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儿,后面已经不用多言了,只管望着燕七,若不是因为这小胖子自始至终都跟平时一样不慌不乱,他也不会病急乱投医地找到她头上,这孩子许天生胆子就大,不都说体胖心…宽,咳,好吧,心宽了胆儿肯定也肥。

麻痹不害怕不代表愿意给死人穿衣服啊。燕七十分无语地往净室的方向走,崔大少爷笑眯眯地瞥了崔晞一眼,用“好像是故意压低声音只让我弟弟听见但其实我就是故意要让你燕七听见”的声音和他弟弟道:“将来一准儿是个好媳妇。”

“呵呵,还用你说。”崔晞才不管他哥那些妖里妖气的心思。

但是以能不能给死人穿衣服做为评判媳妇的好坏这标准也太诡异了一些吧!

第41章 死状

燕七给何二小姐穿衣服的时候所有男性一律等在净室门外,崔晞原本想进去给燕七作伴,被崔大少爷给拦住了,原话是:“到时候给尸体抬腿穿裤子,叉叉劈劈的,你不介意小七就不介意了?”

妈的什么叫“叉叉劈劈”的!别逼人脑补好不好啊!在场男人集体无语了。

燕七从净室出来的时候,太仆寺寺丞焦大人已经一手拎着御贡春酒一手拎着自家闺女离开了,通政司右参议张大人也怀揣着棋谱背走了还在昏厥中的女儿,并且两位大人均拍着胸脯保证会勒令自家闺女对此事禁口。

紧接着,死者何二姑娘的父亲、大理寺寺副何生谕及其夫人就匆匆地赶来了,身后还跟着崔大少爷和崔晞的父亲、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崔淳一崔大人。

“我儿在何处?”何夫人颤着声问,有些站立不住,被身边的丫头婆子忙忙扶住。

崔大少爷却同何大人低声道:“还是先莫要让夫人进去了,恐她经受不住。”

何大人便令丫头们扶着何夫人去旁边房间暂等,由着崔大人相陪,一同进了净室去。半晌崔大人先从屋里出来,拽过大儿子躲到角落里追问:“怎就死成那副惨样了?”

“池塘下头戳着好些削尖了的竹子。”崔大少爷道。

“戳那些东西干嘛?”崔大人问。

“得问琳堂妹。”崔大少爷提到此人一脸阴沉,这位在府里住的时日不长,却是把全家上下弄得鸡飞狗跳,前些天竟还把神婆叫到家里作法来了,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笑掉京都百官的大牙!

“琳儿呢?”崔大人四下里看,“建吊脚楼哪有在水里戳竹子的,以为地基是做什么的?用得着再插竹子?”

“…”重点不对好嘛老爹!

崔大人干的就是修修建建的工作,三句话不离本行。

“小四儿怎么也在这儿?”崔大人瞅见他另一个儿子,懒洋洋正倚着茶室门打呵欠呢。

崔大少爷叹了一声,自己这老爹吧,心性单纯,一门心思地扑在工部事业上,于人情庶务方面实在不怎么拿手,害他这个做长子的一天天为这个家操碎了心,这会子他老爹跟着来也抓不住重点,还得提防着这位别在人何大人面前乱说话。

“爹,您还是令人去把我娘请来吧,由她劝慰着何夫人些,此事万不能在今日捅出去,否则祖父这个生辰可就…”崔大少爷提点自己老爹。

“说得是说得是,”崔大人忙道,立刻派人去找自己老婆,“你母亲正同燕大人在一处呢。”

“…嗯?!”崔大少爷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老爹你确定你没有少说一个“一”吗?是燕大人不是燕夫人?

正待细问,却见何大人已从净室出来了,面色沉重里带着疑虑,向着崔大人拱了拱手,崔大人倒没忘了说一声“节哀”,何大人叹了一声,道:“生死由命,事已至此,哀亦无用。只不过…我想知道的是,小女究竟是如何掉进那池塘的?她不傻又不疯,今儿登门时还兴高采烈的,缘何就毫无来由地投了塘?”

崔大少爷巴不得这事儿能拖则拖,最好拖得前面晚宴散了宾客都回了家,见何大人如此一问,立刻便请他往茶室里去:“事发时舍弟并几位小姐都在此处,何大人如有疑虑或可寻他们细问。”

何大人果真跟着往茶室去,崔大少爷转过头来悄声嘱咐他爹:“您往前边去,同众宾客招呼一声,随便找个借口说何大人无法参加晚上宴席,以免旁人多心。”

“好好好。”崔大人向来听儿子的话,一溜烟儿地往前头跑腿儿去了。

何大人这厢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廊上一阵脚步响,听着是往净室去了,净室里几名何府下人正在给何二小姐收尸,就见悉悉索索地挤进几个人来,为首的那一个穿着群青底子绣金线的锦袍,面如朗月,目似晨星,举手投足间清华万千,只是一开口却带着浓浓的蛇精病气息:“掉出来那截红肠不先塞回肚里去么?”

红…红肠…你当这是哈尔滨灌红肠么?!

一声尖叫,跟着来看情况的崔夫人见着这尸体的惨状双眼翻白向着身侧倒去,身侧就站着燕大老爷燕子恪,手疾眼快地将崔夫人拦腰兜住,崔夫人便软软地瘫在了他怀里。

崔大少爷在后头看得眼角直抽:什么鬼啊这是?!娘您胆子不是一向很大的吗?!去年午门外腰斩犯人您还凑热闹看现场去了呢啊!回来还眉飞色舞给我们详细描述过细节了啊!再说我爹就在右边站着呢啊!您…爹!爹!您甭瞅尸体了!你老婆还在别的男人怀里呢啊!

“怎会如此?!”一颗大头挤上前去看了几眼,不由倒抽口凉气,忙向那几个准备收尸的家丁喝道,“且住手!先莫要动她!”

几个家丁不识乔乐梓,只好扎煞着手瞅着后头的崔大少爷,崔大少爷正把他母亲从燕子恪怀里抠出来塞进他父亲怀里,没好气地道:“乔大人的话没听见?都先到轩外候着去!”

场地一清,净室里便只剩了乔乐梓、燕子恪、何大人和崔大少爷,乔乐梓乔知府蹲到何二小姐尸首旁细看了一阵,两条八字眉就皱了起来,何大人面色十分难看,强忍着悲意问他:“敢问乔大人,小女…小女身上…可有不妥?”

“是有些奇怪之处。”乔知府捏着自己的双下巴犹疑,本来他正同燕子恪在桃林里一起闲逛赏景来着,后来遇着崔夫人就在那里聊了起来,碰巧耳尖听见崔府下人请崔夫人往映红轩去“宽慰何夫人”,说“有位小姐意外身亡”,还没待反应过来,燕子恪那家伙就跟针扎了屁股似的二话不说往映红轩大步而去,害他不得不跟着,再说官眷死亡这种事发生在崔老太爷的寿宴上,也少不得他这个父母官露面过问一下。

如今一看之下倒真颇出意外,肚子上这么大一个洞,把人都穿透了,究竟什么意外能让人死成这副样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十更毕~

满意你们所看到的吗?

第42章 竹子

大致问了崔大少爷几句,乔知府站起身,先同何大人道:“何兄节哀顺变,此事吾必会问个明白,只是…问清缘由之前,令嫒…还须暂时留在这里。”

何大人好歹也是大理寺的任职人员,这其中的流程自是清楚,因而点头应了,却是不忍再看女儿死状,转身就出了净室。

乔知府踏入茶室的一瞬就无语了:怎么又是燕子恪家那个小胖丫头?!怎么哪儿都有她?!不对,确切地说怎么她在哪儿哪儿就发生命案啊?!这孩子简直衰神附体啊有木有?!

废话,你以为名侦探柯南是靠着什么编到八百多集的。

燕七和众人一起向着进屋来的乔知府和燕子恪行礼,燕子恪在她身上扫了一眼,没有多言,只在旁听着乔知府向几人问话,直至说到那池塘下的竹子来。

“为何要在塘底插这么多竹子?”乔知府问的是琳堂姐,映红轩的翻建皆是出于她的自作主张。

“因为…”琳堂姐哭得嗓子都哑了,“那神婆说了,因映红轩下头有龙气,那黑蛇便是龙的化身,这是难得的宝地,在塘底插上竹子,就代表‘柱子’,使龙盘柱,便有根基稳之寓意,一共插上三十三根竹子,代表天上三十三重天,龙气由中空的竹(柱)子引渡,冲霄而上,便可化为祥龙,于三十三天上层层守护崔府…呜呜…我真的…真的只是好意…图个吉利…不成想…不成想竟会这样…”

此番话听得众人也是无语,那神婆本就是靠忽悠人赚钱,到了平民百姓家里,就是没事也会给你说出事来,唬得你破财消灾,到了官富之家,有事也给你说没事,哄着你将好事变得更好,花钱图吉利——她当然不敢说有事,惹怒了官家一根指头就摁死她了,谁都愿意听好话,那神婆想必又知道马上就是崔老太爷的寿辰,这个当口她哪儿敢说不吉利的话,自然是怎么能让对方高高兴兴地花钱就怎么说呗。

不怪琳堂姐就信了那神婆的话,这个时代不迷信的人能有几个?换作别的人家,只怕也会一样照着神婆的话做,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人往池塘里跳。

“戳竹子就戳竹子罢,为何还要将竹头处削尖?”乔知府叹口气道。对于这类愚昧的闺中妇人,他也感到十分地无奈。

琳堂姐又惊慌又无助又气愤地哭着道:“我哪儿知道那帮子粗人这么笨啊!我说把竹子头都削尖,那是为了方便往池底的泥里插啊!结果他们把竹子两头都给削尖了啊!”

崔大少爷在旁边听见有点不合时宜地想笑:这特么真是蠢主子遇上了笨下人,干出来的都是什么事儿!…等等,我们府里有这么笨的下人吗?回头查出来全都发卖了去!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乔知府只好又叹了口气,一个蠢货犯了错,却连累得一个无辜之人连命都送掉,所以说啊,宁给聪明人提鞋,不让糊涂人伺候,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莫名其妙地被这糊涂人给害死了,你还无从追究,谁让人只是好心办了坏事呢。

琳堂姐这一出甚至都不好给她定性,判她个过失致人死亡?但她对死者的行为并没有做出直接性的干预和影响,且死者跳池这一行为也实在不属于一个正常的自然行为,这就好比某甲在泔水桶里扔了颗钉子,哪里会想到某乙不去吃桌上的好饭偏要去吃泔水桶里被倒掉的剩饭结果误吞了钉子被扎死了一样,跳池塘和吃泔水,这本身就都属于不可思议的行为。

真要追究,也只能是罚琳堂姐——这孩子叫崔美琳——万把两银子做为民事赔偿,至多坐上一年的牢——可她是崔老太爷家里的亲戚,如果崔老太爷肯当保人,连这一年的牢都不用坐了。

何大人一直在旁边听着,定罪量刑的条典他也都清楚,此刻除了替死去的女儿自认倒霉之外,也没什么理由再追究崔美琳的不是,只不过他还是想不明白:“淑媛好端端地为何会跳下池塘去?莫不是有人说了什么刺激了她?”淑媛是何二小姐的闺名。

这也是本次事件里唯一的也是难解的疑点,乔知府便让在场的这几人将当时情形不分巨细地详细说了一遍,至说到那条大黑蛇时,久未发一声的燕子恪忽地插口问崔美琳:“那蛇究竟有多大?”

崔美琳哭着支吾了几声,最终哑着声道:“是条胳膊粗的蛇,我…我说时夸大了些。”

夸张也正常,闲聊臭侃时许多人都爱夸张,但这…与何二小姐的死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吧?乔知府看了燕子恪一眼,不知道这个蛇精病是不是因为听说了有同类才这么感兴趣的。

待众人将事发情形说毕,乔知府方道:“照诸位小姐所言,那何二小姐去了净室后没有片刻便惊叫出声,而后便跳了池,去净室之前情绪还极稳定,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短短片刻时间内就心绪大乱、不管不顾地往池子里跳呢?”

众人当然答不出来,乔知府便请崔大少爷将当时在映红轩内当班的丫鬟们全都叫过来,然后询问当时的情形,因府中排宴,下人人手比较吃紧,在映红轩里伺候的崔府丫鬟只有两名,一名负责在茶室里随时听唤,一名负责烧水煮茶各种打杂。

事发时是那名打杂丫鬟在净室伺候的:“奴婢在琳姑娘出了净室之后便进去添香灰,而后何二姑娘就进去了,奴婢端了盥洗盆退出来,到隔壁去换水,才拉开门就听见何二姑娘在净室里尖叫,慌得连忙放下盆子去开净室门,却正看见…看见对面西墙门已被拉开,池塘水溅起大片的水花,何二小姐已经不见了…”

乔知府的八字眉撇的角度更刁了:“从净室里出来再到隔壁,短短七八步的距离,连从一数到十的时间都没有,就是这么短短的几息,何二小姐竟就情绪大变、惊而投池,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究竟这短短的几步时间,在那净室里发生了什么事?”

一行琢磨着一行从茶室出来往净室走,何大人也在他身后跟着,燕子恪却没有动,只招手把燕七叫到面前,摸了摸脑瓜顶,捏了捏脸上的肉,然后递给她一块油纸包的奶酥。

崔大少爷在旁边看得嘴角直抽:这特么到别人家赴宴还带连吃带拿的啊?!这奶酥分明是看戏时候给客人上的茶点啊!

看着那燕小胖小肉嘴儿吧嗒吧嗒吃得香甜,崔大少爷就有种燕子恪在投喂家养小肉狗的即视感。

这伯侄俩也太不讲究了,那边还死着人呢,这边就吃上了。

“怕是今儿的晚宴要吃不上了。”崔大少爷听见燕子恪对燕七道,然后就看见燕七停了嘴,把剩下的奶酥掰了一多半儿,递给她大伯:“你也垫垫。”她大伯就果真接了,伯侄俩站在那儿旁若无人地对着吃奶酥,一人吃了一嘴酥渣渣。

崔大少爷好想挠墙:燕家人全是蛇精病啊!…嗯?小四,你干嘛?!你不要凑过去啊!不要和那两个蛇精病分奶酥吃啊!…妈蛋!吃了!他真吃了!弟大不中留啊真是!这会子胳膊肘就开始向外拐了,难不成将来还真想入赘到燕家门里去啊?!

这边奶酥刚吃完,蛇精病病友团正满处找茶水喝,就见乔知府从净室那边回来了,对资深病友道:“我已细问过,事发时映红轩周围没有其他人,就算有,也不可能隔着个池塘接触到净室里的何小姐,映红轩内除了这几位当事人之外也别无他人,即是说,事发时净室里及西墙外的池塘方向均无一人,因而排除有人攻击何小姐的可能,换句话说,何小姐,就是自行跳入池塘的。”

燕子恪端着茶盅走到茶室的西墙边,说是西墙,其实同净室一样,这一面也被设计成了推拉门的样式,因为西面就是桃林,当然要能敞开房间用以观赏。门外夜色已深,明月初升,映在池塘的水面上却几乎不见倒影,盖因这池塘里的水实在是不太干净,浓稠得像是油漆,就算白天里站在池边向下看,也几乎很难发现池中竖起的竹子。

当然,燕七这种比较禽兽的视力者不算。

燕子恪向着桃林的方向看,还没看见什么,就听燕七道了一句:“事发前并没有人从这个方向接近映红轩。”

“哦。”燕子恪果断收回目光,转过身举起茶盅喝了一口。

“哦?”这一声却是乔知府发出的,一双豆豆眼颇锐利地盯住燕七,“七小姐,你如何能保证方才之言?”

“我眼神好。”燕七道。

“…”这算什么保证啊!乔知府十分无语,不过是孩子话,燕子恪那大神经病居然就毫不犹豫地信了,就算眼神再好,难道你在映红轩逗留期间还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方向不动啊?!总有不经注意的时候嘛!

“我面向着那个方向。”好像看出了乔知府的心思,燕七补充了一句。

乔知府将信将疑,但事发前茶室里这么多人都坐在这儿赏花,就算有人心怀不轨,也绝不会选在这样的时候动手,他岂能保证这么多人中不会有一个两个的看到他?

“这就奇了怪了,”乔知府八字眉簇成个尖角,“究竟是因为什么会让一个人情急跳池呢?我方才看过了马桶内部,里面的香灰是干的,方才那小丫头说,崔小姐如厕过后她先进去填了香灰,而后何小姐方入内,若香灰是干的,说明何小姐甚至还未曾如厕就因为某事受到了惊吓…可那又如何呢?从小丫头关门出去到事发,不过几息的时间,净室里没有人,净室外除了小丫头也没有旁人,当时另一个丫头正从茶室拎了茶壶出来,两个丫头可以互相作证,室中的几位小姐也可替两人证明当时的行为,所有已知线索放在一起,都足以证明一点——事发时,净室里确凿只有何小姐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的你们!谢谢毫不迟疑地对我的支持和鼓励!谢谢各种脑洞大开的留言!谢谢不惧保安的各种催更!谢谢地雷手榴弹的狂轰猛炸!

以及过年各种串亲戚,实在是无法一一回复亲们热情的留言了!偶尔抽冷子掏手机运用两只摁键吃力的小残手才能回复几条,还望海涵!我会继续暗挫挫地视奸你们每一条的留言哒!所以请继续不要大意地留言说说你们的想法、感受、建议和脑洞吧!

第43章 净室

“那么就从一个人在净室时会发生何事着手。”燕子恪吃喝完毕,接过燕七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随手掖进怀里,迈着长腿便往门外走。

这就要开始了!乔乐梓精神一振,忙跟着出去,再一次进了净室。

“去找个仵作。”燕子恪一句话又把他支了出来,仵作从衙门到崔府怎么也得小半个时辰,乔乐梓只好把崔大少爷拉来问崔府中有没有稳婆,在古代,稳婆偶尔也是会客串一下给女人验尸这种工作的。

崔大少爷心道谁没事在家里养个稳婆啊,生孩子都是提前去外头请的,他三婶去年生小十还是去挺远的地方请的稳婆,这附近可真没有,估摸着请来也不比仵作快多少。这么琢磨着,忽地心头妖气又生,一指那边面无表情站着的燕七,道:“燕小七或可胜任,方才便是这孩子替何小姐穿的衣服。”

乔乐梓惊讶了:这胖丫头才十二岁啊,居然不怕死状这么惨的尸体?!别的小姑娘胆儿再大看看也就算了,她还敢动手!还敢对死尸做出穿衣这么复杂的行为!行啊,牛逼啊,果然是体胖心宽啊!

够了啊,这跟胖有什么必然关系吗。燕七十分无语地被乔乐梓招手叫过去,崔晞懒洋洋地后面跟着,待要一起进净室去,却被崔大少爷拦住,压低声音道:“你进去干什么,里头一会儿验尸啊,脱了衣服来回拨拉,好看么?”

来回拨拉…这种形容石板烤肉的词不要放在这里啊!乔乐梓在旁听见不由黑线满额。

终究净室里只留了燕子恪、乔乐梓和燕七三个人,其余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你给尸体穿的衣服?”燕子恪蹲在尸体边上抬脸问燕七。

“嗯。”燕七点头。

“这么厉害。”燕子恪道。

“昂。”燕七继续点头。

“给尸体脱衣服呢?”燕子恪问。

“也行。”燕七道。

“果然厉害。”燕子恪道。

“昂。”燕七道。

乔乐梓在旁边已经习惯性地无语了,明明很严肃的一个事,被这伯侄俩这么一搅和怎么看怎么像是来吃石板烤肉的,你们的人生就不能认真正经一点吗?态度端正地好好和尸体相处不行吗?老子还饿着肚子呢好吗!连送礼的成本都吃不回来了啊!吗!

其实也不是说男性仵作不能给女人验尸,但毕竟死的是个官眷,而且燕子恪和乔乐梓又不是专业仵作,何大人也在门外,行事总得顾及一下死者家属的心情,所以只好由燕七上手,燕子恪同乔乐梓背身而立进行盲人指导。

“脱下来了么?”燕子恪就问。

“脱下来了。”燕七道。

“检查一下,身上除了腹部还有没有伤处。”燕子恪道。

“左臂上有两处擦伤,右腿上有三处擦伤,应该是被竹子弄的,肉上插了竹子碎片。”燕七检查过后道。

“其它伤处可还有?”

“没有了。”

“拨开头发检查一下头皮,看是否有淤伤、针孔。”

“没有。”

“检查眼睛,鼻孔,耳孔,口腔,看是否有伤或异物。”

“鼻孔和嘴里有浮萍和鼻涕。”

“检查手指缝和脚趾缝是否有伤和异物。”

“没有。”

“检查□□和肛部,是否有伤处和异物。”

“没有。”

“…”乔乐梓再一次惊了,燕子恪这神经病心是有多宽啊?!你侄女才十二岁好嘛!还是个孩子呢你就教她摆弄一具横死之尸不怕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啊?!谁家大人会教孩子——还是个女孩儿干这些事啊?!你真不怕她爹从边关回来用燕子连弩对你顔で発.射啊?!

最神经病的其实还是这个小胖子啊!麻痹你别忘了你才十二岁啊!别干不符合年龄的事好嘛!验尸你怎么能不怕?!你这比尸体还冷静淡定的语气究竟是怎么造就的啊?!敢不敢像个正常小孩一样吓瘫吓哭吓尿掉啊?!老子都被你弄得对小萝莉有接触障碍了好嘛?!

谁来治治这两个蛇精病啊?!

乔乐梓内心狂刷吐槽的功夫,燕七已经给何二小姐的尸首重新穿好了衣服,检验证明,何二小姐除了腹部的致命伤之外,在生前并没有遭受到其它的攻击和伤害。

乔乐梓挠着大脑袋想了半晌:“莫不是这位何二小姐有癫狂症?就我所知,有些人生来体内就藏着这种病,只不过不到非常时刻便不会发作,发作时也毫无前兆。”

燕子恪负着手仰着头,倒不是因为他想用鼻孔看乔乐梓,而是正在天花板上找着什么,边找边道:“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上净室的时候发作,未免太巧,此其一;池塘里插了竹子,本就不属常事,此巧二;竹子被削尖了头,正可以插中跳池之人,此巧三。一件事上发生的巧合太多,我宁愿相信这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你的意思是——”乔乐梓一惊,“这是一起谋杀事件?”

“我并不能保证,”燕子恪又开始低头在地上找,“我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乔乐梓摸着自个儿的双下巴琢磨了一阵,道:“既如此,不妨我们就先假设这当真是一起谋杀事件好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推翻这个假设,只有彻底推翻它,才能真正地排除它的可能性。一件凶杀案,无非是要有作案时间、作案地点、作案动机、作案手法等几个要素,其中作案的时间和地点已经很明显,至于动机,恐怕要询问过与死者相熟之人才能捕捉到蛛丝马迹了。而作案手法嘛,如果说用池塘中削尖了的竹子杀人是目的的话,凶手又是如何做到使何二小姐自己往池塘里跳的呢?且如果本次事件当真是一起凶杀案的话,那么凶手也只能是她——崔美琳。”

说至此处,乔乐梓问燕七:“崔美琳对死者可表现出过什么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么?”

问完才不觉一愣:这样的问题问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做什么,她能看出个屁啊。

就见燕七摇头:“并没有,琳堂姐对谁都一样。”

小孩子的话不足为信,乔乐梓对燕七的回答并没有上心,只重新陷入了思考。

燕子恪踱到马桶前,背身立住,似是在重现何二小姐当时如厕的情形。如果坐在马桶上的话,脸是正朝向东边推拉门的方向的,门外就是走廊,当时那名去换水的丫鬟刚刚离开,手里端着盆子,她走出门去,放下盆,回身,将净室门拉上,而后走开,准备到隔壁去换水,才刚拉开隔壁的房门,何二小姐就在净室里尖叫了起来…

门。

燕七看向净室那扇门,门框是木头做的,刷着乌漆,门板则由既厚又硬的纸糊成,纸上不规则地喷洒着斑斑墨迹,琳堂姐在闲聊时还给大家显摆过这一创意,说“很有一种‘春阴泼墨人愁坐,把雨丝、牵下春雪如磨’的味道。”映红轩所有房间的四面纸墙上糊的都是这样的墨迹纸,另还卷着一挂紫竹制的竹帘。

燕子恪走过去,将那卷竹帘放下来,竹帘是像卷闸门一样卷上去的,用个小钩钩住,放下来后长度能及地板,且上面长度还有剩,做成竹帘的竹片约一指宽,竹片与竹片之间的间距也宽约一指,这上面并没有什么能致人突然发狂乱蹿的东西。

接下来燕子恪和乔乐梓两个几乎将整个净室每一寸地方都细细检查了一遍,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这段时间里乔乐梓派去的人终于叫来了他衙门里的小弟,有师爷有衙差有仵作,一行人为了不惊动崔府的客人们,是从府后门鬼鬼祟祟地摸进来的,借着夜色的掩护潜入映红轩,搞得大家都很郁闷,明明我们都是执法者啊做什么弄得像是来进行犯罪活动的一样!

众人各司其职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人手多了好办事,一伙人开始地毯式排查整个映红轩,池塘更是重中之重,才刚被家长带走的焦小姐和张小姐又被带了回来接受问询,五六七组合并崔晞也一起留下等着录口供。

这厢众人热火朝天地干起来,前头的晚宴却也早就开始了,崔大老爷和崔大少爷拽着不明所以依依不舍离开映红轩的崔夫人去了前面照常招待客人,不知找了什么借口将这厢几个当事人不能参宴的原因唬弄了过去。

幸好崔家没打算把这几个人饿死,专门让嘴紧的婆子去厨房盛了几个菜过来给大家开小餐桌,崔晞指名要了燕七喜欢吃的那几个菜,几个人就在茶室里席地坐了,各怀心事地默默吃饭,轮到谁录口供了谁就去隔壁间接受问询。

“说来她是为的什么要住在你们家里的?”武玥同崔晞已略熟了些,这会子便悄悄地指着琳堂姐压低声音问他。

“我堂叔来京办事,她跟着过来,就先暂住在我们家。”崔晞淡淡地道。

这还是往好听里说的,事实上这位琳堂姐是死缠烂打地跟着她爹进京来的,她爹进京是做生意,她就吵着要到京里散心,反正以她这样的奇葩行事,能把她爹说服同意她跟着来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进了京她爹要去办正事啊,总不能也带着她,就让她暂住进崔府了,这一住进崔府就开始满处乱蹿,指手划脚没个消停,崔家人就算再不待见这位族亲,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

武玥就只觉得琳堂姐这人太不懂事,在别人家里还不老实待着各种生事,你看,这不就闹出恶果来了?

崔晞懒得谈论琳堂姐,只管歪在熏笼上假寐,这熏笼下罩着的当然不是炭盆,而是香炉,炉里燃的是熏肌香,《洞冥记》云:“用熏人肌骨,至老不病。”

“累了就去隔壁歇歇啊。”燕七和他道。

“早说了我病已好了。”崔晞道。

“可你脸色不大好,泛黄了都。”燕七道。

“是吗?拿镜子来我照照。”崔晞坐直身子,接过燕七递来的他送她的小铜镜照了照,“是灯光映的。”说着将镜面对着灯,立时便有花纹投射在对面的墙上。

“真神奇。”燕七道。

“我做的这面魔镜与古籍上所载还有些不同,”崔晞说着转动镜后的镜钮,墙上花纹竟跟着起了变化,“我这个能转动,花纹便可像走马灯般变跟着变。”

“嗯,你这个更厉害,是升级版的魔镜。”燕七夸道。

“升级版是什么?”崔晞问着,但并没有等燕七的答案,反正从小到大这孩子嘴里经常冒出些稀奇古怪的词汇来他都习惯了。

俩人对着灯光摆弄这面“走马灯镜”,边转镜钮边瞅着墙上的花纹,搞得武玥也凑过来跟着摆弄,在茶室里负责监视当事人的衙差颇感无语:到底都还是小孩子,这才刚死了人没多久就忘记害怕玩儿起玩具来了。

明明暗暗的光纹投射在墙壁上,不断变换着图案,燕七看着看着忽然站起身来,把武玥吓了一跳:“怎么了?”

燕七看了眼坐在门边望着外头夜色出神的琳堂姐,从何二小姐出事之后她就一直在哭,这会子眼泪已经哭干了,眼皮和鼻子仍旧红着,那呆滞的目光里却似乎透着一缕哀伤。

“我去找大伯。”燕七并没有犹豫,从茶室出来去了净室。

净室里只有燕子恪一个人,衙役对于事发现场的勘查已经结束,何二小姐的尸首仍旧停放在原地,燕子恪双臂抱怀地倚在临塘的纸屏门上正在沉思,见燕七敲门进来,眸光微晃,似带了丝笑意,却在原地不动,只道:“知道我在这儿?”

“嗯。”燕七进屋,随手将门拉上。

“吃饱了么?”她大伯就问她。

“饱了。”

“都吃了些什么?”

“…”两人中间夹着马桶和尸体聊这些话题真的合适吗…

讨论了几句今晚燕七吃的菜色,她大伯终于言归正传:“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

燕七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纸屏门,指了指门上卷着的竹帘:“大伯帮我把它拽下来吧。”

燕子恪走过来,长臂一伸便解了钩着竹帘的钩子,向下拽了一截出来,递进燕七的手里,也不问燕七原由,就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看她。

“站马桶前面去。”燕七指挥她大伯。

她大伯就听话地站到了马桶前。

燕七向着旁边偏开身,让出大片的纸屏门来,手里仍拽着竹帘钩子,而后向下一拉。

作者有话要说:

——口胡——我只是想存个稿啊!不小心点成直接发表了啊!谁要双更啊!什么鬼啊!

第44章 视觉

人们总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是人身上最会骗人的器官,就是眼睛。

当我们看到一样事物时,大脑会把我们在生活中储备下的认知习惯和经验,结合这样事物反馈出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概念,这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性的处理过程。说得通俗点就是大脑会把我们看到的不完整的画面,根据我们自己的认知和经验来把画面补充完整。就好比如果有人拿着一张被挡住了一半的苹果手机logo的画给你看,你在大脑中就会很自然地“脑补”出这个logo完整的画面来。

但实际上呢,把遮挡物拿开之后,原本被挡住的地方其实什么都没有。我们的眼睛用看到了一半的logo欺骗我们的大脑做出了错误的想象,使我们以为这幅画原本就是一个完整的苹果logo。

除去此种视觉现象之外,还有一种视觉现象是我们最为熟悉的——视觉暂留现象。简单来说,就是一切我们所看到的事物,其影像能够在我们的视网膜上保留0.1至0.4秒的时间,电影的放映原理就是根据人眼的这一特性产生出来的,当多幅连贯的画面被连续以短于0.4秒、长于0.1秒的时间展现在人的眼前,那么人所看到的画面就是“动”起来的,最典型的例子是那一世网上用来做为表情图片的动态图,每一张动态图都是由许多帧相似且连贯的图片连续播放制成的,而最早把这一现象应用到实际生活中的,就是中国人,比如走马灯。

那么,如果把视觉“脑补”现象和视觉暂留现象结合起来应用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呢?

不,或者说,用来产生效果的是视觉暂留现象,而用来掩盖这一效果的,则是视觉脑补现象的原始画面。

就比如,净室纸屏门上所喷洒的,那充满浪漫抽象意味的,墨迹。

燕七拉下了紫竹制的竹帘,紫竹成年之后,竹身会由翠色变为紫黑色,在光线并不强的净室里就同黑色没有什么两样,每一根竹片约有一指宽,竹片与竹片之间又有一指宽的缝隙,当竹帘拉下时,挡住了纸屏门上一部分画面,而缝隙间所露出的墨迹与黑色的竹身融为一体,降低了人眼对所看到景象的分辨力,于是就像被挡住了一部分画面的苹果logo,大脑认知中的经验主义开始作祟,十分迅速地就将被竹片挡住的部分画面脑补了出来,并在大脑中形成了一个完整而生动的画面。

所以现在,出现在燕家伯侄俩眼中的画面,就是一幅白底黑画的,大蛇。

大蛇直起上半身,露出尖牙与信子,做出凶恶的攻击状。

燕七抬手将竹帘掀起来,没有了遮挡物的纸屏门,又恢复成了杂乱的喷墨画。

喷墨画,就是为了掩盖大蛇的图案——目的是要在纸屏门上弄出一条蛇影——但是不能被人看出来——所以要用视觉脑补手法,利用竹帘遮挡,就这么堂皇地把道具摆在所有人的眼前!

可是,只有一条蛇影就能吓得人不管不顾地跳下池塘去吗?燕七拉动竹帘,随着黑色的竹片与空白的缝隙在纸屏门上的交错滚动,那条大蛇的影子竟就像动画一样活动了起来,它像条真蛇一般摇摆着身躯,张大了利口,作势欲向燕子恪所立的方向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