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到了今日,还是有些不适……”

第一夜后来的那种火辣辣之感,其实早就已经消失,恢复完好。

她感到有点心虚,索性不去看他,将脸藏在他的怀里。

李玄度却怎知她心中的弯弯绕绕,回想那两夜,自己确实失了节制,没轻没重。她身娇体软,细皮嫩肉,又初经人事,怎经得住自己如此对待,不禁心疼,更是懊悔不已,立刻打消了方才生出来的那点念头,将她爱怜地搂入怀里,自责道:“都怪我不好。你好好休息,我不碰你。”

菩珠暗暗地松了口气,嗯了一声,被他继续搂在怀中睡着,觉他似也沉静了下来,再未碰她。

菩珠全身放松了下来之后,想起了白天之事,便开口问他。

李玄度将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菩珠听得是心惊肉跳,紧紧地抱着他,恨恨地道:“太子实是作大死,竟做出了这样的事,最后还要你救他!往后你要加倍小心。我担心他非但不会感激,反而变本加厉。再有这样的事,宁可得罪,我也不会答应让你再去了!”

李玄度默默地望着她,片刻之后,忽道:“今日若非你请来于阗王子,我怕也没那么容易能够脱身……”

他顿了一下。

“你为何如此着急,想方设法也要救我?”

菩珠一怔,正想着如何回应,听他又道:“我以为你对我应当是失望的。我不能助你达成心愿。”

菩珠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恰对上了他低头凝视自己的两道目光。

帐内静悄悄的,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之声。

她迎上了枕边男子这一双略带了几分沉郁的眼眸,轻声道:“不敢欺瞒殿下,嫁殿下之初,确实有些失望。但与殿下渐渐相熟,姝姝才知殿下是何等之人,真心爱了殿下。况且姝姝也想通了。在河西时,常听邻居妇人言,女子嫁鸡随鸡,方为福气。当时不懂,如今却明白了这个道理。以前我是无依无靠,方满脑子胡思乱想,这会儿自己想起来都觉可笑至极。我如今不一样了,殿下便是我的依靠。往后我安心跟着殿下,殿下有饭吃,难道我会饿?”

“殿下——”

她轻轻呼他。

“姝姝已是殿下的人了,遇今日之事,难道心向外人,坐看殿下涉险而不顾?”

李玄度久久地凝视着她的一双眼眸,忽再次低头,深深地吻了她一下,随即放开了她,叮嘱她先睡,说自己先出去一下,等下便回。

菩珠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看着他下床穿了衣裳,快步走了出去。

约莫过去两刻钟,他回了。

“殿下你去了哪里?”

她坐起来问他,有些不解。

李玄度取出一只小瓷瓶。

“你不是说那里还不适吗?我方才去了张太医处,他给了这药,说只消早晚两次涂抹,很快便能消肿止痛。明日要上路,路上会很辛苦,你身子不适,若自己羞于去寻太医,也当早些告诉我,不可自己忍着。”

他的语气带着轻微的责备,去净手,回来便要替她上药。

菩珠没想到他方才竟是去寻太医取药了,现在还要亲自替自己上药,顿时害羞了。

又一想,自己那里早就恢复如初,若是被他瞧见,岂不是叫他知道她在哄他?

菩珠一慌,急忙将药瓶子抢了过来,拔出塞子闻了闻,皱眉嫌弃药膏味道难闻,死活不肯上药。

“殿下放心,我真的无大碍,自己再休息几日便就好了。”

李玄度看着她紧紧并拢双腿手死死攥住裙裾不让自己看的一副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哄道:“你我是夫妇。听话,莫再犟了。”

菩珠实是推脱不了。

说不舒服的是她,他都替她把药取来了,再不用,怕他会起疑心,便改口,坚持自己上药,不许他看。

李玄度无可奈何,笑着摇了摇头,依了她的意思,背着身站在帐外。

菩珠假装上药,过了一会儿说好了,飞快地钻进被窝躺了下去。

李玄度这才回到床上,搂着她让她睡觉。

小娇妻就在怀中,还贴着自己而眠。

李玄度强迫自己静心,陪她早些睡,不知为何,闭上眼睛,眼前却总浮现出方才她害羞,定要背着自己上药,不许他看的一幕,气血微涌,心浮气躁,竟始终睡不着觉,正有些难受,忽觉一只柔软的手悄悄地伸了过来,轻轻抚慰着他。

他一怔,睁眼看她,见她头还埋在自己怀中,忍不住用压抑的嗓音低低地唤她:“姝姝……”

菩珠脸红,不敢和他对望。

她连哄带骗顺利过关,他却好像有些不适。

二人贴身而卧,身边人的异样,她岂会无知无觉?

想到他今夜种种的体贴和退让,被自己哄得团团转,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不忍心就这样丢下他自己去睡,想到还是有别的可以帮他的法子,便大胆地朝他伸去了手。

她主动缠他,极尽所能,他很快就绷不住了,伴着一声长长的释然呼气之声,帐中终于再次静了下来。

收拾完后,李玄度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沙哑着声道:“你累了吧?睡吧。”

菩珠虽然有些累,却能感觉到他的心满意足,自己也觉甜丝丝的,慵懒而卧,闭着眼睛想着明天动身回去,忽记起一件事,思忖了下,睁眼道:“殿下,我不喜那个骆保,往后不要他了,赶他走吧!代替的人,我都你想好了。我看那个阿六就很不错,也很细心。”

李玄度仰在枕上,本已闭上眼眸,闻言睁眸,不解地望了她一眼:“他怎得罪你了?”

菩珠爬上了他的胸膛,玉臂撑着一张芙蓉面,撒娇道:“还要得罪吗?我就是不喜欢他!看他长的样子,就不顺眼!”

李玄度不作声。

见他不说话,又闭目假寐,她伸臂抱住了他,不依地扭着身子:“殿下!我真的看见他就心烦!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答应我吧!”

李玄度只好睁眼,解释道:“他跟了我多年,做事也一向尽心尽力。你必是有误会。若他得罪了你,我叫他向你赔罪可好?”

菩珠盯了他一眼,委屈地咬了咬唇,放开了两支搂着他的玉臂,道:“罢了,你既离不开他,那就留用好了。反正在殿下的心里,我是连个下人也不如的。”说罢从他胸膛上爬了下来,也不靠着他了,自己趴在枕上,闷闷地闭目睡觉。

李玄度见她闷闷不乐,耍起了脾气,显是在恃宠生骄,偏偏竟不忍责怪,僵持了片刻,见她始终不再理会自己,只好将她抱回来哄:“罢了,你若实在不想看到他,明日起不要他近身服侍了,给他另外换个差事……”

见她似还要说话,他脸色微沉:“我叫他不许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你莫再闹!”

菩珠一顿,立刻乖巧地道:“我知道了,我听殿下的话。”

李玄度睨了她一眼,唔了一声。

菩珠确定,他让步了,也就见好就收,脸上露出笑颜,再次抱住了他,亲了他一口,叹息般欢喜地道:“殿下,你对我可真好啊!”

她知道那个骆保跟了他很多年,从无忧宫一直到皇陵,自己这么要求,实是强人所难。

但,谁叫那个侍人势利,还看到了自己最丢丑的一幕。

以前是没办法,只能忍。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她不试试枕边风把人赶走,难道还留着让他继续碍自己的眼?

并且,通过李玄度的这个反应,她也确定了,自己现在在他的心目之中,应是有了说话的余地,这比起刚嫁他时,不知道好了多少。

虽然他没有完全照自己要求的那样把人给赶走,但如此答应下来,想来已是很大的让步了。

她怎能不高兴?

看着她孩子般快活的样子,李玄度的心中,既为自己屈服于她的“无理取闹”感到有点沮丧,又觉得能让她高兴,便就值了。

几分无奈,也有几分满足。

他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行了,满意了就睡吧,明日还要早起上路。”

菩珠柔柔地应了一声,贴在他的身边,乖巧闭目,静静而眠。

第71章

这一夜, 当行宫内外和围场的周围,一切都归于平静,南司将军沈旸在亲自结束最后一遍的岗哨巡查之后, 隐身在夜色里, 眺望着远处的行宫, 身影宛如和黑夜化为了一体。

他的眼前,还在浮现着白天自己尾随在后亲眼目睹到的那些场景。

太子会这么早就对秦王悍然下手, 这一点虽有点意外, 但对他并没造成过大的震惊。

从太子的角度来说, 如果他真的不能再容忍李玄度,这确实是个下手的时机。在秋狝中以猛兽伤人的名义除去眼中钉, 这样的机会, 并不是经常能够遇到。

太子今日的安排, 也可谓周到,甚至连事后如何更加好地去掩人耳目也考虑到了, 附带上了姚张两个公子。

可惜他的运气不好, 最后的关键时刻,于阗王子竟然凭空而降。

尉迟王子怎的这么巧,在未得到太子邀约的情况之下, 就赶到了这个地方?

沈旸从不相信运气,尤其是这样极端状况下的运气。倘若没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个番国的王子,是绝对不可能自己一头扎进这个陷阱并不自觉地充当破坏者, 令太子投鼠忌器,阴谋被迫草草收场。

那么会是谁安排的?

不是李玄度。

沈旸想起了自己当时所见的那一幕, 微微眯了眯眼。

他和菩氏共乘一骑,举止亲密。显然他方携妻游玩归来, 浓情蜜意,不可能提前有所准备。

于阗王子是和他侍卫叶霄同来的。但仅凭这个侍卫长的脸面,是不可能请的动于阗王子的。而当时,这个侍卫是和秦王妃在一起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秦王之妻菩氏获悉了太子阴谋,请出了于阗王子。

就连沈旸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的急智,非一般人能比。即便换做自己,恐怕短时间内,也不能想出如此一个两全的救夫之法,解危局于无形。

只不过,她是如何知道太子阴谋的?

太子的一方,谁的心又向着她?

这姑且不论。

令沈旸感到最不安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李玄度这些年渐渐淡出了京都人的视野,若非姜氏的千秋节,他如今恐怕人还在西海。

囚禁、守陵,后又去了边郡,八年的时间,他表面看着一蹶不振,终日问道,万事也不去争,但一手的弓马功夫,竟还是如此惊人。

要射中高速移动的目标,除了准星,更要预测靶的移动速度,放箭后箭簇抵达时它所处的方位。

这非常困难,稍有失误,绝不可能命中,尤其还在今日这般紧急的情况之下发箭,万一误中太子,罪名将会如何,他应当清楚。

这一箭,除了箭法本身,发箭之人,更是需要何等强大的临危不动的能力方能驾驭。

他却做到了,一箭射断缰绳。

难怪皇帝会忌惮他。

沈旸也是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从前还是轻视了这个曾是先帝最宠爱的幼子的秦王。

若他今日就这样死于太子的阴谋,自己日后倒是少了个潜在的大敌。

可惜,被于阗王子给搅乱。

一道身影从暗处靠近,正是那夜那个在澄园的积翠院中曾出现过的他的随从,低声向他禀告今晚打听来的消息,道白天的时候,有人确曾看到过秦王妃去拜访于阗王子。

沈旸沉默。

那随从见他不开口,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迟疑了下,继续禀告在自己看来更为重要的一件事,低声道:“将军,秦王妃对阿势必小王子看管极严,无论去往哪里,外出一步,身边必有人跟随,寸步不离。从前他刚来京都,还常与韩世子同游,可惜当时尚未接到左大王的消息。后来秦王妃入京,他便与韩世子断了往来。来到此处,卑职寻不到合适的下手机会。那日阿势必王子在马场单独走失,本是个极好的机会,卑职闻讯,当即带了个人,悄悄下去谷地寻找,也经过那一带了,奈何运气不好,没想到他竟就挂在树头,错失良机。这个秦王妃实在多事,若非她处处盯着阿势必小王子,卑职也不至于无机可乘。以卑职之见,莫若先将她……”

他停下,做了个除掉的动作。

沈旸挥掌,扇了他一记耳光,扇得极重,掌过之处,嘴角登时破裂,掉下了一颗牙齿。

这随从为他效命多年,头回吃了如此一记耳光,又惊又惧,也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竟惹他如此不悦,连嘴角的血也不敢擦,忙下跪告罪。

沈旸压低声道:“废物!连黄口小儿都应对不了,竟妄论别事?”

随从这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立刻告罪。

沈旸冷冷道:“明日先回,听我后令。”

随从恭敬应是。

南司将军一职,除本身的戍卫皇城之外,还兼掌昭狱的巡查缉捕之责。许多官员惧怕他,那些仇恨他的人,背后称他为蝮蛇,骂他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是刽子手。

而对于他而言,无人知道,对手越强,他才越是兴奋。

这对手不止是男子,也包括了妇人。

他对那日自己试探要替那小妇人穿鞋,她却倨傲地扬起下巴,不投来半道正视目光的一幕,记忆犹新。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今日李玄度拥她共乘一骑放马而来的情景。想到日后,自己若有机会将这般绝色纳为己有,令她垂下那骄傲的脖颈,彻底臣服于己,他的心底,便莫名地感到了一阵许久未曾有过的刺激。

他眯了眯眼,再次眺望了眼远处的行宫,转身而去。

……

次日一早,才卯时中,西苑里的人便都起了身。怀卫再三地叮嘱鹰奴,路上务必顾好自己的雕。李慧儿穿好了预备出行的衣裳。下人们则忙着将收拾好的箱笼和行装抬出去装车,准备出发上路。

骆保天没亮就回到了帷帐,再检查一遍秦王的东西,免得万一落下不便。检查过后,无一遗漏,对自己的能力很是自得,掀帐而出,正要回去,抬头看见秦王竟双手负后地站在外头,仿佛在等人,立刻笑着跑上去道:“殿下怎来了这里?可是在等人?”

昨晚拗不过她,松了口。

这个骆保虽只是祖母从前派给自己的一个侍人,但却陪伴多年,和他一道进出无忧宫与皇陵,现在忽然让他走,李玄度心里也是有点不是滋味。

但昨夜一时心软,又答应了她,也是不好反悔。

李玄度决定还是自己亲口说为好,这才特意找了过来,见他出来,想起她昨夜说不喜骆保的容貌,忍不住盯着看,见他长得喜眉喜眼,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会和他过不去。

“殿下为何如此看奴婢?”

秦王好似还是第一次这么盯着自己看,骆保被看得心里一阵发毛,摸了摸脸,有些费解。

李玄度正色道:“有个事与你道一声。回去之后,你不必再同去阙国。天天服侍人,想必也是累,你先休息一段时间,过后升你做食邑地的田庄管事。”

骆保大惊失色,第一个念头就是秦王对他明升暗降,不要他了,扑通一下跪了下去道:“奴婢可是哪里做错了?恳请殿下明示,奴婢一定改。奴婢伺候惯了殿下,别的也不会做,哪里都不想去!”说着眼睛就红了。

李玄度心里有些不忍,却板着脸道:“叫你去你就去!何来如此多的话?往后不必再做伺候人的事,哪里不好了?给我起来!”

他顿了一下。

“当心王妃看见,你连这里也去不成!”

他说完,掉头而去。

主上便是要自己死,也就一句话的事,何况是派他做别的事。

骆保不敢再多问,一路垂头丧气地跟了回去,也无心再去做别的事,寻到平日关系还不错的叶霄,拉他到了一边诉苦。

叶霄惊讶,随即恭喜他,笑道:“好事啊,殿下这是觉着你劳苦功高,安排你历练一番,日后老了,做个田舍翁享福,岂非好事?”

骆保哭丧着脸:“你也笑我!我被太皇太后派去服侍殿下,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如今去要我去管田庄,分明是不要我了,这叫好事?”

叶霄想想也对,深表同情,但也无能为力。见他实在伤心的样子,问道:“你是不是那里得罪了殿下?”

“没有!”骆保矢口否认。

“必定有,只是哪里你自己不知晓罢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想到了,说不定还有救。”

叶霄事忙,拍了拍他肩,丢下他匆匆走了。

骆保被提醒,绞尽脑汁想着自己哪里得罪了秦王,忽然想起他方才走之前丢下的那句话,说当心,若被王妃看到,那个地方也去不成了。

这分明是殿下在暗中提点自己。

他得罪了王妃!

骆保又想起平常王妃就对自己没有好脸色,终于恍然大悟。

虽然他也知道,最近秦王和王妃的关系突飞猛进,自己就被迫听了好几场的事。

但他真的没想到,那个大婚之夜还被迫跪在地上希冀秦王谅解的王妃,才这么些时日,竟就翻身这么快,现在连自己的去留都有话语权了!

他更是没有想到,那个平日修道看似无欲的高冷秦王,一夕之间,为了讨好王妃,竟连留下自己都变得这么为难了。

骆保深深地懊悔自己平日还是小看了这个王妃,以为只要一心侍奉好秦王,就算王妃看自己不惯,也不能拿他如何。

如今才知道,他大错特错了。

看秦王这意思,莫非是在说,求他没用,让他自己去求王妃解决?

骆保越想越觉得对,心慌意乱,急忙回了西苑,来到王妃住的地方,看见她在里头,正忙着叫人往外拿东西,一时不敢进,在庭院里徘徊,终于等到里头人少了点,小心翼翼地进去,叫了声王妃。

菩珠早看见他来了,微微皱了皱眉。

骆保也不管边上还有别的人了,立刻跪在了地上求告道:“奴婢有话要说,求王妃给奴婢一个机会。”

菩珠盯了他一眼,示意王姆出去,等人都走了,冷冷道:“何事?”

骆保道:“奴婢错了!罪该万死,求王妃大人大量,给奴婢一个改过的机会,奴婢这辈子只想服侍王妃到老!”

菩珠在镜前对光,照了照自己的花颜,淡淡道:“你不是殿下的忠心人么,你服侍好殿下便是,我怎敢要你服侍。”

骆保眼圈一红,跪在地上膝行到了菩珠面前。

“奴婢一向就想服侍王妃!只是王妃从前不给奴婢机会!求王妃可怜可怜奴婢,莫嫌奴婢笨,给奴婢一个表忠心的机会!”

菩珠依然不为所动:“你是殿下的人,我可不敢。你不想走,还是去求殿下吧。”

“是殿下要奴婢走的!奴婢知道王妃心善,就来求王妃了。奴婢不想走,奴婢只想服侍王妃!”骆保涕泪交加,不停哀求。

菩珠对镜出神。

这个骆保,以前必是以李玄度身边的老人自居,根本不会拿自己真正当一回事,还这么讨人嫌,这么一个人夹在自己和李玄度中间,不是个好事,所以昨晚趁机就拿他去试探李玄度。

现在目的达成了。

骆保不敢再轻视自己。

这倒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此事证明李玄度如今也听得进自己的耳边风了。就算他心里不是很愿意,也不会完全不顾她的想法。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打发走一个下人而已。他今日却一大早起身,没叫人去找骆保交待事情,而是自己亲自过去。她焉能不知?

就猜到骆保这厮会来跟前求饶。

既如此,自然要给李玄度一个面子。免得他觉得自己赶跑了对他忠心耿耿的人,心里存有芥蒂。

菩珠起先不说话,等骆保又磕了七八个头,这才淡淡道:“行了,起来吧,给我拿着镜子,举到窗前亮的地方。”

骆保一愣,忽然顿悟,王妃这是饶过自己了,如逢大赦,感激得就差拿刀子挖心以表忠心了,哽咽道:“多谢王妃。往后王妃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对王妃一定死心塌地,忠诚不二!”说完擦了擦眼泪,急忙举起镜子,找了个有朝霞射入的地方,托着供她照容。

菩珠走到镜前,抬手整理着鬓发,片刻后,随口似地道:“回去了就要去阙国,那边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早些和我说一下,我也有个准备。免得什么都不知道去了,丢了秦王的脸。”

骆保低声道:“王妃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菩珠道:“听说殿下有个表妹?”

骆保立刻道:“是。殿下表妹名叫李檀芳,比殿下小了两岁。小时候常被接来在宫中居住,陆陆续续,几乎每年太皇太后的寿日期间,都会随阙国使团来住上一段时日……”

他一顿,小心地看了眼菩珠,仿佛有点不敢说了。

菩珠淡淡地,一字一字地道:“说,有什么,全部给我说出来,一个字也不要少。”

“是。”

骆保定了定神,又继续道:“她和殿下可谓青梅竹马,太皇太后也很喜欢她,曾称赞她小小年纪便容止可观,胸有丘壑。后来殿下出了事,被发往无忧宫,她原本也要跟去陪伴,被殿下拒绝了,她还跪求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没答应,她这才回了阙国,好似这么多年都未嫁人。”

菩珠盯着镜中霞光里的花颜美人,手停在鬓边,一时沉默。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王姆唤了声殿下,门随即被人推开,李玄度走了进来,见骆保站在窗前替菩珠举镜,她似还在理妆,便停下脚步。

菩珠盯了骆保一眼,道:“放下吧。”

骆保忙将镜放了回去,叫了声殿下,随即缩在一边,不敢出声。

菩珠转身对着李玄度笑道:“殿下,他方才过来求我,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胡话,大概就是说舍不得殿下,想继续留下侍奉殿下。我看他挺可怜,又不忍心了,就想求殿下,要么不必让他去别处了,还是留下来?毕竟侍奉了殿下多年,乍换人,怕殿下用不惯。”

骆保立刻跪了下去:“求殿下容奴婢留下来!”

李玄度狐疑地看了眼自己的王妃和奴仆,拂了拂手:“行了行了,照王妃说的办吧。好走了,马车在外头等了。”

第72章

菩珠先去接李慧儿出来。

李玄度放缓脚步跟在后, 等她去了,停在庭中,叫住骆保, 问方才他是如何求的情。

骆保垂着头道:“奴婢就是认错, 认从前对王妃服侍不周的错。王妃心善, 见我知错,便不与我计较了。”

李玄度看着他, 目光带着疑色:“就这些?”

骆保怎敢讲方才那些他在王妃面前说过的话, 脑袋垂得更低了:“就只这些。殿下方才也看见了, 王妃要理妆,奴婢便上去替王妃执镜。奴婢真的知错了, 从前对王妃存了诸多不敬之心。多谢殿下, 若非殿下提点, 奴婢今日何来的机会去改正。”

李玄度沉默了片刻,仿佛叹了口气, 随即低声道:“委屈你了, 王妃她有些……”

他一顿。

“她年纪小了些,有脾气,也在所难免的, 这回你知道了,往后当心就是。不过,你也确实不能一辈子都服侍我的。今早说的庄子便归你了,往后你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骆保听到秦王安慰自己, 还如此说话,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跪地哽咽道:“殿下千万不要这么想,奴婢有什么可委屈的, 为难的是殿下才对。能服侍殿下,是奴婢这辈子的福气,奴婢不要赏赐,只盼殿下不要嫌弃奴婢笨,给殿下添乱,容许奴婢到老还能服侍殿下……”

耳边传来轻声说笑的声音。菩珠带着李慧儿从她住的地方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