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在肉上的血字根本无从核对笔迹,而姚立达此刻也无心去核对——这除了是卓力格图让人干的还能是谁干的?!简直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卓力格图这一边是不用再想了——那蛮狗必然是觉得自个儿翅膀硬了就觊觎起天.朝这块肥肉!

而另一个暗卫派去勾搭岱钦的暗卫还未回来——这说明有戏,岱钦想必还在考虑合作的可行性,毕竟助他重夺大权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任何一个有野心的家伙都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就等他了!

姚立达正跟这儿又怒又盼的时候,燕子忱那老也不死的王八蛋忽地跑来请战了:在家歇够了,不打仗不舒服斯基,求战!

战你麻了个【哔】——滚!姚立达恨得咬牙切齿,这会子他来请战,那卓力格图必然会让六王子出战,正是等待合作达成的关键时刻,岂能让这王八蛋给破坏掉!

刚把燕子忱给打发回去,雷豫那蠢货又来添乱子了:大营里不好玩儿,爷要回城里去,爷想念府里的骚年们了!

——滚滚滚,一并滚!姚立达正嫌他成天给他添恶心呢,闻言立刻让人把他送回了城——当然,负责监视他的暗卫该派照样还是要派。

雷豫兴高采烈地滚回了城,躺到自个儿房间的软榻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他娘的算是熬到头了!如今姚老狗里通外敌的证据到手,吾皇我叔您老人家,发发慈悲赶紧干挺姓姚的让你亲侄儿我回京去吧呜呜呜…塞北这破地儿又干又脏不说,小男孩儿们还一个比一个长得糙!再这样下去老子都要被掰直了好嘛!

第336章 同心

“燕子飞弓已经全部给我手下那帮兔崽子配备上了,”燕子忱和燕七父女两个蹲在廊下的围栏上边看雨景边说话,“重弩,轻弩,飞弓,远距方面的战力又提高了一层,如若这一仗飞弓能起到奇效,我给你记一大功。”

“有赏不?”燕七问。

“你想要什么赏?”燕子忱偏着头笑问。

“我想再要个妹妹。”燕七道。

“呷!呷!”小十一在身后的窗户里伸着手大声指责燕七。

“好吧好吧,我最爱你。”燕七扭头安慰他。

小十一把肉胳膊抡成车轱辘转,最后怆然地笑了一笑。

“丫头,”燕子忱伸臂揽住燕七的肩,哥儿俩好地把她兜到近前,“这一次再打起来,只怕就都是实打实的狠仗硬仗了,姚立达若是狗急跳墙造起反来,搞不准还要把蛮子引进关。战争之下,个人的能力实在微不足道,届时我在关外带兵御敌,恐不能兼顾你们娘儿几个,所有的暗卫我都留下,唯你可以号令——照顾好你娘和你弟弟他们,别的什么都可以不管,保住命才是第一紧要的,听明白了?”

燕七点头:“放心,这里交给我。”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人生出无限的信任,燕子忱笑着用力箍了箍她的肩,而后抬手打了个响指:“都滚出来让大小姐认认脸儿!”

然后燕七就觉得眼前一片人影纷飞,都不知道从哪儿就崩出七八口人来,齐刷刷地立在廊下的雨地里冲着燕家父女俩施礼,口中却不出声,安静得即便站在眼前也像不存在一般。

“这个是湛泸,这个是赤霄,这个是干将,莫邪,泰阿,纯钧,鱼肠,轩辕,龙渊,”燕子忱一一将他的暗卫指给燕七认识,“还有一个承影,有任务在身,暂未在此。”

“十大名剑啊,好帅的名字。”燕七赞道,比起某人身边的一二三四枝什么的正常多了。

“你们大小姐的令就是我的令,”燕子忱和他的暗卫们道,“都乖乖儿听话。”

“…”还以为要放点“违令者杀”之类的狠话呢。

暗卫们齐齐抱拳,燕子忱便一挥手让这哥儿几个各归各位去了。

“丫头,”燕子忱按低声音,看着臂弯里的姑娘,“这一次便是我也不敢保证能活着回来,如若我死了,不要去寻我的尸首,一副臭皮囊而已,终将尘归尘土归土,不值得冒生命之险,听得了么?”

“这件事恐怕不能完全应你,”燕七却道,“如果你战死,在有把握的前提下,我会尽量把你带回来,如果不能,你也别怕在下面孤独寂寞冷,我会送杀了你的那人下去给你陪葬。”

燕子忱笑了半天,半晌方又道:“以前上战场,觉得自己洒脱爽利,心无牵挂地就去了,临行前还总嘱咐你娘,我若死了就让她赶紧找个读书的改嫁,千万别为了我把她自个儿给蹉跎了。如今上战场,竟是左也放不下,右也松不开,全没了年轻时候的那颗必死之心,还真是越活越不如从前了!”

“你放心,劝我娘改嫁的事交给我就行了。”燕七道,“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小没良心的,这就逼着你爹说遗言了?!”燕子忱大手张开箍着燕七脑瓜摇了摇。

“我这不是怕你身后的遗产不好分吗?说清了我和小九小十一将来也就不用打官司了。”燕七道。

燕子忱被逗得笑喷出来:“行行行,都给你!那俩小子啥都没有!”

“哪儿呢?别跟我说你就称十个暗卫啊。”燕七道。

“回京找你大伯要去!我那份儿全在他手上呢!”燕子忱气笑。

“怪不得这些年对我这么大方,敢情花的都是我的钱。”燕七道。

“你倒不客气!这就成了你的钱了,你老子我还没死呢。”

“你的不就是我的,可千万别跟我这么见外。”

临窗看书的燕九少爷被一阵大笑声打断了思路,皱了眉向外看,见那对儿混混父女流氓似的蹲在围栏上欢乐得要飞起,不由慢吞吞翻了个白眼。

燕二太太陪燕子忱吃过无数顿送行饭,以前什么样燕七没见过,如今看着好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平平静静的,波澜不惊的,陪着燕子忱喝了三杯酒,然后就只管给他夹肉吃。

燕七原也打算陪上三杯,结果她爹真把她当汉子了,一会儿一碰杯,碰着碰着她就大了,天旋地转间听见她爹在和她弟说话:“家里的女人就交给你了,你小子别给我丢脸!她们要是掉一根头发,看老子回来不褪了你一身毛!”

“掉头发多因担惊受怕忧虑重,希望你在战场的表现不会给她们这样的机会。”她弟淡淡道。

父子俩怼起来了,小十一在旁边奶娘的怀里憋笑。

后来爷儿俩又怼了什么燕七已经不记得了,就记得她爹把她拎回了房间交给丫头伺候然后就走了,第二天早上天色放晴,她爹已然独自出发。

大家长不在的宅子,重新恢复了柔软平静,一家人静悄悄的,看书的看书,做针线的做针线,玩儿孩子的玩儿孩子,只偶尔听见外院张彪他们那些人呼喝几声,就连外面的世界好像都一时进入了一种森默的状态。

萧宸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每日读书练功外加跟燕七学制箭,崔晞在旁边笑呵呵地围观,断不了还要夸几句燕七制箭的手法。

“你的身子骨近来如何了?”燕七就问他,“听五枝说好像比以前更壮实些了。”

“多亏了五枝,”崔晞笑道,“北塞这地方药材稀缺,他也不建议我长期用药,现在每日我不仅练他教的功法,他还会到房里来帮我推拿活血,这些日子的确觉得身上有力气多了。”

“太好了,总算能跟崔暄交待了,把你拐到北塞来那货不定怎么在背后骂我呢。”燕七道。自确定了要来北塞之后崔晞就给他家里写了信,至于信上怎么说的燕七也不知道,只希望别把崔夫人给吓晕才好…感觉回京以后崔家会断绝崔晞再跟她来往呢,把人孩子拐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了都!

“你管他作甚,”崔晞不以为然地道,“我倒希望在外面多待几年,回了京又要笼中鸟似的被关起来塞水塞食。”

“那我们不回去了,一起浪迹天涯吧。”燕七道。

“好啊。”崔晞灿烂地笑。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燕七道。

“任意西东,落个逍遥天下。”崔晞道。

“萧宸,该你接了。”燕七道。

萧宸:“…”

燕七:“不接不带你啊。”

“…”这要怎么接啊,诗不诗词不词赋不赋的…“你们…真的要去浪迹天下?”

“对啊,我们小时候就约定好了的。”

“…家里…”

“喏,你见过我爹了,看他那样子像是不会同意的吗?”燕七道。

萧宸看向崔晞,崔晞就笑:“我想走就一定走得了。”

“你们…不成家了?”萧宸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异类,另一个也是异类,这世间哪就有那么多的异类,偏就让他们两个遇在了一起。

“你说的是哪种家?”崔晞笑着支起下巴看着他,萧宸垂下眼皮,这笑容明亮得令人无法直视,“只为着传宗接代、经营前程或后宅的家,我并不想要。我既无意于功名利禄,也不想累得别人被后宅琐事一生绊住脚,我这身子不定能活到几时,为着生活劳心劳力也没什么必要,倒不如怎么自在怎么过,同谁在一起最舒坦就跟着谁,何必非要定个名分划个界限,有家与无家的区别,在我看来不是有座宅有位妻有个子,而是有没有一颗一样的心。”

一颗一样的心。萧宸看着面前的这两人,所以才总是这么的默契十足么?

浪迹天涯,这个词平日听来未免萧清落拓,可此时这么听着,却竟是让人无限神往。

怎么自在怎么过,同谁在一起最舒坦就跟着谁,想必无家也胜有家吧。

前线开仗的消息是在燕子忱走后第三天传遍了整个风屠城的,才刚回归的百姓这一次却不愿再抛闪自己的家园,大多数人还是毅然留在了城中,想要弃城逃难的人只来得及在消息传回后的半天内逃出城去,半天之后城门便被下令封锁,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也出不去,这道封城令下得有些奇怪,因为领命封城的人不是守城军,也不是行政衙门派来的差役,而是一队好像并不隶属于北塞的兵,有那细心敏锐消息灵通的人认了出来,这些兵——是押粮兵!是跟着雷豫一起押粮来到北塞的那队装备精良的强力兵!

“把城中所有公署、衙门全带兵围了!”张彪上街打探了一圈,跑回来向燕九少爷禀报,“那些个又臭又酸又阴的文官儿哪惹得起军队啊!手底下就那么几个伙头衙役,一个个吓得缩在后衙里不敢出来,结果全让那伙子押粮兵从里头给揪了出来,大门上啪啪两下封条一贴,所有当官儿的全让押粮兵拽走丢大牢里去了,眼下风屠城整个归了当兵的管,听说押粮军来塞北的时候还带了百十来个官家账房和稽查官,这会子正没日没夜地核查这些当官儿的手上的账册和公务卷宗——最他娘的解气的是,听说押粮军连总兵府也给围了!总兵府的那些亲兵先还反抗呢,奈何押粮军人多兵又壮,反抗没几下就让人连锅端了——哈哈哈哈哈!姚老狗这回连窝都没了,且看他怎么回来!”

燕九少爷似是毫不意外,只挑唇笑了笑,道:“百姓们有何反应?”

“嗐!老百姓一听说前面打仗,只顾着害怕呢,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倒也有那事儿多的,四处打问城里这是发生了何事,押粮军只说稍后会有公榜贴出来,我先回来给少爷汇报一声,现就再出去看看那公榜说了啥!”

看着张彪兴奋地重新蹿了出去,燕九少爷老神在在地端过茶来慢慢喝,公榜上的内容不必看也能大致猜到几分,那必然是批露姚立达里通外敌卖国图财的罪行,前头这一仗,若不出所料,定是燕子忱撩得四蛮联盟大举攻打姚立达的大营,姚立达顾头顾不了尾,这个时候把城一封端了他的老巢,他就是想回都回不来!

罪证确凿,杀姚立达师出有名,朝内朝外无人可阻。

民心顿失,姚立达的塞北小朝廷不攻自破,百姓倒戈,再无他翻身之所!

前后夹击,四蛮迎头,燕子忱拦腰,押粮军抄后,姚立达无处可逃。

私铸武器,通敌卖国,豢养亲兵,如今前两者已揭出来,姚立达为自保必然会祭出他掩藏已久的亲兵军队,而一但这支军队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一个谋逆罪便跑不了,届时便是宫里的闵贵妃生再多的皇子、闵家人在朝中的势力再大,也再难救得了他!

姚立达,必死。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又晚了,字数不多,今天的时间全用来搓大药丸子了,经人介绍去找了位神隐中的老中医摸了把脉,一次性兜售给我一千三百多块的中药…回来边看着工资卡哭边自助用蜂蜜和中药末搓药丸,这真是工资药丸、工资药丸啊……

第337章 重整

公榜一出,举城哗然。

姚总兵通敌?卖武器给蛮子?这——这怎么可能!这种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事谁能干得出来啊!

正因这样的事超出了人们的三观底限,一时半刻没人肯信。

不过不信不要紧,有证据。

随着各衙门官员的账册和公务卷宗被核查,大量姚立达收受贿赂徇私枉法操纵行政部门的事实证据被揭露,那些熬不过刑讯的官员被押到城中最大的广场上亲口向民众承认并揭穿了姚立达在塞北一手遮天犯下的种种罪行——如果这还不能够令百姓们接受现实,那么随后查抄总兵府,掘地三尺所发现的大量黄金和四通八达的秘道就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更别出心裁的是这总兵府居然还对外开放,允许百姓入内亲眼见证那些直通城郊数十里的秘道——当然,黄金早就被押粮军收缴走了,整个总兵府现在已被掏空,秘道也将在几日后堵住,以免有外敌入侵或是内奸走脱。

百姓们终于炸了,接连几天聚集在广场上、城门内、总兵府外抗议呐喊,要求立即处置姚立达——至于谁能管这件事,大家也不清楚,反正先发泄了怒气再说。

风屠城如今已整个归了朝廷派来的军方接管,姚立达如果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形,必是要恨死自己当初错看了雷豫,让这货堂而皇之地把因丢了军粮而已是个个都在阎王殿里挂上号的押粮军放进了城。

当初押粮军进城后雷豫根本就没管,往城中军营里一扔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了,姚立达也不是没有派人暗中观察过这伙押粮军,结果发现这批人成天是垂头丧气惶惶终日,根本没有一点士气,每天窝在营里不是睡觉发呆就是三五一伙聚众赌博,观察了足有三个月,姚立达才渐渐放下了戒心。

不成想人生如戏全他妈得靠演技——这会子押粮军突然坚.挺起来,荷刀执枪雄纠纠气昂昂地在街巷间巡逻穿行,哪儿还有半点颓废认命的样子?!

押粮军接管了风屠城后立刻进行了一番天罗地网式的搜索清洗,挨家挨户地查人口、核对身份,可疑人等一律抓起,犄角旮旯乃至茅房地窖都不放过,防止有人藏身,搜过一遍又来第二遍,第二遍完了又是第三遍,横着搜竖着搜,挑着搜半夜搜,百姓们非但没觉得慌恐,反而还觉得挺安心——谁都怕城里还藏着姚立达的余党,万一把蛮子引进城了可怎么是好!所以宁可不断地被押粮军敲门骚扰也不想被蛮子破城惨遭烧杀掳掠啊!

彻彻底底大清洗了无数遍之后,风屠城内终于成分纯净了,然而又一个问题摆到了眼前——行政单位的官员们全都被抓了,那么全城日常的行政事宜该由谁来负责啊?一城百姓的衣食住行外带民事刑事纠纷谁来管啊?战争虽然大过天,可并不意味着就没有人在这样的背景下犯罪,大兵们固然强势,可也总得秉公处理民生之事吧,这些兵哪里懂得怎样执法?!

结果没想到押粮兵的“上头”还真有办法,风屠城说来也算得是个大型城市,城中的各个行政部门该具备的都具备,如今所有的官员都被下了狱,谁来负责日常公务呢?答案是——还是这些原班人马来负责。

这些人与姚立达之间相互勾连的罪证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查得清的,在此之前,这些人既不能放回去也不能定罪处罚,所以么,那就继续干本职工作吧,只不过不回各自公署去干,而是全都集中在布政司的衙门里干,把大厅清出来,摆上桌椅,然后这帮待定罪的犯官们按部门分片区,一个部门的坐在一起,就这么集体办公,大厅内的四周站满了荷着武器的兵士,前后左右还坐着稽查官,任何人都甭想在这样虎视眈眈的环境下耍什么鬼心思,只能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干活,处理每日城中发生的各类民生问题。

这些待罪犯官又不是不学无术,业务当然是相当精通纯熟的,所以一时之间风屠城内的生活秩序竟是井然有序,而且还在渐渐地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连周边已经荒了的田地都有专人负责带着百姓们前去收拾打理,上头甚至还派了一队兵士专门保护着这些出城种地的百姓的人身安全,这让风屠城的百姓们不由得集体振作起来,甚而已经开始有人在四处歌颂起这支押粮军和他们的领导来。

“是谁在指挥着这支押粮军?”燕九少爷凝眉发出质疑。

从封城、清剿、捕官、核查、清洗、抚民、重治、生息,到一切恢复正常生活秩序,这一系列的动作既快又准且狠,处处透着一股子干净利落和果决的劲儿,燕九少爷才不相信所有这些决策和执行的手段都出自雷豫那个不学无术的基佬之手,纨绔就是纨绔,绝不是他做成了铲除姚立达的重要一环就能证明他的能力,他的草包属性是真而又真毋庸置疑的,否则也骗不过姚立达那个老货。

所以,究竟是谁在背后真正地指挥着押粮军?是谁在如此游刃有余地掌控着风屠城的一动一静?

这个问题大概除了燕九少爷此时没有什么人关心,最让燕家人感到开心的是鹰局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传信功能,燕二太太先就赶紧提笔给京里的燕家人去信报平安,燕七更忙一些,要给她大伯写信,要给武玥陆藕写信,还记得临行前燕四少爷的嘱咐,再给他写上一封信,另外萧宸和崔晞也有各自的信要写,待大家都写完了让五枝拿着厚厚一大摞去鹰局发,等收到回信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了,而这一场仗也一直断断续续地打到了现在。

五枝抱着山似的信件摇摇晃晃回了燕宅,大家正在院子里围着圆桌喝茶闲谈吃零食——自风屠城恢复日常之后,百业俱兴,各类买卖家都重新渐渐回复了生气,许多战时买不到的东西现在也慢慢地可以买到了,包括一些能放得住的好茶和干果,燕二太太立时就让人出去大肆采购了一番,招呼几个孩子都出来解馋。

五枝把信件放到桌上,呼拉拉摊了一片,大家就开始从这堆信里找自个儿的信,结果拿一封一封写的是燕七收,燕七收、燕七收,最后大家索性全都收了手,等燕某人挑完后剩下的就是他们自个儿的了。

燕七看信看了一整宿,好家伙光武家人给她的信就好几十封,全都是问她那达力的人头是谁弄到的、怎么弄到的,除了武琰的信。

武琰的信里夹着一朵被晒干压平了的火红的木棉花,燕七猜这朵花一定是最高的那棵树上开得最高的那一朵,而有意思的是,武琰并不知道红色木棉花的花语,恰是“英雄”之意。

看信皮上的字迹,刚劲有力不失洒脱豪迈,这是左手写出来的字,短短几个月,已练成了这样的风貌,铁骨铮铮真汉子,也就是他这样了。

在这满床信笺里,燕七没有找到燕子恪的信,自从她离了京,那位好像就没有给她寄过只言片语,当然,这也跟他们这一路过来风骚的走位脱不开关系,就算人写了回信估计他们也收不着,不过现在坐标已经固定到塞北了,鹰局也通畅了,怎么还不肯寄信呢?还在生气吗?不大可能,那位哪有那么大的气性,许是太忙了,或是生病了,再或是又犯神经了。

燕七单独给武琰武玥各回了一封信,其余的武们统一回了一封,然后是回陆藕的,回燕四少爷的,最后再给她大伯写,写什么好呢?

“大漠狂沙远,京中明月高。秋风寄万里,快回信别闹。”

然而感觉还是不会被搭理的样子,就又在信的最下角添了一句:小九和我都挺想你哒。

五枝把大家的回信都拿到鹰局寄出去,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一个大消息:“说是圣旨直接就到了姚立达的大营,令他立刻缴印伏罪,姚立达岂肯束手待毙,带着一部分死忠残部一路向着铁矿的方向逃窜,领旨负责追缉他的就是二老爷!”

“那么说姚立达私养的亲兵部队就藏匿在铁矿里了,”燕九少爷慢吞吞地哼笑了一声,“平日里扮做开矿运铁的工匠,关键时候披上盔甲拿起武器就是一支精兵,实则铁矿被姚立达强划为了私人属地,平时封锁得相当严,这些亲兵就算天天在里面练兵,外头人也无从知晓。”

一行说着一行翻出一卷舆图,正是铁矿附近的地势图,洒了两眼,将手一揣,道:“整个矿谷地势封闭,四周险峰环绕,只得一个出口,是天然而成的守城之势,如果姚立达平日屯积的粮草都在这里面,想要攻破恐怕并非易事,短则数月,久则将以年计,届时不定又要生出怎样的变故。”

接下来的十几天,传到城中来的就全都是好消息了,皆是边关军不断击破四蛮的捷报,武家军在这接连的胜利中名声大噪,风头直逼百姓心中的无敌之师燕家军,而燕家军反而因为跑去铁矿外默默围堵姚立达被掩去了不少的光彩。

了解内情的人却清楚,这是故意在为着武家军立威创造条件,因为燕家军在这边疆已经守够了,即将载誉回京,其后接手北塞安防的正是武家军,当然要先把势头造起来,在百姓心中树立起口碑和威信,才好顺理成章地立住脚。

当然,武家军的实力本就不输燕家军,包装炒作一下也是为了省点儿事。

随着四蛮联盟节节败退,塞北百姓的生活和情绪也都基本回复了平常,走在大街上甚至处处都能听到笑声,更还有几家人挑着好日子办了喜事。

八月十四这日,一直奋战在前线的骁骑营和武家军凯旋回得城外大营,据说是把四蛮打得都缩回了各自的老巢闭门不出了,而也因为战线拉得过长,不宜长期在外,于是回来进行一下休整和补给。

风屠城早已不再封城戒严,但进出城门依然会受到严格的盘查,一些大营里的本土兵士获得了额外的福利,被允许分批回城探亲一个时辰——眼看就八月十五了嘛。

塞北百姓过中秋与京都人民也没什么两样,赏月团圆吃月饼是必备的节目,喝酒则更是不能少的娱乐活动。

十四一早,燕七就领了燕二太太交给的任务上街采购过节的吃食与用物了,这任务原本是宅中家下们的,但眼看着燕七他们这几个孩子天天闲的重要身体部位疼,燕二太太就毫不留情地把任务甩给这几个家伙了,逼着一众宅男宅女上街逛去。

当然家下还是要带,还赶着辆车,用来装采购到的东西。

燕七出门的时候还顺便把小十一也给卷出来了,放在请崔晞帮忙做的婴儿车里,推着就上了街,小十一兴奋得快要昏过去,一路上大脑袋转来转去看人看景看动物根本停不下来。

燕七在前面推着小十一,后头则跟着崔晞萧宸和燕九少爷,一伙子全被燕二太太轰出来了,先老老实实地照着燕二太太开的单子买东西。

塞北这地方民风实则是十分彪悍的,燕七他们走了没几条街,崔晞就已经被七八个大姑娘上来搭讪过了,萧宸也没被放过,谁让塞北爷们儿都长得比较糙呢,这几个京中来的小哥儿立时就成了塞北姑娘们的心头好,若不是燕九少爷年纪还略小,早也就被姑娘们上来揩油了——燕七不由庆幸自己今儿出来穿的是女装。

“所以我建议下回再上街你们仨都和我一样换上女装吧,”燕七扭头和三位男士道,“这样招摇过市我怕你们会被塞北爷们儿们群殴啊。”

崔晞呵呵地笑,萧宸用手摁了摁缠在腰上的鞭子,燕九少爷则淡淡瞟过一眼来:“原来你今日穿的是女装。”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像个女人?

“…我错了。”燕七夹着尾巴灰溜溜转回头去,这一转头,却迎面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燕小胖!”这张脸也才刚从别的方向扭过来,目光相接,先是一怔,紧接着脸上便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大步跨到面前,满心满眼里就只盛得下眼前的这一个人,“你——”穿起女装的样子原来这么…这么…

元昶不自觉地红了耳根,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在燕七的脸上,半晌也没说出个下文来。

“你回来啦。”燕七招呼他,“打仗辛苦了,没受伤吧?”

“没。”元昶笑着朴楞朴楞地摇头,完全想不起此时自己这身衣服下包裹着层层的绷带。

“那就好,后面还要再打吗?”燕七问。

“打。”

“那你注意安全,期待你们大获全胜。”

“好。”

“…”这位什么时候说话这么言简意赅了?“好好放松放松吧,我们先走啦。”燕七冲他摇手告辞。

“——喂!”元昶回过神,眼前视野骤然拓展开来,倏地挤进一堆熟悉的面孔——姓崔的?!姓陈——姓萧的?!燕九?!他们怎么都会在这儿?!“你怎么也来了?!”皱起眉先问向崔晞。

“想来就来了。”崔晞笑道。

元昶一边点着头一边将两个拳头捏得嘎叭响,目光一横睨向燕七:“你行啊。”

“…这表扬来得太突然令我不胜惶恐…”燕七道。

元昶横了她半晌,末了却面色平静地淡淡道:“你是不是骗了我,我去夜光街琵琶巷找你,那儿却只有一座空宅子。”

“啊对了,我们搬回原来住的地方了,在长河街落日巷。”燕七道。

“好,我今晚去找你,等着我。”元昶道。

“你不回大营吗?”燕七问。

“有些事比回大营重要,”元昶道,忽而看着燕七的眼睛,“等着我,我有个问题,想要你的答案。”

“好。”燕七道。

元昶扭头便走,大大的步子里带着一股子毅然决然。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关心昨天的搓大药丸子事件,其实还是因为月经不调啦,已经连续来了17天没有断了,前天量太大,直接穿透了一层秋裤一层羊毛裤和一层绒裤后血溅花床单,不得不赶紧去找中医把一把了~

以及以后真不敢再晚睡了,明日起还是严格按着之前的约定来吧,超过晚十点半就不会再更了,大家最好也都次日白天再来看前一晚的更新,一定一定不要熬夜~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希望我所有的读者朋友们都不受疾病困扰,活泼健康的来看我的文!

第338章 痛快

“呵呵。”燕九少爷怀里抱着小十一,似笑非笑地看着燕七。

“…你想说什么。”燕七放下手里正缝着的一个桂花香囊,预感不妙地看着这货。

回到燕宅就进了上房歇着,燕二太太亲自到厨下看着仆妇们打月饼,屋里此刻就剩下了姐弟仨。

“你打算接受还是回绝?”燕九少爷慢悠悠地问。

“你不要过度脑补啊。”燕七重新拿起香囊来缝。

“要不要带上萧宸?”燕九少爷道。

“…干嘛,凑三个人斗地主么。”燕七道。

“咯咯!”小十一笑起来。

“带个保镖以防万一,”燕九少爷低头看着小十一,小十一也仰头看他,哥儿俩眼神交流了一些男人都懂的事,“除非你想让小十一两岁就当上舅舅。”

“…我深切地怀疑你每天究竟在看什么书…”燕七无神地抬头看他一眼。

“以那位莽熊似的性子,搞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燕九少爷淡悠悠道。

“呷!”小十一附和。

“你们俩够了啊,我还小,不要跟我讲少儿不宜的事。”燕七用剪子把线剪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香囊就做成了。

“送他的?”燕九少爷道。

“…就不能送给我自己么…你再这样我出家给你看啊喂!”燕七道。

燕九少爷莫名其妙地不出声地笑了半天,燕七完全不知道这货get到了什么样的笑点。

“大老远跑到塞北来种了一树烂桃花。”燕九少爷笑够了站起身,把小十一丢进燕七怀里,然后伸出一只手,盖在燕七的头顶上并且轻轻拍了拍,“你行啊。”

“…”谁把我弟带走。

塞北的八月,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今年还好些,据说去年的这个时候甚至都已经下起了雪,小十一连小棉袄都穿上了,靠着引枕懒洋洋地坐在炕上看着他姐拿着个小布老虎傻乎乎地逗弄他,外头的天早便黑了,一轮明月却刚挑上飞檐角,清辉满院,一片安谧。

忽地听见院门开,传话丫头匆匆跑过来,转眼迈进门,向着燕七行礼:“大小姐,外头有人想见您,他说他姓元。”

“哦,好,我出去见他吧。”燕七把小布老虎交给奶娘,稳步迈出了门去。

“咿——呷——”小十一来了精神,断然大喝着要跟了燕七出门。

“乖啊,一会儿回来再玩儿你。”燕七在门外道。

小十一:“…”

燕七迈出燕宅大门,见元昶就在月亮地儿里立着,没有穿甲衣,只是一袭藏蓝色的粗布袍子,没了金丝银线绸缎衣的衬托,堂堂小国舅爷的身上少了几分矜骄,多了几分硬朗,背着光站在那儿,脸被遮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一口笑出来的白牙。

“吃了吗?”燕七招呼他。

“吃了。”元昶负着手,看着燕七走到面前才把手伸到身前来,“给。”

一束五颜六色开得正好的翠菊花。

“真漂亮,谢谢啊。”燕七接过来。

“想什么呢,送令堂的。”

“…”

元昶坏笑,半晌才道:“算了,看你可怜巴巴的,改送你了。”

“…多谢垂怜。”燕七双目无神地道。

“对了,我刚才在那边看到一个人,特别像你大伯,”元昶用下巴指指巷外,“他也到塞北来了么?”

“咦?没听说呀。”燕七道。