来,一直都是周末更新的我突然觉得越来越烦躁,多少次朋友喊我出去逛街我推掉了,多少次该去家中长辈那里探望我逃掉了,周一到周五我兢兢业业工作,周六周日我依然得兢兢业业码字,何况是在知道《菩萨蛮》百分之九十五出不了实体的情况下。我不在乎网络VIP收入,可是我非常看重纸书,出不了纸书,我码字的动力直接一DOWN到底。

我敬佩一切一直坚持在网上写文且有正式工作的作者们,我不知道我还会写多久,《菩萨蛮》或许是我最后一本小说,或许不是;或许它今年可以完结,或许明年完结。当然,它肯定会完结的。

最后,感谢一直喜欢和追随我的姑娘。我是为了你们,才逼迫自己不要坑的。

秦亦峥下一章出来,下一章我尽量在7号放出来。

司溟于2013年9月18日晚

第38章 再见故人(4)

阮沅自然也被“客气”地请到了派出所。

从车上到派出所一路,关三和他的几个手下就像猪圈里发情的公猪,一直哼哼唧唧的,嚷着这里疼那里痛的。阮沅坐在一旁,冷笑不已。

到了派出所门口,一个戴眼镜的警察客气地请阮沅下了车,待到阮沅和男生下了车,他却砰的一声关上车门,示意驾驶员将装有关三一伙的继续往前开。

阮沅不明就里,拦在车头前面:“这位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送他们去医院。”眼镜伸手一指不远处:“呶,看见那个红十字标志了吗,四人医就在我们所附近。”顿了一下,他又似笑非笑地看阮沅一眼:“我们法制社会也是讲人权的,你们外国人不是最讲人权吗?”

眼镜话音刚落,阮沅已经预感今晚的事即使她占理,恐怕也不会像她原先所想象的那般容易了结了。

阮沅扭头朝一直跟着她的男生笑笑:“对了,我叫阮沅,三点水的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陆邵程。”仿佛生怕她不知道怎么写,男生还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阮沅点点头:“我记住了,陆邵程,待会儿进去,你不用再多替我说话,知道吗?”

陆邵程有些执拗地看一眼阮沅,调开视线,轻声说道:“我尊重事实。”说完便迈开大步走到了阮沅前头。

阮沅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在心底暗暗保证,虽然这里不是巴黎,但是我还是会竭尽全力,不让无辜的你受到波及。

阮沅和陆邵程被分别带入了两间询问室。负责询问阮沅的是眼镜和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警官。

眼镜大概在心底斟酌了一番词句,开了口:“阮小姐,请你将今晚的事情具体、完整、真实地叙述一遍。”

阮沅听到对方三个加了重音的排比式的词语,只觉得胸中一股恶气,恨不得登时发作。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强行忍耐,面无表情地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做完笔录,趁着女警察让阮沅在笔录上签字摁手印的当儿,眼镜出了询问室。

没等阮沅拿纸巾擦干净食指上的红印油,眼镜就拿着一叠纸又进来了。

“阮小姐,关三他们的诊断报告已经拿过来了。因为你们双方都有过错,我们的意见是以调解为主。因为对方毕竟受了伤,我们的意思是医药费你象征性的承担一部分,我们再帮着说和说和,做做关三的工作,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看怎么样?”

阮沅有些错愕地看着对面的眼镜,不知道是不是中文太过博大精深,什么“象征性”、“说和”、“做工作”这些词汇,她明明都懂得它们的意思,可是从眼前这位警官的口中滚珠子一般出来时,她却迷惑了。难道这种黑白分明、铁板钉钉的事竟然还可以用这样和稀泥的方式“调解”掉吗?于是阮沅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可能,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他们。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原则问题。他们敲诈勒索,随身还携带有管制刀具,简直就是具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犯罪,而且我看关三对在摩曼写字楼附近做生意的小贩的情况还挺熟悉,连人家家里有孩子上高中都知道,绝对不是第一次敲诈。在你们管辖区里却存在着这样一帮渣滓,这难道不是你们的失职吗?”

女警察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瞥了阮沅一眼,掀了掀嘴角,低声说了一句“有病”便又低头玩手机了。

眼镜则玩味似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盯住阮沅:“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规定,调解不成,我们有权对你们进行行政处罚,最高可以处以15日的拘留。阮小姐想必是常年居住在国外,不太了解国内的情况。我好心劝你一句,不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这句话已经半是威胁了。按照阮沅的脾性,这件事自然不能就这样“善了”,只是如今她初来乍到,在蔺川全无根基,里头还夹着一个无权无势的陆邵程,她当然不惧这么几个烂人,可是陆邵程却不行。一时间,阮沅陷入了两难。

伍媚,对了,伍媚在蔺川,她交游甚广,又长袖善舞,或许可以帮忙。想到这里,阮沅灵机一动:“我身上没有带现金,你帮我打个电话,让我朋友送点钱过来。”

眼镜只当阮沅终于识相了,自然欣然答应。

阮沅凭着记忆报出了伍媚的手机号码,眼镜拿座机拨了号。电话很快被对方接起。

“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过于动听的男声使得眼镜有一瞬的怔愣,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是城中派出所的警察,您的朋友阮沅小姐与人发生了肢体上的冲突,造成了对方几人不同程度的受伤,请您来城中派出所一趟。”

“好,我马上就到。”

眼镜还想提醒对方不要忘记带医药费,可惜对方手机挂的特别急,他只得悻悻地搁下了听筒。

很快,询问室的门被打开一线,一个理着极短平头的警察探头进来说道:“钱所,那个叫阮沅的女人的朋友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阮沅赶紧抬头,然而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她嚯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秦亦峥,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你来做什么?”她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莫名的恼怒、羞辱像一条套在她脖子上且在不断收紧的绳子,让她双颊发热,呼吸不畅,可是其间分明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和安心。

阮沅的态度让秦亦峥隐隐有些不适,他极快地打量她一眼,见她没有受伤,便淡淡地别开眼睛说道:“不是你把我的号码报给了这位警官吗?”

这句话立刻叫阮沅成了被踩到尾巴的猫:“我没有。我报的是伍媚的号码!”

秦亦峥蹙了蹙眉毛,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递到阮沅面前,然后当着她的面,拨通了最近的那通已接来电。询问室桌面上的电话不出意外地响起来。秦亦峥淡淡地瞄一眼咬住嘴唇的阮沅,摁掉了电话。

“我没有想找你。”阮沅努力挺直背脊,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漠然和平静:“我也不知道你的手机号码,这只是一个巧合,或者说是误会。现在你可以走了,秦总。”

秦亦峥看着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女人,她就这么笔直地站着,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剑,为的只是抵抗他。整个认知让秦亦峥倏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一点痛。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未完待续,下面的我要酝酿下。。。

第39章 再见故人(5)

幸好眼镜过来打圆场:“有话好好说,秦先生是吧,喊您过来主要是因为阮小姐说她没有带现金,因为双方都有责任,所以被她打伤的那几个人的医药费你们只要承担一半就是了。”

打伤了几个人……她的身手什么时候有这么好了吗?秦亦峥暗暗纳罕。不过出于一贯的谨慎,他还是客客气气地开了口:“钱所,我想了解一下事情的始末,不知道方不方便?”和这句话一同递过去的是一张雪白的名片。

眼镜起先只是轻慢地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然而当视线触及到名片上的头衔时,他的左手立即也凑了上去,两只手将名片接了过来。

在蔺川这个城市,有好些个姓氏看见了是要绕着走的,比如苏,比如商,比如骆,这些世家在蔺川绵延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根深叶茂,一片芽叶,一根枝桠都轻易动不得,就像《红楼梦》里门子给贾雨村的那张护官符,若是想在这个城市里“混”下去,便要擦亮眼睛,带上脑子。而现在他手里拿着的这张名片,上面男人的头衔赫然是非凡置业的老总,一介地产商固然有钱,倒未必能让他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名片,可非凡的背后是顾家,是商家,他确实惹不起。

“事情是这样的……”

阮沅此刻不得不承认,她的中文确实没有学到家,因为在这之前,她不知道只要换一种语气,换几个词语,就能立时把自己的立场从南墙移到北墙。

秦亦峥微微挑了挑嘴角,以一种笃定的眼神看着对面的钱振:“那钱所的意思是——”

阮沅就站在不远处,这样的秦亦峥对她而言,有些陌生,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其实她何曾对他熟悉过,那些她自以为看见的“他”不过是他给她看见的而已。

“关三这一帮人,一直是我们重点监控对象,这次他们敲诈勒索,性质比较恶劣,我们一定严肃处理。”

完美无瑕的官话,难怪有人说“官字两张口,一个欺上一个瞒下”,阮沅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而秦亦峥却似乎并没有任何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他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那就辛苦钱所了。”说完又转向阮沅:“没事了,走吧。”

阮沅没有吭声,她想起了陆邵程,那个年轻的大男孩,他不是她,身后有家族的庇护,她必须替他把这次的事端解决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于是她别开眼睛,有些生硬地说道:“我还有朋友也被一起带过来了,你先走——”

她话音未落,钱振已经接了上去:“阮小姐放心,和您一块儿来的那位朋友应该已经在外头等您了。”

阮沅有些恼火地瞪一眼钱振,终究还是沉默地迈开大步,走在了前面。秦亦峥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陆邵程果然已经出来了,看见阮沅,他有些激动地迎上来。

“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