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性情所致(3)

华灯初上。瑞吉酒店的门口。

阮沅挽着秦亦峥的胳膊跨进了瑞吉那颇富古典巴洛克风情的门厅。

宴会厅设在二楼,两个人到达时已经来了不少客人,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互相恭维,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阮沅打量了一下宴会厅的陈设,随处可见的Saint-Louis水晶花瓶里是挤挤挨挨的绣球花,一旁摆着造型典雅的多枝烛台和亮晶晶的银器,长青的藤蔓被花艺师仔细地编制在了镶金的细木壁板上,她不觉松了口气,好歹她今晚也算几分之一的主人,实在不太想因为品味不高而被人嘲笑。

秦瑞铖正忙着招徕客人,看见盛装的阮沅,眼底有惊艳划过。她穿着一袭深酒红色希腊女神式的单肩礼服,修身利落的裁剪将她身材的优点展现得淋漓尽致,裙摆一侧的开叉随着她的步伐,隐隐露出一线修长的腿部线条,左脚踝上间或闪过一点星光,秦瑞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缠丝金线编织的脚链,纤细精巧,坠头是一颗小钻石,步行间熠熠生辉,除此而外,她通身只在右手上戴着一枚鸽血红的红宝石戒指,再无其他饰物。

秦瑞铖突然觉得女友今晚鹅黄色的抹胸礼服裙和大溪地珍珠项链的搭配俗透了。更令他伤心的是,他正想上前吩咐他们照看着点客人,别跟没事人一样杵在那儿,却有人抢在他前面,小跑着凑了上去。他脚下不由快了两步。

“阮沅小姐,居然在这里碰见您,真是三生有幸。”凑上去的男人是个胖子,本来就没什么脖子,难为他还能卑躬屈膝,下巴恨不得埋进胸脯里去。

阮沅是真心不认识此人,语气冷淡:“您哪位?”

“是我不好,不该冒昧地上来跟阮小姐打招呼。”胖子倒是一点局促的神情都没有,又是掏名片,又是自我介绍:“我是做橡胶生意的,之前跟阮小姐的哥哥阮咸先生有过合作,阮咸先生真是惊才绝艳,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今日得见阮沅小姐,也是和令兄一般,叫人见之忘俗。想想上帝真是不公平啊,这钟灵毓秀之气都叫阮家人给占了去了……”

秦瑞铖没顾得上对胖子的阿谀奉承之词反胃,而是被胖子口中透露的信息给震惊坏了。阮沅,竟然是阮咸的妹妹?因为不在一个大洲,只遥听阮家有个女儿,父兄爱若珍宝,谁知道这明珠居然就在他眼前。那个传承了百年的奢侈品帝国,是他无法企及的高度,而秦亦峥却得到了Nguyen集团太子女的青睐?秦瑞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极为糟糕。

他一直觉得自己处处不输给秦亦峥,除了他不是秦林恩的亲生儿子。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处处要压秦亦峥一头,女友黎菁,是他经过严密的调查筛选出来的绝佳结婚对象,父亲是娱乐界大亨,母亲是知名演员,家世、学历、长相、身材,哪处不比秦亦峥那个死鬼女友强,然而本以为谢静蕙死了他会从此弃情绝爱孤老一生,不想他倒是转了口味,不声不响泡到了阮沅,一想到阮沅的姓氏是那金光闪闪的阮,黎菁那点家底就完全不够看了。秦瑞铖只觉得心底五味陈杂,连秦林恩推着轮椅进了场都没注意。

秦林恩依旧穿着很随意,白色的衬衫,烟灰色的西裤,看上去是全场最不像主人的那个。轮椅上的林菱化了个淡妆,穿着一件绿色的织锦旗袍,整个人倒是显得年轻了好些。

随着主人夫妻的入场,原本正进行着毫无意义交谈的宾客们小声地将话题转移到了主人身上。

秦瑞铖脸色愈发有些难看,只要他的“母亲”和“父亲”一起出场,总是少不了嚼舌根的人,什么不知道林菱何德何能攀上了秦林恩这棵大树;什么据说有亲戚关系难怪没有亲生孩子;也有赞秦林恩洁身自好糟糠之妻不下堂,总之,在一切看客眼里,他的母亲和他的父亲是不相配的。

他私心里其实是瞧不上自己的养母的,然而他如今的一切,都依赖的是她,如果不是林菱当初收养他,秦瑞铖有些拒绝想下去。他们看不起林菱,觉得她配不上秦林恩,秦瑞铖也连带性地感觉到了折辱。

秦林恩简单地致了辞,音乐响起,戴着白手套的侍者端着托盘,如同蝴蝶一般穿梭在衣冠楚楚的宾客之间。大家一口一口地喝着香槟,醇酒一滴一滴流入喉咙,对在场与不在场女性的大胆放肆的评价、毫无诚意的互相吹捧、寡廉鲜耻的炫耀也随之出笼。

秦林恩就擎着酒杯站在那儿,不时有人上前,语气殷勤,姿态谄媚地与他说着什么,他的神情始终是疏离的,淡漠的,仿佛一个随时会丢下王位一走了之的国王。倒是秦瑞铖紧紧跟在他身旁,笑得温和又得体。

阮沅看得有趣,秦瑞铖一定以为自己是即将继位的储君,却不知道此刻站在那儿的他,倒更像是君王的随侍。一扭头,阮沅又注意到竟然有几个腕上缠着十字架手拿链的女人将林菱簇拥在其中,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

她好奇地问身旁的秦亦峥:“林阿姨信教?”

秦亦峥点头,从进入宴会厅开始,他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极少开口,阮沅只当他是尴尬,此刻却见他一脸纠结的样子,不放心地捅了捅他:“怎么了?”

“你能不能旁敲侧击问问你爸,我妈现在是不是和他在一起。”秦亦峥语气有些低沉,“我总觉得要出事。”

话音刚落,就看见从常青藤编织的花环门头下走进来一个人影。

是顾倾城。

阮沅忍不住给了秦亦峥一个“您老真是铁口神断”的崇敬眼神。秦亦峥却是一声苦笑。

顾倾城穿着一件藕粉色的薄纱长裙,像蝉翼一般透明,只在重要部位钉着米粒大小的珍珠和长管珠,灯光照在她身上,那粼粼的低闪的辉光,是难以描摹的性感,偏偏除了脖颈和锁骨,半点肌肤都没有露出来,叫人无端又觉得仙气缭绕。

她就这样嘴角含笑,施施然地走在地毯上,裙尾拖曳在地上,让人忍不住想俯身去替她提着裙角,又或者只是想去看她的落脚处,会不会绽放出一朵朵金莲来。大家下意识的屏息凝神,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认识的,不认识的,鸦雀无声里唯剩清淡的音乐,也成了天女下凡的配乐。在绝世的美面前,一切都要俯首称臣。

是一个清冷的声音把众人拉回了人间——“我没有邀请你,女士。”

看客们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开来,贪婪的、嫉妒的眼神,自作聪明的、自以为是猜度都没有让顾倾城的脚步有一丝凝窒,她依旧不疾不徐地走着,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舒展自如,眉目含笑,仿佛走向新郎的新娘。

忽然,她脚下一顿,众人下意识地一静。然而她只是伸手从最近的侍者的托盘上用纤纤两指夹住了一杯瑞吉酒店最有名的“红鲷鱼” (Red Snapper),年轻的侍者整张脸顿时变成了一张大红布,都不敢抬眼看她。

顾倾城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两分,她就这么举着酒杯,款款走向秦林恩,半点眼神也没有施于旁人。

林菱脸色惨白,觉得自己被顾倾城碾成了一颗尘。她突然后悔今日听秦瑞铖和黎菁的劝,穿上了这件旗袍,原本合体的衣服此刻紧匝匝地箍住她,不像一件衣裳,反而成了一道枷,将她整个人的肉身和灵魂悉数禁锢。没有用的,永远比不上,无论她怎么努力,云泥之别从她们出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了,她是朱门绮户里娇养出来的小公主,她是土坷垃里刨食的农家女。

没有用的。

阮沅觉得此情此情堪比小行星就要撞地球,简直紧张得心都要蹦出来,说实话,她是挺喜欢顾倾城的,虽然对她的一些所作所为看不惯,但人总是对长得好看的人格外宽容,而顾倾城何止是好看。因为太美,大家自知拍马也赶不上了,反而从心底生出一股怜惜和欣赏来。阮沅有些担心顾倾城难堪。

在和秦林恩隔着一米的位置,顾倾城站定了,朝他遥遥举起酒杯,巧笑倩兮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秦林恩没有举杯,也没有说话,顾倾城依旧在笑,她不以为意地一仰头,饮尽了杯中酒,又将空杯丢给侍者,在侍者慌乱地稳住托盘的动作里,她像来时一般款款地走了。

视线掠过阮沅和亲生儿子,顾倾城先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又朝阮沅眨眨眼,翩跹而去,仿佛真的只是故人来道个贺而已。

秦林恩注视着她的背影,不知怎么的,竟想起少年时读的唐传奇《柳氏传》里那句——“轻袖摇摇,香车辚辚,目断意迷,失於惊尘。”

他们早就失于惊尘了。

顾倾城的身影消失在常青藤花环编织门下时,秦亦峥拉着阮沅,也退了出去。然而到门口时,顾倾城却已经不见了。

秦亦峥有些茫然地环视四周,不多时,他的手机响起来,是顾倾城打来的。

“喂——”

那头的声音很愉快:“我走了,不用找了。你终于和阮家小丫头在一起了啊,挺好的。”

秦亦峥对于母亲今晚的神来一笔说不上心底的感觉,便没有接话。顾倾城有些不满:“算了,跟你老头一样,木疙瘩,把电话给阮沅,我跟她讲两句。”

阮沅接过电话,有些紧张地喊了一声“顾姨。”

顾倾城轻笑:“还喊顾姨啊。”

阮沅立刻大窘,这立刻改口还是很有压力的。顾倾城也不逗她了,换了正经调子:“看见你和秦亦峥在一起了,说真话,我挺高兴的。他脾气古怪的很,难得你这样明媚的女孩子肯要他。他身上臭毛病多得很,凡是你看不惯的,你就让他改,他不听话,你就告诉我。”

电话里顾女士大包大揽,阮沅呵呵应着,也不好揭穿她,心道你们母子一年能见几面啊。

又说了几句,阮沅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那个,我看酒店安保工作做得挺严密的,还要查请柬什么的,您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骗了别人的请柬啊。”顾倾城语气俏皮,“哎呀,那个倒霉鬼恐怕还在一楼的卫生间门口坐着呢,你让秦亦峥去给我扫个尾。”

“好了,不罗嗦了。你们两个人好好在一起,阮沅,替我多照看着些秦亦峥,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

阮沅有点不适应这种慈母式的顾女士,慌慌张张地说了句:“您放心——”还没说完,那头已经挂了电话。她立刻联想到某种不好的可能,抓住秦亦峥的胳膊,紧张道:“你妈说把你托付给我了,然后就挂了电话,她不会想不开吧?啊,她今天来见你爸一面,是不是心事已了——”

秦亦峥好笑地从她手里拿过手机,“你想太多了,她不是这样的人。”

他语气笃定,阮沅这才松了口气,“我觉得你妈还是爱你的。”

他的母亲,当然是爱他的,只是这个爱和天底下大多数母亲不同,大多数母亲爱自己的孩子,是因为这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她爱他,只是因为他是秦仲恩的儿子。所以,他不像她的父亲,会让她不高兴;他像他的父亲,又会惹怒她。

秦亦峥脸上浮现出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情,伸手牵住阮沅:“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阮沅这才想起方才顾女士的吩咐,赶紧告诉了秦亦峥。

又是一声叹息,两个人朝酒店的卫生间走去。果然,一个穿着齐整三件套的年轻男人坐在卫生间门口的长椅上,闭着眼睛,仿佛在打瞌睡。

色令智昏,果然不错。

秦亦峥上前,拨开男人的领结,果不其然,在颈侧发现一个小针孔。

阮沅咋舌:“这是什么?”

“她戒指上的麻醉针。”

阮沅在心底赞了一声顾女士真是艺高人胆大,转瞬又有些担心自己的老爹。

秦亦峥忽然瞥一眼阮沅手上的戒指:“你戴几号戒指?”

“呃,大陆码是11号。”

阮沅还以为是之前黎菁那句话留下的后遗症,不想秦亦峥却道:“回头我给你也弄一个带麻醉针的戒指防身。”

阮沅心底一动,面上却不显:“你就不怕我给你来一针?”

秦亦峥连眼皮都没抬,淡淡道:“我进行过免疫训练,一针恐怕戳不倒我。”

真是扫兴,阮沅不想理他了。

秦亦峥伸手在昏睡的男人脖颈后面按了按,又拍拍他的脸颊,男人才悠悠睁开眼睛。睁开眼的第一句话是:“噢,仙女。”

阮沅噗嗤一笑,男人却眼睛一亮,伸长脖子问她:“仙女呢?你看见我的仙女了吗?

秦亦峥看见这厮一副发情的种马样,往旁边侧了侧身体,刚好挡住阮沅,冷着脸说道:“你嗑药了?哪有什么仙女。”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瞪神神地往前走,嘴里还嘟哝着:“我明明看见了仙女,她还朝我笑呢。”

阮沅现在相信,别说一张请柬了,恐怕顾倾城要他的全部资产,大概也会送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 9月份写的三万多字已经全部更新完毕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等我再写完三万字再更新咯 反正不会坑的 今年完结掉

第59章 兄妹阋墙(1)

阮咸是从阮正义口里知道阮沅居然真的和秦亦峥在一起了。

起因是顾倾城回了巴黎之后跟阮正义探讨了一下“我儿子和你女儿在一起了我再和你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好称呼比较混乱同时不利于小辈的感情发展”,阮正义一听,慌了神,再三表示没有关系,又绞尽脑汁从圈子里找出了一对类似情况的人家,对这种婆婆又是妈,公公又是爹的组合极尽溢美之词,什么节约资源有利于家庭和谐稳定云云,当然,最后的话题在顾女士一个曼妙的呵欠里收尾,阮正义被打发出了顾女士在丽兹酒店的长包房。

阮正义出了酒店就火急火燎打电话给了阮咸,在电话里,向来好性子的他简直是气急败坏,阮沅实在要和秦亦峥在一起他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好歹他身上一半流着顾倾城的血液,可是他绝不能接受因为女儿要谈恋爱,然后他的恋情就要夭折的现实,他这把年纪谈一次恋爱少一次,阮沅他们年纪小,有的是机会谈恋爱,这些孩子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一点不知道尊老。

接电话时,阮咸还以榫卯结构和新换的女友嵌合在一起,然而听着那头颠三倒四的叙述,嘴上还在笑着安抚自家老头,可是眼底却陡然进入冰原时代,原本放在女友胸脯上的手也不知何时移动到了天鹅颈上,身下的女人本来还像条美人鱼似的在轻轻拧着身体,希望阮咸赶紧挂了电话,然而随着他手指逐渐收紧,美人鱼成了鱼干,发出了一声惨叫。阮咸这才松了手,他眯着眼睛凑近女人漂亮的脸孔,冰凉的手指停在她雪白的脖颈上,上下摩挲,再次逐渐用力:“怎么,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任我为所欲为吗?”

空气变得稀薄,美丽的床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伸手去掰阮咸的手指,眼泪横流“求您,饶了我,求您。”

阮咸倏然松手,抽离出来,赤身裸体地下了床,高声喊道:“穆,把她给我丢出去。”说完就这么迈着长腿进了浴室。

拧开水阀,冰冷的水从头到脚浇下来,阮咸猛地打了个伶仃,他说不上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如果秦亦峥现在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他射成筛子。

身体内的火气并没有被凉水浇灭,反而有要燎原的趋势,他素来清醒的大脑此刻完全无法理智的思考,只要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阮沅和秦亦峥在一起了,他们拥抱、接吻,甚至发生了关系,他就觉得自己嫉妒得要发疯,不,我不是嫉妒,秦亦峥不适合阮沅,他太危险,会带累她的。阮沅会受到伤害,她是温室里娇养大的花朵,狂风暴雨会毁了她。

阮咸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原本就欺霜赛雪般的肤色,在冷水的刺激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他的一双蓝眼睛,却格外的亮,仿佛里面有两颗坍塌的行星正在燃烧。他动了动唇角,朝垂首而立的穆再次发出指令:“给我调一架飞机,我现在就要飞蔺川。”

穆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天色,默默说了声“是。”

擦干身体,阮咸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猩红色的衬衣,慢条斯理地扣上扣子,戴好袖扣,套上黑色的西装外套和裤子,穿鞋,系鞋带,动作一丝不苟,仿佛马上要去接亲的新郎。

天气并不好,飞行员有点后悔跟了神经病老板,夜航也就罢了,这乌云滚滚的,也许马上就要有雨,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命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阮咸到达阮沅公寓楼下时已经是中午了。上了楼,他先去敲阮沅的门。没有人应。他脸色越发难看,又去拍对门阿嫚的门。

阿嫚本来正躺在沙发上看叶芝的诗集,手边放着花茶,听见这裹挟着怒气的敲门声,她下意识的心中一凛,慌慌张张地爬起来,不想带翻了茶杯,水泼在了她刚才看的那首《天国的嫁衣》上。

“如有天国锦,愿为君铺地。镶金复镶银,明暗日夜继。家贫锦难求,唯有以梦替。践履慎轻置,吾梦不堪碎。”

仿佛某种不祥之兆。她眼皮跳了跳,也顾不得去擦拭,赶紧跑去开门。

是阮咸。

阿嫚还没来得及微笑,下一秒,她就被阮咸捏住了下颌:“阮沅呢?”他脸色铁青,像一头丢失了自己心爱宝石的暴龙。

阿嫚不敢撒谎:“去了纽约。”

“和秦亦峥一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让你来蔺川做什么的?怎么,刚把你放出来两天,就找不着北了,真当自己是娇养的大小姐了?”

他从未对自己口出恶言,最多不过是笑话她蠢笨,其实和他相比,有几人不是笨人,她也从未因他的调侃而觉得难过,反倒有种隐秘的甜蜜和欢喜。此刻却觉得他的话,像一个耳光,打得她整个脑袋里都在嗡嗡嗡。脸上也是血潮似的一阵红一阵白。

穆站在阴影里,脸上有不忍的神情,想开口,又觉得自己身份低微,怕更加触怒阮咸,只能往阴影更深重处缩了缩身子,怕阿嫚难堪。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阿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抬起头看着那双让她心碎的蓝眼睛:“您是小姐的哥哥,关心小姐,爱护小姐都很正常,可是小姐已经是成年人了,她爱上谁,想和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您不觉得您这样事事插手,件件过问,很逾矩吗?”

才多久,连这个仰仗他鼻息而活的小丫头也来教训她,阮咸怒极反笑,钳住阿嫚下颌的手指愈发用力:“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阮沅又教了你什么天赋人权,让你觉得你可以对我的命令说不了?阮沅把你当做朋友,你就真当自己和阮家大小姐平起平坐了?”

阿嫚闭了闭眼睛,有泪水从她的眼皮里渗出来,心如死灰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她想,连下颌的痛也不觉得了。

“你有她公寓的钥匙吧,去给我把门打开。”阮沅松开了对她下巴的钳制,冷声道。

她垂着头,进屋拿了钥匙,打开了对面阮沅公寓的门。

阮咸一个人进去了。他四处打量着阮沅的公寓,如同国王在巡视着自己的每一寸土地。

阿嫚站在门口,看着四处查看的阮咸,那样的狂躁,她从未在他身上看见,仿佛一个捉奸的丈夫。

丈夫。

她被自己这个可怕的念头吓住了。

阮咸的面容在随处可见的男人生活的痕迹中变得愈发狰狞。

打开衣柜,衣柜里一半的男士衣物,就这样和阮沅的衣服裙子亲亲热热地贴在一起。拉开床头柜抽屉,那一盒开封的安全套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儿,阮咸的眼睛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急遽收缩。

他再也看不得那床单上细小的褶皱,他无法想象那些褶皱是如何产生的。砰地一声关上阮沅的房门,阮咸拔出钥匙,走进阿嫚的住所,大大剌剌地拖了把椅子,坐在门口。

“我倒要看看两个人什么时候回来。”

黄昏时分,阮咸听见了走廊里阮沅的声音。

“累死了。为什么假期总是这么短,我都不想去上班了。都怪你,从此君王不早朝都是你害的。我本来是多敬业的一个职业女性啊。”

那声音那样娇,那样软,每一声都像拉出长丝的蜂蜜,恨不得将人的耳朵都要黏住。

阮咸霍然起身,走到门外,却看见阮沅跟无尾猴一样挂在秦亦峥身上,他的脸色又冷了两分,语气生硬地唤了一声“阮沅。”

“哥哥。”阮沅脸上有惊喜闪过,“你怎么来了?”

阮咸也不看她,只盯着秦亦峥,阴恻恻地开了口:“秦先生可记得当年的承诺?”

秦亦峥知道他说的是当年带走阮沅时要他答应的“离他妹妹远点儿”,默了半晌,沉声道:“情之所钟。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好她。”

“好一个情之所钟。”阮咸厉声道:“当年你对谢静蕙可也是情之所钟?结果如何?怀胎六个月的孕妇,被人宰了,说起来是因为她搞动物保护,得罪的人太多,可谁知道真假,或许真正要了她命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是你的女人!肚子里怀的是你的种!秦亦峥,你不是信佛吗,这种横死的产妇应该是要下血池地狱的——”

阮沅忽然冷着脸朝阮咸胸口推了一把,“阮咸,你够了啊,别太过分。”

阮咸冷不防竟被她推得往后退了两步,他似乎有些愣住了,蓝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阮沅,你为了他,竟然朝我动手?”

“你不该说这些话。”阮沅金棕色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看着阮咸,“不是我偏袒秦亦峥,只是你不该踩了别人的伤口,还拼命碾。”

阮咸的眼底有风暴在酝酿:“阮沅,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身旁这个男人的处境,他有多么危险,跟他在一起,你根本不知道可能会遇到什么事。我是为了你好。我只有你一个妹妹,爸爸和南阿姨也只有你一个女儿,如果你出了事,你叫我们怎么办?”

阮沅伸手拉住秦亦峥的手,秦亦峥只觉得心头一阵阵潮涌,只能无声的握紧她的手。

“我爱他。我信他。”

“好。好。好。”阮咸连说了三声好,他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悲伤的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多么想问出那句话——如果我要你在我和他之间做出选择,你是做秦亦峥的女人还是我阮咸的…妹妹?

他已经知道了答案。阮咸的脸上又恢复成了他惯常的冷漠表情:“秦总家底厚的很,你既然跟了他,也就不用住在我给你买的公寓了。你现在用的是我的副卡,我会给你停掉。你开的那辆G55,明天我会让洁西卡来拿钥匙。”

阮沅冷笑:“经济制裁吗?主编职位是不是也要给我停掉?”

“那是董事会做出的决定,我一个人无权更该。我收回的只是我个人提供给你的馈赠。你还是阮家大小姐,以后老头归天,该留给你的遗产会留给你。我只希望你永远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阮咸语气板板地说完又扭头看向阿嫚:“你也收拾行李,准备跟我回去。”

少女垂着脑袋,低低地说了声“是。”

“你这是做什么。不是答应让她在这边读书的吗?”

阮咸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怎么,我做不得你的主,连我自己女人的主也做不得了?”他示威一般伸手将少女揽入怀中,少女的脸一下子红起来,阮咸一低头,便吻了下去。

“怎么样,小阿嫚,你是跟着我回去呢?还是留在这边当大学生。”阮咸的大拇指在少女花骨朵一般的唇瓣上轻轻游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