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猪。”

苏亦好别过脸,她不想让战争升级。

“苏亦好,你要是去了,再也别进这个门,我嫌脏。”

“我怎么了你嫌脏?”

“结了婚还和别人勾勾搭搭,我还不至于窝囊到这个份儿上!”

“你怎么说话的?”

“哟,”陈明然怪叫一声,“有文化的人就是弄的巧。”

苏亦好再也忍不住了,忽地站了起来,手扶着桌子,“陈明然,我警告你,别以为我不吱声你就得寸进尺!”

“我怎么得寸进尺了?”

“那你说,自从结婚以来,我由不会做饭变成了会做饭,你呢?”

“哼哼,笑话,你那也叫什么做饭?”

“嫌我做的不好,你来做,别拿着文明棍隔的远远儿的挑挑拣拣——戴了礼帽你也不是文明人!”

陈明然气极,“你是,你是,娼妇一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苏亦好绕过来和他面对面站着,两眼冒火,声音却极其冷淡,“你说谁是娼妇?你再说一遍!”

陈明然自知说重了口,绕过去不提,“你还占理了?”

苏亦好火气起来了,“我怎么不占理了?”

“你占什么理?”

“那我问你,你为这个家做什么了?付出什么了?嫌我做饭难吃,就连那难吃的饭你都没做过几回!”

“能做饭了不起?这月供不是我供的?”

“月供怎么了?这房子是我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开始分的清楚了?”

“分的清楚分不清楚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你赚的钱有给过我一分吗?真正到离婚时,哪些是我的?”

“这就开始讨论离婚了?”

“别扯这个淡,说我的时候先说你自己。”

“我怎么了?”

“怎么了?你对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横做竖做都不对。你对,结婚第一天把我一个人扔马路上、打电话问你回不回家吃饭你嫌烦、让你去接我你理都不理、过八月十五把我一个人扔家里、我碰上流氓的你无动于衷,你真是做的好呀,模范!标准!”

“哼,女人果然只会翻旧帐。之前的事早就清楚了,一遍一遍的絮叨你也不嫌扯着臭!碰上流氓的事你自己都不在乎,这时候拿着这事来勒苛我,你也好意思。就你,流氓会来招惹你?”

苏亦好领会错了他的意思,气红了眼,“是,我是连流氓都不会搭理的人,那你又何必担心我去相亲?”

陈明然本来想说的是苏亦好比较硬朗,不是让人不放心的类型,可一听她的话立刻跟斗牛似的,“谁担心你去相亲?扔到大街上都不会有人捡。”

“没人捡就好,那就不要唧唧咕咕,一个大男人,丢不丢人。”

“就因为我是男人,所以我才不会看着别人给我戴绿帽子。”

苏亦好鼻子里出了个冷气,论吵架陈明然不是对手,翻来覆去那么几句,吵的又有什么意思。她没接茬,拔腿就要走。陈明然却以为她这是藐视自己,着了急,“苏亦好,你,你要是敢去,离婚协议里写的什么都作废,没有你的份儿!”

苏亦好停下脚,“果然要离婚了?”

“果然?是不是早等着了?”

“不要无理取闹。说,打算离了?”

“呸!”陈明然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是你打算离了吧?”

又是没重点的乱绕,苏亦好不言语,绕过他要走。

“苏亦好!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还是想一想吧,我们到底要怎么过。”苏亦好嘴里说着,脚却不停步。

“你想怎么过?”陈明然扭着头。

“象夫妻那样过,有关心,有信赖。”

“我什么时候不信任你了?”

“注意我说的是信赖。”

“别玩文字游戏。”

苏亦好又长吸一口气,倒退一步,“陈明然,别像刺猬似的一动就耸着一身的刺。知道什么是信赖吗?父母之间就是信赖。我不信赖你,你也不信赖我。你也想想,像我们现在这样,钱各人赚了各人花,工作各人做各人的,除了搭伙在一起吃饭,还有什么?”

“这样的局面怨谁?怨我?”

“那你怨我?”

“切,笑话,怨起我来了。”陈明然冷笑一声,不屑的样子,“是谁在第一天见面时不磨合好不要这个那个的了?真是得了便宜还要装乖,念法律的人都了不起。”

苏亦好往前渐渐的逼了过来,“你说谁?”

“就说你怎么了?”火气满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苏亦好指着他,“陈明然,你别惹的我把难听都说出来。”

陈明然咣的打掉她的手,“你指谁?”

“就指你,怎么,你还敢打我?”苏亦好扬了一下手又放了下来。

“你以为我不敢?”

“你敢你试试!”苏亦好的声音尖的像金属线,气的胸口发闷,还从来没有人敢和她动手,谁的尊严都是不可侵犯的。

陈明然猛的把旁边的盆扫到地上,吓了苏亦好一跳。盆咣当的跳了几下,陈明然的声音像地板上的水一样四处漫,“苏亦好,别以为我怕你,打女人我不屑一顾。”

“哼,”苏亦好转过身一扬头,“我真是感谢我是女人,嫁个老公把自己的钱守的紧紧的,把自己的关心也守得紧紧的,哼,全天下没有哪个女人比我更受优待了。”

“你不把自己守的紧紧的?跟刺毛虫似的,一身的刺,又丑又老,还以为自己能变花蝴蝶的四处勾引人。结婚大半年,跟自己的老公弄的跟纯情玉女似的,装什么B!”

苏亦好又转了过来:“你说什么?”

“就说你,说你装B。”

苏亦好想赶过去给他一耳光,却气极反笑,“好,你是圣人,钱拿来。我不装玉女,我要钱,给我钱。”

“你还卖起来了?”

“哼,笑话,我结婚了,我和我老公要钱理所应当。”

“那你也结婚了,同床是不是也该理所应当?”

“同就同,谁怕谁?”

“好,你要是同床我就给钱,从此家里的钱都归你管。”

苏亦好两手往上一掀,薄毛衣和吊带一起揪了下来,绿色的绣花□露了出来。望着他,咄咄逼人的说,“谁先去洗澡?”

陈明然完全没料到她的举动,两眼只盯着她的脸,“苏亦好,你当真?”

“别废话。”

那张脸上的眼睛冒着火,嘴唇发白,鼻孔一张一翕,似乎隐隐的有汗珠闪现。盯了一会儿,陈明然一语不发,扭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摔上了门。

苏亦好把手里的衣服甩在墙上,嘭的发出了一声闷响,然后甩到肩上,抬脚踢开自己卧室的门,关也不关,直接摔到了床上。

相亲

相亲苏亦好趴在被子里哭了一宿,不过不是放声大哭,她不想让陈明然听见。哪个女人不想要爱情?可爱情是自己想就能遇上的?自己也曾经遇上爱情,也吵架,他有胃病,她把他的胃病气犯过好几回,可吵的再厉害他也不骂她,两个人很快会好,她去找他或他去找她。可是,自己确实就是选择了这种婚姻,无论是冲突也好,是莽撞也好,终归,确实是结婚了。

唉,结婚了。婚不是那么好离的。

早上起来发现眼睛都是肿的,把毛巾放在冰箱里冻着去洗脸,进厨房取出来的时候刚好碰上陈明然出卧室,低下头,无声的走过,回屋关上门躺在那里敷上。

陈明然斜着眼睛瞟到了那双核桃眼,又挪了回去。哭,有什么好哭的,到底是谁比谁冤?兀自进卫生间洗脸了。

自此之后,两个人都视对方为透明。除了诸如她先洗澡、她给他留饭等必要的默契外,谁也不理谁。不同的是,苏亦好加班再也不跟陈明然说,陈明然回家看着那黑洞洞的屋子就火从心来,恨不得立刻钻到火星上丢颗炸弹炸了苏亦好。而陈明然加班则是一贯的,不和苏亦好打招呼。

爱情似乎真的是人类必经的阶段,但没有爱情,是不是真的就无法立足?说不上现代人是贪心还是省心,人人都在谈爱情,可人人都不知道爱情在哪里。山盟海誓越来越多,可越来越多的,必定不是珍贵的。一次几位校友聚在一起,一位88年的小MM听了83年的学姐讲她男朋友当年追自己时写情书的盛况,羡慕的两个眼珠子都要出来了。“情书?MYGOD,现在的男孩子就是给你发短信,几个短信发了,好像你就该怎样怎样了似的。还有的男孩子居然认为女孩子太高傲,不高档的饭根本不去吃,可有饭就一定要去吃吗?搞笑!”

苏亦好心里默默的笑,“那你们同学当中,是不是真有这样的呢?”

“我们寝就有,那女孩子就说,上大学嘛,要紧的就是谈恋爱,日子过的比较丰富,有人陪啊,有人请吃饭啊,否则,太无聊了。我没有谈过——不是没有人追过,而是觉得自己太小了,等毕业再说。”

小女孩对爱情还有单纯的、泡沫的、粉红的希望,她不知道现在苏亦好是如何看待爱情,也不知道那位83年的JJ面临的是什么样的问题。在她眼里,爱情还是爱情,只是她的爱情观在她同学当中显然已经显得落后。在这个恋爱要到床上谈的年代,身体接触本来应该是心灵彼此相通后的最后一步,可如今早已迈向前沿,占据了一切。可真的问,你觉得那就是爱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偕老才是真谛。可据某位苏亦好所佩服的大家的说法,婚姻分四种:好过、可过、可忍、不可忍。只要是前三种婚姻,都可以偕老,那么,这么高的离婚率,都是因为第四种?

苏亦好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她不想离婚,陈明然只要不触犯她的三条底限:外遇、暴力和不良嗜好,她就不会离。婚姻是两个人的体面,和谁过都有风险。假如说结不结婚是人的社会性的要求,那离婚,同样也牵扯到社会性问题,轻易离婚,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理智的苏亦好是这样想的,婚姻或者可以如此,爱情则不能如此。所以,苏亦好从来不想对陈明然有过多的指望,或者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毕竟,现在的陈明然,给她的感觉仍然只是理智范围内的。苏亦好的本质是敏感,坚强,不过是一个外表,至少,她要将家庭维持下去。无论这样是对或错,她都有这样的责任。

苏亦好到底还是去见了那个男人。再怎么和陈明然吵架,舅妈的面子不敢违,涉及到两代人、两家人的关系,还是去吧。谁让自己弄了个这么个见不得光的婚姻?怨谁,还不怨自己?有时还真是灰心,这么个婚姻,有意义吗?至于陈明然,爱咋地咋地——生一阵儿气也就过去了吧,只是去见个面,又不是真的怎么了。

论起相亲,苏亦好可谓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从二十二岁开始相第一个,到二十九嫁给陈明然,用她姐的话说,相过的人大约有一个加强连。虽然一个没成,但却取到了如何把对方赶走的真经。她总结的经验是:一、大部分男人都讨厌很能说的女人,真经就是坐在那里尽量滔滔不绝。二、大部分男人都不喜欢比较有才华的女人,尤其不大喜欢和人谈起自己的专业,真经就是抓住他的专业,胡乱的侃一通。此二条能令对方迅速退去。三、学会察言观色,当前两条失效的时候,启用万能的第三条,沉闷定律。有问有答,无问不说话,既不失礼仪,又可让对方对你没兴趣。

今天苏亦好启用的是第三条,因为介绍人是她舅妈,她不敢太嚣张,第三条是最保险的。为了防止失手,她特地把时间定在周五下班后,这样,她可以明目彰胆的顶着一脸疲惫、穿着上班的衣服去见人。

但苏亦好这一次失算了。

对方确实是个文质彬彬的华人,浑身透着一股儒雅气,苏亦好有些不自然,她隐约觉得今天不大好对付。

“苏小姐日常都做些什么?”

“上班,下班,标准的上班族。”不敢透露多的。

“哦,那平日休息时候呢?”

“呃,在家里躺着,看看电视、看看书、磨蹭磨蹭。”绝对不敢说的太好。

“苏小姐真是好静。”

“呃,是。”

“我觉得苏小姐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安静,不浮躁,不施脂粉,比较真,这在现代社会可是不多了。”苏亦好心里暗暗叫苦,大哥,你饶了我吧,早知你这样说,我就涂三层粉过来。

“李先生过奖了,实在是因为比较笨,也比较懒,不会那些东西。”苏亦好实话实说。

“素面朝天需要勇气,说明内心相当强大,对吧,苏小姐?”

苏亦好真想变成小蜜蜂飞走,她只好应酬的笑了笑,速战速决是不可能的了,第一条绝对不敢用,用第二条试试吧。她呷了一口果汁,“李先生平日都有什么爱好?”

“读书人,爱好不爱好,似乎都只是读书。”

“李先生是教什么的?”

“中古文学,主要是凯尔特方向。”苏亦好差点没吐血,此路不通,无法攻击。

“喜欢吗?”

摇摇头,“对英语仍然只是最普通的考试水平。”

李教授并没有深入下去,转了话题,“偶尔也去做做运动,打打网球。”苏亦好赶紧说,“对网球一窍不通。”

李教授点点头,“网球不难学,打打对身体好。”苏亦好泄气了。

心虚的回到家,陈明然正在卧室对着电脑,听她回来动都不动。她想和他说说话,又找不出什么话可说,只好悄悄的回到自己卧室,就听那边的门轰的摔上,苏亦好的心跟着一抖,她知道自己理亏。

第二天中午,好不容易等到陈明然起床,苏亦好主动说话,“陈明然,晚上要吃什么?”

“随便。”

“说吧,你点菜,我来做。”

“怎么?开始准备最后的晚餐?”

苏亦好的脸上搁不住,“陈明然,你真的别在意,我不是。我们家的事儿你不知道,我这舅妈和我妈有些隔阂,我不能不去…。”

“那她让你结婚你也去?”

“你别无限扩大,真不是,我就是没找着机会说…”

“那你就去说。”

苏亦好缓了口气,“你总要给我个时间吧?”

“都结婚要一年了,你还要我给你多长时间?你背着我去见别人,你当我不是男人?”

“你别说的那么难听,只是见一下而已…”

“是不是这次去见个面,下次去牵个手,然后慢慢的就混到床上去了?”

“陈明然,说话别这么难听!”

“苏亦好,那你说,你一个结了婚的人,还去相什么亲?你这不是见异思迁招蜂引蝶是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舅妈不知道我结婚了,我也想不出什么理由…”

“你为什么不告诉你舅妈你结婚了?难道这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你觉得我们这种婚姻很光彩、很见得人?你怎么不去和你的亲戚朋友说?”

陈明然气噎,他起身就走,“真他妈的狗屁婚,不错,不光彩、见不得人!”

苏亦好也霍的站了起来,“没错,就是狗屁婚,这根本就是个错误。”

陈明然停了脚,“你说什么?”

“怎么?不对吗?不是错误吗?连人都见不得,我连二奶都不如。”

“关我什么事?是你在开始时说不要公布,天天跟你地下情似的,你还好意思说?”

“我怎么不好意思说?陈明然,数数全天下的老公,有你那样的吗?难道这就是婚姻美满、爱情幸福?”

陈明然的脸有些发黑,他知道自己理亏,嘴上却不软,“又扯这些破事,剩饭炒三遍狗都不爱吃,更何况还是这果然记在心里找上了!你有什么呀?饭不会做、脾气又差,动不动的还借口这婚见不得人要跑去相亲?苏亦好,你能啊,我这小破房子里的土中国人配不上你这高傲的女皇,我退避三舍,不挡您追求荣华宝贵、飞黄腾达的路!”

“我爱飞黄腾达,你管的着吗?”两人各自摔上门轰隆隆倒在床上,气鼓鼓的,陈明然气她背叛,苏亦好气他不理解自己——有什么啊,结婚了还是你的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教授的电话就一直不断,惹的苏亦好得了电话铃声恐惧症。她不怕相亲,而是怕相亲后的这副局面,不是自己扯不开,而是媒人的面子不好得罪,更何况,这次的媒人还是她舅妈。心里也气,要是早能对外宣称自己结了婚,也不至于现在这局面。怨谁?

陈明然的脸色越发难看,苏亦好的行为在他看来就是公然背叛,心里有气,就隔三岔五的找苏亦好的茬儿,苏亦好想和他和好都难。碰了几回壁,苏亦好也放弃了努力,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两个人似是盲了气味的蜜蜂,嗡嗡乱转,越来越远,小小的蜂巢,似乎离他们也越来越远。

无感情婚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