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们的当家人,天一般的存在,谁都无法取代。

燕二太太的身影第一个出现在上房门口,怀里抱着小十一微微笑着迈出来,她的身后是燕九少爷,面无表情地揣着手,慢吞吞地跟着迎到面前。

“辛苦了。”燕子忱伸手拍在燕二太太的肩上,而后在这纤柔的肩头上轻轻握了握,另一只手将小十一接过来,瞪着眼睛打量他。

小十一很不高兴,显你眼睛大是怎么地?!也瞪起眼睛来瞅着他,上下嘴唇一挤,边吐泡泡边骂他:“B——B——B、B、B、B、B-BOX——”

“说的是他娘的哪族话。”他爹并不欣赏这节奏,把他塞回燕二太太手里,目光落向大儿子,父子俩的视线对在一起,却都各自淡淡的,谁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旁边燕七和燕二太太对了个眼神,双双一耸肩:管不了,今世的父子都是前世的仇家,男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仇家们啥话也没说,燕子忱只管一伸手兜着闺女的后脑勺率先进了上房,下人们也是相当知机,上了茶后就一个不落地退了出去,留下这一家子久别重逢叙亲情。

“说吧,为何会搬到这儿来。”燕子忱开门见山先问这事儿。

“你的暗卫没告诉你么。”燕九少爷倒是搭了腔,淡淡地瞥他一眼。

“废话,老子他娘的成天到处跑着打仗,暗卫去哪儿告诉老子!”燕子忱都不带否认的,只管瞪这个一肚子心眼儿的小王八羔子,“看书看他娘的魔怔了,当暗卫都是神仙不成!”

“好好跟孩子说话。”燕二太太在旁边听急眼了,拿眼刀剜她老头。

“爹你还真偷偷包养着人呢啊,这么厉害。”燕七道。

“…”这个“包”字为什么听起来别扭…燕子忱一听他闺女说话嘴角就翘起来,“这事莫要让外头人知道,将来回京应了景儿,免不了要遭诟病。”

“放心,你不让我说的我几时往外说来着?”燕七道。

“…”这话好像一语双关啊…燕子忱装凶地也瞪他闺女一眼,被她这么一搅和,他也懒得再追问搬家的事了,这事就算不问他也猜得到是怎么个缘故,姚老狗算是嫉恨他嫉恨得狠了,一遇到与他相关的事,老畜牲整个人就变得疯狗似的不可理喻,好歹也是叱咤塞北近二十年的枭雄了,据说当年刚被派到塞北来的时候也是一心一意地镇守边关抵御凶蛮的,只可惜在权力与私欲的巨大诱惑面前,年轻时的一腔鲜血就被慢慢地腐蚀得既黑又臭了。

“让他们收拾东西,今儿就搬回去,我让手底下的那帮小子过来帮忙。”燕子忱道,既然他没死,游击将军府当然还是他的。

“这次回来你能在家待几天?”燕二太太问他。

“三五日吧,军需耗损严重,回来做做补充。”燕子忱道。

“武伯伯他们呢?”燕七问。

“还在外头巡弋。”

闲谈了几句,燕子忱就让人进来搬家,也是雷厉风行得很,结果亲兵们一进来就发现根本不用多等,家伙事儿早就打包好了,直接抬上就能走,张彪不由再一次佩服大少爷的预见性,家里有着这么一位聪明人真是事事省心又省时。

“这位是大理寺卿家的四嫡孙崔晞,望远镜和轻箭就是出自他手;这一位你见过,萧宸,京都指挥佥事家的公子。”燕七正在上房里给她爹介绍家里的两个客人。

那二人向燕子忱行礼,燕子忱点了点头:“都是少年才俊,小七很会交朋友。”

说客气话还不忘顺带夸他家闺女。

“那望远镜确是好东西,崔贤侄若不介意,不知可否将制作的方子交给我?”燕子忱望向崔晞。

“方子本就是小七给的,非我所有,”崔晞微笑,“我稍后便将详细的做法写了单子交给燕二叔。”

“有劳了。”燕子忱道,转而又望向燕七,“还有你那什么反曲什么复合什么滑轮弓,也把制作方法告诉我,派得上大用场。”

“你可以称它为‘燕子轻弓’。”燕七顺嘴就给这弓起了新名字。

燕子忱哈哈一笑:“你这弓若是推行出去,说不得也要上史册。”

“咱俩能挤在一本书里吗?”燕七问。

“必须能!”燕子忱笑。

有了燕子忱带回来的那些真正的彪悍大兵帮手,燕家人很快就搬回了长河街落日巷的宅子,这宅子自他们离开后也根本没人住,仆妇们只花了小半个时辰便里里外外清扫干净,只不过重新布置家具和生活用物就要花费许多时间了。

这座宅子比不得琵琶巷那座宽敞,大家只得挤着住,而处理琵琶巷那宅子里已经开始变臭的尸体们的任务也终究是落在了燕子忱头上,“小王八蛋!”燕子忱一边骂一边让手下们弄了几辆牛车来把尸体运了出去。

外头的形势目前如何,燕子忱没有说,众人就也没多问,难得燕家一家人团聚,崔晞和萧宸都不作打扰,两个人住在西厢房,将门一关谁也不出来。燕子忱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家常衣袍,这也是燕七头一回见他穿军装或劲装以外的衣服,藏蓝色的棉麻袍罩在身上,如此柔软的料子也柔化不了他通身的那股子又硬又痞的气质,这会子大马金刀地坐在燕七房里的炕沿上,歪着身子看她在旁边的炕桌上画那燕子轻弓的制作示意图。

燕子忱不愧是名军事家和武器专家,燕七讲的这弓的制作原理他是一听就懂举一反三,最后将图纸收起来,探过身子望住燕七:“过不了多久,咱们便要和四夷联盟来场真正的大战了,我和老武们这些日子专挑着蛮子们的重要据点游击作战,武长刀爷儿俩把鞍靼的四王子给干死了,骁骑营破了骨貊最大的据点,姚立达和蛮子之间已经再无半点重修旧好的可能,眼下他已是被逼到了不打也得打的地步,而只要一开打,朝廷动手的机会就来了。”

“我觉得这话与其让我转述给小九知道,不若你直接把他叫过来旁听啊。”燕七道。

“我看你是想捱揍了!”燕子忱道。

“压寨夫人。”燕七道。

“也是,那就叫他过来吧。”燕子忱道。

燕九少爷慢吞吞从外头迈进屋来,正听见他姐在那儿一本正经地发问:“姚立达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和蛮子边打边暗中相好的?他这是图的什么呢?”

“哼,你以为打仗就只是单纯地为着什么荣誉什么家园么?”燕子忱抱着怀靠在炕头柜上,“兵士们的命在姚立达这种人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蛮子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表面上打打闹闹,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乌犁这些年内部斗争不断,为着各自利益,免不了来找姚立达谈交易,姚立达为什么总要让这边境连年小仗不断?那是因为一旦无仗可打,朝廷正可有理由将他手中的兵符印信收缴回去,以借机裁抑他手中之权。”

“那么乌犁人配合姚立达连年打仗的目的呢?”燕七问。

“记得我曾告诉过你姚立达手中有两座铁矿么?”燕子忱看着她。

“所以姚立达是在向乌犁人贩卖兵器,以牟取暴利。”接话的却是燕九少爷。

燕子忱总算向他瞟过一眼来,淡淡道:“乌犁内部各派系间斗得你死我活,一厢从姚立达处购买军需扩充自己一派的实力,一厢将内斗战败者打发上战场,借姚立达的手除掉,如此既可以逸待劳,又不会令自己的百姓起疑。权利熏心之下,兵士们的性命微如草芥,姚立达尝到了甜头,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双方也因而达成了默契,乌犁这些年忙于内斗,暂时按下了觊觎天.朝的野心,今年新王上位,内斗渐渐平息,这颗野心,便又跟着死灰复燃了。”

“怪不得姚立达这么恨你,你到这北塞来是实打实跟人干仗的,这可不等同于断人财路了,人不恨死你才怪。”燕七道。

燕子忱哈哈一笑:“只可惜这老畜牲狡猾得很,私造兵器贩卖兵器这件事做得让朝廷一点证据都捞不到,他在这地方经营了近二十年,朝廷的手伸得再长,伸到这塞北来也只有摸瞎的份儿。我到了这儿也是明查暗访花了好几年才把姚立达这些勾当摸出了个大概,而想要找到一个能破坏他与乌犁人之间平衡的契机,也是这一次击杀那达力才有的。”

“乌犁人想必也早就想中止这个合作了,”燕九少爷淡淡道,“然而以他们一族之力又恐不是姚立达的对手,于是撺掇着山戎、鞍靼和骨貊组成了联军,一边假意暗中继续与姚立达进行军需交易,一边也在耐心等着一个撕破脸的契机。”

“姚立达又何尝不知乌犁人的心思,若不出我之所料,只怕这老畜牲也在同时向山戎、鞍靼和骨貊暗中出售着军需!”燕子忱冷笑,“别看四夷组成了联盟,实则哪个心里头没有自己的小九九?若是听说乌犁人在向姚立达购买兵器,另三族又岂敢掉以轻心,今日是友,明日便可能是敌,战争就是这么无情又功利。

“姚立达便是利用了这四族之间彼此戒备的心思,既牵制了乌犁人,又能继续翻着番儿地捞银子——至于把蛮子供得兵强马壮会不会对天.朝造成更大的威胁——呵呵,这便是这老畜牲这么多年来再怎么恨我也没有真正下杀手的原因之一。

“有我在塞北,他就等于有了一层保护墙,因为他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任蛮子攻入边境的,能捞钱时,我是他的眼中钉,危及性命时,我又成了他的救命草,所以姚立达既恨我又不能杀我,于是只好恶心着我又不敢真正逼急了我。

“而这一次武家军的到来,让他有些疲于应对,武家军是来接替我在塞北的位置的,那么我对他来说也就彻底没了用处,所以才会故意断了燕家军的粮,才会在断粮数日之后把我们扔去蛮子的阵地打硬仗。

“这对于蛮子来说无异是姚立达送他们的一份大礼,蛮子想要我的人头可是想疯了,只不过让姚立达和蛮子都没想到的是,老子的军队续上了粮,更没想到的是,老子还有一个用箭如神的闺女。

“姚立达一步用错,满盘皆毁,而乌犁人也没想到好容易等来的这个撕破脸的契机代价如此惨重,这仇恨既在我的身上,也在姚立达的身上,因此乌犁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与姚立达合作,姚立达也不得不与四夷联盟死磕到底——只要把姚立达卷进真正的战争里,许多事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而姚老狗永远想不到的是,”说至此处,燕子忱慢慢翘起唇角,这笑容像极了燕子恪,“从押粮军出发的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就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了,我的老电脑快要寿终正寝了,刚网页崩溃外加关不了机,可给我折腾得够呛,现在才好容易爬上来…

这章完了燕二爷又要喝水了,真是口嫌体正直,教起儿子来也是不遗余力啊~

以及后面会继续加快终结姚立达的速度的,先让我们了解一下他都怎么花样作死了~

第334章 父子

“果然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啊。”燕七叹着和燕九少爷道,怪不得姚立达恨燕子忱恨得经常就失去理智了,什么阴招损招下贱招都不惜拿出来恶心燕子忱。

燕子忱去了东间寻燕二太太说话,剩下燕七姐弟俩还留在西间继续消化他方才所透露的辛秘。“姚立达在塞北经营了近二十年,权与势都已达到了顶峰,兼之早年也确曾一心守边抗蛮,边城百姓也不会看不进眼里,新皇上位时边境局势动乱,也是他向皇上讨要了条件后镇压下去的,然而百姓们哪里会知道更深层的东西,在他们看来姚立达就是护国有功、保皇有功,于是他的声望也一并跟着在百姓心中提升,几场败仗不足以动摇他在塞北百姓心中二十年来深深扎下的根,过早动他,无论从舆论上还是政治环境上看,都不是好时机。”燕九少爷已是想得明白,“而就‘他’方才所言,这个时机如今已然成熟,不仅仅只因为你击杀了那达力,而在更早一些之前,朝廷就已经开始动作了,譬如,让雷豫来押粮。”

这货如今连爹字都不肯说了,只用“他”代替,父子俩也不知道较上了什么劲。

“不容易啊,朝廷这是十年磨一剑,千古一帝康熙摆平吴三桂还用了八年花空了国库呢,国家战略果然不是说杀就杀说打就打、朝夕间就能完成的事啊。”燕七继续感叹,想起以前和武玥聊起北塞这边的事,武玥小同志还十分霸气地分析道:“北塞那边有我爹和你爹那样的战力,朝廷里又有你大伯这样的聪明人能为皇上献计献策,届时内外照应、文武配合,平定北塞还不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说得好像燕家就是朝廷的外挂一样,把国防和边区的军政大事塞给司法部副部长来解决,这份信任虽然很让人感动但是把燕家两位老兄脑补成万能的神这就让人很难为情了…

“康熙是谁?吴三桂又是谁?”燕九少爷睨着燕七问过来。

“呃,野史上杜撰的故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燕七道。

燕九少爷白她一眼,又看了看东间的方向,半晌忽翘了翘唇角,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慢悠悠道:“说不定,抢军粮才是朝廷和他联合下出的第一步关键之棋,在那晚他掳去雷豫做人质的那段时间里,谁知道都曾发生了什么。”

“爹可没那爱好。”燕七连忙澄清。

“…”燕九少爷用无神眼看着他这不着调的姐。

“什么爱好?”燕子忱正从东间出来往这边走。

“把人捆绑起来玩儿皮鞭蜡烛什么的。”燕七道。

“这算什么鬼爱好。”燕子忱也不进门,站在门口冲着燕七一招手,“走,出门转转。”

燕七换了身男装后才跟着燕子忱出了门,这一阵子为安全考虑燕家人基本上都没往门外迈,也就搬家的时候才走上了街,这会子看着街上行人已比平时多了不少,许多店铺和地边摊也逐渐重新恢复了生意,显然燕武两军和骁骑营的几次胜仗让百姓们增添了不少的信心。

“尝尝这个?”燕子忱还真只是带着燕七出来闲逛的,随便停在个路边食摊子前,给燕七介绍塞北名吃,“醍醐,有名的‘北八珍’之一。”

“看上去很好吃,是什么做的?”燕七已经伸手去拿了。

“牛奶里头炼出来的精华,炼乳酪的时候最上面一层会凝结出一层酥,酥上带油的就是醍醐,味道很是甘美,边境附近的一些外族百姓用这东西供佛。”燕子忱丢了角银子给摊主,然后就在旁边看着燕七把这东西三下五除二给干了个精光,“行,这口儿随我。”好多人都吃不惯这东西。

“嗯,我基本上没啥不喜欢吃的口味。”燕七道。

燕子忱哈哈一笑,一掌捞在她后脑勺上:“老子的亲闺女。”

父女俩继续沿着街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接下来是不是又会很长时间见不到面了?”燕七问她爹。

“这要看姚立达想要怎样应对了,”燕子忱道,“这次我回来,他之所以没有强行反对,也是不希望我继续在前线给蛮子找麻烦,看样子他还是想尝试着挽回与蛮子的买卖关系,而这个时候…”说着忽然俯下身来将嘴凑到燕七耳边,“正是朝廷获得姚立达里通外敌证据的绝佳机会!姚立达越急于与蛮子修好,就越容易疏忽大意出现纰漏。”重新直起身来,勾起唇角,“这个时候他最不愿意的就是让我重新回到战线上去,所以这一回说不定我能在家里待得更久。”

“太好了,我们有望在明年收获一个小十二了。”燕七道。

燕子忱哈哈笑:“小十二倒是不着急弄,如果今年能干挺姚立达,明年说不定咱们一家子就能回京,你娘若是赶着这个时候怀上了,反而不好上路,况她才刚生了没几个月,还是先调理身子骨为主。”

“粗中有细啊。”燕七夸她爹。

“什么话,你爹这叫有勇有谋!”燕子忱道。

“能这么谦虚地认清自己,爹真是我的榜样。”燕七道。

“哈哈!跟爹好好学着!”

父女俩逛到晚饭前才回家,燕七先钻进了燕二太太的房里,一边给她看在街上买的东西一边道:“怪不得爹非要拉着我上街,原来是让我帮着做参谋去了,喏,看人给你买的,两件夏衫、一对儿耳坠子、一支钗子,还有两条十分性感的肚兜——啧啧,真让人羡慕啊,搞得我都想找个男朋友了。”

燕二太太又是好笑又是微赧地拍了燕七一把,“男朋友”这个词在燕七口中的意思她倒是意会了,不由打趣:“我看那崔家公子确实很好,不若一回京就给你们张罗起来?”

“快别闹了啊,我俩要是成亲指定从头到尾都在笑场。”燕七道。

“…”就你这面瘫脸儿还能笑场呢?燕二太太好笑地看着她,“那么你心中可有中意的男孩子了?”

“暂时没有呢。”燕七道。

“真的么?”燕二太太故意抿着嘴望着她笑。

“有我爹这么完美的男孩子摆在眼前,比不上他的我哪里看得上眼。”

“小王八羔子!尿你老子一脸!”完美男孩燕子忱在院子里举着他小儿子怒喝。

有了当家男人在的这个家,精神头儿果然不一样,一大早天未亮,燕子忱就已经在院子里练起了功夫,燕七也是天天起早锻炼的,此前因要防着姚立达,没法子出门,就只在院子里跳跳绳,练练跟萧宸学的拳脚,这会子从屋里出来见她爹已经练得汗流浃背了,就走到旁边练她自己的,刚比划到第七招,她爹那厢就笑起来:“你那软绵绵的是在练拳还是在练扯面条?!”

“…被嘲笑了不开心。”燕七只好收了势。

“过来我教你。”燕子忱冲她招手。

“先说好啊,我学拳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不是要跟人干架啊。”燕七怕被她爹往帝国第一猛将的方向操练。

“看着,刚才你那招方向就不对,这是要直接锁喉的知道吗?”她爹直接就给她摁地上锁了一家伙,燕七生无可恋脸地躺在地上看着她爹。

“什么鬼样子。”燕子忱蹲在旁边笑出一声来,起身时顺便把燕七捞起来,“罢了,硬功夫我看你不必练了,想要强身健体的话,内功更适合你们这些女人练。”

“练内功的话,多久能见成效?”燕七问。

“你这样的资质,练个十来年的也就差不多了。”燕子忱道。

“…所以我这样的资质究竟是有多愚钝啊?”燕七已经想回去重新睡觉了。

“天下哪里有能速成的功夫,内功比外练功夫更要难得多,十来年已经算是快的了。”燕子忱道。

“我觉得我还是乖乖练瑜珈吧。”燕七道。

“瑜珈?”

“爹你要不要学?我教你啊。”

“你练个我看。”

然后燕子忱就一把拎起将身体卷成麻花状的他闺女回上房吃早饭去了。

这算是暴风雨来临前难得的平静吗?燕九少爷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懒洋洋地又躺回了床上去。

暴风雨要来了,天晴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章燕家小日常,明儿开搞姚立达~

晚安大家~

第335章 得手

燕子忱说是能在家待着,然而却也不得闲,毕竟燕家军还在城外大营里进行补给和休整,身为领军的头目也不能总沉浸在天伦之乐里,于是白天还是得回大营去上班,只有晚上才能回来陪老婆孩子。

燕子忱回来的第三天,姚立达还把他请去了大营喝酒,就好像此前对燕家人施杀手的人不是他似的,当然这也不值惊讶,笑里藏刀尔虞我诈本就是官场常态,实则大家谁不了解谁呢?燕子忱当然知道姚立达恨不能立即置他一家子于死地,姚立达也当然知道燕子忱身边亦养着暗卫专为着提防他。

官场上混得多年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区别只在于谁能抓住谁的一次失误和疏漏来个致命一击罢了,姚立达以为在燕子忱回来之前,他的家人就是他最薄弱致命之处,结果不成想这个薄弱处竟然意外地坚硬牢固,他没能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如今燕子忱回来了,这样的机会已不会再有第二次,但表面上该把酒言欢还是要把样子做足,而在背后,该想法子弄死这王八蛋还是一样要弄!

燕子忱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所以大大方方地去喝了酒,席间不知真醉还是假醉地搭住姚立达的肩,笑着和他道:“姚大人,前两日的事你就不必谢我了,举手之劳,只是这天儿热,平日里还是多喝些降火的东西养肝宜气为妙,你说是不是?”

前两日燕子忱让手下把被燕九少爷干死的那拨死士的尸体隔着墙直接扔进了姚立达的总兵府,险没把姚立达气出肝硬化来,如今更是把这事儿嚣张至极地说到他脸上来,姚立达恨得牙根儿都差点咬断,然而却还是得强笑着同人打哈哈。

“子忱的能耐我最是清楚,”姚立达咬着后槽牙笑,“听说那达力的人头就是你取走的?不知放在何处,我倒也想看上两眼以泄这心头之火。”

“怎么,京中闵家没给姚大人来信么?”燕子忱一点都不介意点破姚闵两家之间的那些敏感往来,“那达力的人头早就挂到了武家的大门外,这会子只怕早就被蛆蚁吃成烂肉了吧!”

姚立达闻言一阵心惊——那达力的人头是几时流出塞北的?!鹰局的审查这样严密居然都没能拦下这颗人头?!难道鹰局混进燕子忱派去的奸细了?那达力的人头被送去了京都武家,这样大的事闵家怎么连个信儿都没给他传回来?!闵家在朝中出什么事了?难道…龙座上那个二百五已按捺不住想要动手了?

燕子忱的一句话,让姚立达心惊肉跳百般起疑,然而却不能在燕子忱面前显露出半分来,就只哈哈一笑,道:“听闻这颗人头取得也是颇为传奇啊,据说是隔着足有六七百步的距离用箭割下的,为兄十分好奇,不知子忱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

燕子忱也是哈哈一笑:“不瞒姚大人,六七百步外用箭取人头这样的事,根本就是神鬼传奇话本里才有的故事,你也知道,哪怕是我的燕子强弩也不可能射到这么远,六七百步取人头,不过是做了个假象用以震慑蛮子罢了,实则…若非对方营中有人配合,我们又哪里能取得到那达力的人头。”

“子忱真是足智多谋啊,想不到连蛮子内部都能渗透进去,”姚立达呵呵笑,“不知许了人家什么好处,肯这样担着风险背弃族人给你卖命?”

“什么好处也比不得一片能自己说了算的疆土,都是男人,姚大人对此应该最有体会啊!”燕子忱笑着拍姚立达的肩,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

姚立达咬牙的声音都快从嘴里滋出来了,却还是强强忍住,继续摆着笑脸问:“这么说,蛮子的这个内鬼应该是某位有实力称王的人了,莫非…”

燕子忱哈哈笑:“姚大人,我说的话你真敢信?你要知道,蛮子最恨的人就是我,谁敢与我合作?”

“呵呵呵…”姚立达恨不能一杯毒酒毒死燕子忱,然而这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燕子忱前脚走,后脚姚立达便将身边的谋士们聚集在了营帐里。

“姓燕的所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燕子忱狡猾的很,他的话绝不能信!”

“可诚如他所言,如果蛮子内部没有他的接应,他又是如何在六七百步处箭杀那达力的?”

“若真有他的接应,又能是谁?普通兵士不大可能,莫说不能轻易离队,便是见到了燕子忱,说话也不够分量,燕子忱亦未必敢将如此重要之事交给蛮子的一个小兵去干。”

“所以如果蛮子内部真有他的内鬼,必然是个手里有些权势的人!”

“可若他就是故意这么说以令我们上当呢?”

“但他不也自己承认了蛮子不可能同他合作的么?”

“这个狡猾的王八蛋!”姚立达恨得一拳砸在桌上,燕子忱就是故意把话两面说,放迷雾以令他疑神疑鬼,可事实又确实无法解释他是怎么做到在那么不可思议的距离射杀那达力的,想来想去也只有内鬼这一种可能,但如果真有内鬼,燕子忱又怎么会自己亲口揭出来?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一个声音忽而懒洋洋地从上首传过来,众人循声望去,见是庄王世子雷豫,怀里揽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那是姚立达给他挑的娈宠,这位自从来的时候丢了军粮不得不贴上了姚立达,就彻底被姚立达给拿住了,说是言听计从都不为过,不过这位纨绔世子爷也没啥可利用的,除了定期往京中递折子交待北塞这里的情况时满篇写的都是称赞姚立达的言辞这一点。

雷豫有多纨绔无能,姚立达算是亲眼见着了,那**荒唐的作为连姚立达都看得瞠目结舌,这位到了塞北可算是放了羊,天天赞他这里是人间天堂,因为天高皇帝远嘛,“在京里这个管那个训,哪儿像在这儿啊,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愈发对姚立达亲近起来,姚立达当然更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一行哄着他玩儿一行打听朝廷那边的动静,结果这蠢货还真是问什么答什么,许多闻所未闻的皇家辛秘这位都跟你倒核桃似的一轱辘全倒出来,然后姚立达就知道了这位是有多恨燕家兄弟——主要是恨燕子恪,今儿把他最宠爱的娈宠拉进大牢了,明儿带人抄了他名下的小倌馆了,后儿又在皇上面前进谗言把他支到南疆去找树种了——姚立达写信回京探询,没想到果然全是真事!

如今到了北塞,这位恨乌及屋就连燕子忱一并讨厌上了,中间还给姚立达出过馊主意,要用掺了巴豆的军粮给燕子忱的军队做补给,姚立达也是感叹不已:你们雷家的江山你就这么祸祸,人性何在?

人性不比雷豫多多少的姚立达当然也不可能采纳掺巴豆这么幼稚可笑的建议,先不说燕子忱有没有这么傻,关键你特么从哪儿找这么多巴豆去啊?!

建议虽未采纳,但雷豫的下限已经让姚立达有所了解了,眼瞅着这位对北塞的热爱不比他差,对燕家兄弟的好感不比他多,渐渐地也就对他放松了警惕,他既然喜欢这儿,那就暂时把他留在这儿,现阶段可以利用他忽悠朝廷,将来如若情况有变还可以以他为质——他老子庄王爷可是太后最疼的儿子!

姚立达操控塞北的官圈这么多年,各种各样的人见得多了,雷豫是真纨绔还是假纨绔,虽不说一眼就能瞧得出来,但观察得多了自然就能由各种细节里看出端倪,于是姚立达断定这个雷豫是真而又真的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这种已经浸入骨子里的东西是装不出来的,出于对自己识人眼光的自信,姚立达愈发对雷豫放松了戒心。

像想法子“教训”燕子忱这种事,姚立达现今也基本不背着雷豫来做了,只有有了一个共同仇视的对象,雷豫才更能对他信任有加。

所以这会子雷豫也在这营帐里,并且听到大家在议论燕子忱的时候就忍不住插了一嘴,“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他说,“管他燕子忱所言是真是假,咱们都放出风声给蛮子,如若是真,那么蛮子必然会将仇恨转移到内鬼和燕子忱的身上,如若是假,能让蛮子来个窝里乱对咱们也是有益无害,左右咱们都不吃亏,何不顺水推舟看他们死斗呢?”

这主意倒也不错,姚立达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如若能让自己从这次那达力被杀事件中脱出身来,说不定还能与乌犁重新回到结盟状态,这是最好的一个结果,而若是不能,那就让乌犁同燕子忱死斗去,打个两败俱伤,届时他再出兵直接扫平乌犁,有了这样的功绩,就能在百姓中树立更牢固的口碑,朝廷再若想动他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左右对他都有利,不若就试试雷豫所说的这个法子。

那么这个风声该放给谁好呢?

当然是乌犁的新王卓力格图。卓力格图当年还只是乌犁二王子的时候,就与姚立达展开了兵器交易,如今这位在族中内部的权力斗争中胜出,成功上位,渐渐的就有点不把姚立达放在眼里了,而姚立达又岂是能让人说甩就甩的,你卓力格图翅膀硬了想过河拆桥,那老子就再扶植起一个新的合作对象来!造兵器的铁老子这儿有得是,你卓力格图不识好歹,老子就把兵器卖给你的那些仇人,让他们一点一点再把你从你那王位上拽下来!

只有乌犁内部斗争不断,姚立达才能从中大发战争财。

姚立达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回到自己帐中提笔写信,一共两封,一封写给乌犁现任王者卓力格图,告诉他他的军队里有内鬼与燕子忱暗中勾结,另一封则写给乌犁的六王子岱钦——问他需不需要兵器。

岱钦就是乌犁内斗的失败者,被卓力格图发配到了与天.朝交战的第一线,意图借姚立达之手把岱钦给弄死,当然,若能顺手跟姚立达或燕子忱搞个两败俱伤那就更好了——所幸姚立达留了个心眼儿,一直没有解决掉岱钦,事实证明他这个决定相当的英明,眼下岱钦不就派上大用场了吗?

写好信,并不装入信封,而是反复折叠至最小,放进特制的空心蜡丸里,交给自己的心腹暗卫,两个暗卫分别将这两颗蜡丸含入口中,向着姚立达施了一礼后便悄无声息地出得营帐,今晚天很阴,没有月亮,营地内外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漆黑,两名暗卫凭借出众的功夫避开所有巡逻的士兵,飞快地奔向北边,从边关军的大营去往乌犁战地,徒步日夜不停地奔行也要几天时间,然而这对训练有素的暗卫来说并不成问题,他们要执行的任务太过特殊,不适宜骑马,且这样的任务他们以前已经执行过了太多次,一切都驾轻就熟。

与姚立达进行过数次交易的卓力格图自是认得姚立达用以同他接头的暗卫,而六王子岱钦也不是没有同姚立达打过交道,自有一番辨别暗卫真伪的方法,因此姚立达并不担心有人会冒充自己的人去与乌犁人交涉,他亲笔写的信也不会真正交到乌犁人的手里,到时会由暗卫拿在手中给对方看,看过便会立即吞进腹中毁掉,而若在半途有人欲劫持暗卫或他的书信,那么暗卫会立即将装有书信的蜡丸整个吞下,销毁证据。

亲笔写信却是没有办法免除的事,因为对方要凭他的字迹来辨别这信的真假。

这样的事姚立达也是做了无数次,次次成功,因为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派出暗卫与蛮子接头——此前与蛮子之间所有的通信都是从总兵府发出的,总兵府下面有暗道直通城外数十里处,几十个出口,就算是燕子忱天天派暗卫守在总兵府附近也是没法察觉,要知道这些地下暗道可是十几年前就挖好了的,就算他想的到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人手分布在城郊数十里之内。

只不过这一次姚立达没法回去总兵府发这两封信,眼下四夷联盟的军队步步近逼,他万不能此刻离开大营,怕蛮子进击是其一,更怕燕子忱借机出什么阴招是其二。

且因着蛮子逼得紧迫,他也等不及回去总兵府再发信了,给卓力格图的信就是为了要缓和一下现在被逼的局势,所以必须要尽快发出。

因而姚立达决定冒险一试,才刚燕子忱离开的时候他就已派人暗中盯住了他,以防他突然调头杀回马枪,或是给他的暗卫安排什么恶心人的勾当,这会子自己的人既然没有传回什么消息,那就应该是没有问题。

而他安排的两名送信的暗卫,不仅脚头了得,对附近的地势也是熟得不能再熟,莫说轻易不会被人追上,就算被追上,打得过便打,打不过也能吞了信件服毒立死。

所以姚立达还是冒了这个险,富贵险中求嘛!然而因着今天请了燕子忱喝酒,心里头警惕性就高了不少,没有立即就寝,而是出得帐来亲自带着一队兵士巡起了大营。

这个时间各个帐内的兵士都已经准时就寝了,营地内一片安静,但却有那么一顶营帐里正在不住地传出狎昵调笑的声音,这当然是雷豫的帐子,这货自打跟着来到大营,他那帐子里就没有一个晚上是消停的,也他娘的不怕铁棒磨成针。

姚立达厌恶地皱了皱眉,带着人从这帐前匆匆走过去了,帐子里的粗喘声已经响成了一片,听得人晚饭都快吐出来。

雷豫懒洋洋地躺在营帐里的地铺上,一手支着头一手伸进上衣里挠着痒,旁边盘着腿儿坐在那里的一个少年正脸色尴尬地从嘴里发出一些不可名状的声音,这少年是雷豫带进营里的诸多娈宠中的一个,而雷豫在塞北所有的娈宠,都是姚立达亲自给他挑来的,家世身份,祖上三代,全都一清二白。

可惜帐内没有点灯,更可惜姚立达绝不肯进这帐来,否则他就会发现,雷豫身边这位,已不是那会儿在营帐里的那个白白净净的少年了。

白白净净的少年,此刻刚刚拗断了第二名暗卫的脖子,第一名就躺在他的脚下,脖颈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弯曲着。

搜身,找不到想要的东西。那就是藏在口中了。口中也没有?是吞下去了吧。呵呵,以为我不会剖喉掏胃么?

少年将两颗沾着血的蜡丸收进怀里,看了眼地上被他掏得一团烂的两具尸体,撇了撇嘴,百般不愿下还是将这尸体们拖到了一块大石后面,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非行军打仗,十天半个月的也不会有人经过,是他专门挑的动手之处。将尸体藏好,少年便一路回奔,却不往大营里去,而是另择了一条路,渐渐行入一片胡杨林,在林子深处,有个人正双手抱怀倚着树干仰着头悠闲地看…没月亮,谁知道他在看什么。

“老大。”少年奔过去,至面前恭敬行礼,“东西到手!”

“喔,姚老畜牲倒真是个行动派,我还道今晚不过是白等一回,想不到还真有收获,不枉我先回城一趟糊弄过了他的暗卫再跑回来。”他老大摸着自个儿下巴,唇上勾起抹坏笑,“把传信暗卫陈尸处告诉湛泸和赤霄,你先回大营去。”

“是!”少年将那两颗蜡丸交到他老大手里,一转身,见树林的暗影处不知几时多了两道身影,大步走过去,把那两名暗卫的藏尸地点同这两人说了,而后也不多留,径直奔向了姚立达所在的大营。

湛泸、赤霄和他,都是老大的暗卫,老大的暗卫人数不多,一共十人,皆以剑名命之。他本姓张,世居塞北,家里有老有小,三代清白。他本可以像父辈那样种种田、打打猎,过着普通百姓最平常最平淡的日子,可是——奇怪得很,他好像生来就和别人的想法不同,他不喜欢平淡,也不喜欢仰面朝天,他只喜欢刺激,喜欢潜伏,喜欢暗挫挫阴森森地在暗处盯着别人,或是捅别人一刀。

讲真,他觉得他自己真是个异类,为此他感到十分烦恼,直到他老大被皇帝从京都派到了塞北来带兵打仗。

如何被他老大遇见、挑中并训练成暗卫的过程已经不必再追忆,总之他觉得他老大真是太有眼光了,暗卫这种角色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他太爱他的工作了,太爱给了他这份工作的老大了,知人善用目光如炬说的就是他老大!

最让他觉得开心又痛快的是,姚老狗那老畜牲永不会想到暗卫也会有家人和家,像他们这样的死士,一般都是孤家寡人,只有这样才会心无牵挂,才不会有把柄落在敌方的手中,可他老大偏就不走寻常路,偏就用了他当暗卫,偏就毫无保留地将最好的功夫教给了他,于是恰逢这样一个机会,他就通过了姚老狗的身世调查而光明正大地到了雷豫的身边。

要和他比脚力?呵呵。比对附近地势的熟悉?呵呵呵。

所以就像他老大说过的话: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

比如一个只爱玩弄娈宠的纨绔。

比如一个白白净净家世清白的少年。

姚立达快要气吐了血——他两名暗卫中的一个,首级在数日后被乌犁人用一匹又老又瘸的、捕获自边关军的马驮在背上送回了大营——老马识途嘛,不必人赶着,自己就跑了回来。

没有书信,倒是在马屁股上看到一串用剑划出来的血字:不交燕子忱人头,一切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