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峰队员个个儿人高马大,常以此嘲笑对手弱不禁风像群娘们儿,难道我们要容忍他们将‘娘们儿队’的称号冠在我们头上吗?”武珽继续问。

“不能!”众人怒吼。

“此刻场外的观众席上,很可能正坐着你们的家人,你们的好友,你们的心之所系,甚至你们的对头,冤家,仇人,你们——想要在这些人的眼前输掉比赛吗?”

“——不想!”

“想再体会一次败给雅峰的恶心滋味儿吗?”

“不想!”

“想报仇吗?”

“想!”

“想不想赢?”

“想!”

“想不想狠狠地赢?”

“想!”

“想不想!”

“想!!!!!”

“上阵!”

“嚯!!!!!”

一伙肾上腺素激增的熊小子们猛虎出笼一般向着楚河汉界处轰隆隆地奔了过去。

武珽老同志放传销窝点绝壁是一骨干分子啊。燕七转瞬就被抛在了后面。

武珽跑了几步后停下来等她,冲她挤挤眼睛:“怎么样?”

燕七竖起大拇指:“太能忽悠。”

“必须的。”武珽一笑,忽然抬腿照燕七屁股上就是一下子,“动作快!综武场上无男女!冲起来!”

麻痹这货绝对是在公报私仇。燕七向前踉跄了几步,调整步伐跟在武珽身后向着场地中央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4章 交锋

楚河汉界处,两队相遇,比赛未及开始便激起了一串火花,双方各站一排,一对一,脸对脸,昂首挺胸,互放鄙视目光,全场观众轰然呐喊,急切地盼着比赛速速开始。

裁判却不理会众人的心情,照例先宣读比赛规则,燕七站在队尾,离裁判最远,与她相对的雅峰选手却是个身高几近一米九的粗壮汉子,与全场最矮的燕七形成了最萌身高差。

“小侏儒。”这汉子挑衅燕七。

“还有自报名号的环节吗?”燕七纳闷。

汉子听到燕七的声音先是一愣——大家上场的时候就都把头盔戴上了,再加上燕七这年纪和这身形,根本显不出什么女性特征来,这汉子还以为是锦绣上了个胖小子新队员呢,不成想竟是个女娃娃!

半晌之后方反应过来燕七刚才那话中的意思,不由一恼:“臭丫头,我看锦绣派你上场是让你送死来的!武长戈脑袋让门挤了吧!”

“是啊,挤得不轻。”燕七道。

“…”这踏马方向不对啊…能不能把惯例的赛前相互挑衅环节进行得正常一点?!

“双方致礼!”裁判将规则宣读完毕,朗声令道。

双方队员齐刷刷相互抱拳致意,然而透过彼此头盔射出的目光里却是满满的火药味儿。

“双方归入阵地!”裁判继续下令。

双方队员转身,迅速地奔回各自阵地。

——比赛这就要开始了!场外观众群情振奋,呐喊声达到了新的高度。

进入阵地的“城门”内,武珽将所有队员集中在一起,十六个人侧着身紧密地团团围成一圈,见武珽先伸出一只手来放在中间,紧接着众人纷纷伸手搭在上面,黑黑白白,长长短短,薄薄厚厚,布满了象征着勤奋、刻苦、血汗、梦想与荣耀的粗茧的十五只手有力地摞握在一起,最后在这摞手的最上面,又搭上来一只白胖塇软的肉爪子,大家看着这坨肉球一时有些跳戏,直到武珽将另一只手盖在这只肉爪的上面,用力地往下一摁:“锦绣——”

“——必胜!”众人齐声大吼。

场边的观众似是被这股冲天的青春豪气所感染,一起跟着纵声狂吼起来,双方队员迅速地在阵地内或散开或站好队形,只待开赛锣响。

“duang——”地一声震彻全场,观众席上的海啸山呼如同冲闸而出的洪水,汹涌向着场中袭卷而去,在这洪浪之中,锦绣的队员们如离弦之箭,似下山之虎,以勇不可当之势冲向对方阵地,速度最快的是“马”担当,双骑绝尘遥遥冲在最前,紧随其后的是战斗力最强的“车”,元昶在前,武珽在后,迅速,谨慎,灵活地向前移动,车之后是五个“兵”担当,呈扇形排开拉长战线,这五个兵远比女子队的兵要强悍并有用许多,两个人执绊马索,专绊队方“马”的马腿;再两人执困仙网,一网下去,神仙难逃;剩下那一个背沙土,专负责照着对手面部喷沙扬土阻挠对手视线,以携助队友进攻或撤退,而若在这些道具用不上的时候,五个兵也拥有各自的武器和稍逊于“车”的战斗力,同样可以积极参与进攻。

跑在队伍最后面的是两个砲——武长戈一如既往地喜欢进攻型战术,除了按规则不得离开本方阵营的士相帅之外,其他所有的人全都被派往了敌方阵营展开进攻。

锦绣书院终极队的另一个砲是郑显仁,在骑射队里他的箭术仅次于武珽,自然是砲角色的不二之选,此刻正擎着弓飞快地向着敌方阵地奔跑,将落在最后的燕七甩出了一大截去。

这是燕七第一次跨入对手的阵地,与锦绣书院的迷宫式阵地不同,雅峰书院的阵地空间更为宽敞,想来也是因为他们的队员块头太大,不宜在狭小范围内活动的缘故。雅峰书院的阵地形式很有特色,由好几座用土墙四四方方围起来的小城廓组成,城廓内有空地有掩体墙,适合打躲避战也适合打正面战,而他们拿有决定胜负的将符的“将”担当就掩身于这十几座小城廓的其中一座中,想要找到他并拿到将符,非得进入一座座城廓中去寻找不可,运气好的话也许一下子就能找到“将”,运气不好的话,很可能里面就正埋伏着对方的其他队员或机关陷阱,等着出其不意地将你一击毙。

与锦绣书院的战术截然相反,雅峰书院采用的是防守型战术,专等着对手打上门来,然后利用己方阵型逐一击毙,最后再堂而皇之地进入对方阵地,将对方残存的几位队员彻底击杀。去年与雅峰书院的两回合较量,锦绣书院就是输在了运气不佳上,没找到对方的“将”之前就因误入设有埋伏的城廓而一一中招,仗着这样符合队员特色的阵地形式,雅峰书院去年取得了很好的名次,今年除了变换了一下城廊的位置和内部的埋伏设施之外,整体仍旧沿用了去年的大致构造,并且同样在前面几轮比赛中拿到了不俗的战绩。

燕七一进对方城门就给眼前环套环、串连串的小型城廓点了个赞,这特么是比赛呢?明明是在玩捉迷藏好吗。刚才那一米九的大块头呢?别人不认识,就只和他说了两句话,那就先弄死他吧。

城廓之间宽敞的“街道”上不时地闪过锦绣队员的身影——大家都正在这些城廓中串来串去找对方的人呢。

燕七在这些街道中穿行,忽听得附近响起一阵金铁交鸣声,想是有己方队友同对手动上了手,当下便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绕过一座城廓,见前面大路上,己方的一“马”正与对方的一“马”厮杀在一处。

“马”这个角色因为必须骑在马上,不容易隐藏,所以很快便被发现,双方的“马”皆使长.枪,抡得车轱辘似的竟是泼水不进,直看得燕七一阵眼花——不愧是男子队的比赛,这一招一式都是实打实地真功夫,普通人根本无法近身半步。

对方的“马”也是个大块头,手上的枪斤两也重,一枪从上头抡下来,锦绣的“马”连忙横枪架住,竟险些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震得双手打颤,脱飞了兵器!

不过二十来回合,锦绣的“马”已显吃力,身上中了对方两枪,只能苦苦支撑。

“弱鸡,还不受死?!”对方的“马”讥笑着又是一记重枪挑过来,竟直接将锦绣“马”手中的枪挑上了半空,紧跟着第二枪杀到,眼看便要将锦绣“马”也挑下马去,突地视线里乌光一闪,这雅峰的“马”反应却是不慢,手中枪向着乌光来的方向一荡,就听得“叮”地一声响,竟将那箭给拨了开去!

“蠢货,我早便看见你在那里了!”雅峰“马”得意地喝道。

“厉害。”燕七道。

雅峰“马”正欲再接再厉地先干掉锦绣“马”,忽见附近的裁判跑过来,冲着他一挥手中小旗儿:“雅峰书院‘马’——阵亡——”

雅峰“马”一怔,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上,什么也没有啊,没有被击中,没有失分,为什么会阵亡?难道——雅峰“马”猫腰向着自己胯.下的马一望,却见马的前腿和后腿的甲衣上各钉着一支乌杆长箭!

综武竞技里的“马”这个角色与其他角色不大一样,“马”的担当队员是与他的坐骑合二为一的,因为在真正的战场上,骑兵的坐骑被伤或是被杀,这位骑兵就会像被打断了腿,杀敌威力将大打折扣,因而在综武比赛里,马被击中等同于人被击中,失够五分则判为阵亡,击中马的前腿得三分,击中后腿得二分,雅峰“马”虽未曾被击中,奈何他的坐骑已失够分。

这个小胖子…还真狡猾!雅峰“马”原地阵亡,后知后觉地琢磨着,方才这小胖子射向他的那一箭原来只是个幌子!用射向他的那一箭吸引他的注意力,实则真正的目标却是他的马!

“奸诈!”雅峰“马”一万个不甘心,冲着走过来从他马的甲衣上往下薅箭的燕七大吼,“有本事下次同我一对一!”

“开什么玩笑,综武比赛可是集体的战斗啊。”燕七道。

“你们两个打我一个算什么本事?!”雅峰“马”不想和燕七讲理,比赛开始还没一会儿他就阵亡了,真是太不甘心了啊!

“照这么算你一个人的块头就顶我们俩人呢,你们队等于三十二个人打我们十六个人,那又算什么本事?”燕七道。

“我——我块头再大也只有两只手两条腿!你们四只手四条腿呢!”雅峰“马”吼道。

“哪吒还三头六臂呢,二郎神还多一只眼呢,跟孙悟空打的时候孙悟空说什么了?”燕七道。

“我——孙悟空还七十二般变化呢!”雅峰“马”咆哮。

“二郎神还七十三般变化呢。”燕七道。

“——孙悟空还有满山猴子猴孙呢!”雅峰“马”狂躁。

“你以为十万天兵天将是草人儿啊?”燕七道。

“孙悟空拔一把毫毛能变出多少个他来!”雅峰“马”声嘶力竭。

“这就是故事的错漏之处了,西游记第五十回有个独角兕大王,原是太上老君的坐骑青牛精,偷了老君的法器金刚琢下界,祭在半空能收水火能收武器,孙悟空的金箍棒、哪吒的六般兵器、各路天神的法器、西天罗汉的金丹砂,全都能被那东西收了去,当初十万天兵天将奉玉帝之命下界捉拿孙悟空,太上老君有这样的厉害法器怎不拿出来给大家用?那时若用这金刚琢收了孙悟空的兵器和他用毫毛变出的猴兵,又哪里会在后面被孙悟空大闹了天宫?”燕七道。

“…………”雅峰“马”仰天喷出一口老血。

“你…们…两…个…”满脸肉都在抽的裁判出现在两人身后——这踏马正比赛呢!你们俩踏马的是对手明白吗!你们踏马的其中一个已经死了知道吗!西踏马游记什么的是能用来在比赛场上讨论的吗?!都踏马摆正态度认真比赛不行吗!

燕七擎弓穿行在对手阵地的街道间,拐过一个弯,绕过一座小城廓,见前面蹲着锦绣书院的两个“兵”,“干嘛呢?”燕七问。

“死了。”两个兵摊摊手。

“谁干的?”燕七问。

“对方的车。”两个兵似乎心有余悸,指了指左边,“往那边去了,小心着些。”

“好。”燕七就往右跑了。

两兵:“…”

方转过一道弯,燕七就觉眼前有红光一抹,紧接着左肩就像被人大力地推了一把,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燕七就势着地一记翻滚,再面向上时手中的箭已是疾出,没有寻找目标和瞄准的过程,抬手便射,然而箭才刚离弦,胳膊就又像被抓着狠狠向后甩去,身子被惯性带着后仰,一下子撞倒在地面上,这一回却没急着翻滚,燕七站起身看了看自己,见肩头与胳膊分别插了一支红杆长箭,瞬间就丢了四分。

方才那一连串的突发情况几乎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抬眼向着红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远远的街道另一端,一名雅峰“炮”心口插了支黑杆长箭呆呆地立在那里。

“雅峰书院‘炮’——阵亡——”

全场观众轰然炸了锅:“什么情况?!我就打了个喷嚏的功夫,那个雅峰炮怎么就死了?”

“瞬杀!是瞬杀!”

“锦绣的那个小矮胖子瞬杀了雅峰炮!”

“电光火石啊!电光火石!”

中箭倒地,翻滚,抬手射箭。

就是这么短暂的一瞬,对方已遭瞬杀。

然而燕七的付出也相当惨重,瞬间内丢掉了四分,只要身上再挨一下,她也就得原地阵亡了。

这种情况下,是该躲一躲,还是去拼一拼?

一声怒喝从旁边的城廓内传了出来,紧接着是一连串的金铁交鸣声,观众们震天价呼喊起来,挥舞着拳头,撕扯着嗓音,沸腾着热血,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震耳欲聋的喧嚣之中,燕七擎弓,转向城廓入口处,迈步而入,雅峰一米九的汉子正同锦绣剩下的三个兵战作一团,刀光剑影,身形交错,脚下烟尘扬腾,四围飞砂走石,一米九的汉子动作灵活,力量十足,锦绣三兵配合默契,衔接流畅,双方你来我往,你转我翻,直教观众们看得眼花缭乱,一时难以辨清哪个是锦绣,哪个是雅峰。

正自难解难分,有眼尖的观众一下子瞅见了站在城廓入口处的燕七,见那小胖子站开箭步,拉开弓弦,姿如劲松,稳如磐石,一道乌光由手中疾射而出,撕开城廓中心那纠缠不清的战团,硬是将箭钉入其中,观众们齐齐惊呼:这小胖子忒个大胆,忒个莽撞!若不小心射中自家队员,那也是要被算做丢分的!

如同施了分水咒,那战团瞬间被这一箭分了开来,三名锦绣兵向后跳跃退开,雅峰那一米九的汉子被独个儿丢在了场中,胸口插着乌沉利箭,僵硬着姿势半晌回不过神来。

“——瞬杀!又是瞬杀!”观众们咆哮起来。

这是什么样的箭法!如此毫不犹豫,如此犀利精准,倘若这是在真正的战场之上,岂不是可以乱军之中直取敌将首级?!

然而观众们似乎惊讶得太早了些,燕七这一箭才刚出手,便觉脑后风响,看地上日影,见从天而降一庞然大物,手中长刀高举,直直地向着她劈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5章 比翼

由上向下劈,势大力沉,莫能相抵,燕七来不及闪避,来不及转身,更来不及还击,这一刀劈下,去不了半条命也要断上几根骨,甲衣再硬再厚,也抗不过这赌上了尊严与荣誉的全力一击!

时间短到只在须臾间,燕七甚至没有可以做出下意识的闪避动作的机会,后背一僵一紧,不得不硬生生承受这可怕的重击。

但听得“锵”地一声激响迸在耳后,地上的日影里多了一条身影,手中一柄方天画戟硬是由下向上逆着劲道将那长刀架了住!

燕七立刻向前奔出几步去,持弓回身,见元昶早与那身高马大的对手战在了一处。

对手的体格实在是太过魁伟,一柄长刀舞得呼呼带风,元昶虽在同龄人中已算是高个儿,可与这对手比起来还是差了相当一截,宽度与厚度上亦不能比,就像是豹子之于狗熊,每一次架住对方的攻势都像是在擎三山扛五岳。

“燕小胖你闪开!”元昶仿佛背后长眼,喝令燕七不许动作,燕七应了一声,向后又退开几步,远远地站在那里观战——元昶与对手就在城廓入口处厮战起来,搞得燕七连同方才那三个“兵”一时半刻都无法走城门离开。

“攻他下盘!”一米九的汉子冲着他的队友吼着,“左路!左路!攻他左路!上头!上头!右!右!横扫!斜劈!”

“对已阵亡的人放箭,裁判会不会说我辱尸?”燕七问自己队友。

队友:“…”

燕七举起弓,却不是瞄向一米九的汉子,而是对准了他的队友。

“当心!死胖子要射你了!”一米九看见燕七的动作,连忙大声提醒队友。

麻痹咱俩谁才是死的啊!?

他队友是雅峰的“车”担当,闻言不由谨慎起来,一行招架元昶,一行注意着燕七,燕七见状,举着弓调整位置,绕到了另一边去继续瞄准,一米九又大喝:“死胖子变位!注意!”

燕七举着弓开始不停变换位置,走位那叫一个风骚,唬得雅峰的“车”提心吊胆不敢有丝毫放松,然而这却已经是分了心,加之应对元昶本就渐显吃力,手中长刀横劈过去,被元昶精准地以戟尖绊住,就手一卷一绕一抖,那戟便如灵蛇一般缠卷着雅峰“车”的长刀顺势直上,紧接着向回一抽一挑,雅峰“车”登时被这一连串既细又刁的动作搅和乱了节奏,手中长刀应声脱飞,被元昶挑上半空,元昶凌空掀腿旋身,一腿蹬开正向下掉落的长刀,另一腿着地时手中战戟迅速且强悍地直捣黄龙,正中对方胸口!

“雅峰书院‘车’——阵亡——”

雅峰的“车”被元昶这一戟直捅得蹬蹬蹬向后连退了七八步,最终还是未能挽回最后一丝颜面,砰然一声摔倒在地。

全场观众轰地一片叫好声,刚才元昶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是太炫目了!要力量有力量,要速度有速度,要花样有花样,干脆利落,痛快漂亮,一个字——爽!

锦绣的三个“兵”立刻冲出城廓去继续战斗,元昶转头看了看燕七,顿了一顿方道:“你跟着我。”

“好。”燕七道。

两个人一起出了城廓,元昶提战戟,燕七持重弓,并肩沿了街道向左边跑,元昶的速度并不快,为了让燕七能跟上他的脚步,这么跑着,余光里能看到燕七握着弓的手,明明那么小那么软,可却哪怕在跑动中也是如此稳如此牢地握着她的弓。

元昶心下忽然一动,这样的握弓姿势,这样的角度,这样的感觉,怎么会有一种熟悉感?在哪里曾经见到过呢?

一时想不起来,元昶收了收心神,继续同她向前跑,耳朵里听着她频率均匀的呼吸声,脚步却很轻,像踩着林间厚厚的落叶而不忍惊了树上的栖鸟,渐渐地合上了他的脚步,两个人的步调化为了一致,像是一个人在跑,呼吸也统一了频率,像是一个人在吸气,呼气。

奇怪…这种感觉…竟然很不错。元昶有了新的发现,从小到大,他竟然从不曾与人并肩奔跑过!小的时候,他跑不过别人,只能落在后面努力追赶。长大了一些,别人跑不过他,而他也更喜欢远远地将所有人抛在后面的成就感。并肩?他从未想过也从未试过,这是第一次,没想到感觉竟是这样的好。

不不,不是因为是第一次,而是因为,与他并肩的人,是她。

元昶一直以为,女孩子是应该被保护在男人羽翼之下的,男人冲锋在前的时候,女人就应该安安全全地留在后方,男人担当刚强,女人担当柔弱,男人是撑屋的顶梁柱,女人是依窗的蝉翼纱,战斗是男人们的职责,安守是女人们的特权。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一个胖胖的女孩子,正与他肩并着肩,冲锋陷阵。

并肩奔跑,并肩战斗,并肩进退,并肩承当。

这么一想,竟觉得与琴瑟在御有着异曲同工般的美好。

身为一枚资深学渣的元昶同学,这一瞬间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一句在哪里曾经看到过的诗:水客莫惊笑,云间比翼多。

一颗原本有些纠结有些茫然的心,忽然间就释然了,释然之后是怦然,怦然之后是豁然。

——我们并肩吧!并肩冲,冲上云霄去!

“跟我一起!”元昶热血沸腾地一声大喝。

“好!”燕七应道。

多让人开心的一个“好”字!元昶挥起战戟,冲向迎面奔着两人围杀过来的雅峰的一车四卒,战戟抡开,半空里划出一道光弧,挟着凛冽狂劲之风、雷霆万钧之力,一戟横扫,万夫莫当!

雅峰的一车四卒无人敢硬抗,齐齐向后退跃开去,脚尚未沾地,眼前突有乌光袭至,毫无前兆,迅疾无匹,精准犀利!五人一时反应不及,各种妖娆闪避,嘈杂间只听得“噗”地一声箭入甲衣,却不知那箭究竟射中了谁,然而也无暇去看,元昶战戟已再度杀到,上挑下劈,横割斜斩,划开了缭乱虚空,刺破了混沌苍穹,身形如虎,战戟似龙,千层影,万重光,纵横游弋,气盖山河!

然这虎啸龙吟战尘滚滚中,那不时而出、冷酷沉静的利箭仿似高高盘旋于云霄之上伺机狩猎的鹰隼,只待一息间看准时机,立即俯冲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猎物一击封喉!

雅峰的五人组乱了。躲过了龙虎躲不过鹰,避开了利箭避不开戟,明明是他们人数占优,可怎么打怎么像盘散沙,明明对方只有两人,可怎么看怎么像是异体同心。这两个人之间的配合平时究竟是练过多少遍?使箭的太会见缝插针寻缺找漏,用戟的太能创造机会完美补刀,更莫说这两人一个强悍一个犀利,一个勇猛一个沉着,一个大开大合一个精工细作,就像是最好的炮遇上了最强的弩,互补互长双玦合璧,攻城拔寨无坚不摧!

双方的攻防之势如同一番狂风骤雨乍起乍停,元昶和燕七前一秒还折腾得雅峰五人组鸡飞狗跳,下一秒已打完收工掉头就走,丢下一人一身人造血的五人组面面相觑呆若木鸡地阵亡在风中。

“哗——”观众们沸腾了,刚才那场遭遇战简直精彩得让人热血翻涌啊!一阵狂飚卷过去对方五个就从人变成尸了!这绝壁可以列为本赛季的一次经典之战啊!卧槽你们刚才看见没有,元昶那货简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狂暴啊!那战戟舞的!什么叫石破天惊?!什么叫水银泻地?!什么叫山河色变日月遮辉?!——这就是了!

熟悉元昶的人都禁不住惊讶:这货今天绝对是超水平发挥了,潜力大爆发啊!搞不好经此一役,从此这货的战斗力就又能提高一阶呢!是谁?究竟是谁把这货刺激得不轻啊?!

那小胖子配合得也很不错呢!这才叫搭档,这才叫默契,这才叫天衣无缝!

喂,等等,这小胖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是吧,我就觉得像西市上卖熏肉大饼的张二毛家的胖儿子。

平民子女可进不了锦绣书院!——且慢,这小胖子怎么看着像是此前在锦绣书院女队里担当“炮”的那一个呀?

这么一说…还真是!就是那个!拿箭往观众席上射的那个!我当时就坐在那个方向最后一排,那箭直接就从我脑袋上头过去了!是她!就是她!我认得她那圆肚子!

啊?!这小胖子是个女娃娃?!在锦绣书院终极队里打主力位置的女队员?!

有冇搞错噻?!

观众席上一片闹哄哄,场中新成立的雌雄罗刹组合还在并肩奔跑着寻找他们的对手,一名雅峰“马”搭弓引箭纵马向着这厢冲来,距离太远,元昶的战戟遥不可及,于是将身一偏,把燕七挡在身后,双手执戟,脚踏八方,守势浑然,睥睨来敌。

燕七站开箭步,拉弓如拟月,挽箭似攒锥,箭尖由元昶肩上探出,满场观众尖啸声中,双方持箭者同时向着对方发起了攻击!两支利箭如流星般划过虚空,半途交错而过的一刹那,一声锵然锣响震彻全场,余音未尽,箭已至前,元昶骤然出手,战戟一挑,“叮”地一声拨开利箭,准确,利落,果决,眨眼时定下乾坤!再看那对方箭手,心口处长箭森凛,片羽不颤,笃定,沉静,冷酷,弹指间一击必杀!

双方齐齐偏头向着场边正北方向的旗台上望去,方才那声锣响是比赛结束的宣告,说明有一方战队的成员已经率先杀掉了对方的将帅取得了帅印/将符,但见那旗台上洒洒然地竖起一副旗杆,带有骄阳味道的夏风忽至,哗地吹开旗面,上有朱红底子赤金线——大大的“锦绣”二字!

“轰——”欢呼声排山倒海般由观众席掀卷了下来,精彩!实在精彩!锦绣战队的王牌武珽,连挑雅峰一“象”一“士”,最终斩杀对方将领,夺得将符!

“——赢了!”锦绣的或存活或阵亡的队员们从各个角落里奔出来,跳跃着,欢腾着,仰天长啸着,尽情发泄着。

燕七伸出一只手,举起来冲着元昶。

“干嘛?”元昶问。

“击掌。”燕七道。给我五。

“击掌干嘛?”元昶问。

“庆祝啊。”燕七把手举高。

元昶顿了顿,迈步近前,抬手一挥。

“啪!”一大一小两只手掌,分明且和谐地贴在了一起。

赛后,本场的表现最佳队员被组委会评给了元昶,奖金是当场就发的,大家起着哄地要元昶请客,元昶一拍胸脯:“走!千樽馆喝酒去!”

“明儿不赛龙舟啦?”其中一个连忙阻止,这位明天也是龙舟队的主力成员。

“那这顿酒先暂欠着,明儿龙舟夺了魁首一并请!”元昶大大咧咧地道。

众人笑着道好,三三两两坐在一处,一行说笑一行等着武长戈回来备战馆总结比赛。

元昶坐去燕七身旁,歪着头看她:“干嘛呢躲在这儿不动弹?”

“累得骨头都散了。”燕七有气无力地道。

“瞅你这点儿出息。”元昶双臂往胸前一抱,靠在椅背上,“男子比赛比女子比赛强度大多了,每一场都差不多是这样,今儿还算好的,雅峰的人没掌握好时机,基本上没有打开,下头咱们还会遇上几支打法同咱们相近的战队,都喜欢进攻和硬碰硬,那打起来才叫累呢,有一次打完我就虚脱了,连拎戟的劲儿都没了。”

燕七就在椅子上默默地断气了。

武长戈回到备战馆,依例分别点评了男女队今日的表现,以及每个人的各种不足——想从这位的嘴里听见表扬的话简直难比登天,好在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批评的少就算是表扬了,高高兴兴地收拾了东西散场回家,元昶则同几个明日要参加龙舟赛的人苦逼兮兮地跑去做最后一次合练了,这里头也包括着武珽。

燕七最后一个离开,连装甲衣的包都快拎不动了,慢吞吞地往门口处走,见武长戈门神似的立在那儿看着她。

“这便是你的极限了?”武长戈淡淡地问道。

“我才十二岁啊大叔。”燕七道。

“妖孽不分老少。”武长戈哼笑。

“求赏金钵罩体永镇雷峰塔下。”燕七道。

“这么说来你倒提醒了我,”武长戈似笑非笑的目光在燕七周身上下扫视,“明日就是端午,可要为你备下一壶雄黄酒?”

“我不和怪蜀黍喝酒。”燕七道。

“比箭呢?”武长戈道。

咦?

作者有话要说:↓↓3.4M动图,流量党注意!!

第116章 名额

燕七看着武长戈。

“不想知道这当今世上最强的箭者有多强?”

“想啊,”燕七道,“但是我听说那个人并不是你。”

“明日你便能见到那个人。”武长戈不以为忤地道,“明日龙舟赛后有射角黍比赛,获得最终优胜的人可获得向那个人挑战的机会。你可以去试试,若能抵得上他一半,我便许你退出综武社。”

“那行,我考虑一下。”燕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