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不知道自己此刻轻微抱怨的口气听得对面的秦亦峥心头微窒,他深深地看一眼她,只轻声说了三个字——“不会了”。

阮沅却一下子听懂了。他是说他不会再让她一个人。

于是阮沅的脸一下子红了,好在她肤色深,脸红也不大看得出来,可惜面皮薄,段数又太低,想不出怎么回应秦亦峥这么“蕴藉”的情话,只能装作没听见,拙劣地转移话题:“那你有什么安排?”

秦亦峥当然知道她在害臊,很体贴地接过了话茬。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阮沅的衣着,问她:“你办公室里有平底鞋吗,要便宜走路的那种。”

阮沅点头:“我办公室有的。我们要去干嘛?”

秦亦峥却答非所问:“你先去换鞋。”

阮沅瞪住他,他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是他们两的第一次约会啊,作为一位名媛,一名时尚杂志的主编,她当然要根据两个人稍后要约会的地点,搭配好自己的衣服鞋包,要是时间允许,连配饰都要重新选择,怎么能像他说的那样,随随便便在大衣、半裙、丝袜下头套双运动鞋,何止是掉价,简直有碍观瞻。

可惜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睿智如同秦亦峥依然get不到阮沅瞪他的点,只觉得她瞪圆的眼睛仿佛可爱的猫科动物幼崽,便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你赶紧去换鞋,去哪儿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对了,最好多添件衣裳。”

阮沅无奈,只好挑明了讲:“这可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我要穿得漂漂亮亮的。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

秦亦峥不由失笑,又不是商务活动,还讲究穿衣TOP原则吗?不过听到阮沅如此看重第一次约会,又觉得胸腔一阵阵发热,当即妥协道:“你来蔺川也没多久,估计也没好好逛过,我想骑自行车带你去转转。”

骑自行车?阮沅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她小时候体质弱,平衡能力也不好,学骑自行车自然容易摔倒,她自己还没哭,负责教她的阮咸先不干了,扯了什么骑自行车变罗圈腿之类的鬼话哄得年幼的她学了一半便不学了,反正家里多的是司机,等到后来会开四个轮子之后,更是把两个轮子的抛在脑后了。

“可是我不会骑自行车哎,秦亦峥,你可以教我吗?”阮沅压根没有注意秦亦峥先前说的是“骑自行车带她”,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秦亦峥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样的眼神,只好默默收回了那句“我是准备骑车带你的”,抬腕看了看表说道:“你去换衣服,我去把车弄过来。四十分钟后我们在门口见。”

“嗯嗯。”阮沅快活地应了。

秦亦峥走了两步又回头喊住她。

阮沅狐疑地扭头看他,那小模样叫秦亦峥想起了在北美洲大草原上看见的土拨鼠,他轮廓分明的嘴角向上勾了勾:“记得带上手套。”

很普通的一句话,可是又一次叫阮沅觉得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一定是秦亦峥以前对她太恶劣,现在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才会表现得这么菜,像个没谈过恋爱的雏一样,好吧,其实她就是个没有恋爱经验的雏。阮沅郁卒地皱了皱鼻子,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便赶紧钻进了电梯。

回了办公室阮沅开始在衣柜里翻腾,商务范、小礼服、运动风、牛仔系列,都不满意,只恨办公室里留的衣服款式不够多,回家时间又来不及,折腾到最后,阮沅穿上了一件黑色的机车夹克,套上炭灰色裹腿牛仔裤和马丁靴,补了个妆,把披着的中长发扎成了一个可爱的小揪揪,换了个斜跨小包,收拾妥当了出了门。

阮沅到楼下的时候秦亦峥已经到了,他的身旁并排立着两辆帅气的单车,一黑一白。

阮沅激动地凑上前去看钢架:“这两辆车都好拉风,你从哪儿弄来的?”

“一个玩车的朋友就住在这附近,我去找他借的两辆车。黑的这辆是 Schwinn 的巡航舰,不适合新手,白的这辆是All city的城市车改装过的,很好骑。”秦亦峥说着将白色的那辆推给阮沅,“你先推着,我来的时候注意了,摩曼东边有条路,人很少,我们就在那边练车。”

阮沅连连点头,推着车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秦亦峥看得有些好笑,他没有发觉自己今日一天的笑容简直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

推车的路上,秦亦峥给阮沅简单讲了车的构造,讲了公路车山地车的区别,又跨上自己的车骑了一小段,让阮沅有个直观的印象。

他的腿又直又长,一条腿可以轻易撑在地上,所以当秦亦峥一条腿踩在脚踏上,一条腿撑在地上,回头看向阮沅时,那英俊的侧脸恍如从画中走出来的阿多尼斯,看得阮沅当即决定要把马龙?白兰度在《飞车党》里经典的骑在红色重型机车上的造型由她心目中的“骑行第一帅”变成第二。

到了东边的马路,秦亦峥将自己的单车锁好后,开始教阮沅骑车。

“先跨坐上去,对,这个高度刚好差不多,双手握好笼头,你先跨坐在上面走几步,感觉一下。”

秦亦峥就站在自己的身侧,阮沅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随着话语吹拂在她的耳畔,痒痒的,让她身体发软。

不行,一定要赶紧学会,不能让他瞧不起。阮沅在心底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努力收回心神,按照秦亦峥的吩咐去感受平衡。

“很好,试着蹬住脚踏,目视前方。”秦亦峥的手一直虚虚地拢在阮沅身后,“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在你旁边。”

阮沅踩住脚踏,用力一蹬,车头随着她的动作开始左右晃动。

“啊——秦亦峥——”阮沅没主意了,她下意识地将自行车笼头当做骑车方向盘,要去调方向,脚却不蹬了。

“有我。”秦亦峥发现自己很喜欢听阮沅这样连名带姓地称呼他,仿佛全心全意被她信赖着。他敏捷地一手替她扶住了车头,一手放在她的腰上,稳住了她的身体。

阮沅赶紧将脚踩在了实地上,这才松了口气,她有点挫败地看着秦亦峥:“我是不是太笨了,连自行车都不会骑。”

“你才刚学而已。我小时候学骑自行车还摔过跤。”秦亦峥宽慰她:“你上车之后,背挺直了,看好前方,注意力放在车把手上,不要想腿脚怎么配合。我会在后面扶着你,你不用担心摔倒。”

阮沅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又一次跨坐上去,这次有了经验,当车头左右摇晃的时候,她按照秦亦峥教的,居然摇摇摆摆地“拨乱反正”了。

秦亦峥就这么一直护着她,来来回回地骑着,直行、拐弯、拐弯、直行。

随着车轮越来越欢快地转动起来,阮沅终于忍不住开心地大笑起来,“秦亦峥,我会骑自行车了!”

她的笑容简直比乌云里溅出来的金边还要灿烂,秦亦峥恍惚觉得此刻不再是料峭严冬,而是生意盎然的春天。

“嗯。比我厉害。”秦亦峥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柔和,阮沅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风平浪静的海面往往更加惊心动魄。她不敢再看他的脸,只得胡乱地掉转眼光,四下乱瞄:“跟着我来来回回这么多趟,累坏了吧,要不要歇会儿?”

秦亦峥笑笑,“我的体力好的很。倒是你,骑了这半天,累不累?”

阮沅刚想豪气干云地来一句“我不累”,秦亦峥却悠悠地添了一句:“你可能没注意,我的那辆车后面加了行李架,可以带人,你是自己骑车去还是坐我的车去?”

居然如此诱惑她。阮沅可耻地发现自己根本抵挡不了这样的诱惑,她斩钉截铁地说道:“累死了,当然是坐你的车去!”说罢重新跨上车,脚下加速,匆匆撂下一句“我去停车的地方等你,你慢慢走,不着急。”

有累死了还骑得飞快的人吗?秦亦峥看着前面夺路而逃,甚至慌不择路的人影,实在很难不让他想起做雇佣兵那会儿,曾经趁他假寐偷吃他的口粮的一只小松鼠,结果他只是稍稍抬了抬靴子,小家伙立马支楞着脖子,如临大敌,嘴巴里塞着的半颗腰果仁也来不及咽下去,便刺溜逃窜上了树。这会儿一看,还真是像,好笑地摇摇头,秦亦峥不疾不徐地朝着阮沅所在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等他走到的时候,阮沅已经坐在黑色单车的行李架上了。白色的单车就停在一边,abus锁锁得妥妥帖帖。

这种锁普及率相当低,应该是之前他锁车时,阮沅留心看了。秦亦峥笑微微地看一眼“求表扬”的某人,“嗯,不错”。

听到这话,阮沅的眼睛顿时更加亮了,若是伍媚此刻在场,定然会讥讽她就差生出条尾巴来摇上一摇了。

“不过你这样,我没法上车。”

阮沅立马窘了,麻溜地跳下车。秦亦峥开了锁,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套戴好,跨上车,招呼阮沅:“上车吧。”

阮沅长腿一迈,孩子气地跨坐在行李架上,又在秦亦峥背上一拍:“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成年人不会骑自行车我身边就认识两个,一个89年的,一个73年的,都是女士哈哈。

所以女猪脚不会还挺真实的,毕竟人家生下来就是坐奔驰的。

发现没有,我们秦不动对女人的比喻就是长得像动物,各种软萌圆的动物(赵忠祥老师附体——春天到了,大草原上的动物们进入了发情期)

-------------------------------------此章修改了一下,之前有些词句不太妥当,导致人物形象,尤其是男主有点画风突变,秦亦峥骨子里还是讷言的人,有些情话这一章说有点过了,是我考虑不周,写得随意了,抱歉。------------------------------------------------

第47章 白日梦游(1)

秦亦峥带阮沅去了蔺川的老城区。老城区的路面不似新区那般平整宽阔,饶是秦亦峥尽拣好路走,也不免要上下颠簸两下。于是阮沅便趁着某个颠簸的当儿,伸手抱住了秦亦峥的腰。秦亦峥倒是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阮沅抱住的不是他的腰,而是一截树干,可是坐在行李架上的阮沅却觉得一颗心仿佛随着这些坑坑洼洼而起伏雀跃。

冬日中午的阳光暖洋洋的,阮沅将脸埋在秦亦峥宽阔的背上,细腻的羊绒贴在她的脸上,似乎鼻尖就是他的气息,明明是不用香水的人,可是阮沅却觉得闻见了他的味道,冰晶、雨水、花岗岩、沉香和雪松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自行车在小巷之间左转右拐,这一带都是蔺川的旧式民居,白墙黛瓦里间或探出几枝腊梅来,因为明天就是除夕,不少人家门上已经贴上了对联、年画,偶尔还能看见廊下悬挂着的鸡鸭鱼肉,充满着烟火人间的气息。

随着秦亦峥两条长腿在地上轻轻一点,自行车徐徐减速。他扭头对阮沅说道:“我们先吃午饭。”

阮沅下了车,有点狐疑地看着眼前不大的民居,“这儿是吃饭的地方?”连招牌都没有。

秦亦峥点头:“一个朋友开的。他手艺很好。”

阮沅将信将疑地踏进门槛,不大的一间屋子,里面人居然不少。秦亦峥径直朝里头走去,阮沅亦步亦趋地跟着,一面打量略显油腻的八仙桌,桌上名叫“清凤”的山寨抽纸和桌下啃骨头的土狗。

“哟,哪阵风把我们秦大官人吹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光头胖子,笑眯眯得像个弥勒,可是偏偏一双鹰眼里精光四射,阮沅直觉胖子身上有种和秦亦峥相似的东西。

“又胡咧咧。”秦亦峥嘴角也带上了淡淡的笑意,介绍道:“阮沅,这就是老板,也是大厨,赵三哥。”

阮沅连忙喊人:“赵三哥好。”

胖子笑起来,揶揄道:“原来是好大一阵春风。”

秦亦峥只是笑笑。

“呶,今天的菜谱。”赵三手指朝身后点了点,“你晓得的,我这儿每天只做黑板上的菜色,甭管是谁来了,天王老子嫡亲兄弟都一样。”嘴上说着,眼睛却瞟了瞟阮沅。

阮沅当然知道这话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不过摊上阮咸这样的哥哥,她早已经习惯牛人有点怪脾气了。是以她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就认真看写在黑板上菜单,黑板上字迹劲瘦漂亮得紧,根本没法想象出自一个胖子之手。

“你看看想吃什么?”

“爽口白菜、酱爆鸡丁。”阮沅爽快地报出了菜名,眼睛一睃,瞧见旁桌上的一道菜,大概是上桌后才浇上了大勺的热油,大块的红色块状物在热汤里颤巍巍地哆嗦着,鲜香扑鼻。

“人家吃的那是什么?毛血旺吗?好香啊。”阮沅扯扯秦亦峥的胳膊,“里面的东西和那人丢我的好像。”

赵三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却收了,似笑非笑地睇着秦亦峥:“兄弟,你这女朋友刚出炉的吧,业务还不熟练啊。”

阮沅并不知道秦亦峥不吃动物的血制品,所以有点不明白赵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秦亦峥倒是容色不变:“是毛血旺,你说的那是猪血,怎么样,要尝尝吗?”

“猪血?”阮沅有些嫌恶地摆手:“那算了,你看看还要点什么。”

秦亦峥点了两道菜,便和阮沅找了张桌子坐下。

赵三去了厨房,阮沅忍不住问秦亦峥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秦亦峥只好说了实话:“我不吃猪血鸭血这些动物的血制品。”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会联想到人血,不大舒服。”

阮沅却有些无措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脸上的神情仿佛考砸了的小学生,满是懊恼慌张。

秦亦峥截住她的自责,正色道:“阮沅,我们有很多时间。”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叫阮沅眼眶微红,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为了活跃气氛,秦亦峥又主动说道:“赵三哥是我做雇佣兵时认识的朋友,一直想金盆洗手,但是进了江湖,并不是想离开就可以离开的,后来我帮了点小忙,他总算达成了自己的理想,做一个厨子,开一家馆子。”

越是深入接触,阮沅越是发现秦亦峥的可贵。有些人会把举手之劳夸张成弥天大恩,可他却永远轻描淡写,“帮了点小忙”,又想到之前他千里迢迢把孩子送到周齐光手上,忍不住感叹:“你人真好。”

秦亦峥听到这话,不觉胸腔微微震动,脸上表情也有些怔忡,只有像她这样爱他的人,才会觉得他这样满手血腥的人是个好人吧?为了掩饰失态,秦亦峥低头抿了一大口茶水,再抬起头来,竟然难得开起了玩笑:“这是给我发好人卡吗?”

两个人正说笑着,菜很快上桌了。就是最普通的白瓷盘、白瓷碗,有的边沿还有一两个轻浅的豁口,可是大厨手艺委实高妙,竟然让人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白菜芯子上面微撒盐和花椒油,浇了点的芥末墩,口味清爽解腻。酱爆鸡丁,是用甜面酱和黄瓜丁爆炒的鸡脯肉,非常滑嫩。秦亦峥点的酸汤鱼也异常美味。

尽管环境嘈杂,阮沅却吃得十分香甜。她并不像阮咸那样吃饭讲究格调,厨子食材餐具酒器就不用说了,甚至连佐餐的音乐是勃拉姆斯还是李斯特都有讲究。她是只要味道好,苍蝇馆子也无所谓,不知道被阮咸吐槽过多少次“千金小姐的命丫鬟的身子”。

秦亦峥也有点吃惊,“倒是没想到这样的环境你也吃得惯。”

“秦亦峥,你那是偏见。难道我每顿饭都该穿着小礼服,跟老鼠似的,那么小口小口吃东西吗?我可是职业女性,做过战地记者的职业女性。”阮沅气鼓鼓地从盘子里抬起头,瞪他。

“老鼠吃得挺多的,我们那时候没有口粮的时候,就会挖老鼠洞,能掏到粮食,老鼠烤熟了吃,味道贼好。”亲自来上菜的赵三刚好听见阮沅的话,笑呵呵地拆台。

刚端上来的是主食,滚烫的桂花糖粥,煮的非常软糯,上面浇着厚厚的一层糖浆,细碎的桂花末点缀其间,甜香扑鼻。秦亦峥给阮沅盛了一碗。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吃着饭,真是奇怪,阮沅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感到宁馨,她脑子里甚至盘算起了《郎色》下一期可以搞一个专题,叫做“爱一个人,就是和他一起吃好多顿饭”,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顿饭,他们以后还会在一起吃好多好多顿饭。

“你们听说了吗,德昌公寓那儿要拆迁改造了,我连襟在住建局,说年后就动工。”

“德昌公寓那边恐怕不好拆吧,那里头以前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吓,可都是些刀头舔血的家伙,虽说都死得差不多了,但怎么说呢,不三不四的人就爱住在那儿……”

邻桌的中年男人们正在闲磕牙,秦亦峥的筷子却一下子顿住了。

阮沅也停下筷子,有点担忧地看着他。

秦亦峥看懂了她的眼神,他宽慰地朝阮沅笑了笑,将悬停在筷尖的白菜送进口中,芥末的辣味和菜芯的清甜如同瓦斯爆炸一般,争相在他的口腔和鼻腔里跑蹿。

“他们说的德昌公寓,我父亲过去就住在这儿。”

阮沅愣住了,“你父亲——”对于秦林恩,阮沅并未见过真人,只知道人在美国,做军火生意。在她印象里,军火商们似乎都是下颌长着重峦叠嶂一般肥肉的胖子,可是能和顾倾城生出秦亦峥这样的儿子,并且拒绝顾倾城娶了别的女人,这两点中的任何一点已经足以让他成为世间传奇。说对秦林恩没有好奇绝对是假话。更何况她无法不好奇风华绝代如顾倾城,在感情里无往不利的顾倾城,居然曾经会被一个男人放弃。可这是他的家务事,他不说,她永远不会主动问。

秦亦峥却答非所问,“赵三哥家的秃黄油拌饭是一绝,明年秋天带你过来吃。”

明年秋天。这是承诺也是期许吧。阮沅忽然觉得心尖上开了花,忍不住笑起来,“好,明年秋天我们来吃。”

吃完主食,秦亦峥去结了账。两个人刚出门,秦亦峥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忽然说道:“德昌公寓离这儿不远,陪我步行去看看,可好?”

对于秦亦峥提出的要求,阮沅怎么会说“不”。

两个人就这样信步走了过去。

说是德昌公寓,其实不过是几幢旧楼,剥了色的墙面乌漆嘛黑的,街边开着各色快餐店,不过此时都关门大吉,糊在卷帘门上的“福”字大概是没贴牢,被风卷开了一角,可怜兮兮地鼓荡着。还有些店面大概是夏天卖麻小,冬天卖羊肉,两块招牌在门前并排立着,有种黑色幽默的感觉。玫瑰色招牌的“芳芳按摩”“小红理发店”似乎还在营业,粗服乱发的女人穿着珊瑚绒的睡衣,在门后和流里流气的男人打情骂俏。

这是阮沅所不熟悉的蔺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把我写饿了。。。还有一更

撒花的小手让我看见mua~

第48章 白日梦游(2)

“我父亲是京津人,土生土长的京津人。”秦亦峥忽然开了口,“非凡地产和建筑事务所其实应该是我母亲的财产,是我外祖父顾雁遥留下来给她的。”

顾家,京津顾家?阮沅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顾雁遥,那个原来是物理学家,后来从政的那个?他是你外公?”

“对,就是那个著名的核物理学家。他当年因为不肯从政,和家庭决裂,孤身一人赴美留学。在美国成家立业,有了一儿一女,就是我舅舅顾逸夫和我母亲。后来为了报效国家,他选择归国。”

“我舅舅插班进了京津大学,和我父亲同班。两个人成了最好的朋友。对了,那个时候我父亲还叫秦仲恩,因为在家行二,上面还有个哥哥,不过在文/革中去世了。秦家也是书香门楣,我祖父秦宪宜是当时国内有名的宗教学专家,文/革时沉湖自杀;祖母林珊,原来是京津大学里的中文系教授,被批/斗时摔跛了腿。”

那个可怕的年代离阮沅太过遥远,阮沅有些讪讪的,为自己不知道如何接嘴。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个时代的大学生,还是全国顶尖大学的大学生,你爸爸后来怎么会——”

秦亦峥却说:“介意我抽根烟吗?”

阮沅摇头。

秦亦峥掏出烟来点上,深吸了几口,才继续道:“我母亲和我父亲是早恋,我算是他们偷食禁果生下来的。”

“他们为什么会分开,都有了你了。”

“可能我的叙述有点混乱。我出生的时候我父亲和我母亲已经分开了。”秦亦峥的语气有几分邈远,“你知道的,我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统。我七岁之前,基本上都是和我母亲还有外祖母在日本生活的。”

“你,你外婆是日本人?”

秦亦峥点头:“对,她真名叫安藤喜江,真实身份是日本外务省的间谍。”

阮沅这回目瞪口呆了,他全家都像传奇一样,叫她自己越南末代王朝阮朝王室后裔的身世背景都不够看了。舔了舔嘴唇,阮沅问道:“你外祖母是为了窃取情报才嫁给你外公?”

秦亦峥掐了烟,笑起来:“谁知道呢,或许也有爱情吧。当年我外祖父负责粒子加速器的建造工作,结果图纸失窃,他们被关了几天后又放了出来,说是窃贼找到了,就是我父亲,在他家里发现夹着图纸的书籍。”

“是你外婆?”阮沅已经猜出了故事的轮廓。

“对。当时我母亲刚怀了我,我父亲还什么都不知道。为了救他,最后是我外婆出主意,让寄居在秦家的一个姑娘去自首顶了罪。”

“偷窃国家机密,在当时罪名应该很重吧?这个姑娘能愿意?”

“外祖母利用了她对我父亲的感情。”秦亦峥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人心自古就是偏的。大概人在做,天在看。我父亲放出来之后急着去和我母亲相会,被我祖母喝住了,她已经看透了秦家这次的无妄之灾都是拜顾家所赐,还带累了一个无辜的人,两人争执当中,祖母从楼梯上摔下去,临死前要求我父亲离开我母亲,娶林菱,也就是那个顶罪的姑娘。”

“我母亲被我外婆带去了日本。因为交出了图纸,任务失败,吃了很多苦。后来我外婆委身于一个黑帮的首领,日子才好过了些。”

女人,难道就只有出卖自己的□□和灵魂,才能过好日子吗?阮沅听得有些愤怒。

“外祖父经历这样的家变,心灰意冷,向家族低了头,带着我舅舅回了美国。我母亲也不知所踪。我的父亲觉得受到了双重背叛,朋友,爱人。他放弃了研究生的学业,一心想帮林菱减刑。一个学生,没钱没权,谈何容易。当时蔺川比较乱,他改名叫做秦林恩,一个人出来闯荡,居然阴差阳错碰上了 ‘贵人’,一个做枪药生意的美国人,他人聪明,又肯吃苦,就这样一脚踏进了纽约黑帮。”

“差不多七年的时间,总算帮林菱翻了案。等到我母亲好容易找到父亲的下落,她发现父亲改名叫做秦林恩的时候已经觉得不妙,再见到怀孕已经五个多月的林阿姨,她根本接受不了,找人撞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阮沅打了个哆嗦,顾倾城居然如此狠戾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